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路,太熟悉了这路名!因为公白家就在淮海路北侧的长乐路上,我则住在淮海路南边的南昌路,南北相隔仅五分钟路程,从成都路穿过一条淮海路进思南路,就到我家。他小时候上长乐路二小,学校在淮海路一侧;我读卢湾区第二中心小学,也在瑞金路口,后来两人都读瑞金路淮海路口的向明中学,好多年,因进球队关系又在淮海路上的晓光中学旧址住宿。。。
然后他大学毕业去西南边陲工作了,我不久也离家远行到另一个方向的农村落户,自从把户口迁出,与淮海路的距离就越来越远。。。
但我们最近回去过好多次。再见淮海路的感受也很强烈,但那是陌生,却不是伤心。就象几年不见的昔日熟友,突然发现她做了全面性整容,嘴鼻、眉眼甚至脸型全一下子变得不认得了,很惊讶很生疏,但不会为她伤心,我们的淮海路情结只是很久远的一种回忆。这回味是不由自主的,不腻不粘的,也不令人窒息和沮丧,带来了珍惜往日的情绪,似眼下夏末初秋的那种丝丝缕缕的风,虽有夏日的温度,摸了你的肌肤,掀动你的心思,带来的感觉却不是粘稠。可能因为我们早就不在那儿居住的缘故,不再具备拥有它的权利,所以仅把这条路作为生活记忆某一段的象征,而原封不动地藏在了心深处?
世界多么大呀!当我们走得更远、有更多值得回味的其他记忆之后,当我们少小离家老大归来,看到淮海路变得很多,就如同看到其他地方变得很多一样,就觉得很正常了,正是距离感使我们的淮海路情结产生了这样的变化?
我们也喜欢在新的拔地而起的豪楼琼宇中寻找旧踪,象在那位全面整容过的朋友身上找曾经熟悉的动作、习惯一样,我们为得到一点儿印记勾起一点儿幼时回忆而快乐,但我们并没有伤心,因为我们已视自己为外乡人。归属还在,从口音从身型从外貌还是上海人,这已渗入骨髓无法改变了,有很多东西同一辈子住在上海的朋友想法不同些,更能让自己想得开些--- 允许一个时代拥有自己的特质吧。我们面临的时代,不管你接受与否,这十几年来已经发展了,变更了。 淮海路早就不只属于老上海人了,这儿汇聚了来自各方的英豪,所谓“浦东陆家嘴讲英语,内环线里面讲普通话,内环线外讲上海话。” 淮海路也讲上了普通话了, 当然就烙上了各地的人们带来的各自的特点。法租界的复兴(法国)公园就在我们家对面,当年曾挂牌“中国人与狗不准进入”,如今呢,同一所公园已向所有的市民全部地免费地开放,那种巨变,是绝没人会感到伤心的,这就是时代变迁。
现在的淮海路让我们觉得是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很漂亮,很时尚,也是象其他城市的其他崭新商业街道一样是现代城市的路标,仅此而已。 淮海路骨子里的洋派风情和“老克拉”,现在的上海年轻人他们不一定会懂会理解会喜欢。这就是时代变迁。
L说:“我们的淮海路已经没有了。”
我想说---就让过去的淮海路,让这些岁月留在心里吧,让回味抚慰你,它就不会让你伤心了。。。。
(读《伤心淮海路》 完 )
我还是不放弃搜索,终于寻到了此文作者,(她名叫余言)知道文章发表于2009年8月27日《联合早报副刊》。
下面是原文,图片全是另加的。
余言:伤心淮海路
上海对我来说,已经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这次返沪休短假,做了一件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把淮海中路从西到东走了一遍。那晚和两个妹妹从香樟花园吃了晚饭喝了水果茶出来,9点10分,一时兴起,提议沿着淮海路走回家。于是在夏末的风中,从衡山路淮海路一直走到西藏南路淮海路,间中包括有些路口已走不通了须上下天桥,还在哈根达斯吃了冰淇淋小休片刻,由淮海中路1号拐进西藏南路回到家门口时,正好午夜12点。
夜行淮海路发现不少,打电话给原来家住西区的老同学L,本想发发“淮海路梧桐风情不再”的牢骚,不料却像扯开了一个线团的头,将她和淮海路连结在一起的青春记忆绵绵不断地牵了出来。
文革开始时L在淮海路后面的市二女中念书,逛淮海路是她们这些“逍遥派”的好节目。常常,女生们从这边走过去,到了某个路口再穿到对面从另一边兜回来,马路两旁的一切都烂熟于心,皮鞋店、绸缎店、药房、西饼店……她们已经可以准确无误地报出所有店家的大名和排列。口袋里钱是没有的,只是眼睛在看橱窗,脑子里想象着自己拥有那一双皮鞋、那一顶帽子的模样。
虽然文革了,“蓝棠”的皮鞋还是和别处的不同,“大方棉布”的细格子小碎花还是诱人。L还记得那时棉布4角9分一尺,买“零头布”的话可便宜半尺的价钱。为了买到一匹布里裁到最后剩下的那一块,有些女子就在柜台旁边等着。有时可以等到正巧裁一件短袖衬衫的零头布,就是一件美事。气氛稍微宽松后,淮海路上的女生们还悄悄流行过“ 斩裙”——比谁的裙子美丽,只是些素色的蓝、绿、白,却也可做出小喇叭裙招摇一番。
“我们喜欢逛淮海路,还因为这里可以看到最‘灵’的女人,不是漂亮,是‘适意’。比如穿的只是一件蓝布棉袄罩衫,颈上戴一只红色细绒领套,立即有一种说不出的别致味道。
淮海路还弥漫着奶油的香气,那是一种“外国的香气”,从面包房、西饼店飘出来,女生们走过门前,总要不自觉地深呼吸。那时喝咖啡已是稀罕事,但“老大昌”二楼还是摆了几张铺了桌布的台子,供应品种单一的咖啡和蛋糕。通向二楼的窄梯就像明星走向舞台的阶梯,踏上去就会引来周围静静的目光。那里聚集着一些不动声色的“老克腊”。除了西式的,也有中式的。革命如火如荼,高桥食品厂门口,大家照样天天排队买鲜肉月饼“一口酥”。 上海人是这样的:游行队伍散了后,拐到后面弄堂口,吃一碗1角5分的小馄饨才回家。
