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月2009-02-24 04:29:46
第1节:一朝城破红颜悲(1)
  第一章 一朝城破红颜悲
  是谁道讨伐逆贼的征战是为了百姓存亡?
  一路而来,在九日蛸王的叛乱城中,百姓的命猪狗不如;在大昭王朝的统区内,百姓依旧低贱如蝼蚁;两军交战处,杀戮血腥更是染透了人性。在这个乱世中,人是互践互踏,疲于奔命的东西,几乎没有谁还记得“人”是什么。

  已经六天了——她们被困在铜斤城门内已经六天。两三百人中大多是老弱妇孺。在城中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光,甚至连干净的水都快用竭之时,她们惟一的希望便是出城。
  然而希望被守城兵士的长矛刀剑阻隔了六天之后,便成了绝望。
  并非城中真的已没有半点粮食,兵营囤积的粮草足够一万军士维持一年,但那不是拿来“孝敬”她们这群无用米虫的。除了苦苦哀求,听天由命外,手无寸铁的流亡弱者没有其他生路。

  身旁响起熟悉的哀哭声,无力却凄厉,像锥子插进了月向晚的心,几天来已麻木的身心裂开了痕。
  “小姐……”宝姿丫头看着活活饿死的人的干瘪尸体,颤抖地抓住她的衣袖,“我们会不会也……”她真的好怕啊!
  月向晚偏过头看向昏睡中满头白发、一脸憔悴的母亲,叹口气的力气都消失在心痛中:“如果城门一直不开,我们就只有一直在这里等死。”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一个月前,她还站在荣华富贵的顶端;一个月后,她的命与平民无异。失了权力,空有一个王族姓氏只能让她更深切地体会到人世之无情。在此中,不管是谁,姓猪姓狗都是一样在为了活命而劳碌。而地位曾经越高的人,现今只会摔得越痛。她还能咬牙在平地站着,她的母亲却在奔波流离中迅速枯萎。

  天象诡异。早在父亲领军出战之前,她便已算到了不可违逆的结果——死、城破家亡。天象卜卦之术修行半生,位高权重的钦天北长老月重天,呕尽心血想要力挽狂澜,他分明是早已料到此去的结果,却依然抛下了妻女。以国为本,以家为末吗?为什么在她看来,这些战争都只是毫无意义的杀戮?没有什么正邪,因为争得权力的成功者最终肯定万般掩饰宝座下的血腥。谁赢都是一样,最邻近死亡的永远是沙场上的兵士与无辜的百姓。所谓国仇,所谓家恨,都只是权力之争的幌子而已。

  身边的哀哭转为嘶哑,自身不保的人麻木地垂着头。忽然一声厉喊从嘶哑的缝隙间拼命抽起,如同垂死之鸟的挣扎。伏在尸体上的中年女子扑向守门兵士:“兵爷,求求你们开城门!求求你们,我儿子都饿死了呀!”

  “干什么?!滚开!”兵士粗鲁地将她推了回去。
  哪知她竟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又冲了过去。
  “滚开,不要命了!”兵士赶得越凶,她粘得越紧,到后来抱住了其中一个的脚,死都不肯放手。
  仿佛凭空中掉下了一丝生望,周围一群难民也开始蠢动起来,三三两两地围上去,哀求和厉喝响成一片。在推挤中,不知是哪个力气大了点挤倒了一名士兵,整个场面都乱了起来。盲目逃生促使人挤着人,人踩着人,月向晚和宝姿搀着月夫人,被推力往前挤着,脚被踩得差点站不住。兵士也慌了起来,乱挥乱挡的兵刃伤了不少人,更加大了局面的混乱。

  正在事情即将一发不可收拾之时,马蹄声起,一条马鞭“呼”的扫过,狠狠地将纠缠的人群打了散去,三匹马长驱直入。只听城门侍卫长欣喜呼道:“戈爷!”马背上的三人跳下来,为首一汉子扔开缰绳,大步跨向前道:“开城门!”

  人群奇迹般地静下。
  侍卫长道:“戈爷,这不行啊,上头交代的,严禁流民进出,以防奸细。开城门是要咱们脑袋的事啊!”
  “少?嗦了,我说开就开,有事我来担待!”戈爷道。
  “可是……这军令如山,小的实在不敢擅作主张。流民骚乱,小的们也不好过;戈爷要开城门保他们的命,也得想想咱们弟兄的命啊!”
  戈爷自腰间解下一枚铜令扔了过去,道:“这玩意儿足够保住你们的脑袋了,开城门吧!”
第2节:一朝城破红颜悲(2)
  侍卫长接住了令牌,满脸带笑地将之塞进了衣襟,马上转头扬手示意手下开城。
  粗嘎的转轴声带动了原本关闭着的厚重铁门,缓慢开启了一道缝,人人争先恐后地往缝中挤去,生怕城门再次关上,又陷入了难以进退的局面当中。
  月向晚觉得不能呼吸,有人踏住她的脚,有人绊住她的腿,推挤的力量尤胜于前一次,将她往地上压去。挤出去的,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自己是踏在谁的身上。脚、手、肩膀、腰……五脏六腑无一不痛,整个人好像已支离破碎。正在绝望中,一只有力的大手拽住了她,将她自人群中提了起来:“小心。”

  她皱着眉回眸,望进那人苍褐色的眼中。
  是那个姓戈的。
  那人怔了怔,盯着她的脸竟一时间无法移开目光。肩膀撞开挤过来的人,原本已松开的手一抓,将她整个身子抱了过来。推推挤挤的人群中,就他们两人如磐石立在原地不动。

