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菲的寓言2009-02-11 12:08:12
红色的雾-01

  本故事纯属虚构,文中人物、地点、事件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楔子

  那是在1992年的中国。那还是内地小老百姓摸不清形势跟不上节奏的年代。
  平时也就发发牢骚、咒天骂地。日子不好不坏地过着。
  闲暇时季一到,围着火炉,喝着粗糙的茶水、嗑瓜子、闲扯淡、砍大山、打麻将、玩纸牌正是那个贫穷占大多数年代的写照。
  江南一带的水乡在秋冬季节是多雾的。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里,只传出了模糊的声音。“救……救命……我有……有钱的……”
  “去你妈的。”极低的一句粗口应起,“把钱全部拿来。”微弱的呻吟声与低咕声一并被浓雾给吞噬了。
  片刻间
  雾染上了似血的艳红。

红色的雾-02

  “叮铃……铃…铃”闹钟的节奏急迫地敲打着大脑深处沉睡的细胞。
  “烦死人了!”内屋里传来女子的诅咒声。“咚隆”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击着薄板似的门扉。“小荷!起床啦。还不赶紧起床!”
  “哦。”邹清荷应了一声。按掉枕头边上的闹钟,拱着枕头,真不想起床啊。
  血糖过低(营养不良造成的血糖过低),早起对他的大脑而言就是场革命。
  刚过完悠闲星期天……哎,星期一的早晨是最最难过的呀。
  见他还是没有动静,内屋里的姐姐细尖的嗓子透过缝多的薄门,开始唤起来:“还不起,你象话么?”
  “就起。”邹清荷闷着声应了一下,这才从被子里爬起来。冷,打了一个喷嚏。
  赶紧罩上毛线衣。虽说十月份在一年中不算最冷的时候,却也是有些冷的。这毛线衣穿的年代久远了些,手腕处破烂地散了线。清荷求过老姐几次帮他补补,无奈老姐比他还懒,只好将就着。套上夹衣后尽量缩着手腕,总注意不要露出烂了的袖口倒也没有让同学瞧见过。这件毛衣他是非常珍惜,那是死去多年的母亲在病中努力地想象他将来的体型与身高给他织上的,那时的母亲已经感觉自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衣服织得大,现在穿还合身。
  邹清荷的家境只有两个字来形容:“清寒!”跟这季节一般无二的凉嗖嗖。
  邹清荷的父亲是国营客运运输公司的职工。他们是住在单位分配的房子里,家里只有父亲是正式职工,分房按照单身职工标准来分配的一间十多平方米的房间。
  清荷的父亲与成亲没多久的邻居找上分房的后勤部部长送了点薄礼,两家分到了三间房,把中间那间各分一半。邹家弄的是靠里的半间,打了个门洞,成年了姐姐住在了里面。大约实用面积只有四个多平方米,放上单人床和小衣柜与小桌子就没有多余的空间了。姐姐还是很高兴拥有这狭小的私人空间。
  邹清荷的父亲跟邻居一起在外面搭了间简略的厨房也是各占一半,那空地本来是公司的洗车台,只不过建了新的车站后,这旧车站已经废弃。空空的停车场,只有偶尔开车回家的司机们停着二、三辆车。
  邹清荷大个人了,自然是不肯与父亲一个床。上高中以来,父亲自己动手给他做了新的床,这十来个方,自然是以两张床为分割处。靠窗放着方桌,方桌上堆的是邹清荷的课本,方桌上只有十五瓦的台灯,用来学习的。家里也没有书柜,怕书受潮,码了几块红砖上搁了块薄木板把旧课本堆得整齐地摆在墙角。他的衣服堆放在床上,四季的衣服不多占床四分之一的位置。
  父亲的床是对着门口的,长年挂着蚊帐,连邹清荷也少去看父亲的床。小饭桌与四张方凳占了剩余的空间,米桶还是放在饭桌下的。
  幸好有公共澡堂与公厕。
  邹清荷起床后,眼睛顺便扫了一下父亲的床,床下没有父亲常穿的那双皮鞋。父亲是司机,看来昨夜应该是宿在外地了。
  打开门,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缩了缩脖子,揉揉被冷空气袭击而发凉的鼻头。
  外面的雾真大啊!
  天才有点眯眯的亮色,到处是一片迷茫茫的,看不清楚呢。现在还早……五点四十分。没办法,家里没有那么多闲钱让他进城南或是县一中。
  他是在附近的乡镇中学上学,也是新盖没多久的县六中。
  早上骑自行车大约要一个小时哩。学校是有住宿部,不过要钱,要钱就免谈。学校早自习是六点四十五开始。
  虽然是高二的上学期,老师与同学们齐齐进入博命阶段。
  想改变自己的人生,对这些学子来说最快捷的法子自然就是考上大学。邹清荷成绩还不错,在学校前十名上下。为了让他上学无后顾无忧,姐姐从母亲去世就缀学了,在单位上做乘务员,那是临时工。母亲的医药费到现在还没有还清啦。
  整夜不熄的煤炉上的水壶里水是温热的,就着公共水龙头刷牙、洗脸。冷水的刺激使昏昏沉沉的脑清楚起来。
  蒸锅里的馒头是还是温热的软乎乎。
  拿出一个,塞在嘴里狠命地嚼着。
  从放自行车的车库里取出自己那辆爱惜极好的旧车。
  从高中起就伴随着他啦!
  把书包、雨衣放在后架上,把车推出来,车把金属的凉从手心传到心底里。
  适应了雾的浓度感觉到薄了些,可以看得清路了。
  大院里的铁门是锁着的,旁边的小门从里面栓着,看来他是最早的一个呢。
  昨天夜里下过一场雨,这条街道自从车站转移了后,已经被冷落了。破损的路面没有再进行修整,粗糙的石子被挤压成一小堆,形成的洼地积满了水。邹清荷不想鞋被不经意溅出的洼水打湿,脚猛踩几下便把脚脱离踏脚板,由着轮子旋转。他骑车的技术是好的,甚至可以双手脱离龙头光用脚就可以控制自行车。那甩手一瞬间的潇洒,常引得路边年少的孩童崇拜的目光。
  南水县的县城是靠水的。大河是从长江分支而来,一路南下蜿蜒盘旋。虽说灌溉万亩良田,造福万万民众,但水汛来时却是吓人的疯狂。年年四至七月,从长江上游奔腾的黄水惊吓着两岸民众脆弱的心灵。河堤年年抬高,百姓年年抢险,为了维护鱼米之乡的盛誉这河堤高得过城墙了。(当然这里是没有城墙的,只是如此形容。的确非常高,高度超过县城内的三层楼了。)
  邹清荷去学校要沿着高高的河堤走,按他正常的速度骑上四十多分钟然后拐下堤冲入公路,经过乡镇,再沿着石子铺的乡间路骑上十分钟就到了。
  邹清荷的家在城西,县城并不大,到城东的河堤骑车只要几分钟就到了。
  县城的人并不习惯早起。这个时辰,整座城是静寂的。
  在灰白的亮光与未散的雾气下,任何的颜色都是浊灰的浑。
  邹清荷突然想打破这份冷寂,按响着车铃不放,一路清脆:“叮叮当当”
  细风随着车速扩大风劲,刮着脸硬硬地痛。嘴唇干枯,这风吹来,有裂开的血味。面上的皮肤不用说可以揭开一层皮宵。
  河堤上的路铺有卵石,自行车在上面行走是吃力的。边处的泥土上自动的长满了超过脚背的杂草,虽没有积水,却是泡软了的泥。一路踩过必有深深的车痕,会弄脏不锈钢的内架。邹清荷今天不想擦车,今天有他喜爱的化学实验。他骑在卵石路上,这样很容易摩擦轮胎。换外胎是需要钱的,他最缺的就是钱。但有时,一时的选择也说不上对与错。
  这车很旧了,车胎也有蛮长的时间没有换过。邹清荷的个子长高了些,体重自然也增加了。  自行车被压得“嘎吱、嘎吱”响。
  清晨的河堤是寂寞的。
  天光的可视度越来越高,前头的路面清晰可见,只有被雾气笼罩着河面依旧浊得一片灰茫,到了这个季节,大河里的水位只剩得水汛期三分之一的位置,这河堤便是高高耸立的坝。
  “咻”的一声,后轮胎报废了。
  下了车,邹清荷非常懊恼,一半的路程还不到呢!这河堤上自然是没有修自行车的人,要推着车到学校……红军长征也不过如此吧?