L说,后来大家被发配上山下乡,到了黑龙江兵团或农场,一问,“我是淮海路后面某某弄堂的,”即刻有了认同感:淮海路出来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现在,我口袋里有点钱了,但我再也不愿意到淮海路去了。我们的淮海路已经没有了。如今的上海,浦东陆家嘴讲英语,内环线里面讲普通话,内环线外讲上海话。”
我有点吃惊。L是我好友,但我第一次知道她有如此深刻的淮海路情结。后面这段话我当然是懂的。淮海路变大了,庞然的购物中心一座座拔地而起,卖得比欧美还贵的国际名牌筑起豪门大户,但淮海路的法国梧桐掩映下的幽静闲雅也一去不复返。上海变大了,但也不再是原来那些上海人的上海了。被城市发展动迁到近郊甚至远郊。在市中心的弄堂里住了几代的上海人,如今早上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江苏省的地界。
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早些时有人一句轻视上海方言的话会在上海人中激起巨大反弹,老同学的情绪或许政治上不正确,一部分上海人在“时代进步”浪潮卷来时深重的失落感,却无比真实。
伤心淮海路。青春不再。
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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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整理的资料------
关于淮海路:
淮海中路原名霞飞路,在上世纪 30 年代即以幽美、繁华和富有异国情调而享誉中外。
淮海路始筑于 1900 年,曾数易其名。淮海东路初名宁波路。淮海西路初名乔敦路, 30 年代改陆家路。淮海中路东段初名西江路;西段曾名法华路、宝昌路;至 1915 年 6 月更名霞飞路,并在 1922 年 3 月法国将军霞飞来沪访问时举行揭碑仪式。汪伪时期曾改霞飞路为泰山路和庐山路。 1945 年 10 月又改为林森路。 1950 年 5 月 25 日,市人民政府公告更为今名,以纪念淮海战役。
霞飞路(今淮海中路)在 20 世纪二、三十年代堪称上海城市的时尚之源。这条长约 4 公里的商业大街,名店林立、名品荟萃,其中不少是俄侨老店,或是法租界同业之最,他们以欧洲样式的商业布局,展示着几乎与欧美发达城市同步的高档生活消费品,尤以西餐、西点、西服和日用百货最具特色。
与大马路南京路相比,上海淮海路更多表现的是一种品味 , 一种风格 , 一种时尚。
淮海路上商机无限好, 东、中、西三段各具特色。
东段(西藏南路——重庆南路)为高级商务圈 , 云集了香港广场、上海广场等高档写字楼和百脑汇、赛博等电脑广场 , 这一段规模较大的商厦是太平洋百货淮海店和全新开业的大上海时代广场。
中段(陕西南路——重庆南路)是高档商业圈 , 两侧的商店装潢讲究 , 陈设高雅 , 百盛、巴黎春天、二百永新、华亭伊势丹等时尚百货供应高档流行商品和品牌服饰 , 质优价昂。此外还有上海市妇女用品商店、古今胸罩公司、全国土特产食品公司等名特商店。最繁华的是从陕西南路至西藏中路长 2 公里的那一段。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中共一大会址”、“共青团中央旧址”、“中山故居”、“宋庆龄故居”等均在沿路附近 。
西段(陕西南路——常熟路)是时尚购物圈 , 常熟路以西的淮海中路是上海最高档的住宅区域 , 各式花园洋房、高档别墅遍布其间。美国、法国、日本等驻沪总领事馆都设在这段淮海路上 , 上海图书馆新馆也座落于此。
淮海路的街景就是流动的充满时代气息的画面:举止得体、衣着光鲜、神采飞扬的红男绿女;色彩眩目、往来穿梭的公共汽车;马路两旁一幢幢风格各异的商厦与路边的法国梧桐;雕塑、小景观、公园相映成趣。
周围那几条风雅幽静的支马路——太仓路、雁荡路、思南路、瑞金路、茂名路、汾阳路、复兴西路、湖南路、高安路、余庆路等 , 把淮海路商业街点缀得如此的高雅。
(哦,这些路名何等亲切,那就是我和公白当年的生活范围了,呵呵)
霞飞路三十年代旧照,是哪一段,实在看不出来~
这个建筑今年回去看到还在:国泰电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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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旧干脆怀彻底些
放几张更老更老的照片:
1.清末民初河南路
2. 上海南市小东门(清末民国初期)
3. 海关钟楼前的黄包车夫
4.有轨电车,记得淮海路上也有过的,是2路,5路和6路。。。
6. 1938年,旧上海
7. 下面,大马路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清末民初)
7. (四十年代)永安公司附近。。。
8.最后一张经典怀旧片:
哦,小人书摊。。。
当年津津乐道的这些孩子可能就是你,我,他吧。。。。
(完)
淮海路上的女小囡看上去很“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