  是她的挣动惊醒了他,他匆匆别过眼,脸上有点烧红,道:“我护着你出去。”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应允,一臂揽着她往前去。
  “我娘,我娘还在那边……”她先吃了一惊,回神一想到母亲和宝姿,不禁心急如焚。
  “什么?”他一时没有听清,低下头来,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额前。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重复了一遍。
  “噢。”他有点傻地应了声,朝她所指的方向挤去。
  然而一直到城门外,寻遍了已渐散去的人群,根本没有月夫人与宝姿的踪影。
  “她们可能早被挤出了城门,前面找找看,总能找到的。”他安慰道。
  她忍着泪,低头道:“多谢你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他问,见她僵了一下,忍不住暗恼,忙改口道,“我是说,你要上哪里去?要不要帮忙?”
  她再心思单纯未知情事,以女子天生的直觉也大概猜到了他的用意,登时道:“你开城门,救我一命,我很是感激。寻找家母之事,不好再劳烦……后会有期。”
  他在原地,呆望着她瘦削的背影似要被风吹倒,忽然间,他转身往城中奔去。
  “喂,石城,你牵马上哪儿去?”同来的一人看到他的举动,不解地问道。
  “出城。”他抛下两字,头也未回。
  “出城干吗?陈将军那边的事还没解决,你昨晚还输给老子两坛酒,想赖账啊?”那人尤不甘心地在后面嚷嚷。
  “别吵了,人家去英雄救美了,你就乖乖地等着看他如何抱得美人归吧。”另一人笑道。
  “什么美?”
  另一人无奈敲了他一记:“牛四海,说你是牛你就是牛,想不当牛都不成……”
  瘦削的身影离得不远,他跨上几步便追到了。高大的人和高大的马挡在月向晚的面前,让她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我不是坏人。我叫戈石城,是紫微垣宫摇光堂的人。你单身一个姑娘家,脚受了伤,又不熟悉这一带,这匹马给你吧。”
  她看着他略微紧张的表情,道:“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不会骑马。”
  他怔住,似乎觉得不会骑马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骑马很简单的,我教你。”
  她摇摇头。
  “那——那你骑在马上,我帮你牵着。”他这一生,除了赖人家的赌账外,还没有这么死皮赖脸过。
  她还是摇摇头。
  “你不是要找家人吗?这样下去,你找个三天五天也不一定找得到。”
  这话绝非危言耸听,她静默了片刻,心中对母亲和宝姿的担忧超过了不安:“帮我——会不会耽搁你自己的事情?”
  “——不会,不会的!”他听懂了,咧嘴笑了起来,似有一道日光划过,原本端正的五官顿时生色。
  “我不会上马。”她道,轻轻摇了摇握在手中的长辫。
  “我帮你。”他果真走了过来,她以为他只是要扶她上去,哪知他是将她抱了起来。马的骚动吓得她揪住了他的衣襟,两人一低头,一仰头,竟造成了四目相望的尴尬局面。她吓得松手,他也惊得忘了她尚未坐定就放手,差点从半空摔了下来。结果一时情急,他抱住她,她的手臂勾在他的颈上,两人贴得没有一丝空隙,情形更为暧昧。

第3节:一朝城破红颜悲(3)
  “上身稳住,抓住缰绳。”他强抑住那股骚动,不敢亵渎她半分。退开时,拳头在身旁攥紧了又松开。
  “流民可能大多散向那边,我们先去那边找。可以吗?”她指向东南。
  “东南方是白鹭岗,前临树林和大湖,晚上人应该聚集在那边过夜。运气好的话,你的家人就在那边等着你。”他其实并不希望有这样的“好运气”。
  她轻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牵着马,有点不甘心这样一路沉默下去,但平日的爽快豪放到此却怎么也发挥不出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月向晚。”
  “月向晚?”他将三个字细细读来,仿佛在品味什么,“月是天上的月吗?”
  “是啊。向晚意不适之向晚。”
  “我不识字!”他粗着喉咙回她一句,黑着脸。“月”是北天王族的姓氏,而他只是个目不识丁的草莽,其间差距更是提醒着他,马上人儿是如何的高不可攀。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才妄想、妄想——

  他仿佛被刺中罩门的反应让她半天讷讷不成言语,约莫明白自己在无心之下伤了他的自尊。
  到白鹭岗时,暗暗天色从四面笼下,最后一缕夕光被矗立的乔木林吞噬掉。鸟在林上扑飞,带起与人间呻吟相附和的嘈杂。鸟儿们尚有乐土,人世却难有一方净土。
  “天已经黑了,她们不可能走太远的,一定在这附近。”因为湖太大,天色太暗,他们只得沿着岸慢慢地搜寻。
  有几处火堆生起,枝叶燃烧的浓烟和肉烤熟的焦臭充斥于整个林中。她呛咳了几声,近两日未碰食物的胃开始痉挛,眼前也开始发黑。
  “怎么了?!”他回头,刚好看到她从马上摔下,还来不及去接,她已重重地摔在地上。
  半天后她才缓过气,睫如蝶翼般扇动,脸色是透着青的雪白,一绺鬓发因为冷汗贴在肌肤上。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时,已伸手将她的发拨了开去。
  “你没事吧?”这样娇弱的人该是住在金屋被伺候着,不该受这种苦。
  她摇头避开了他流连的指,想坐起来,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我只是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话一说完,望见他了然的神色,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下去。
  “你等着。”他道,转头走进林子,过了一会儿,手上捧着一包野果回来。
  小小的果鲜红可爱,她迟疑了会儿:“这能吃吗?”她不曾忘记一群流民误食毒果的惨状。
  “这是野梅,我小时候常常吃,没有毒的,不过有种蛇果长得跟野梅很像,却是吃不得的。”
  她吃了一个,放下了心,虽然因为饿极吃得很快,举止仍是文雅从容。吃完抬起脸,才发现从头到尾他都一直盯着她看,奇怪的眼神令她不安地以衣袖略略擦过脸,想借这一举动缓解那种张力。