  走了长长的一段路,身体内部发热与外面的冷空气摩擦着他的神经。
  “哎。”除了叹息似乎也没别的法子了。
  正在这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拖拉机的“隆隆”声。
  大喜!
  他人与车横摆在路中。
  拖拉机不愉快地停下了。“做么呢。”是位中年汉子,长年的劳作有些早衰的白发。
  “大叔,求求您啦。我赶不上上学了。”邹清荷热烈地陪笑道。
  中年汉子斜眼看他。“你不是有车么?”
  “胎破了。求您啦。”
  “上来吧。”
  邹清荷在习惯拖拉机的节奏后,眼睛才有空闲。除了雾周围并没有多的东西可瞧。第一次坐拖拉机啊,真难受!
  柳下溪在梦里悠哉着,却被床头的电话惊扰了。
  那对他来说是好久的旧梦了。梦里头的他刚进警校与室友林小洛、胡光荣、季佳一起吃着胡光荣从老家带来的花生。自家生产的,粒粒饱满,多是一壳三颗仁,香着呐。
  “警察的制服特牛。”季佳爱吹爱显,他说他是喜欢上制服才考警校的。以柳下溪的判断季佳并没有说真话。老实的胡光荣是纯粹崇拜:“人民公仆”这一光辉形象。至于林小洛那是警察世家,进入警校是预定的事实。至于柳下溪,是《福尔摩斯办案集》给骗进来的。中国的侦探存活于公安部门,这年代还没有私家侦探这一学说,想做名侦探只有进入警校,当一名刑警。
  来到这陌生的小县城已经有二个月了,现实与理想天差地远。
  抓抓小偷劝劝架,喝点小酒打打牌。白天骑着摩托兜兜风,晚上突击录像厅扫扫黄。这里的  时间是忽悠缓慢的,如同坐船来时见到的这条大河,死水般的没有生气。
  柳下溪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准确地拿起话筒:“喂。”
  “十五分钟之内到局子里集合!岔河口乡发生命案了。”是刑侦大队长汪集成的大嗓门,吼得耳朵山响,跟发生地震似的。
  柳下溪半眯的眼立即睁得老大,掀被而起。兴奋啊!紧张啊!连扣子都扣不稳。
  甚至连被子也没有来得及铺好(其实是懒得铺,反正自己一个人)。
  出了门才发觉还是穿着拖鞋,重新整理出门,几扇门同时打开了。同事呢,笑着点点头。本地人的他们对他多少有些生疏。他不爱多说话,本地土语听不太懂。见了面,最多笑笑打声招呼。
  宿舍大楼离公安局六分钟能到。一看表时间充足,同事们都集中在局子门口了。其中,小个子李果自告奋勇为大家买油条。柳下溪喜欢吃局子门口的油炸饼,糯米里夹着绿豆,很香。李果的一番好意,不好意思拒绝,他其实不喜欢吃油条,那油不是纯菜油,有股棉籽油的味,涩舌。
  除了休假的人都到齐,分三辆警用摩托一溜烟地沿着河堤跑。
  岔河口乡是县城往南最近的一个乡,大河在这儿分叉,一条继续往南,一条往西南延伸。
  摩托车只需十几分钟就到了尸体的发现地。
  远远就见围了一群人。岔河口乡派出所的人听到摩托车的声音,拨开人群迎了过来。
  尸体在临河这边河堤斜坡上,血染红了坡上的杂草。显然是凶案第一现场。柳下溪戴上手套准备挤进围观的人群去检查尸体。大队长汪集成叫住了他:“小柳,你跟李果去询问报案人。”
  李果是怕血的,正呆呆地站在人群外,离尸体远远的。
  柳下溪回过头,在人群所留下的空缝尸体里隐约见到尸体是侧着倒下的。他目前所站的方向看不到死者的脸,只见靓蓝的上衣与黑色的皱巴巴的裤子。
  “还不快去!”汪集成的大嗓门加重了。
  乡派出所的民警告诉他。报案人是岔河口乡镇上一开拖拉机的司机。这些日子每天清晨都从县城拉红砖到镇上,说是家里在盖房子,靠清晨拉几趟红砖,白天要忙着砌墙。他用拖拉机载派出所的人来现场后,就回镇上了。若要他协助办案,要去岔河口乡镇找他,姓刘名华。
  柳下溪与李果在这镇子唯一一家录像厅后面的正在建房子的地方找到刘华的。
  刘华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不是都讲清楚了么?还有完没有完的?我有大把的事要干。”压低声音嘀咕了一句:“早说不要理了。”柳下溪离他离得近,刚好听到这句话。翻开记录档案,派出所的民警一点也不专业,光记录了报案人:刘华以及刘华的地址。
  “你当时旁边还有人么?”柳下溪问道。
  刘华一怔,目光始终不与柳下溪的眼睛对上,飘忽着:“有一个学生伢崽,是六中的学生。”停顿了一下,见柳下溪还一直望着他。便跟着说了下去:“在发觉尸体之前遇上他的。他的自行车坏了,拦着…让我载他一程。说是上课快迟到了,硬让我去报案。他倒好,先回学校了。”
  “能再说一次如何发现尸体的么?”柳下溪拿出了笔与纸,在上面勿勿写了起来。李果垫起脚,想看清楚他写些什么。
  柳下溪把目光重新盯向了刘华,刘华拍拍手上的灰尘。他的话是生硬地夹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看得出这个人走南闯北过,懂得应付说普通话的柳下溪。
  柳下溪勉强能听懂以下的话:“我在开车,只注意正前方的路。是学生伢崽先出声大声讲:‘前面雾的颜色有些怪。’……等车开到,也是他先发觉有人倒在河堤边上。学生伢崽下了车,胆子特大。还上前近处看了,还用手摸着尸体的鼻子。说是‘被人割破了咽喉,断气了’。当时,我不想惹麻烦,不肯下车。学生伢崽回到车上,要我去派出所报案,说是‘人命关天,知情不报后果很大。’天还早,派出所还没有人来上班,我是去小黄家告诉他有人死在堤上的。”
  “晓得学生伢崽叫么名不?”李果插上一句。
  “不晓得,拉砖时常看见他骑车上学,眼熟的很,是城里人。”
  “知道发现尸体准确的时间么?”柳下溪继续提问。
  “没表。”刘华摇头,这点上肯定没有说谎,手腕上没有戴过手表的痕迹。这年代连手表也没有怎么来确定时间?真是没法子理解啊。
  “你,发现尸体是在拉砖的回程吧?去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什么?”柳下溪把语调放得慢慢的,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楚。加上格外锐利的眼神盯着他能造成迫人的效果。
  刘华还是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眼神,摇头。“雾大,只看得清车头灯照的地方。没注意到。”
  “有没有发觉途中的任何异样?”面前的中年人不习惯与人对视,也不能就这样断定他是不是在隐瞒些什么。国字脸形,有着早衰的皱纹。眼睛里有红丝,睡眠不够吧……嘴唇是干裂的。头发黑白相间,身型反而是标准的庄稼汉子。厚实的肩与粗糙的大手。有的人天生就眼神飘忽……看上去老实本份的样子,不象是能做坏事的人。
  “没。”口气越来越简洁。
  有一股敌意流露出来了哟。
  “那位学生长得什么样子?还记得么?”柳下溪继续询问,不理对方的不耐烦。想发脾气又不敢发的样子,看得出对警察还是非常畏惧的。
  “大眼睛,高高瘦瘦,白净,寸头,黑色夹服,黑色裤子。”等了一下:“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看样子他不肯再说什么了。
  柳下溪有很好的直觉:刘华不希望自己再问下去,这人本能地抗拒着,没有合作意向。在修房子的其他民工停下手里的活竖起耳朵……
  “没事了吧?我还要干活。”
  警民合作是非强制性的啊,不能用侦讯的口吻来对待报案者……没有什么线索好用的……。
  李果见他合上了小本子,好奇地问道:“写些什么啊?”
