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2021-06-08 16:25:43

我多年出国在外,刚回国没有几天。

每次回国我会走大街串小巷寻找记忆中的小吃和美食。我对北京的传统早点印象深刻,糖油饼,油条,炸糕,豆浆,好像没有吃腻的时候。记忆中北京的早点小吃遍地都是,虽然大家推崇的只有那么几家,可是小吃店隔不远就有一家,很方便。

我以前住在一个政府大院里。

大院里有一对兄弟,哥哥叫周宇,弟弟叫周宁。我记住他们的原因是因为住我家隔壁有两个女孩子,姐姐叫叶宁妹妹叫叶宇,正好和那兄弟名字调了个。这姐妹俩年纪太小而且和我们的故事没有关系,只是顺便提一下。上个星期,也就是国庆节的前两天,我正在护国寺小吃店享受早餐: 一碗豆腐脑,一张糖油饼和一个炸糕。抬头看见周宁正对面走来,其实他没有看见我,我叫了他一声,他惊讶的看我,马上走过来坐到我的对面,毫无迟钝对我抱怨起来,就好像我们天天在一起吃饭聊天儿似的,其实我们已经三四年没有见面了。

他是一个很能讲话的人,可以从一个话题切换到另一个话题还能让听的人觉得很有道理。

“我的微信被封了”。一见面没有任何铺垫直接进入主题,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才做的到。 没等我的回答,他把手里刚买的豆浆油饼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继续说: “前天夜里十二点,我接到微信通知,说是我的微信停止服务。也不讲什么原因,问了别人微信都还可以使用。问微信回答说不知道不是他们的问题,可是我的微信号被封了。我的言论根本没有黄赌毒,全部是支持党和国家建设的评论,绝对属于正能量。这事儿害的我一晚上没睡觉,找了好几个人打听为什么封我的号,怎么才能恢复,根本没有用,问谁谁也不知道。”

“不会吧,按你说的,现在这科技已经这么先进了? 在微信里说句话聊个天别人都能知道?”

我也奇怪。

“我以为我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就换了一个名字和同学们请教,聊这个事情,打听为什么封我的号,怎么才能恢复,分析来分析去,认为我的某些言论敏感了,因为别人的帐号没有被封啊,大家就把过去的聊天记录翻出来查看,有的说这句话不对,有的说那句话有问题。到了昨夜十二点新的网名又给封了,因为登陆微信和每个人的身分证有联系,只要被封了就意味着你这个人上了黑名单,以后再不能使用微信了,也不能乱说乱动了。搞不好现在我的行动都被监视了。”

说着话周宁拿起刚买的早点起身要走,问我: “听说王小奇在某某部工作,我和他不熟,没有联系方式,你能不能约出来咱们聊聊?”

“好啊,我也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上个星期还打电话说有时间会一下。等我约定了告诉你。”

小奇的父亲以前是市里的政法委书记,周宁的父亲以前是分管基建的付市长,我们都住在同一个大院。以后都子承父业,各自在不同的领域里工作。

周宁一走我就发了微信给王小奇,告诉他周宁想请他吃饭,问他有没有时间。 王小奇问几个人,我说只有咱们三个,你定时间地点,因为只有你工作最忙。

过了一会儿小奇回话: 新京饭店荷塘月色厅,今晚六点半,AA制,每人二百,菜已经点好。

我告诉周宁让他好有个准备。

新京饭店是当地一间著名的大酒店,文革前只招待外籍人士,只做西餐。它的点心非常好吃,在大厅里有一个专门卖糕点的柜台。很多人喜欢它的一种叫树根的点心,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奶油。

我和周宁约定六点一刻在新京门口碰面,周宁说既然价钱已经定了就先去把钱付了吧,这顿饭就是他请了。我说好吧,反正也不多,你也不会有负担。周宁说他刚刚上交了一份报告,虽然只是内部发表但是也有稿费,用来吃饭富富有余。这是工资以外的收入,家里不知道,不用上缴。周宁的烟酒饭钱都是这么留下的。

王小奇到了,周宁和小奇有二十年没有见面了,见面一下就认出彼此。 周宁带了一瓶茅台酒,打开给每人倒了一杯。

端着酒小奇说: “茅台酒瓶的瓶底有个标记,有的是HB,有的是MB,还有SB,分别代表了茅台酒的等级,价钱当然不一样。卖酒的把它们标成同样的价钱,不明就里人也不会问,照样买。常喝酒懂门道的人会问一问。”