  “我——”他有些结巴。
  她轻轻却极有力地打断他的话:“走吧,我想去那边看看。”
  她没有再上马,他只好牵着马跟在她的身后,心中沮丧得无以复加。平日是何等豪爽自在,杀人也不过是手起刀落,如今在一个小女子面前却扭捏得比她更像女子。果然是出身王族,荆钗布衣也掩不住那种浑然天成的风仪与气势,不经意间便压过了比她不知魁伟几倍的他。

  默然走着,湖岸几乎快走遍,前临的是一座黝黑的山,如地狱之门。寻人的结果一再使月向晚失望。在又一次错认之后,内心的恐惧几乎使她站不住脚。
  “我不信,一定是方才没有看清楚,我要回去再找一次。”她自语,尽力抗拒去想那个她不愿接受的结果。
  “刚刚都已经找过。走了这么久,你的脚都一瘸一拐了,先坐下歇会儿吧。”沿岸走来差不多每一张脸都看过,这样的情况下漏过两个人的机会会是多大?她只是骗自己罢了。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我娘。她身上早就有病,荒郊野外,我怕她连今天晚上都……”她低头,无法说下去,“还有林子里边没找过,如果岸边找不到,我就进林子去找。找不到她们,我心里实在定不下来。”

第4节:一朝城破红颜悲(4)
  “白鹭岗这么大,这样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呢?”他搔搔头道:“月、月姑娘,这样吧,你跟我说说你娘的长相,我找人帮忙一块儿找。”
  她又喜又忧,喜的是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忧的是欠人恩情难以偿还:“可以吗?”
  “你说好了!”见她青莲似的脸上淡淡光华洋溢,他突然觉得,就是此时让他受一顿鞭刑都是值得的。
  “……我娘穿枣红衣,头发花白,左眉眉尖有一颗红痣,她身边应该还跟着小丫头,蓝衣,十五岁上下,鹅蛋脸……”她将母亲与宝姿的衣着特征细细描述完,见他走开几步从怀中掏出一支竹管。

  一簇明亮的火焰升到夜空中,划下淡淡烟痕。
  这是用来传递消息、召集人马的信号弹,她在父亲月重天的书房中甚至看到过这种东西的制造图。若有硫磺硝石在手,她现在便可做出一个来。
  未过半盏茶,疏暗的林间栖息的白鹭被惊得乱飞,人声四起。
  有几匹马率先冲出了林子。
  戈石城眼睛一亮:“阿奔!四海!”
  牛四海人没下马,嘴上已嚷嚷开:“看到信号,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要命地赶过来——你小子救个什么美,救到你姥姥家去了?!”
  “我要你们帮我找人。”换作平日,生冷不忌的话早就回过去了,此时身后站了月向晚,他却窘然少语。
  “找人?”牛四海哈哈笑,“找人我最老行了,你要多情的、柔媚的,报个名字来,老子都认得!”
  他的脸瞬间涨红:“你胡扯什么!”看了眼身后的人,她也张着双大眼正看他,眸光与他相触便移了开。
  “别闹了。”牛四海一旁的赵奔目光投向月向晚,“石城,你是想帮这位姑娘找失散的家人吧?”
  戈石城答是,并将月夫人与宝姿的样子再重复说了一遍:“这边已经找过了。阿奔,你带几个人到西边看看,四海,你去白鹭岗林子找。”
  “行,包在我们身上了!”赵奔答得倒爽快。
  牛四海掉转马头,却是一脸不情愿,咕哝着:“找什么人,把老子从销魂乡里扯出来,白白花了那十两银子……”
  “兄弟的终身大事要紧还是你那十两银子要紧?”赵奔低声喝道,“走吧你!”抽了他的坐骑一鞭。
  一行人陆续离去。
  “这下你可以不用担心了,有他们帮忙,你娘一定找得到。你也别乱走了,在这坐下来歇会儿,人找到他们就会回来的。”
  她应了声,却不知说什么才好,转身拖着受伤的脚慢慢踱着。
  “你去哪里?”
  “我想再去湖边看看。”
  他只好再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在湖岸边走,人穿过杂草的声音显得萧瑟荒凉。
  残月已上中天,游移在薄云之间,时是光钩,时是淡影。
  湖上带着湿气的烟雾飘来掠去,隐隐不散。
  黑色的影子铺天盖地地洒落,破浪般起一波,又退一波,沾着水气的白色羽毛在湖面上漂浮,波纹掀起蛊惑人的睡意……
  “月姑娘,醒醒……”
  她竟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怎么睡着了。十几天来的夜不知寐,在弦绷到了极限之后终于绷裂,直到轻拍与呼喊声将她从极度的困倦中唤醒。
  “你娘她们已经找到了,我带你过去。”她的神志还有点模糊,黑暗中任由他那双有力的臂膀半扶半抱着她上了马。
  马急驰带起的冷风让她清醒。
  为了避开半空横出的枝杈,他微伏下身,不可避免地把她整个人压进了自己的胸膛。她抓着他的衣服,闻到了他身上青草、汗水混着酒的男子气味——很奇怪,但是不难闻。这样的与人亲近还是头一遭,再沉着自持,她也不禁有些面红耳赤。

  当马被勒住之时,前倾的冲劲更是让她不由自主紧紧依附住了他,耳边的胸腔中,只听得血液奔流、心脏狂跳。
  他扯着缰绳,任马在原地不驯地踏步,直到停下,才敢松开汗湿的手。
  “到了。”他对她道,跳下马,再将她抱下来。
  丘林四处散落着火堆,在静立的赵奔左侧几步之处,两个人影坐于火旁,火光映红了两人苍白不安的面孔。

第5节:一朝城破红颜悲(5)
  “娘!”月向晚喊,激动得无法止住自己朝她们奔去的脚步。
  戈石城扶起了跑得跌倒的她,几乎是半抱半拖地将她送到月夫人的身边。
  月夫人抓住女儿伸过来的手,全身不住地颤抖,仿佛冰天雪地中垂死之人。
  “小姐,夫人和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宝姿哭道,“挤出城门后你就不见了,夫人和我只好跟着流民走,走累了就歇下等你。等了很久都等不到,没想到却跑来这么一堆莫名其妙的恶人!”