  柳下溪笑了笑,在他面前虚晃了一下:“当然是把刚才的问答给记录下来啊,这可是第一手资料啦。”
  “噫?要记得吗?”李果发呆。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实习警员,才高中毕业。对目前的职业什么也不懂。
  柳下溪也是新人,正规警校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在这小地方是相当规范化的一个专业人才(在这里也没有人承认他是人才)。这里的人破案当然不会理学校那一套。基本上,这里的同事是当兵转业的,做事全凭实干,是经验主义者。
  这县六中并不是柳下溪内心所想的乡下破烂的学校。
  他一直以为,这并不富裕的小县,一所乡镇级的学校必是如小说、电视所宣扬的需要救助的烂学校。
  虽然只有三幢三层楼的教学楼跟二幢二层的教师办公室以及教师宿舍,外加平房的食堂与学生住宿部,却能看得出这些建筑的年龄相当轻。操场上的蓝球架估计来到这里也不会超过二年。
   “这里,学校才新建三年。”李果知道一点。“以前全县只有五所高中,容不下全县的高中生,才新建了六中。”
  刷得雪白的墙没有半点涂鸦……这里学生素质真好。
  周围是耕地农田,不远的地方只有稀疏的几户黑瓦红砖屋。柳下溪曾到过西北山区跟这儿比较起来,果然是鱼米之乡比较富裕。
  学校教导主任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学生们还在上课。要不,等他们下课再说?这些学生……对高考寄托了全部的心力。不方便随便打搅。”上茶,陪着笑脸……毕恭毕敬的。柳下溪感觉不舒服,这里的居民们好像把警察看得高人一等。
  李果显然有些不耐烦,说道:“人命关天的案子,可比学生上一节课来得重要。”
  柳下溪当着教导主任的面踢了他一脚,李果瞪着杏眼。“干……”到底还是没有把话说完。一口气把刚泡的热茶喝下去,却烫到了舌。
  柳下溪莞尔。
  与来自北方的他不同,江南的男子是清瘦小巧的。李果身高才一米六二,与柳下溪一米八三的身高比起来简直就是孩子(整个县公安局里的同事没有身高超过他的人,全集中在一米七上下)。
  全校五百多名包括复读生在内,只有三十几名来自县城的。这其中住宿的有十二名,一般都会在星期天晚上回学校。另外有五位借住在附近农家,走读生的大都是坐公车来上学的,毕竟早班车到镇上只需十分钟左右。
  教导主任其实知道每天骑自行车来的学生只有一名。怕弄错人找各班主任来问。看今天那位大眼睛,高高瘦瘦,白净,寸头的学生今天是不是穿着黑色夹服,黑色裤子。办事的速度让人满意,很快就锁定了一名叫邹清荷的优等生身上。
  “是一位三好学生。”教导主任重复肯定地加了一句。“他的话是信得过的。”
  三好学生在柳下溪眼里根本没有任何诚信的份量。

红色的雾-03

  柳下溪透过窗户看着走过来的少年。轻快的步子,带着笑容的朝阳般的脸。
  不像乡下少年,不像经历过清晨历险的人。普通的人看到尸体都会受到惊吓……“是不是找错人了呢?”柳下溪有这个疑问。
  脑子里同时记起刘华所说的:“胆子特大。”如果他真是第一目击者,这少年是胆大的人。
  没错。这世上不论出生,就是有一小撮人,胆子特大,天生爱冒险。
  少年是清瘦的,有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不分明的轮廓。在同龄人中个子算是较高的。到底是县城人,肤色是浅淡的嫩黄,却有营养不良的菜青色映衬在肤色里,倒使整个人有了一层目眩的色调。
  教导主任对这少年也是热络的:“小邹,这是县公安局的两位同志。听说,今早你回学校时发现了一具尸体。想询问一下情况,可能会误了你下节课。不过没关系,我会让老师给你补课的。”
  “谢谢吴主任。”少年笑眯眯地点点头。这样懂礼的好学生是教育者赖以为生的骄傲。
  教导主任没有意思离开,坐着纹丝不动。不知是好奇呢还是在下意识保护学校学生不被警察荼毒……真奇怪,明明是为人民服务的执法机关,这里的百姓畏惧着他们。是谁在他们的互动关系里竖起了墙?
  “吴主任。你们这里的人,见到尸体好像不怎么害怕。”柳下溪笑了笑,把声调放柔软些。这地方的人还真是…怪…呢。
  “常见到,没什么。”教导主任放下手里的茶杯,防备的神色少了许多:“谁家没有亲人过世呢?这条河上啊,常有尸体漂浮。你知道么?女尸是仰天,男尸是俯在水里的。”说得居然兴致勃勃的,若是刘华有他这么肯说的话……那个人到底隐瞒了些什么?“……前几年芦苇场……那个啊……”(以上略去数百个字)
  面对教导主任的滔滔不绝,柳下溪结舌。
  名叫邹清荷的少年,一直带着微笑,静静地在听。等主任结束了他的长篇后,他再以:“只要不相信鬼神之说,自然不会害怕,用平常心就好了。”作为总结语句,主任对他的话很满意。
  邹清荷的普通话还算可以。算是柳下溪所听到的最接近标准的一位了。他倒蛮大方的,自己找了椅子坐下来。一双大眼左右上下,好奇地打量着柳下溪。至于李果,他是有些面熟的……老实说印象深刻,整个县城也只有那么大。夏天在车站背着冰棒箱卖冰棒时,自然见过警察严打盗窃犯在车站进进出出。何况这家伙还在追求姐姐,欺善怕恶没有担当的实习小警察。他故意装作不认识。
  “我想单独跟邹同学谈谈。”题外话过多了,时间过得飞快。柳下溪把目光盯上教导主任,教导主任有些尴尬,到底是教育者,笑容僵硬也能轻松拉下。
  柳下溪面容一正,拿出小本子与笔,开始记录。先扫了邹清荷的左手腕,那上面有表:“邹同学,请叙述一下有关在河堤上发现那具尸体时的详情。”
  邹清荷坐正了身子,脸上的笑容也隐去。“我是早晨五点五十一分出大门的。哦,不好意思,我有看表的习惯。”他抱歉地笑笑。
  柳下溪鼓励地朝他点点头:“这是好习惯。”
  “今天早晨雾很大。我虽然很熟悉这条路,骑的车也比平常慢了些。雾在河边是更厚些,根本看不清河面。昨晚下过雨,路面有些滑,我是骑在中间粗石子上的。在六点二十七分的时候我的自行车胎爆了。这时的雾散了些,多少能看得清几米远的地方。我离学校才走了大约三分之一的路程。按这样下去怕是到学校别说上早自习了连第一节课也会缺掉。到了六点四十九分的时候,后面传来了拖拉机的声音。是一辆拉红砖的车,于是我就站在路上拦车,司机开始是不同意。其实他的车厢也没有拉满砖。到底是好人,他最后同意载我一程。我上车的时候是六点五十四分。我是蛮急的,没有心情望四周。你坐过拖拉机没有?”
