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叔走了,享年79岁。
在香港十五年,因工作和缘分,认识了一些艺文界的名人,不过,与华叔缘悭一面。
来了美国,在报刊的专栏上,常常拜读他的文章。有一日,因他提起李叔同的歌,我刚从杭州参加李叔同国际研讨会回来,于是,给了他一首他所不知道的李叔同出家后成为弘一法师所做的厦门校园运动会的歌曲,与他分享。华叔的大名如雷贯耳,且知道他是个大忙人,不敢奢望前辈的回信,于是,我只当是他的忠实读者,没有署名。
想不到,他在不久的专栏提到我的信,并将对我的感觉写得我有点脸红了,尤其是谈到我书信的“书法”-----他以为是毛笔小楷,其实,我用的是日本的化学假毛笔。我不想让前辈有被骗的感觉,于是,马上写信给他,老实交代了一切。。。
从此,华叔不嫌我才学疏浅,成了忘年交,时而赠书,时而来信,真叫我受宠若惊。
香港人都知道,“华叔”,几乎代表了正直、坦荡、民主和斗士。
可是,在我看来,他是个为人师表、故事高手、热心公益的长辈,他还是个诗词爱好者,书法写的也不错,绝对是个性情中人,依我浅见,他由一个小学校长走向民主斗士的路程完全是拜历史所托和坦荡的个性所定。
我们的交往很少谈到政治,他也特别关注我的生活和书画,我每年都收到他自选的诗词对联贺年卡,他是位可敬的长者,也是位谦谦君子,书信和言谈中从来没有倚老卖老,更没有将“民主斗士”、“民运领袖”作为炫耀的本钱。我十分理解和欣赏华叔这种平常心----毕竟,这类称号,都带有悲情色彩,并不值得国人骄傲。
前几年在香港拜访他,当他听到我们相识的朋友在8964后曾将反共的书签夹在信中寄给国内的朋友,华叔独特的眉毛马上皱了起来,严峻地说:他太过分了!
我不但看到了前辈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美德,也看到了无知者说他“反共”的幼稚和片面。
华叔感受过日寇的侵略、国民党的腐败,他像当年大多数知识青年一样喜欢看到新中国的诞生,否则,他不会应邀参加香港“基本法”起草委员会,也不会代表香港教育界上北京和当初掌管教育的李鹏把酒不欢地座谈。。。后来的决裂,只是他坦荡个性和坚持原则的必然----虽然,有着难免的悲哀----好在大多数香港市民都理解他,支持他,直到他走的那一天。
华叔走了,连新华社都发出了消息,香港行政长官对他一生也做了较为中肯的定论,连他生前所谓的“政敌”都出席了华叔的追思会。不过,我看,连他得过的国际奖项都算在内--都比不上香港人对他无私的、衷心的、真诚的敬爱。
他70岁那年,香港教师协会为他举办了70桌生日大型寿宴。70岁的教师和校长,香港有不少,可是,能获同仁如此真情挚爱的老人,几乎只有华叔。
华叔的书法不是很杰出,可是,却非常像他的人格:宽厚、大气、稳健、亲切又脱俗。 不知哪年开始,华叔的“挥春”(春联)是香港维多利亚公园春节花市的独特一景,每次都受到大批市民的踊跃抢购。花市登记处总是留了最好的第一号位置给华叔。不过,某年,他有事情忘记登记了--第一号位置被一位花店老板定去了--可是,当他听说每年都是华叔的挥春摊位---他马上主动让了出来。
我今年收不到华叔的春联了,可是,华叔曾给我的亲善教诲和他坦荡处世的风范,将永远留在我的心间。
缘分,好像散了,散了开来,散在更大的天上、人间。。。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华叔,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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