  赵奔挑了挑眉,看了地上的三人一眼,一把拉过戈石城:“过来,我跟你说些事。”
  “他们不是坏人,要不是他们,我怕是真的见不到你们了。”月向晚轻声道,“我在人流中差点被踩死,是那位戈爷救了我一命,又帮我找到你们。我们该好好谢谢人家。”

  “可是他们好凶啊!明明不是官兵,手上却拿着刀剑,一看到夫人和我便大声吆喝着,把我们抓到这边来。我们还以为他们会杀了我们!”
  “宝姿,他们伤过娘和你吗?”见宝姿摇了摇头,她才道,“面目生得凶恶不是他们的过错,拿着刀剑的也不一定就是坏人。有些人名为强盗却做着行侠仗义的事情,有些人虽然是高官王族却是卑劣无耻之极,这样看,高官还不如强盗好——啊!娘?”

  抓住她手的五指深深陷入她的肌肤,血丝都要沁出。“你……说什么?”月夫人颤声问道。
  “娘——”她因为疼痛而不住吸气。
  “啪!”月夫人软绵绵的一掌挥过她的脸,因为耗尽体力而不住喘息:“你不要忘了自己姓什么——你骂高官,骂王族,就是污蔑你爹和我——为国为百姓牺牲的是卑劣无耻,仗着武艺四处作乱的是行侠仗义——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是我自己想到的。”
  月夫人合上眼,泪水从睫间流出:“是不是那个姓戈的胡言乱语?”
  “不是的,娘——”
  “他们是什么人?”月夫人吃力地打断她的话。
  她垂下眼睑,将心思尽数藏入眼眸深处:“他们未提及,我怕牵扯太多,也没有问。”紫微垣宫俨然是暗界朝廷,这样的江湖大帮派,在母亲眼中不是强盗窝又是什么?
  “你们在下马之时搂搂抱抱,我都看到了。他救你,不是什么行侠仗义,而是从头到尾便没安什么好心!流民无数,他老弱病残不救,为什么就偏偏救你?你涉世未深,不知人心狡诈,只道人家帮你一把便是好人。好人不是看他只对一个人好,而是在国在大局之中取舍如何——像你爹,抛下我们母女,在战场身亡,我们不能怨他。他将你当成男孩养,连你这种自以为是的顽固脾气都养了下来,但你毕竟只是个女孩家啊——”月夫人咳了几声,几朵血花溅在襟上,“不管怎么样,女孩家的清白最为重要。娘给你这样的容貌,本该让你一生幸福无忧,将来嫁个好夫郎,但现在逢此难世,容貌反而要为你惹祸——若是不幸要活得不干不净,你还不如早早自己了结了的好!”

  宝姿噤声,吓得瞠目结舌。
  “我明白了,娘,您先歇会儿,不要说了。”
  “我非说不可——今晚不说,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向晚,你也知道娘活不过今晚了!”
  低垂的脸上,刘海遮住了双眸,几滴温热的泪落在手上:“娘。”
  “娘不能陪你到帝京,倒是让你少了个累赘。”月夫人虚弱地张眼,将女儿的容貌记进心中,“你答应娘,无论一路上出了什么事,都要活得干干净净,不要牵扯来路不明的人。像那个姓戈的,他再怎么对你好,娘也决不许你委身于他……”

  “我知道,娘。”月向晚的手轻轻抚过母亲冰冷的额际。
  “你是北天王族的人,绝不可以辱了门风——娘给你的那枚霜河九星珏呢?”
  “在这里。”她自颈中拉出一环锦线,线上垂着一弯玉珏。玉珏本色为翠绿,其中却有白色线形图案如银河长天而过,点点繁星司位分明,恰如天宇真图。
  月夫人微笑,嘴中溢出最后所剩无几的生气:“这是信物,保管好它,到帝京找你的外公坤山凤王,让他替你找一户配得上你的好人家……”

第6节:一朝城破红颜悲(6)
  什么叫配得上的?
  寻找同样显赫的背景出身再造就一个北天王族神话?还是现实地去看,褪去权力的外衣,她们其实比布衣百姓都不如!由绚烂到平凡,老天的束缚让她挣扎得辛苦,但是却也让她得到了心的自由。

  月向晚茫然,心中有一把自己的尺衡量着,越出囚困已久的牢笼。似乎想飞,却不知道从何飞起;就像白鹭林中那些湖上的鸟,扑棱了几下,最终还是让羽毛落入了湖中。
  靠在她肩上的月夫人似乎安详地熟睡了。戈石城走到她身旁蹲下,看了半晌,伸指在月夫人鼻下探了探。
  “月姑娘,节哀顺变。”他道。
  她没有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宝姿在一旁擦着眼泪。
  “月姑娘——”
  “我娘她——走了?”她似不信,转头看去,手伸向那已冰冷僵硬的脸,确定没有鼻息之后才收回。她将尸体轻轻放在地上,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泥灰,指着戈石城腰上的刀,“你的刀,能否借我一用?”