  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柳下溪没有料到他说得好好的,却来这么句问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旁边的李果一直不是很有兴趣听他胡诌,不耐烦插了一句:“坐过。那有什么稀奇的。”“是哦,你坐过?”邹清荷对李果挑眉斜眼。李果嘴一撇转过脸去。“他们一定认识,而且相互看对方不顺眼。”柳下溪这样想道。
  “我没坐过拖拉机。”他坐过不少交通工具,唯独没有坐过拖拉机。
  邹清荷略带讥诮的目光扫了他们几眼。
  柳下溪看懂了少年目光里饱满的轻蔑。有了这样的认知:这少年看不起他们,从心里鄙视着他们。这种存见又从那里来的?
  “我没有坐过。”柳下溪温和道。
  邹清荷多看了他几眼。然后把目光盯在自己的双手上,那双手是没有做过粗重活的,纤细、修长。
  “拖拉机坐起来很不舒服,颠簸得很。坐在上面很痛,我要抓着自行车又要抓住拖拉机的拦杆,不然就会摔下去。拖拉机的嘈音极大盖住了周围的也许存在的声音。当时的我其实没有闲暇观察周围的。那只是碰巧。”他停顿了一下,把目光盯在茶杯上,柳下溪就把自己那杯没有喝过的推给他,他也不客气。那茶杯已经凉了,他一口气喝下去,舔了舔舌道:“好茶。是今年的新茶,应该是清明节前的头道毛尖。”
  在柳下溪眼里,这少年善长讲故事呢,总在关键时刻打住了。
  这时,上课铃响了。少年把目光从茶杯上收了回来。
  “那时,河面的雾有些淡了。近处的水面可以看得见影,但远处还是雾茫茫。”然后,他又住了口,把目光转向窗外。
  柳下溪没有催他,静静地等待下文。
  “你们,一定从司机大叔那里听到了,是我发觉异样叫他停车的。我,先看到的不是尸体。而是,前面的江面某一处,突然象是放过鞭炮后的带着褐红色的空气。当时,我看到就是那样的雾。正确的说法就象是烟花过后的黑幕的颜色。是手动柴油汽船打火留下的尾迹,在浓雾里形成的颜色。我在类似的早晨见到过好几次。消失得极快。好奇,留上了心。其实这原本也是正常有的,并没有特别的地方。留上心,只是觉得有意思。是极奇怪的感觉,没有可以说的理由。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在发生。这也说是所谓的第六感吧。大约在七八分种后,我就看到了有人倒在那里。当时,我觉得不对头,这么冷的天没有人睡在外面。何况,昨晚还下过雨,若是生了病也只是倒在路上不会倒在斜坡下。就算昏了头也应该是头朝下而不是头朝上。若是弃尸,也会丢进河里不会放在坡上。
  “当时,司机大叔不肯停车,都过了再倒回来的。司机大叔不想多事,不肯下车,我是自己下去。那草还是湿的,想必现场留下我的痕迹让警察大哥们伤脑筋了。尸体是男性,大约四五十岁,我不认识。对了,发现尸体时的时间是七点二十分。我看到时,已经断气了。尸体是凉的。也就是说死者不会是三十分钟之内死亡。衣服只有地面那边比较潮湿,裤子比上衣湿得历害。特别是屁股那位置,表明他坐在湿地上过。我当时的感觉是:有人故意让尸体尽早被人发现。伤口上附近的血已经成了黑色,只是草地上的血与伤口上的血不对劲,没有人血那么鲜艳的。奇怪的是没有足印也没有其他的痕迹。”
  柳下溪认真地看着邹清荷。
  这少年表情很丰富,一会儿双眼发光,一会儿脸色又阴沉下来。大多时皱着眉头,很认真地与他对视。
  “当时,给我的第一感觉就好象是死者是故意自杀的一样。不合理啊,总觉得不对劲。”话说回来,他好像不喜欢这样的结论。“你认为呢?”他反问了这么一句。
  李果在他详细形容尸体的时候就出去了,显然是不喜欢听。这位本县城武装部长的什么亲戚来着的高中生对破案一点兴趣也没,纯粹只是一份工作。
  “你喜欢玩推理游戏?”柳下溪笑了笑,这少年脑筋极好。述说的也有条理,加上自己的猜测。是容易误导别人的那类人。
  这话显然打进了邹清荷的心里,他不好意思地玩转着茶杯:“有看一些推理小说,柯南道尔、横沟正史、阿加莎等人的作品我都喜欢,最喜欢金田一耕助。”
  柳下溪也喜欢,话匣子打开了:“我有整套《福尔摩斯探案集》、阿加莎与横沟正史的倒不全。有《女王蜂》、《八墓村》、《恶魔吹着笛子来》”
  “《八墓村》、《恶魔吹着笛子来》?我没有看过。《女王蜂》看过,还看了《犬神家族》与《本阵杀人案》。”
  “自己买的?”
  “不是,在图书馆借的。不过,不多才那么三本。”很遗憾。
  “横沟正史的书我倒有七、八,其中还有《狱们岛》、《夜光怪人》、《百亿遗产杀人事件》、 《化装舞会》。”柳下溪记得不那么详细。
  邹清荷双眼发光:“警察大哥,借我看!我叫邹清荷,‘刍’加‘卩’的邹、‘清水’的‘清’、‘荷花’的‘荷’。大哥你呢?”
  他的姓名柳下溪早就知道了,就算是两人的正试自我介绍。少年是慎重的,柳下溪也认真起来,几乎忘却这种认真介绍自己的名字地谨严。
  “柳下溪,‘柳树’的‘柳’,‘上下’的‘下’,‘溪水’的‘溪’。”
  邹清荷笑道:“好名字呢,柳大哥。”
  简单几句对白,立即就觉得两人的距离拉近了。
  少年的眼神也少了先前的防备、轻蔑与不以为然。
  “当时,在现场,你还有没有看到其他的什么?”柳下溪把话题扯了回来。
  把他当成自己人的邹清荷没有隔阂亲切多了。“干净利索,被割断的是颈动脉。理论上血应该流得不多。血太多了,人怎么有如此多的血在流动……死者的左手是红色的,也就是被割颈动脉的时候不是立即死亡,他还用左手按着伤口,阻止血流。如果,这里有职业杀手的话,我还以为是职业杀手干的。当然,这里应该不存在这种职业。自杀肯定不是。首先,伤口不对(他自己拿起笔,装着割动脉),试一试应该是由上到下,但那伤口却是由下到上,也就是说,凶手当时的位置比死者高。死者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有打斗,很明显与凶手是认识的。”
  邹清荷越说越兴奋。“我觉得,应该从死者身边的熟人查起;我觉得,凶器应该是刀片。”  见柳下溪不明白,他挑挑眉:“客车上的扒手们的专用武器,我就有同学买来削铅笔,不是刮胡刀上的那种刀片,单面的,用食指与中指夹着,或者含在嘴里都可以。我就有看到扒手把刀片含在嘴里,他们也不怕割破舌条。特利,再硬的皮也能干脆地割破。”
  这孩子…一双眼到底在看些什么?
