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74年年底,姥爷开始寻找姥姥和妈妈。先是托在美国的亲友打听,未果。那时美籍华人在国内的行程还有所限制,打听非直系亲属不易。母亲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嫁到了日本,姨夫姨妈在香港有些生意,因为这些生意与大陆又有点联系,她们有在大陆短期进出过两次的经历。
75年年初,姥爷大病了一场,这场病让姥爷把寻找母亲的事当成了他生活的头等大事,对在身边的几个孩子们说,有生之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 够找到我的母亲,希望能在他还活着的时侯再见上他的寿儿一面。
就这样,我的姨妈肩负使命再次入关。她胆子比较大,觉得既然以前托人藏头藏尾地打听没有结果,还不如孤注一掷直接找政府,在我们曾经住 过的省城她如愿以偿地找到我家现在的地址。因为有些顾虑,加上她从未见过我的母亲,拿到地址后她直接回了香港,没有要求与母亲见面。这 些是后来姥爷和母亲见面时告诉妈妈的,当时妈妈并不知道姥爷在找她,所以那天有客人带着照片找上门时,妈妈才会惊慌失措。
来客主要的目的是想帮姥爷确认有没有弄错人,毕竟几十年无声无息地过去了,连记忆都会变得模糊出错,更不用说当年的人和事。 姥姥天生就有遇事不慌的本事,在门口接过照片看一眼就引客进门,说:“您找对了人,真好,大家都还活着。”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姥爷和妈妈 年轻时的照片,惊讶地发现妈妈长得太像姥爷了,想着姥爷整天看这些像是自己的影子的照片,几十年里不想出毛病来才怪呢!
客人走后,我开始笑话妈妈的失态,表扬姥姥的镇定,从来不吹牛的姥姥竟然兴奋起来吹起小牛来,说“你姥姥跑鬼子的时候都没慌过,来个生 人怎会慌?这就叫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得出有了姥爷的消息她好开心,虽然姥爷并不爱她,但她心里却一直牵挂着他。
那天晚上,姥姥话很多,拉着我说个不停,想想姥爷那么白眼狼,丢下她这么多年很替她不值,“真的没恨过他?”我问她,姥姥很肯定地摇头。
不久,家里再次有客拜访,这次给我们每人一件礼物,给姥姥的是一条项链带一个沉甸甸的心形坠子,姥姥从接过来的那天起就一直带在身上直到 她去世。给我的是一个红宝开环的戒子,当时收到时非常惊讶,我一直以为金子是硬硬的,当客人扳开指环给我套上时,我脱口就说:金子怎么是 软的啊?”
虽然妈妈说了不需要,姥爷任然坚持每月寄100美元来,说是养姥姥总归是他的责任。现在100美元大概只能够一家人在普通餐管里吃顿饭,在当年 算很大一笔钱了,那时的汇率是1:3.75,家里每月一下子多出375元简直就是爆发户的感觉。
妈妈每月给姥姥25元零花,姥姥大部分都给了上门讨 饭的人。我们当地很少闹粮慌,但邻省的河南好像经常闹饥荒,每年都有很多人过来讨饭,有的还拖家带口的。不像现在真假难分,那是都是真的。 看见带孩子的,姥姥都会给几块钱,常常会对我说:“不是走投无路,人家是不会出来要饭的,不能帮那是没有办法的事,能帮时就一定得帮人一 把,虽说人家没法报答你,但会在心里记你一辈子的好。”
那时是凭票供应,很多东西有钱也买不到,后来总算可以买到奶粉了,妈妈买到一些,大部分给下乡的姐姐送去,也留了几包给我喝。有时姥姥 会冲一杯给打球时来要水喝的省城知青们。 有天,一个知青对我说他以前只喝鲜奶不喝奶粉的,我听了觉得是天方夜谭:城市里又不养牛哪来的鲜奶?我说我最讨厌别人吹牛,他说绝对不是 吹牛,最后竟争得脸红脖子粗,被姥姥强令叫停,母亲回家后,我还很不服气地向她求证,至今都还记得妈妈对我说过的话:世界很大,没见过的 东西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妈妈那时侯才意思到我一直生活在很小的天地里,她对我说:书本是可以增长知识,但见识有时需要用眼睛去看,母亲鼓励我用姥爷给的钱去看世 界,17岁的我第一次带着姥姥走出了公社,去了大上海才知道原来城市是这个样子!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