  戈石城愣了愣,解下刀给她,紧张地看着她拿着刀在四周慢慢走了一圈,接着停下,四顾了一会,再拔出刀在地上挖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她拿他的刀是干什么了。没想到杀人的刀竟然也有掘墓的一天。
  “我来吧。”他走过去抓住刀柄。
  她推开:“你的刀已经借给我了,我来挖,你可以帮忙。”
  他只好放手另寻工具。
  宝姿也过来了。
  东边天际的第一道光芒照在六尺见长的墓穴上。死者面容被黄土掩上之时,戈石城听到身边的月向晚低念起了他听不懂的经文。
  月夫人的墓上没有碑,只有黄土。
  “这边风水极佳,朝南,终年有日光,前有平坡,不易受潮,后有植林,雨水难积,倒是长眠的好地。”月向晚对她母亲的离去有着超乎寻常的平静。风吹过时,长发飘起,修长的身形纤如白鸟,似要凌尘飞去,只有清丽的容貌稍稍冲淡了她那不受尘世拘束的幽深清冷。

  “月姑娘,你们还要跟着流民走吗?”他不禁问。
  “我们现下也是流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戈石城回头,不自在地看着离去的赵奔正打给他一个手势,“我是说——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们家小姐去哪里都不关你的事!”宝姿在一旁叽咕着。
  “我娘要我去帝京投亲。”她答了,等着他的反应。
  他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帝京离这里不止千里,一路上很危险,你们两个女人家,怕是很难到那边。”他到底想说什么?
  “娘亲临死前的嘱咐,再难也要去。”
  他憋着一口气半天,终于呼出,看向她道:“不嫌弃的话,我送你们去。”
  “什么?路上有你比没你还要危险——”宝姿的手被月向晚一捏,话也说不下去了。
  “好。”她又答应了,让人摸不清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想留下她的话说出口,怕是要自取其辱。舍不得就这样别过,倒不如好人做到底送她到帝京,一来多见她几日,确保她平安;二来看着她入豪门,也让自己断了妄念。
  昨夜赵奔拉他到一旁说的话在脑袋里又一次翻转着。
  赵奔素来极恨与达官显贵打交道,因为那种人大多是鼻孔朝天。月向晚的丫环一见到他们便瑟瑟发抖,将他们当成穷凶恶极的强盗;月夫人更是满目的冷漠与不屑,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也不想想她的境地如何,王族的清高在她的脸上已和脸贴在一起,无法再剥下。

  有这样的家人,他再怎么看上人家也没有用。
  赵奔如是恨恨地道:“既然她们已经把我们当强盗了,我们何不‘强盗’给她们看?老太婆宰了,省得看着碍眼——丫头卖到凝香楼去——你那个娇滴滴的月姑娘,干脆,掳回摇光堂去,管她什么公主小姐,天皇老子也救不走她!到了那边,你有的是时间跟她慢慢磨,她要不愿意,饿她个四五天,什么都结了!”

  “她若是宁死不屈呢?”他当时是有丝心动。

第7节:一朝城破红颜悲(7)
  “给她个副堂主夫人当是看得起她。她若真这么不识相,叫那头牛弄点销魂药来,她就不得不乖乖躺在你床上了。”
  “这——太卑鄙了。”他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赵奔叹了口气:“你要当正人君子,想讨那种老婆是没什么指望的;想讨那种老婆,你就一定要卑鄙。”
  若要卑鄙,天时、地利、人和——月向晚是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可是,偏偏他不想卑鄙。
  不想卑鄙的结果是美人如花却碰不得,还要接受一个小丫头白眼加冷嘲热讽招待。
  到复兰镇时,月向晚无端端在路上晕倒,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找了间民房借住,跑进跑出,找大夫,买药……他已经忘了前一次这样倾尽心力照顾人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站在门槛,浓浓的药味弥漫。
  “你进来干吗?”宝姿一见他,便紧张起来,“小姐的房间你不能进来!”
  “我只是想看看她醒了没有。”戈石城解释道。
  “没有,她还在睡。”笑话,夫人的话还在耳际,她岂可让他这样登堂入室。
  “我看看。”他不死心道。
  “不准看!”她坚持,双手张得大大地堵在房门口,“你干什么——喂喂?”
  他不耐烦,一把将她拎出了出来,顺手把门关上,将讨人厌的敲打怒吼隔在了门外。
  轻手轻脚地走近床沿,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到了她。
  她的眼睛紧闭着,长发散在枕上,显得更为脆弱。
  他很想碰碰她的脸或发,手却停在半空中不敢伸过。刚一缩回来,她的眼睛睁开了。
  “吵醒你了?”他吓了一跳。
  “我早就醒了——在你和宝姿在门口吵的时候。”
  他尴尬道:“我不是有意的。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出去。”
  “我不想睡了。”她看着他后退的姿势道,“我想喝水。”
  他马上停住脚步,动作有如玩偶。
  一碗茶递到了她的唇边,她却不张嘴。
  “你不是说想喝水?”他奇怪。
  她轻轻一叹:“我躺着怎么喝?”
  他恍然大悟,在床沿坐下,单手扶起她。
  她欲接过碗,怎料指尖一滑,淅沥哗啦,这么一碗茶便统统倒在了他的裤子上。他跳了起来,碗在地上摔个粉碎。
  “啊,抱歉——”
  “没事,水是温的。”他扯着笑,又端来一碗水,“你别动,我来喂你。”
  她的视线静静停驻在他的脸上,想找出恼怒的痕迹,可是,一丝都没有。张嘴,就着他送上的碗喝了一口水,哪知喝得太大口,整口水呛了出来,他的衣服又遭了殃。
  “哐当!”碗再一次落地开花。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满身狼狈。
  “我——”她难过地转过头去。
  “没关系,没关系,我回去换一下就好了。你——还要喝水吗?”
  她回过头呆呆地盯着他良久,忽然间微笑起来……再大笑……最后是狂笑着差点跌下床来!
  “怎么了?”他紧张起来,以为她得了什么病。
  她笑着擦去眼角的泪水:“天下怎么会有你这种傻子?我是故意把茶水弄在你身上的,故意的,你知不知道?”
  他舒了口气:“原来你没事,没事就好。”
  “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反问。
  “你好心喂我喝水,我却倒了你一身水。”
  他凝视她:“只不过是小事,看你笑得那么高兴,再倒我一次也没关系。”
  她道:“我笑得高兴又对你没好处,你高兴什么?”
  “你不像我这样傻瓜,你知道我高兴什么。”
  她不看他:“我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
  “你知道。”
  “不知道!”
  “知道!”
  “不知道!”
  “我喜欢你!”他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句。
  ……
  一阵恐怖的沉默。
  “你刚刚说什么?”她轻声问。
  他别开了脸,粗嘎道:“你听到了,知道了,何必还让我再说一次。”
第8节:一朝城破红颜悲(8)
  “再说一次好么?”她央求道。
  “我喜欢你,我想你做我的妻子。”
  “娘,你可知道如果我听你的话,将错过什么……”低低的自语几不可闻,“你既然要我……做你妻子,为什么还要答应送我去帝京?”
  “我配不上你。”他答,“是你自己说这是你娘的最后嘱咐,你一定要办到。”
  她道:“那我娘要我去死,我是不是也一定要去死?!”
  他不语。
  “我不喜欢帝京,我也讨厌贵胄王族,我从来就不想去那里投亲。从我娘跟我说起时,我便没有打算遵从——反正我是一个逆女,违命的事做得多了,也不差这么一件。以后我自己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我不会把命运交到一群虚伪腐烂的王族人手中!”

