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碎四人帮,举国欢腾。那段时间我正好在上海,有空经常到戏剧学院看看专栏,看看大字报。文革期间可看的东西很少,虽然我自己文艺方面不行,但我还是很有兴趣看看这方面水平高的人画的画,写的文章,可以学到点东西。当时余秋雨经常写些文章诗歌,给我的印象比较深。在当时戏剧学院的专栏和大字报中,他的文章和诗歌很少有阿Q那种杀气腾腾的血腥味,还是比较雅的。当然,他写的东东总是和当时的主旋律合拍,媚气重,也很讨得头头们的喜欢。然而,当我看到粉碎四人帮时戏剧学院里最早贴出的一批大字报时,不竞傻眼了。其中有一张大字报的作者不是别人,恰恰是阿Q和另一位弄潮儿!他们在大字报里愤怒地控诉工宣队是四人帮派的进驻戏剧学院的黑爪牙,他们才是深受四人帮迫害的。你想想,“象XXX这样优秀的共产党员竟然没选进党总支”(他们大字报中互相吹捧的原话,一字未改)工宣队竟然不让他们进入党总支,这不是迫害是什么?
我的天!象他们这两位文革中风光无限的也算受四人帮迫害,没选进党总支也能说成是了不得的迫害,天底下还有没有羞耻二字?明明是他们比工宣队更迫害他人更不讲政策,怎么话倒过来说了?风水轮流转,打倒的走资派复出了,工宣队灰溜溜地撤出了戏剧学院。那一阵子,真正受四人帮迫害的广大教职员工还心有余悸,不大敢说话,生怕引蛇出洞。阿Q神气活现,好象他真的是受四人帮迫害的英雄似的。再加上他拿粉碎四人帮后较早贴出大字报的光辉事迹到处吹嘘,又博得文革后复出的领导的好感。
可是好景不长,不久中央又发了个文件要清查四种人什么的,阿Q在文革初期反戈一击,上台打党总支书记耳光的事给捅了出来。如果仅仅是整了黑老九并没啥了不起,凭阿Q那三寸不烂之舌随便就混过去了。可这是革命老干部啊,而且她偏偏跳楼送了命,把事情闹大了。更要命的是那两个耳光是在大庭广众下打的,想赖都赖不掉。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当年美术短训班的全班学员(除了阿Q)联名写了一张大字报贴在戏剧学院,把阿Q当年如何两面三刀,如何巴结院系领导的丑事抖得个痛快淋漓。
那一阵子,阿Q简直象个日本妇女,或者象韩剧《大长今》中的女主角,见了谁都满脸堆笑,深深一哈腰。
阿Q的检查大致上是这样的:
那一天我的内心那个矛盾和痛苦啊,我知道X书记不是什么走资派,我心里是非常同情X书记的。可是好象有一个造反派把我一把提了起来,好象有一只脚在后面一下下踢我的屁股,就象有一条无形的鞭子在抽打我,使我不得不往前走,那个痛苦啊。我就这样被无形的脚一步一步踢到了台上,我当时的脑子都痛苦得麻木了,手也不听使唤,身不由己地干了那个糊涂事,我简直不敢相信。事后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痛苦,一直希望有机会向X书记表白我内心的歉意。华主席英明伟大啊,一举粉碎四人帮,才使我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我不知道别人听了阿Q的检查会有什么样的感想,我的感受象是吞下了一只蟑螂或是看了一出荒诞剧。这样编造的检查居然让戏剧学院的新领导感动了,“认识错误就行了,还是好同志嘛。”往后几年,没搞什么大运动,阿Q好象变得安分守己一些。实际上这几年阿Q看到其他人纷纷出国,也把自己的兴趣从党委领导移到外国人身上。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结交上一位旧金山的画商。这位画商从美国发来了邀请信,请他去旧金山画商那儿开个画展。凭借这封邀请信,阿Q顺利地拿到了签证。
阿Q到旧金山后的细节咱不清楚,不敢乱说。听说他设法在当地的华人报纸上登了则画展广告,还登了段画展的小报道。其实美国谁都可以登广告和报道,只要你出钱就行,特别是那些华人小报。正巧那时我弟弟有事去旧金山,我让弟弟有空去见识见识阿Q的画展。弟弟回来告诉我所谓的画展,真使我大开眼界。原来那个画商是个小中餐馆老板,兼卖画。他的中餐馆腾出半间房间挂画,其余的画就挂在吃饭的餐馆墙壁上。我弟弟去时,阿Q的画就挂在餐馆墙上,没见有人看画,吃饭的顾客倒有几个。
看样子洋老板的马屁不容易拍,洋老板实打实的要现钱,没有实利光说几句好话哄不住。阿Q在旧金山活动了半年也没打开局面,只好回到上海。那时间正好国内是出国热,很多人出去了就留在国外不回来了。国内的领导对这种人才外流也很头疼,正在进行爱国主义教育让大家热爱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阿Q一回到上海,就告诉领导,他到旧金山办画展的消息在美国一传开,整个美国的美术界都轰动了。他一到美国,美国各所美术学院争先恐后出高薪聘请他去当教授。他当时也犹豫过,要不要留在美国当教授呢?但是他想到了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想到了四个现代化重任,毅然决然地放弃了高薪当教授的机会,回到了祖国。
国外呆过的人一听就知道这故事编得多么拙劣和荒唐,但淳朴的国内领导又一次被深深感动了。多好的同志啊,连高薪教授的职位都挡不住阿Q同志报效祖国的赤子之心,这是多么典型的爱国主义教育的实例!于是阿Q被好多单位请去,讲他在美国的所见所闻,同时介绍他不为高薪和教授所诱惑,决然返回祖国的崇高思想境界和光辉事迹。
第一次出国镀金出师不利,阿Q是不甘心的。开画展只有半年签证,时间太短来不及施展也是个原因。阿Q决心第二次出征,这次是让他女儿先去美国念书,然后他以探亲的名义出去。这时阿Q已经六十多岁了,干脆办了退休到美国大干一番。他来到了纽约,在法拉盛租了一间房间住下,马上开始结交美国老板,侨界社团领袖。虽然他年纪大了,外语不好,画画的水平又不怎么样,有不少不利因素,但他巴结领导的功夫一流,千万别小看。即使是我当了领导,恐怕也招架不住阿Q同志的拍功。
让我们拭目以待吧(附录)。
附录:
最近,听说一则消息,阿Q决定不在美国混了,又回到了上海。
按理说,阿Q已经是七十上下的年纪,应该收收心,住在文革期间霸占的教授屋里享享社会主义清福了。想不到,阿Q又干出一桩惊天动地的事。
阿Q所在的教研组有一位老教师经过多年的收集整理资料,编写了一本书准备出版。阿Q一回国就听说了这回事,马上要求这位老教师把他的名字加上,算共同出版。这老教师当然不干,你算老几呀,干嘛要把你的名字加上。阿Q见这位老教师不干,马上到出版社大闹,出版社不理他。阿Q于是写了大量的信,发到从上海市纪律检查委员会一直到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告那位老教师,说那位老教师剽窃他的成果。一直闹到上海市纪检会发信给那家出版社,要求暂停这本书的出版发行,等到纪检会把事情调查清楚再说。调查结果表明阿Q告的是子虚乌有,那老教师什么问题都没有,这才通知出版社可以出版。可惜等到这本书正式出版时,那老教师已经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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