我把酒瓶举起来一看,真有标着MB。

“HB最好,SB最差,只是这个好和差的标准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根据水质? 根据年限? 对我来说没有差别,我喝起来都一样。”小奇笑着说。

一入座菜就开始上了,因为没有看菜单,也不知道菜名是什么,进来的服务员只管上菜,要问上的是什么菜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只能凭着以往的经验猜,好像有红烧海参,葱油鲍鱼,清蒸鳜鱼,素炒雪芹,还上了烤鸭。我问小奇谁点的菜,小奇说位子和菜都是他老婆定的,连价钱都定好了。我说六百块钱哪里够,这些菜六千块钱差不多。小奇不好意思的说,他老婆以前是这个饭店的总经理,后来上调到了市里依然负责大饭店酒店这一块儿。所以,大概,可能 。。。。。。。。哈哈哈哈!

言下之意我们吃饭价钱是按工作餐定的。

我说周宁一进门就把钱付了,小奇说那怎么可以,下周重吃,我付钱请你们。

我说周宁不白请,他有事情要找你。

周宁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小奇说这事儿不归他管,但是管这种事情的部门归他管,他可以问问。说完拿起电话就打。

听过电话后说了一声: 他们去查好了告诉我,咱们先聊咱们的了。

他们俩能聊,不在同一个部门,又是发小,聊起来没有什么禁忌,海阔天空。他们俩还能喝酒,而且喝酒不怎么吃菜,真是边喝边聊。我不行,喝酒要是不吃菜我会很快就醉了。我一杯还没喝完他们已经三杯喝进去了。

周宁说他几个月前去市的东南边做了一个调查,因为市里要把行政部门移出市区以减少交通压力。派了几批人在市的周边转转看哪里比较合适。周宁事后写了个报告交上去,大意说东南方不仅水分不多质量还不好,表面看地表水不少,但是水源差,现在的人口不多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如果增加了人口和行政活动恐怕就会出现困难。报告递上去了久久没有音信,以后他也脱离了新区建设的第一梯队。

王小奇问我,在幼儿园和你同班的有个女生现在是市局的一个副处长,她管着一个叫交通科的部门,你知道么? 我说我哪知道,要是知道的话早就找她了。小奇说她人不错,帮了咱们院里很多的发小。如果需要你可以去找她。十年前那可是个大热门,找那个部门的人求人都找不到门路。我说你怎么这么清楚,小奇说咱们院里在这个系统工作的发小不少,大家工作中常有交叉,想不熟悉都不成。

“张桓你们记得么?”小奇问我们。张桓是周宁班的,比我大一岁。张桓后来当兵去了,好像在东海舰队。党员没混上,回来后分到下面派出所,吊儿郎当不好好干,喜欢谈女朋友,老婆换了三个,生了三个女儿。老婆孩子他都不管,后来连工作也辞了。老婆们经常上门吵架,管片儿派出所的所长是他的战友,同时分的,不好意思管他就向上反应。市局里有个咱们的发小叫刘元元,见到他的名字就扣下,然后私下打电话叫他注意点。这种破事儿局里也管不了,家务事难断啊。

电话铃响了,小奇拿起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听着。

挂上电话后小奇对周宁说:  没人封你的号,也没有人监视你。

接着他说:  现在都是网络自动化了,一点小事谁还兴师动众的,你还真把村长当干部啦? 估计你也就是某个词某句话被机器当敏感词给屏蔽了,出现的次数多了,就封了你的号给你个警告。这种警告可能24小时,也可能永远,看严重性。因为是机器自动屏蔽所以没有记录,也没有人可以解除。你只好老实两天可能明天就好了。

周宁有些轻松了,看得出他还是很看重这件事的。市里有个副市长前两年出事了,这个副市长算是周宁的直接上级,现在也说不清是政治问题还是经济问题反正是给关进了秦城。上个月周宁去探监,看望老上级。不违法但是毕竟是敏感人物,如果有人抓把柄是肯定会被牵扯进去。看来周宁被排除在新城区建设以外不仅是因为调查报告,和跟错人也有关系。官场上的有些事情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则是人人都明白也人人都在遵守的。明面上是听X的话跟X走,但是要想进步就要跟对人。跟人站队就有风险,如果跟的人倒了,进步就停止了。周宁虽然级别待遇还在,可明显不再负什么责任了。

酒喝的差不多了,事情也解决了。

大家约好下次再聚的时间就散了。

第二天我特意打电话问周宁,他说一切恢复正常,以后真要小心了。

可问题应该怎么小心,谁知道哪块云会下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