  他这才意识到她性格中的刚烈之处,庆幸自己没有按赵奔的馊主意乱来。这样的女子,岂是威吓可以折服的。
  “那你是愿意跟我走了?”他试探问道。
  “我没说过。”她别扭道。
  他笑:“你明明是这个意思。”
  “不是。”
  “是!”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唔!”
  他突然间扑过来,张开臂抱住了她,呼吸急促:“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便想这么做了。现在不管你是不是,我、我要带你回摇光堂!”
  宽厚温热的男子胸怀像大鸟的羽翼包裹住了她,原以为自己在这无根的漂浮生涯中是够坚强的,此时才明白那不可承受的狂风暴雨被遮挡去的安详与平静。幸福的滋味便是如此吧——淡淡的,却如水长流不绝,细细沁入心坎,散入四肢百骸,让冰凉的身躯整个都温暖起来——轻叹一声,抵在他胸前的手掌不知不觉地滑下,回抱住了他。

  “你这登徒子,不要脸的色魔,你对我们家小姐做什么?”母鸡似的尖叫划破寂静。
  月向晚抬头,只看到破门而入的宝姿舞着洗衣木棍,结结实实打在戈石城的背上,一臂粗的木棍“喀啦”断成了两节。

第9节:夫妻情重蓬门乐(1)
  第二章 夫妻情重蓬门乐
  狂笑声止不住地从大嘴中泻了出来,大有滔滔不绝之势。杯盘在笑声中颤动,连草亭顶上的茅草也不甘寂寞地掉下两三根来。
  “砰!”宝姿吊着眉,重重地将菜盘置在桌上,以此发泄心中极度的不满与怒气,“笑,笑,你笑什么笑!再笑小心我在菜里放巴豆泻死你,放砒霜毒死你!”
  赵奔挤挤眼,还是笑个没完:“呦,不错嘛,两个月来大有长进,认得了你家姑爷,学了烧饭洗衣,连巴豆砒霜是什么东西也懂了。”
  “你敢讽刺我?懂不懂关你什么事!”宝姿怒道,“我再怎么没用,也比你这个成天到别人家揩油的酒囊饭袋好!”
  “那当然了!”赵奔见招拆招,“你吃饭比我行,睡觉比我行——我哪里是你的对手——”他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又道,“还有力气也挺大的,一棍打下去,棍子都能断掉!”

  宝姿哑口。
  这件丑事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但却不能够怪她,当时的情况,再怎么聪明的人也会误会是戈石城企图对小姐不轨,她举起木棍救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小姐告诉她要跟戈石城走的时候,她真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不明白小姐怎么会看上那种人。起初一个月,她从没给过戈石城好脸色。但渐渐的,看到他对小姐的疼惜爱护和小姐眼角眉梢的那抹恬淡丽色,她的心也放软了。开始隐隐约约明白小姐的心意,开口叫“姑爷”也不是那么难的事了。

  戈石城见宝姿的脸涨得通红,忙不迭道:“都过去了,反正没事就不要再说这个了!”
  “是啊,是啊,石城都这么说了,阿奔你就别说了,看人家小姑娘都快哭了——”埋首在杯盘里吃个不停的牛四海也含含糊糊地插进了一句。
  “谁说我要哭了?你这头牛,吃东西就吃东西,要你多嘴?!”
  赵奔眼角挤出几滴眼泪:“牛啊,人家不领情呢!”
  “老子难得好心,这是招惹谁了……”牛四海咕哝。
  宝姿的指头戳向戈石城:“还有你,别以为你是小姐的丈夫我就得对你恭恭敬敬的!你以为被打了很神气啊?要不是你大嘴巴,我会被人嘲笑吗?”不过想想也很恐怖,那么粗的木棍都打断了,他居然只是皱了皱眉,哪天有机会得问问小姐看,他的背究竟是什么做的?

