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又三下班的时候遇到了老相识,王友琴。当年程右三在省城求学,租住在明德里,这个王友琴就住大门对面。两人一来二去,倒是也有些交情。在空余时间,一起听过戏,一起喝过酒,还一起打过牌。王友琴当时在一所学校教书,年长右三几岁。平时生活上也接济过右三。后来右三从了军,就渐渐和王友琴断了联系。
没有想到一出门,王友琴竟然拘谨的站在那里对他笑呢,旁边还站着一个年青汉子。
“是你?”
王友琴不说话,还是笑,就是那身体上的拘谨也传染到笑容里了
真的是你?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哦 , 我在报纸上看到你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你。又听说戏班子到这里了,所以一方面看你,一方面看戏。“
”看戏? 我早就不看了,还是琴兄,风雅依旧。“的
”哪里哪里,我不像你,你是胸怀天下,我一介草民,混日子罢了“
一席话,程又三听的心潮澎湃,”一转眼,斗转星移啊”
他上前拉住王友琴的胳膊说,“今天,我们兄弟好好叙叙,我内人今天也去看戏了。不然就招呼你回我家了。这样吧,我们出去好好喝一杯。'
他转身回去给秘书稍口信,然后大步流星的出来,和王友琴走了。
风越来越大,雪花三三两两的飘了下来。天边现出一片红色的云彩。
三人这么走着,一直都到个路的拐角,三人同时停了下了脚步。
”我知道的地方,泰丰酒楼,去那里吧。“程又三说。
那个年轻人搭话道“今天程老师到这里,不如去我家吧,我家开个小酒店,菜式虽然简单,但是有陈年好酒,总比泰丰酒楼要清静些”
程又三看着王友琴说,"那我是主随客便."的
王友琴又拘谨的笑了。
这个年轻人家的酒店在一条街的尽头,出了这条街就是一片小树林。冬天,没有叶子的树林里,成了人际罕至的地方。
酒店里面人并不多,大概是天气不好,抑或是年关将近。小店里面只有三张桌子。有一桌有人。两个脚夫一样的汉子,在喝酒。一个三十多,落腮胡子,一个二十多岁,好像是个学徒模样。
这三人落座,年轻人就说去后面厨房帮忙,让这两人慢喝。 菜上的很快,酒也立马热好了一壶。
斟上酒,两人同时举起酒杯,
“自那日一别,大鹏一日成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我先敬你一杯“
”若不是当初友琴兄一席话,我也不会毅然从军,我先敬哥哥一杯“
一杯热酒下肚,两人内心都好像点着了火,许多往事涌上了右三心头。眼睛顿时也有点湿润了。
”要不是从报纸上看到你的名字,我真的不敢认你呢“ 王友琴放下酒杯,
”我要再敬哥哥一杯,这么多年不能联系,都是小弟的不是,这第二杯是我给哥哥赔罪"说罢,右三一饮而尽。
“我们今天好好叙叙,上下五千年“”你可是一点没有变啊,看来学堂是个世外桃源。天上人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推杯换盏,很快又上了一壶酒。
酒过三巡,程又三觉得有点醉意了,眼前友琴,变成了两个。再眨眨眼,友琴又变成了一个。
他隔着桌子,一把抓住友琴的手,说 今天跟我回家,走! 他站起来,可是又被人按住坐下了。
按住他的不是友琴,是身后的人。是谁,他看不见。他想转身看,但是腰被人捅了一下,他的酒一下醒了一半。凭直觉,他知道那是枪。
王友琴已经站起来,后退了几步。程又三一下明白了。明白了,但是晚了。枪已经頂在了腰上。外面的雪下的更大了。黑夜里,程又三走在小树林里,后面跟着四个汉子。一个有枪。
抬头看不见天。低头看不见地。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十几年前,程又三也是走着,他走在的是去省城的路上,一个年轻人,冒着风雪奔赴前程。
这条路,好像从那北方的小乡村一直走到今晚,难道这真的是路的尽头?
爹娘的脸在黑夜里浮现出来了,紧接着是爱人的脸。
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家,站到了那两株梅花中间,他看到,爱人在屋里走来走去,后来又坐倒床上,他看不清楚了,他的眼睛里升起来一团雾,两行泪流了出来,虽然他知道他并不怕死。
南阳诸葛亮 稳坐中军帐 撒开四方网 专捉飞天将 这是古人个写蜘蛛的一个谜语。
小小蜘蛛,结好了网,就可以捉住飞虫。 再聪明的人,也难逃别人的设计好的算计。
其实,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天一亮,一切随着黑夜烟消云散。天又是新的一天。 连北风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这天早上,戏班里演虾兵的小演员起了个大早。他第一次来到定陶,难免有点兴奋的睡不着。早上的雪景让小城别有一番和大城不同的风韵。他决定在城里溜达溜达。小县城不大,他三拐两拐,就见一片树林在眼前。树林里,大雪皑皑,让他一下想起几句词儿‘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低锁山河黯,疏林冷落尽凋残。
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锄奸。叹英雄生死 离别遭危难。
他在树林里边唱边走,完全沉浸在英雄末路的情调里。
几点红色在雪地里格外刺眼。那红色斑斑点点,形似梅花飞溅,散落于雪地之上。他寻着梅花往前看,见到一个灰色长衫俯卧在雪地里面,人已经被雪埋了半截。
他刚才的英雄情怀一下荡然无存,毕竟也是跟戏班走南闯北的人,他并未乱了方寸,后退几步,飞奔出去报官。
那四个蜘蛛留给后人一个难解的谜团,然后,各自散去,逃之夭夭。
常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了。眼前是妹妹和老赵的脸。
她推开两人,就要坐起来。 老赵端过来一碗水,妹妹接了过来。
你终于醒了,喝点水吧。
常简好像没有听见,下了床,径直走到院子里。妹妹和老赵都跟了出来。
雪已经融化了点。白天融化的雪水,晚上又结了冰。 梅花树的下面好像是冰糖葫芦。
她站在树下,开始哭。后来哭的坐到了地上。坐到地上,继续哭。
老赵和妹妹既不敢劝,更不敢拉。直到省城的哥哥来了。她才改成在屋子里坐着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