路边野花不採白不採2018-01-21 02:59:56

1875至1876年间,当蒂索年届四旬时,结识了一位名叫凯瑟琳·牛顿(Kathleen Newton,1854–1882)的离婚女人。从此他的个人生活和艺术生涯都发生了重大转折。


图46:《牛顿夫人肖像》(Portrait of Mrs. N.),1876年。

凯瑟琳的父亲是一位爱尔兰军官,长期驻守在英属海外领地印度。凯瑟琳十六岁时,父亲把她许配给一位在印度工作的英国医生,名叫艾萨克·牛顿(Isaac Newton,不是那位大科学家牛顿)。于是1870年凯瑟琳从英国乘船,作为邮递新娘去印度,嫁给她从未曾谋面的丈夫。在漂泊数月的海上,一位同船的英国军官迷上了凯瑟琳豆蔻年华的美貌。也许是因为船上生活太过漫长乏味,也许是因为凯瑟琳太单纯幼稚,总之那位军官诱奸了她。没想到这段一夜情使凯瑟琳怀了孕。新婚之后,凯瑟琳眼看事情瞒不下去,于是只好把船上的事情向丈夫坦白。牛顿先生不肯原谅她,发一纸休书便把凯瑟琳打回票送回了英国。回国后第二年,1871年当凯瑟琳仅有十七岁时,生下了女儿紫罗兰(Violet)。以后几年凯瑟琳和女儿寄居在姐姐家。而这里离蒂索的住处很近。也许是一两次路遇,具有艺术家敏锐眼光的蒂索便被凯瑟琳精致的面容所吸引。他请她当自己的模特,进而发展为情人关系。

这幅《牛顿夫人肖像》是蒂索以凯瑟琳为模特的第一幅作品。这幅又名《寒冷》(La frileuse)的刻板画表现了蜷缩在冬衣里的楚楚动人。其实自从凯瑟琳刚刚走进蒂索的生活开始,凯瑟琳就患上了肺结核。因此蒂索画中的凯瑟琳大都是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忧伤的病西施。


图47:《十月》(October), 1877年。

1876年之后,凯瑟琳搬进了蒂索的家,那年凯瑟琳二十二岁。在之后的一两年里,蒂索基本上只以凯瑟琳为唯一的模特绘制了一系列作品,从此这位大眼睛、鸭蛋脸的女人频繁地出现在蒂索的作品中。

从这幅《十月》中我们可以看到画家的画风又有所改变,更接近印象派的风格,一袭黑衣的女子衬托在强烈阳光中的十月金秋的背景之下。蒂索已经不再强调作品里的故事性,而画出自己的直观。

画中看起来凯瑟琳还不适应蒂索提供的贵族服装。她双手提起黑纱裙,生怕粘上泥土,又好像要展示脚上当时刚刚流行的高跟皮靴。因此她不得不撅起后身走路,构成十分有趣的画面。

 
图48:《海滨》(Seaside),1878年。

凯瑟琳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摆出的姿势像是在等待友人的到来,又像是在倾听他人的交谈。面颊反射着后面的光线。屋外的水面有莫奈画水的风格。这样用简单的颜色寥寥几笔表现水的印象派手法,在蒂索过去的作品中不多见。

这幅画的又名《七月》。虽然低低的竹窗帷挡住了直射的光线,但屋内的亮色表现了这个阳光灿烂的季节,女子白色的长裙和碎花图案的沙发也和这个季节很般配。这袭带黄丝带的白色百褶裙在蒂索作品中出现的频率仅次于那条黑白条纹的裙子,例如下幅图49和前面介绍过的图26《HMS加尔加答号船上走廊》。由此可见蒂索对某些服装设计的偏爱。

在这幅作品中,凯瑟琳一头红发,这与她在其他蒂索作品中的颜色略有不同(可就近与下幅图49比较一下)。通过X光透视发现,在红发之下有黄颜色。很可能蒂索在后来出售这幅作品时应买主的要求改变了头发的颜色。该收藏家的女人也许是一头红发,于是蒂索投其所好。

 
图49:《七月》(July),1878年。

又是阳光灿烂的季节,凯瑟琳又穿起了那条黄丝带白裙,光线又从后面照射过来,是她双颊上、发梢上、长裙上的透明白色十分好看。

 
图50:《凯瑟琳·牛顿在躺椅上》(Kathleen Newton in an Armchair),1878年。

“昨夜小楼又东风”。

蒂索与凯瑟琳一直没有结婚。由于二人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当时失婚的妇人再婚是不被天主教认可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相亲相爱,宁愿永远做情人。


图51:《夏天》(Summer),1878年。

自从凯瑟琳于1876年下半年搬进了蒂索的住处之后,蒂索不再描绘上流社会的社交欢场,他再没有机会出入那些场合。尽管贵族社会生活的糜烂淫乱是公开的秘密,但表面上的身分和头衔是万万不可或缺的。蒂索和他的没有名分的女人于是便被排斥在外。但蒂索甘愿从此专心画他毕生唯一的女人。我们看到1977年至1878年间蒂索为凯瑟琳绘制了很多单人肖像,他把更多的心思用在如何表现面颊上的光和色,而不再是复杂的充满情节的构图。