  赵奔不平了:“石城好欺负,你也别骑到他头上去了——这种事你们家小姐可以,你可不行哦!”
  戈石城斜看了他一眼。
  “哼!”宝姿给了他一个白眼,收起碗盘。
  “向晚呢?”戈石城叫住了她,“菜够了,叫她不要再烧了,出来吃吧!”
  “算你还有点良心。”堂堂王族千金,什么时候入过厨庖?嫁了这男人之后,却是洗衣烧饭亲力亲为,连原本青葱般的手都磨破起茧了。小姐不喊苦,她却觉得心酸。
  看她走开,赵奔对戈石城道:“这丫头,真是一个大活宝。”
  戈石城无奈:“你不逗她,她也不会这么容易生气。”
  赵奔打了个哈哈:“饭中消遣,有益身心嘛——怎么,怕她向嫂子告状,让你晚上睡房门口?”
  听到这话,牛四海的耳朵也竖起来了,咽下菜,道:“石城,才成亲不过两个月,嫂子不会这么毒吧?”
  戈石城咳了几声。
  “耶,你害什么臊,脸红得像猴儿屁股一样!”牛四海不满,没发现赵奔的脸色也变了。
  “怎么不出声了?”一旁有人递上一盘八味白鱼,他夹了一块,吃得津津有味,“好,这鱼煮得好——”忽然想到了什么,嚼动的嘴巴顿在那边,突出的眼睛往旁扫——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不是月向晚是谁?
  “嫂、嫂子——”他结巴。
  “你的筷子掉了。”她帮他捡了回来,温和的表情却让他坐立不安。
  那如莲的美丽笑容,谁会把她跟武夷门的灰飞湮灭联想在一起。
  半月前武夷门作乱,杀了摇光堂几十人,烧了三处分堂。他们欲反击,却因武夷门地势险要及门人布阵而屡屡无功而返。正对着地图苦思冥想之时,戈石城突然找出了阵法的破绽和地势的弱点,使得武夷门三日覆灭,从此归入紫微垣宫。当时也未多想,以为大功是戈石城的;后来赵奔越想越不对,偷偷逼问,才知道月向晚才是真正的幕后高人。赵奔呆了,半天张着嘴不能回神——从那时起,他们见到月向晚便觉得心里毛毛的——因为以前在她面前胡乱说的话实在太多了——多得已经让他们记不清哪些是该说,哪些是不该说——可能那根本没有该说的。

  还有,一想到两个月前他在戈石城与她成亲那晚做的一系列恶事——当时是快乐得像神仙,现在却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撕烂,皮剥下,手剁掉,脚砍掉……呃,这样说或许对自己太狠了点,但的的确确他是真的悔不当初。

  月向晚哪里知道他们这种曲曲折折的心思,看牛四海表情痛苦,还以为是自己做的菜出了错,夹了一筷尝,道:“是咸了一点。”
  赵奔急急忙忙把盘子端到中间,拿起筷子便吃,边吃还边赞道:“不咸不咸,嫂子做的菜是人间极品,吃得到是我们兄弟的福气,嫌弃的人是他自己没长舌头!”
  月向晚笑了笑,对他的马屁已处之泰然。
  “向晚。”戈石城唤道,拉她坐下,殷勤地替她摆筷布菜。
  “我刚刚在厨房门口碰到宝姿,她气呼呼的,怎么了?”
  牛四海呛了一下,一片到嘴的肉滑了出来,掉在桌上。
  赵奔掩面呻吟。这头蠢牛不是他的兄弟,他不认得!
  “没什么,只是跟她开了几句玩笑。”戈石城道,“那丫头火气大着呢!气消了她自己会出来吃饭的。”
  “哦。”她吃了几口,又想到什么,“赵兄弟年纪也不小了吧?”
  “是。”
  “比石城小一岁,过了年该是三十了。”她若有所思,“比起宝姿是大了点……”
  赵奔绷紧了神经,静待下文。
  “我把宝姿许给你怎么样?”
  牛四海差点从凳上摔下去。
  “嫂子,我现在还不想成家。”赵奔脸色铁青。娶那个女人?平时逗逗倒还好,长年相对岂不是自讨苦吃?
  “既然你无意,那当我没说过好了。”她不会错看两人间的波涛暗涌,赵奔就喜欢逗宝姿生气,宝姿嘴上虽恨,平日提得最多的名字却是他。她本想撮合两人,但既然赵奔已出声不愿,也只能任由他去——船到桥头自然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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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夫妻情重蓬门乐(2)
  “好了,不说了,怎么都不吃了?”
  “吃,吃——”牛四海率先捧着碗吃了起来。
  月向晚转眸:“石城,刚刚拿来的那两坛竹香酒呢?”
  “这个……”
  赵奔解围道:“我们一时高兴,酒就喝光了。”
  她瞪着地上两个大大的空坛子。
  “酒多半是我喝的。”戈石城老实地道,“别瞪了,以后我少喝点就是了。”唉,多年的酒瘾岂是说戒就戒的。
  牛四海瞧着他那付无奈相,不禁嚷道:“不喝酒,你还是哪门子的酒王?下月宫里拼酒大会你还去不去?”
  “什么拼酒大会?”
  “嫂子你还不知道?”赵奔解释道,“每年中秋,紫微垣宫都有三日盛会,因为宫主有三个夫人的缘故,香主以上的弟子都可携眷参加。到那天大家总喜欢喝酒划拳什么的,拼酒大会这名是咱们胡乱叫的。”