  “还注意到什么?”
  “回想了一下,尸体的位置应该与红褐色的雾在位置有小段距离。我原先认为是凶手杀人弃尸从水上逃跑。后来一想。不对呀,时间上不对啊。也没有理由啊,水上讨生活的人怎么会把尸体放在岸边?应该直接丢进水里,随水流下,而且尸体泡在水面也不容易确定死亡时间。其实,水里的浮尸是没有人管他的,听说流到下游,好心的人随便就埋了,很少有人报案。”
  “如果,附近有汽船就有可能听到什么,甚至目击凶杀案。”柳下溪整理了一下资料,他记载得详细。
  抬头看见邹清荷清秀的眉毛打起了结。
  好心地问多一句:“怎么啦?”
  “出了这桩凶杀案,走过堤的时候会心里发毛。这几天我打算借住在宿舍,星期六下午,我能不能找你借书看?”
  “好啊。”原来,这少年也不是胆子大到能包天,也会害怕哦。柳下溪看得出邹清荷肯怕是以借书为名目,更关心这案子的进程。关于这案子,他也没有话好说,连现场也没有看到。肯怕要等法医的报告出来,才有机会见到尸体吧。看得出大队长是信不过刚从学校毕业没有多久的菜鸟。
  被排挤在外的感觉,真不好受啊。
  “你当时有没有接触尸体?”
  “我还没那个胆呢,只是探了探有没有呼吸。”柳下溪不好意思地摇头。
  “我想问一句与案子无关的话。”
  “柳大哥你问吧,绝对知无不言。”邹清荷调皮地吐着舌头。
  “这里的人是不是对我们公安有成见?”
  “呵呵。”邹清荷笑了起来。“也算吧。城管啦、公安啦、派出所、卫生局这些吃皇粮的一群老爷们,平时口气很冲的,一出场就是一群人。个别的还蛮粗暴,不讨人喜欢。让人厌恶的也是有的。柳大哥这么好脾气的人不多。”
  “噫?不觉得同事们对群众不好啊。”柳下溪睁大眼睛,并没有欺压人们群众的警察存在。
  “你们那位大队长,嗓门粗得跟练了狮子吼一样。不怕他的人少。”
  把警民关系闹僵的是大队长的大嗓门?想不到……或者说,这里的居民对警察的印象只是浮在表面?大队长算是工作极负责的人吧?他也不能肯定。大队长为人粗糙是真的……可以肯定的是,大队长绝对不是恶人。
  “你也对我们有偏见?”
  “嗯。”邹清荷不否认。
  不是虚伪的孩子。
  “理由呢?偏见形成的理由是……?”
  “我看到一位刑警抓小偷时,抓错了人还不承认,把人给打伤了。”(这纯粹是小邹同志个人主观印象,真相如何不得而知。小邹同志的观察力并不强)
  “有这种事?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算了。我也知道自己以点概全了。一个人的行为不代表整体的行为,柳大哥就不是这种人。小老百姓对权力机构有着本能的畏惧吧。”
  “也不一定是这么吧?”口气不能肯定。
  “深究不了这种社会现象,大部分的人是不怕的。比如说我啊,我就不畏惧。”
  柳下溪拿着合上的本子,轻敲他的头:“我看你什么都不怕。”
  “错,当然也有害怕的人与事。”邹清荷夸张地抱着头道:“把我的脑袋打坏了,你得赔一个给我。”
  柳下溪笑了,把本子放进口袋道:“今天谢谢你了。也许,还会找你核实情况。方便留下联络地址与电话吗?”
  “上课的时间我当然是在学校。”邹清荷为人爽快,很干脆地写下家里的地址。“家里没有电话呢。”
  “记起发现任何与今天早晨凶杀案有关的事都可以打电话或是我家来找我。”柳下溪留下自己的联络方式的纸张递给他。
  李果杵在校门口等他。年轻不大,牙齿已经被烟薰黄了。那地下已经有一堆香蒂……真是历害!可以算得上是只老烟枪。那有如此多的烦恼需要靠香烟来解救?
  等他的还有他们这辆警用摩托车的司机刑警小汪。
  小汪已经转了一圈回来接他们的。
  “死者身份已经确认了。是广仔姓林,专门来我们这里收购黄鳝、乌龟、甲鱼的鱼贩子。听说身边总带有十多万。”小汪带有信息给他们。
  “哇!真有钱!”李果赞叹。其实他已经听过一次了,照例给上这么一句赞叹词。
  “只怕是钱惹的祸,尸体身边根本就没有见到钱。”小汪打了一个响指。“十多万啊,足够引人犯罪了。”
  “正是。”李果应和道。
  柳下溪笑,这两个人互动的形式很有趣。
  “怎么不上车?”小汪已经把车给发动了。
  “我走回去好了。”柳下溪想亲眼看看案发现场,这两人人只怕没兴趣,还不如自己单独一个人的好。“你们先回去吧。”
  小汪看看他。“好吧。”
  李果回头看了一眼柳下溪,小声问小汪:“这样好么?他私自行动?”
  “没什么。”小汪不以为然。“不合群吧。大队长认为,他在我们这儿呆不上多久。想怎么做由得他。”
  独自走在田径小道上,深有感触。
  这季节的北方必是色泽深厚枫叶满树招摇了。
  这里还是温吞婉约的淡墨轻扫。
  树叶还没完全脱离树枝的掌握,泛黄而委屈。有些常绿的树木更是意气张扬,路边的野菊漫不经心地打开了花蕾。
  路上三二行人,背着手,勾着头带着不与日月相争的闲散劲儿漫着步,不经意地踩了几株草或是碰到随便可见不曾拘束的鸡屎、狗屎、牛屎。
  见他来,本来说得兴高采烈的人慌忙闭上了嘴,柳下溪甚至觉得平均身高一米六九的这些民众对他的身高有着骨子里的戒意。
  “格格不入。”这是柳下溪对自己在这儿的归纳。
  柳下溪怀念起刚才那位名叫邹清荷的少年抛弃对外乡人的戒备。
  这就是文字的魅力啊。
  这里的风是干燥的……今天天气真不错,阳光扫除对人还够不成威胁的寒意。看着清闲的庄稼人一边晒着黄豆荚,一边端着凳子眯眼在大门口晒太阳。地球转不转动都跟他们没有关系吧?

红色的雾-04

  柳下溪走到了尸体被发现的现场。皱眉,这里的人完全没有保护现场的意识,到处是人乱踩的脚印,只有那尸体处用白粉笔划了人形。草地上的血迹也被踩得陷进泥泞里。柳下溪戴上手套,沾了血迹嗅了嗅,没错,是人血。
  这不是犯案现场!
  沿着难以察觉的血滴时隐时现,一直斜走,草上有被压过的痕迹,也就是说死者慌乱地逃跑中摔倒过。杂草上有人倒下的痕迹,某些地方痕迹更深些,是挣扎着爬起来留下的吧。血在那里染红了小片土地。
  沿着血滴往前走,血迹没见的尽头前面是小码头。现在这儿空荡荡的没有一只船。死者是从这里出现的,是想上岸求救吧?
  如果,少年邹清荷当时正巧出现在这儿,凶手会不会杀人灭口?柳下溪替那少年担起心来,这河堤附近根本没有居民,浓雾下出了什么事也是呼天叫地不应的啊。
  柳下溪掏出笔与纸,把这附近的地形图画了下来。
  反复勘察了几遍,断续出现血迹的地方只有死者一个人的脚印。凶手没有追过来么?起码也要确定死者到底死了没有?难道是对自己下手非常有自信?