 图52:《等待渡船》(Waiting for the Ferry ),1878年。

蒂索带着凯瑟琳走遍伦敦那些他曾经作画的地方,码头、港口、河边、林间,用凯瑟琳作为唯一的模特取代了上流社会的红男绿女。蒂索也不再参加艺术圈的画展和评选,因此他为凯瑟琳绘制的作品多在民间流传,由私人收藏,直到今天还是如此,各大博物馆所收藏蒂索的画作基本上是凯瑟琳出现之前的作品。

鹰隼酒馆旁的码头是很平民化的地方,1850年火车通车之后,从伦敦城里一个小时可以到达这里。伦敦人度假时常选择从这里乘汽船到泰晤士河对岸。蒂索在这里多次作画,例如我们曾介绍过作于1874年的图34《在鹰隼酒馆旁等待渡船》。这幅图52中蒂索和凯瑟琳在码头等待渡船。蒂索用于自己长得很像的凯瑟琳的哥哥做模特来表现画中的自己。凯瑟琳在安静地等待,一副娴静的模样。而蒂索正好可以仔细端详自己的爱人。照他自己的话来说,在告别了上流社会的喧嚣后,他才真正有时间慢慢体会“joie de vie”(生命的快乐)。



图53:《等待渡船 2》(Waiting for the Ferry II),1878年。

这幅同一地点的图53增添了两个孩子左边的女孩时凯瑟琳姐姐的孩子莉丽安(Lilian)和凯瑟琳的儿子赛西尔(Cecil)。

在1871年生下女儿紫罗兰之后,凯瑟琳又于1876年生下儿子赛西尔。舆论界不少人认为这个男孩是蒂索与凯瑟琳爱情的结晶。大家宁愿这样相信,因为这才是一个浪漫故事合理的情节。图53中蒂索保护性地把男孩搂在怀里,看得出是一种父爱式的自然举动。凯瑟琳生下儿子那一年开始与蒂索住在一起。如果孩子不是蒂索的,她怀着别人的孩子,挺着大肚子大摇大摆地搬进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但蒂索自己从未认可过他就是孩子的父亲。评论家们的看法更多地倾向于这个孩子不是蒂索的。1882年,凯瑟琳离世,蒂索只身离开英国返回法国,弃当年只有六岁的赛西尔不顾而转身离去。如果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实在太不近情理。而且二人后来虽有书信往来,但直至蒂索二十年后去世,再未谋面。没有史料记载赛西尔对蒂索有过任何抱怨,反而对他尊敬有加。蒂索1902年去世后,根据他的遗嘱,大部分遗产都留给他的兄弟的两个孩子,只有两千法郎给了凯瑟琳的一儿一女,由二人平分。连蒂索的佣人得到的钱都比他俩多。有评论家说蒂索这样安排是为了避免凯瑟琳的两个子女日后被人说三道四。

看来赛西尔是否是蒂索亲生儿子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迷,连赛西尔本人可能都被一生蒙在鼓里。


这幅珍贵的历史照片与图53高度相似。我们可以认定蒂索是根据这张照片绘制图53的,只是把背景换成了水边。人物的姿态、服装、互相之间的距离都别无二致。也正因为如此,有一处唯一的不同,是否为画家有意为之很耐人寻味:在照片上,凯瑟琳双手放在右侧的椅子扶手上,一边微微转身倾听着蒂索在耳畔低声细语,一边用眼睛关照着独自在一旁玩耍的侄女莉丽安。而其他三人都注视着处于中间的女主人,构成生动的互动关系。而在图53中,蒂索改为左手托腮,右手放在右扶手上,身体的角度更背向后面的蒂索,目光更向下。虽然她仍然是画面的聚焦点,其他三人还都在注视着她,但她似乎游离在外,独自陷入沉思,对蒂索充耳不闻。蒂索为什么要选择做出这样的不同呢?

蒂索与凯瑟琳在一起的时间,从1875年到1882年凯瑟琳去世,只有短短六七年。在这期间,凯瑟琳一边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一边又饱受病痛的折磨,究竟有多少精力留给蒂索?况且二人之间还有十八岁的年龄差距。莫非蒂索在画中表现了自己的某些难言之隐?

虽然出版物上普遍认定图53绘于1878年。而我们有理由相信作画时间应该更晚几年。因为无论照片上还是画作中的男孩,大概是四五岁的样子,而1878年时赛西尔只有两岁。因此图53和照片产生于1880或1881年比较合理。

十九世纪中叶之后,摄影技术开始萌芽。这给画家们作画提供了很大的便利。欧洲画家,特别是法国画家开始利用照片作为作画的原本,例如德拉克罗瓦、库尔贝,德加更是拍摄了很多芭蕾舞女孩的舞姿作为素材。蒂索也不为人后,他比其他画家更有钱,所以摄影器材不在话下。尤其是当结识凯瑟琳之后,蒂索的画作从社会记录转变为个人生活记录之后,照片所提供的素材对他来说变得更加重要。

Palmbreeze2018-01-21 05:08:44
写得很有文采又通俗易懂;)赞一个。
Tortoises2018-01-21 19:49:47
Kathleen Newton的女儿是她离婚后和那人生的。离婚前,他两没XX。她婚后还没和丈夫XX前,坦白的,然后丈夫就离了。
Palmbreeze2018-01-21 20:33:09
.......好有研究 ;p
Bellemom2018-01-22 01:39:29
好看,像传记,谢谢介绍
Tortoises2018-01-22 12:23:25
上次写帖子时候,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