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河南话和其他趣事
突然很怀念小时候常常听到爸爸的浓重的河南腔。从小我都对爸爸又敬又怕，可对爸爸的记忆还是不经意间蹦出来，让我满怀亲情。
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爸爸去杭州师范学院进修，回来的时候买了台三洋的盒式录音机，最古老的那种。有一天闲来无事，不知怎么得扯起他的河南口音的问题，他死不承认，说他口音很轻怎么怎么的。妈妈和我就怂恿他录下来一片朗读，自己听听看。结果不服输的爸爸就录了一段他朗读的《乡场上》：“在我们利花屯乡场，这条乌蒙山乡里的小街上，冯幺爸，这个四十多岁的、高高大大的汉子，是一个出了名的醉鬼，一个破产了的、顶没价值的庄稼人….” （爸爸，你都忘记这篇文章了吧？可我怎么还能记起你读这篇文章的声音，我特地找了这篇文章出来，你不妨再读一遍看看你的普通话进步没有 :-D ：http://www.white-collar.net/wx_hsz/xiandai/dd_99009.htm）录音录完了，爸爸一放，他自己也笑得前仰后合，连说这不是他自己读的吧？这怎么能这么重的河南口音，可他怎么从来没感觉到？
那时的爸爸也差不多我现在的年纪，可比现在的我活跃得多。还记得常常有三五好友、同学来我家喝酒，一堆人又臭又吵，牛皮吹破天，闹得我妈妈和我兄妹三人休息不好，还不敢插嘴。最可笑的是有年冬天，大雪的天气，有个叔叔喝醉了可不许别人送他回家，在门口发倔拉扯之间竟然扯掉了我家的门！那可是零下几十度的新疆的寒冬腊月啊，他奶奶的！还有一次有个家伙喝醉了，从我们家那里出去之后就记不得自己家在那一排房子，于是就在街上走来走去，要不是另一个人经过，他小子准冻死在街头了。我爸喝酒倒不爱去别人家，可就累坏了我妈，又得张罗着吃的喝的，又得照顾着这群见酒就不要命的家伙们。（这不，过了十几年我爸落得个胃穿孔，这才老实了不敢大喝了。）
在新疆的时候爸爸脾气很臭，总是急吼吼的，我很怕他。那时我英语很差，总不爱背单词。我爸就叫我每天背上三个，并记在一个小本子上。我就背了几天，然后就忘到爪哇国去了。有一天正吃午饭呢，我爸突然就问我背得如何了，我吭吭嗨嗨地想敷衍过去，结果爸爸非叫我去拿我记单词的本子，实在躲不过我就去拿了，结果他一看我才写了几天的单词就大怒起来，一脚就踹飞了我屁股底下的凳子，然后就是劈头盖脸地吵我（幸好我爸并不打我:-p）。吓得我两股颤颤，屁滚尿流啊。从那时起我就种下了个“别的不说这他妈的英语肯定是难为我来的”的病根，直到高中的最后一个月，从一本我爸不知道从哪里给我买来的香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英语语法练习册那里突然体味到了英语的魅力，这才挽救了我濒临高考覆没的英语。再后来我在大学里一发不可收拾，一举拿下了学校英语竞赛的一等奖，赶快就寄了奖状回家，那都根源在那天被我爸一通好骂上。
没想到沧海也能变桑田啊！我爸自从搬到江苏去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以前在新疆的时候是个总跳脚、让学校领导挠头又不敢拿他怎么样的刺头。这一到了江苏很快就变成了个好好先生。我每次回家都见到邻居或我爸他们学校的同事来找他帮忙，哪怕在吃饭，我爸也是一撂碗筷就去帮忙了。我妈每次都讥笑他，说要是新疆的他那帮狐朋狗友知道他现在的大家的评价，肯定都不会相信。连他儿子我都不敢相信他能变化这么大，何况别人呢！江苏的水土造就那些说着吴侬软语的江苏男人，信之！
再回到他的口音上来，我上大学的一个暑假，回家的时候百般无聊，就在我爸教书的学校里面到处乱逛，正好看到他在教物理课，就溜进去坐在最后旁听。结果我爸讲着讲着，一句“压强”他说“哑强”（这个强是先发二声半拍再发四声半拍）又让我笑得受不了，赶快溜出来了。可怜那些江苏苏北小县城里的孩子们，从来连普通话都说不好，哪里应付得了我爸的河南话？果然不久我爸就退居二线了，做起了学校其他的杂务，看来还是栽在这个口音上了。
再有一个突然蹦出来的片断，是我第一次喝酒。那是九零年一月的我的第一个大学里的寒假，我爸妈带着我回上海外公外婆家过年，过江阴渡口的时候大家下车吃饭。我爸竟然给我也买了罐啤酒！因为我爸在我小时候又抽烟又喝酒，在我看来那都是不好的事情，所以我倒烟酒不沾。他还说什么该学学喝酒了，让我尝尝。我喝了几口就不想喝了，这啥怪味么！这么难喝！（没想到如今我却偏爱喝啤酒了。) 倒不是给我买了罐啤酒有什么奇怪，而是老爸突然间这么纵容儿子让我很有点受宠若惊，哈哈哈。
再就是下围棋。我是在聂旋风横扫中日围棋擂台赛那会儿突然之间爱国主义大发作，就学会了围棋，我爸比我晚些，那时我不在家上学，不知道他怎么学会的。不过那时他的棋很臭，总也下不过我。我上了大学，下围棋的水平在宿舍里面突然长了一些，回到家再跟我爸下棋那都是屠杀，下几盘我都没兴趣了，我爸那会儿下棋太臭了。又过了一年，我爸再跟我下棋，我就突然发现我怎么就挡不住了，我那些学院派的围棋招数，什么华丽的中国流、宇宙流等等，到了我爸那些难看的长、断、围面前居然土崩瓦解，看着我爸那些不入流的二路爬我竟然没有办法，恨得我背地里叫他小林光二！在这之后我就更加下不过他了，现在常常网上见到他，他就是急急说几句话，接着就下棋去了。
老爸现在比以前看着更显年轻了，脑袋瓜居然也紧跟时尚。有一天我给他说我现在常用MSN来聊天的，过没半小时他就用上了MSN，叫我大吃一惊。再有一次我给他发了个英文的软件，我居然发现他很快就在用了，我这边还狐疑地问他怎么会用的，我爸很自豪的来了句：金山快译呗！我倒！
不知什么时候，我爸的文艺细胞也一直很活跃。从读“冯幺爸”那会儿爸爸就不断写些稿子寄去小小说选刊，不消说地一律都石沉大海。自从有了网络，我爸也赶时髦，当起了网络作家。有一天神秘兮兮的在MSN上给我个地址，说是他写的文章。我跑去一看，我靠啊，还弄到榕树下去了！还是几篇酸不溜丢的爱情小说。心下一紧：
老爸，你可不能搞什么网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