  柳下溪沿着河堤一直走,这会儿他倒把自己的心思从案子抽空来,毕竟还是要结合法医报告与其他同事调查来的情况进行印证,分析,寻找证据……。他这会儿想到的是早晨被打断的梦……留下印象的也只是断断续续的片断。“给他们写信吧。”柳下溪把手插进了裤袋。裤袋里那配制的传呼机,震动得让大腿有股电流击过的麻木。
  是局里的电话号码,这地方,大哥大还没有出现,在北方传呼机早就是可以中文留言了。估计是“迅速回局”的意思吧?
  “真缺德。”邹清荷嘀咕。
  到了中午才有时间查看他的爱车,那后胎不是天然寿终,是被钉子刺破的,居然扎了三颗长钉子。
  他身上才带了一角五分钱,这是要留着中午吃饭的。现在他在长身体,一餐不吃饿得慌。四两饭一角钱,一份青菜五分。若是想吃肉得要一角二一份呢。
  邹清荷还信不过这镇上修自行车师傅的手艺。摸了一下饿扁的肚子,往食堂去了。
  同桌是另一个乡的女生,寄宿生。她每个星期天都会从家里带一些菜来,邹清荷若是回课桌吃,她非得要分给他吃不可。邹清荷不想欠下人情债,他家可没有香辣萝卜干或是干肉腊菜带,吃了人家的嘴软,这点志气他是有的。每到午餐,又不想在食堂大家抢位置。天睛的时候,他会在操场坐在篮球架子下,雨天会坐在往教室楼梯处。他吃得快,二、三分钟扒完饭。剩下的午休时间可以爬在课桌上睡会儿,早上起得早,是蛮困的。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手臂酸麻,流的口水把手臂弄得湿湿的。都要怪从邻桌传来香喷喷的菜味,虽然吃完了四两饭,肚子好象还是空的。
  他的邻桌叫吕春英,个子矮才一米五出头,还是近视。按理说邹清荷是怎么也不该和她同桌的,邹清荷一米七二,在同学中算是极高的个子。本该坐在后排,老师编位的时候把他编在靠墙的顺2位。
  学校一直高呼“禁止学生早恋。”却偏爱让男女混坐。
  邹清荷还知道,班上有几对同桌在悄悄确定恋爱关系。他们这个青涩的年龄段本是最为朦胧的,对暧昧有着本能的向往。“青苹果阶段。”桌面下女生是琼瑶、张爱玲、席幕容;男生是:金庸、梁羽生。
  听说镇上录像厅播出《白发魔女》时挤得水泄不通。
  同班也有男女邀他去看,他没有去。
  邹清荷收过几封情书,没有理会。他有自己的宏图伟愿:考上大学,离开这里,到广阔的世界里去。就象巴金《爱尔克的灯光》一样由心灵的灯引导着奔向新的人生新的生活。虽然父亲对他说:“考不上大学也不要紧,单位上不少人连初中出没有毕业呢。到时去学开车吧。有一技在手不怕没有饭吃。”
  邹清荷是不想过这样的人生,不愿意如父亲那样如拉犁的牛似的人生。四十出头就已经驼背,肩胛炎、脊椎增生、关节炎,常常痛得滴下大颗汗珠,他是不忍心看的。
  考上大学就是有出息。
  这种认知根植于心,时刻警惕着他的言行。
  “不能有片刻的放松。”他把这句话当成了座右铭,刻在课桌上。
  家里种田的同学是羡慕他城里人,不用农忙的时候在家帮忙。成绩差的同学是嫉妒他的,送了一顶“书呆子”的外号给他。
  邹清荷当然也有自己的好朋友。
  同班的小七是在学校住宿的。从初中起就是同班,关系不错,是好朋友。已经跟他说好,这几天借住在他那铺挤一挤,天不热两个大男生挤一下也不觉得不舒服。
  家里条件稍好的同学不管远近都有住宿,毕竟住在学校更方便些。晚自习有时老师会过来指导一下,比独立一个人啃书本的好。
  柳下溪回到局里时,并没有人在等他,大家都吃饭去了。
  柳下溪吃不惯这里的食物,红通通的辣椒连青菜里也不放过,没有一餐能吃得舒畅的。
  来到这里固执如他,也是后悔的。分配时,自己硬是和同学换了分配地。那时一心只想离开北京,急迫的心情只经过二个月的磨砺,过去的一切变成如此遥远。
  “没有过不去的坎”这句话倒真对。
  一切由心,心放下了,事儿就没有大不了的。
  “小柳你与李果,去广州一趟。调查一下死者的人际关系,了解一下情况。通知死者家属来认尸。李果你去把出差请款的手续办齐。”汪集成把手上的资料递给柳下溪说道:“对了,你的目击者证词给我。”
  柳下溪把中午空闲时间重新撰写的目击证人证词递一份给了队长。
  队长翻了翻赞道:“不错!很工整。专业学校培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用材料打了一下李果:“学着点。”
  李果捂着头,傻傻一笑。
  柳下溪难得被夸奖,不觉得有什么。为什么队长不让他看现场?连尸体都没有见到如何能破案?还是队长对他自己太有信心了?
  李果很雀跃,忙着回去收拾行李。
  队长留下柳下溪:“小柳,你也要跟同事多沟通,你是高才生又是北京人。我是不清楚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小地方,也不管你能在这里呆上多久。不爱说话是不方便工作的。这案子的进程的资料在这儿。死者林祥强这几年来频繁来往农贸菜市场。”
  好详细的一份证词!虽然没有条理……。在速度与质量上是值得夸奖的。
  林祥强,年龄不详。性别:男。婚姻状况不详。家庭情况不详。三年出现在这里的菜市场,口袋里带了三千多元,三天之内把市场上的水鱼、乌龟、黄鳝收购一空。并与市场卖鱼的订下了二个月之内再来约定。果然二个月再来,这次带了一万多元,在这里呆了一个星期。他自己也到了附近的乡镇去收购,乡镇的菜市是很早的,大多是六、七点多钟,农忙的时候是不影响耕作。今年,他准备的资金多,大约有八、九万的样子,说是,收购齐货好准备过年的货源。只是这几年的收购,他的货源难足,价格上长不说,主要是货跟不上。林祥强脑子转得不错,他出钱请人帮他捕捉,然后用池子养起来,等他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提货了。
  但是,还没有查到,谁是他的供货者。
  还有,他来这里,除了第一年的几次住在菜市附近的招待所。以后,没有人知道他住在那里。
  林祥强的个性是精明的,做事干净,付钱快。穿着随便,天热的时候总是一双拖鞋。一口生硬的广式普通话,爱开玩笑。并不得罪人,说话细声细气,言词圆滑。跟他打交道的人都喜欢他,没有仇恨到想他死的地步。商人秉承着“和气生财”是“求财”不是“求气”。前来收购的只有他一人,并不存在着竞争机制。
  柳下溪中指弯曲敲着桌面,汪集成熄了烟,把目光转向他:“你怎么看?”
  这里唯一让柳下溪舒服的是,官腔没有北方要么严重。大队长很少摆出上司的嘴脸,平日他与其他同事嘻嘻哈哈其乐融融。
  “林祥强这个人胆子大,十几箱水鱼,他居然敢独自运回去。以前,四、五箱是放在汽车顶上运到省会,再转火车回广州,一个人还可以顾得过来,现在十几箱,清晨坐六点十五分的早班船去省会,再转晚上的火车,一个人能顾得过来么?”
  “你认为,他最少得带名助手在手边运货?”汪集成眼睛一亮:“这件事,你到广州可要调查一下。”
  “有助手怎么不带在身边?林祥强做事透着古怪。也就是,有什么事得瞒着广州那边的人。或者说,这边有信得过的同伙?”
  “……依我看啊,他是胆子大得离谱。”
  “胆子大啊。一个长年在外面行走的商人怎么会没有危险意识呢?”
  “是啊,财不露白怎么就不明白财不露白的道理?”汪集成摇头再摇头,不要考验人的人性嘛。
  柳下溪把自己所绘案发现场的简单草图拿了起来,说道:“我发现了这里一直有血迹,延伸到这儿……事情有可能是:死者乘坐着汽船出现在码头,跟人发生了冲突……被人划破了颈动脉,他逃。看不清路,只知道跌跌撞撞往上走……”
  “汽船?”
  “嗯,有可能是手动柴油机型的小船。”
  汪集成大拍着桌子高兴道:“好!小柳,果然没有看错你!我们不如先这样假设:死者林祥强把货源提出来,用汽船运载着打算坐今天早班的船去长沙。汽船上的人见财起意或者靠岸的时候发生争执,结果杀伤死者。林祥强当时没有死,寻得机会后马上逃跑了,然后失血过多死在坡上了。”
  “有点不对。小码头离客轮码头还很远,开船也要十来分钟。见财起意也可能,不过林祥强既然提了货身上的现金不多。”柳下溪摇头。
  “还有货嘛。”汪集成一拍大腿:“听说,运到广州价番了二、三倍。七、八万的货到了广州可能就有二十几万。”
  柳下溪摇头:“这批货上路不可能不引起人注意,杀了人还这么明目张胆……几乎不可能。不过,也可能……”柳下溪沉默了,然后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
  汪集成站了起来,到外面去找人了,听得到他在吩咐:寻找停靠在小码头的汽船。等他进来柳下溪加了一句:“还有寻找帮他收购货源的人,以及来这里他落脚的地方。”
  “这个容易,大不了发动全县的人来找。只要是在南水县就没有找不到的人。”汪集成很有自信道。
  “噫?!”柳大哥想不到他这么有把握……转念一想:也是,这南水县并不大,想必找人并不难。
  “小地方就是这点好。人口结构简单,流动人口少。”汪集成随手把收集来的资料放进柜子里。
  李果把要带的行李丢进办公室时,柳下溪笑了起来。
  李果嘟嘴:“有什么不对么?我算了一下,听说从长沙坐火车到广州要二十几个小时。现在去坐汽车只有到地区车站,转车到长沙少不了十来个小时。一来一回到路上就得过四天。至少得一个星期。广州那边的人爱干净,每天要洗一次澡,多带来几套衣服没错!”
  居然用蛇皮袋装了整整一袋,跟逃荒的人一样。
  “广州是南方,天气暖和,棉衣与毛线裤是用不上的。”柳下溪笑道。
  “可火车上冷啊。”差点要带棉被了。
  “听小柳的没错。他可是走南闯北的。”汪集成笑着大力地拍着李果的头,痛得他咧嘴“别在广州同行那里丢了我们的脸。”
  “那该带些什么?”李果期期艾艾,象只小狗眨巴巴着眼。柳下溪忍住笑:“在路上不用洗澡,带两、三套换洗衣物就行了。牙刷毛巾自己带,牙膏就不用了,招待所肯定是有的。怕在路上冷,带上厚一点的小毛毯就可以了。”
  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二点多了,班车是三点整。
  “坐车不要钱?”柳下溪意外。还有这种特权?有特权就不会让居民们对他们有好感。
  “我们出公差嘛。”李果不以为然,还是特别坐1、2号。“警民是一家。何况有我们坐镇,还可以帮司机、乘务员的忙,维持秩序抓小偷。”李果坐着并不安份,一颗脑袋摇来摇去,见乘务员上车,立即迎了过去:“邹妹子,今天是你的车啊。我要去广州出差,有没有什么想带的?”
  柳下溪明显看得出,女乘务员看到李果时,翻了一下白眼。“一边去,别挡着我,要开始剪票了。”
  “我可以帮忙的。”李果殷勤之极。
  柳下溪暗自好笑,那乘务员长相相当俊俏,皮肤白净。个子不矮,大约接近一米六。并不怎么理会李果,李果讨了个没趣垂头走了回来。
  车上的乘客大约二十几人,准时出站。
  “那乘务员叫邹秋菊,就是那个目击证人高二学生邹清荷的姐姐。一个秋天出生,一个夏天出生,他们的母亲以前是小学老师,病死了。很有文化的女人,得了绝症,把家的底子都掏空了。”李果声音压得低显然不想让女乘务员听到。
  柳下溪意外,仔细看了看闭目养神的那名少女,果然眉目间有些与少年邹清荷相似。
  柳下溪睡着了,周边乘客低声土语,风穿过窗吹动着他额前的发。
  柳下溪是被李果推醒的。
  “管不管?”李果小小声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上上来了不少人,几乎把空的座位占满了。
  车上有几个人在玩转红蓝铅笔来赌钱。
  “不闹事就算了。”前面的司机好象听到他们的话,压低声音回了一句。
  到了下一个渡口,那几个人明显是一伙的,看来在这车上没有捕到一只羊,便下了车。李果明显松了一口气:“真怕他们闹事。一路平安、一路平安”
  到底没有让他如意。到了邻县,上的人客多了起来。柳下溪把座位让给了老人,自己站到后面去了,他个子高,这一站很辛苦。李果也不好厚脸皮地独坐,他挤在离门近的地方站着。
  不知是谁开始挤起来,不知是谁踩了谁的脚。有人在喊:“是谁划了我的包!”
  “有扒手!”
  “司机停车!”
  “不准停,把车开到派出所!”
  “哎哟!”
  整个车厢开了锅般地闹腾起来。柳下溪挤到门口附近,汽车停下来,车门没有开。有人翻窗要逃,柳下溪顾不得身下压着人,一把抓住欲翻窗的人。有谁用什么东西划伤柳下溪的手臂?柳下溪吃痛,几乎要松手。血滴在被柳下溪压在身下乘务员的脸上:“杀人了,快开车!”是乘务员尖声高叫。
  柳下溪把想逃走的人拉回车内,背后遭受到猛烈的一击。
  司机把连忙把车重新开动。
  “把车停下来!快把门打开!把人放了。”不知何时,李果居然成了人质,被人扼住了脖子。食指与中指夹着闪亮刀光的刀片。
  本来拥挤的车厢这时也不知人是如何码放的,忽忽地空了一大片地方。
  “柳大哥!”李果带着哭腔,脖子不敢动。
  “好好,好,交换人质。”柳下溪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对方松了一口气,手总算离开了李果的脖子。
  身高臂长真是有优势!一拳头砸在胁持过李果小偷同伙的脸上,鼻血横飞。反肘对着想逃跑小偷腹部。车上旅客都过来帮忙,在这两人身上搜出了十来个皮夹子。李果这下来了精神,掏出手铐把两名小偷拷在一起。
  乘务员邹秋菊掏出手帕给柳下溪包扎手臂。那里已经染红了衣服。
  把犯人扭送到地区市级车站派出所,录完口供。邹秋菊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李果却是敏感的,嫉妒柳下溪成为英雄的过程让少女的眼里埋下了火热的种子。
  “快走啦。”李果催促。
  “你的伤最好是去医疗室包扎一下。”邹秋菊蓄意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了。旁边的司机也道:“就在附近,我带你去。”
  伤口蛮深的,消炎,简易地缝了四针。给了几包药,打了一针防伤风的。
  “今晚是赶不上火车了。”李果哀叹。邹秋菊冷冷道:“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人家都缝针了,还是同事呢,一个天一个地的。”
  李果闭嘴。委屈地看着他们两个。
  “这人!”邹秋菊没好气地别过脸,不想看他那双水汪汪带着可怜味道的杏眼。
  “秋菊,我饿了。我们吃饭去吧。”李果围着她转。
  “不好意思,车马上就要开回去了。”邹秋菊冷然拒绝。
  柳下溪佩服李果的厚脸皮。真是越锉越勇的一类型啊。

红色的雾-05

  还没到下晚自习的时间。邹清荷肚子忽然有点不舒服,好像是着凉了。匆匆地往厕所跑出。厕所的灯泡一闪一闪,阴暗昏黄。“怎么就没人去换?”怎么看都达到了它的历史任务了嘛。
  “哟!”灯突然熄了。怎么就迟不熄早不熄的,轮到他上厕所就熄了?“活见鬼!”脱口而出一句粗话。
  幸好厕所里还有其他人存在的呼吸声。
  “啪”有人划燃了火柴。
  借光借光。
  一张惨白阴森的面孔……有点怕怕。“谢了。”拍了拍同学的肩头,这张面孔有点熟悉,应该不是同班,记不起是谁了。这么大一个人,居然有办法做到无声无息,服了他。“火柴能不能借我?”
  那位同学倒也想不到他如此厚脸皮。
  “我是二班的邹清荷,你叫什么名字?用完了还你。”邹清荷露出最诚恳的笑容,虽然在黑暗中对方看不到。
  “刘兴旺。四班的。”对方的声音里有着讶异,是想不到对方不认识自己吧?
  这名字熟悉!去年期末考试全年级成绩排名公布榜的名单上排在自己前一名的四班的同学。在团支部办公室的入团申请时有见过一面。他好像找自己借过一支笔,后来那笔被他弄丢了。那段时间清荷很不走运,在入团宣誓那一天刚好有事请假。结果没当成共青团员。以后就懒得申请入团了。
  刘兴旺也没走,把口袋里小截的蜡烛点燃递给他。“这灯,常熄。”
  “谢谢!你真是好人。”邹清荷也不再废话,上厕所要紧。
  “嘻嘻。”刘兴旺轻轻地笑了。“你不是走读生么,这么晚还在学校?”
  “噫,还不是河堤那边发生了命案。心里有点发毛。”邹清荷佩服他,在臭烘烘的厕所还呆得下去。
  “哦?我听人说了。听说是你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刘兴旺的声音有些沙哑,并不难听。 
  “传开了啊?并没有同学过来问我,我还以为没人知道呢。嗯,有点恐怖。好好的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心里不舒服。”
  “你的胆子一向不是很大么?”
  “这,跟胆子大小无关。有点,伤感。”感觉不大好……蹬在坑上,面前的这个人笔直地站着,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虽说,得多谢对方提供的照明工具。真希望他快点出去。
  “哦。”对方也接不下这话题,停了一下又问道: “你今天睡那里?”
  “跟小七挤一铺。”
  “小七?”
  “江子齐。”
  “学校是八个人一个房,还上下铺,床也小。那个,你不如住我家吧。”
  “噫?那怎么好意思?你家在那里?”应该是学校附近吧,不然不会这么晚了还在学校。
  “就在镇上。家里只有我和我爸。我有自己的房间。”
  都不熟耶,在学习上他们是竞争对手哦……虽然对方大好人一个。
  “可以一起复习功课。”在学习上……跟成绩不错的人一起复习,当然会促进成绩上涨。邹清荷有些心动。
  “那,就打扰了。”邹清荷从来就不认生。啊,同校有这么好的人在,自己居然没早跟他交朋友。小七的成绩比他差,跟小七在一起总是小七在不断地打扰他学习找他要答案。
  蹬厕所时间过长,身上染了股臭味。学校食堂外的平时洗碗的水龙头在这个时候早已把水给停了,洗手要跑到学校后面的小河河畔。刘兴旺居然不去洗手,要先回教室拿书包。邹清荷耸肩,不相信有这么不爱卫生的人,可怎么看他也是一清爽少年嘛。
  “就要下自习了,先得把书包拿出来,不然教室给锁上了书包拿不出来。再一起去洗 手。”刘兴旺自动解释了。
  说得也是。其实,这么晚了未必需要拿出书包,今晚已经不想再看课本了。
  下自习的铃声响起,不少同学从教室里走出来。
  “喂,掉进茅坑了!”小七拿着他的书包在楼下等他。
  “Sorry”双掌合十。“今晚,我住到刘兴旺家去。”
  “刘兴旺?得。那阴沉内向的家伙。会跟你说话?真怪!”
  “怎么这样说人的呢。他很好人的。”
  “去,他只跟女生说话。对男生啊,那个鼻孔朝天!随便你!”小七不高兴了。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邹清荷一抬头,却发现刘兴旺站在不远去。只见他一脚踢上雪白的墙,一甩头走了。
  “不去了不去了。”邹清荷苦笑。好客的主人都走了,他怎么去?这刘兴旺个性还真的与众不同啊,吃不消的怪脾气。“你怎么对他有成见?”
  “他抢了我一哥们的女朋友。”小七很义气道。
  “废话。属于你哥们的怎么会被抢走?被抢走就不是属于他的。”
  “得。这是同仇敌忾懂不。”小七怪声道。“他是男性公敌。”
  “……还男性公敌呢,鬼扯蛋。只不过是胸襟狭窄而已。”无话可说了。
  汪集成坐在电视旁迷糊地打盹。
  身边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猛睁开眼睛,抓起了话筒。
  “汪队!找到了,找到了林祥强平时落脚的地方!”电话里小丁兴奋的情绪直接染上了他的耳朵。
  “在那儿呢?”幸好整个县范围不大,十多名干警与各乡派出所的民警一齐出动。要翻出一个人存在的痕迹也不难呢。
  “在四条尾乡。这儿有林祥强的女人。他就住在他女人家里。”
  “等我,我马上来。”汪集成全身的干劲都来了。“小季,我们走!”立即套上外套,回头看着隔壁屋的小季在他家看电视舍不得离窝的样子。“是汪队!”小季应了一声,依依不舍地跟电视“罢罢”。他是队长专用的摩托车的司机。
  他们到省城已经是深夜,火车是早上七点多的班次。他们只好随意在车站旁边写了一间标准房。李果第一次如此严肃地一本正经坐在他对面:“今天你救了我,我还没有说谢谢,现在正式说一声‘谢谢你,柳哥’。有件事,我们得说清楚:我喜欢邹秋菊,柳哥你别跟我争。这件事兄弟谢谢大哥你了。”
  柳下溪好笑地看他,只觉得这个人真好玩。这是谈判么?那里看得出自己对那位女孩子有意思了?“我答应你。”(只是李果好象忘了,感情不是单方面的,对方没有意思的话,苦的只是他自己。)
  李果高兴地蹦起来:“晚上请柳哥吃?
王菲的寓言2009-02-11 12:19:36
请班长帮忙, 谢谢!
王菲的寓言2009-02-11 12:20:36
这是披着耽美外衣的推理小说.
寂寞一城2009-02-11 12:51:24
《化雾》文/洗尘的细雨
寂寞一城2009-02-11 12:54:38
《化雾》文/洗尘的细雨
寂寞一城2009-02-11 12:56:56
《化雾》文/洗尘的细雨
fyboc2009-02-11 15:39:16
回复:《化雾》文/洗尘的细雨
小热带鱼儿2009-02-12 12:29:23
好看哦~~~
王菲的寓言2009-02-12 13:08:39
有点小H, 莫怪莫怪! *&*
blalala2009-09-08 07:00:47
很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