  “那酒王是怎么回事?”
  赵奔吃吃笑,指着戈石城道:“他有千杯不倒,万杯不醉的酒量,不是咱们的酒王是什么?”
  戈石城对着他怒目而视。
  牛四海道:“嫂子,咱们赵奔兄弟也有一个绰号,你知道不?”
  “不知道。”月向晚听得有趣。
  “他叫‘逃王’。”
  “啊?”
  戈石城接道:“敬酒时逃,罚酒时逃,拼不过时逃——”
  “还有见着了姑娘也逃。”牛四海得意道,“最没用的就是他了!”
  赵奔倒不气恼,道:“我这是有自知之明,免得到时被人家灌得醉醺醺,连衣服裤子被剥光了——”忽顿住,看了月向晚一眼。
  “——都还以为自己在洗澡?”她笑道,其实她是不在意他们随意说出的粗鄙话语的,比之客气疏离的礼貌,粗鄙言语更有一分亲切无拘。
  “嘿嘿。”赵奔道,“‘逃王’也总比什么也不是好,我逃,显出我酒色不沾,高风亮节。”
  牛四海磨牙道:“你读过一点书,嘴上功夫了得,老子说不过你!”
  “哎呀!”戈石城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
  他搔搔头,笑道,“没什么。”见赵奔同牛四海又在吃饭时斗起嘴,悄悄伸手到月向晚那边,俯过身道,“今天话说得太高兴,书忘了看,我晚上再补吧。”
  “你想补就补,不要问我。”她道。习字看书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她知道他心不在此,每次握起比大刀不知轻多少的笔就痛苦不堪,但为了能追上她,都忍了下来,甚至到最近还学会了写自己和她的名字。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桌下捉着她的手却怎么也不肯放了。
  酒菜快尽之时,天边飘来一团黑云。眼看天色不对,赵奔扶着有点摇晃的牛四海告辞离去,戈石城也被她打发回房。端了那些杯盘刚到厨房,大雨便倾盆而下。她抬眼望向院中的草亭,亭中已是一片积水。

  “小姐,我来吧。”宝姿过来道。
  她将杯盘交给宝姿,开始挽袖舀水。
  “姑爷和他那两个狐朋狗友真是好命,吃饱喝足碗筷一抛便走,留下一大堆碗盘让咱们辛苦。”
  “没做过的事,试试不也是挺好的。”
  宝姿冲过去,抓起她的手气道:“手都粗了,还叫挺好的?”
  她失笑:“手再好看,不去用也只是废物,留着干吗?”
  宝姿道:“我不管,总之是姑爷的不对。他娶小姐本来就是高攀了,娶到后又像使唤丫头一样,我就是替小姐不平!”
  “他有一技之长,我们却什么也不是,还要靠他来养活——这样想来,还是我们高攀了他呀。”她道,“再说,那是我自己愿意,如果我不愿意,他也不会让我做的。”
  “那小姐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了报恩吗?”小丫头还是觉得他配不上。
  月向晚轻弹了一下她的鼻尖,道,“他自有他的好处,你为何不去问他干吗要娶我?”
  宝姿尖叫一声捂着鼻子跳开:“小姐,你真是不知羞!”
  “好了,别闹,当心摔了盘子。”
  宝姿只好乖乖过来,一边洗一边嘴巴又忙了:“小姐——”

第11节:夫妻情重蓬门乐(3)
  “嗯?”
  “你跟赵奔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哦。”
  宝姿嘟着嘴:“你干吗要把我许给那个老头?”
  “他回绝了呀。”月向晚道。
  “就因为他回绝了我才没面子!搞不好以后还以为是我硬巴着想嫁给他。也不想想自己都快是老头子一个了!”说实话,这个“老头子”长得还真是英俊潇洒的,比姑爷好多了。先前怕他们,相处久了发现他们其实也不是坏人。

  月向晚偷笑:“那你是不想嫁喽?”
  宝姿一脸恶心:“谁要嫁给那个臭嘴老头子,八成嫌自己活得太久!”
  “那他回绝不正是救你脱离苦海?”小丫头春心动了!
  宝姿被自己的话堵住了嘴,只好气鼓鼓地刷着碗:“刷死你,刷死你!”将碗当成赵奔。
  两人动手,碗盘很快洗好。宝姿离开,月向晚提着一壶烧开的水也回了房。
  雨还在下,房中窗户大开,风刮得宣纸满天乱飞。
  她急忙关窗,又将纸一张一张地拾回来,整整齐齐理放在书案上——这些东西都是在她和戈石城成亲之后才添上去的。而先前说要来补看书的人,此刻正趴在案上呼呼大睡。一张写满她名字的纸压在他的臂下,毛笔扔在纸上,笔尖正对着他的脸,再近个半寸,墨汁便能画上去了。

  她叹了一口气,将笔墨都收好。
  “石城!”推了推他,只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她吃力地移动他,将他放到案后的睡椅上,替他脱了鞋,正转身想到内室取被子,一双大手从背后袭来,将她整个人拖上了睡椅。

  “你吓死我了。”她惊魂未定地望向他睡意仍浓的眸。
  他一个翻身,把她压到了身下,充满酒气的唇搜寻到她的,温柔的舌轻轻探入,蛇般穿梭纠缠。自唇间到脸颊再到颈项,一路留下温热的痕。
  她脖子一缩,忽然呵呵笑着推开了他:“好痒!”
  他更快地压了回去,鼻息停留在她的颊边,粗厚的大手探入衣襟。
  她颤抖了一下,知道他要什么,但是——“我今天不方便。”她红着脸道。
  胸上的手慢慢蠕动着,良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那片温香软玉。
  她的双手勾着他的颈子,没急着将滑落的衣衫拢回来:“你说回来看书的,却倒在这里睡大觉——该打!”拍了他一下。
  “你生气了?”他闷闷道。
  “你看我像生气吗?”傻瓜!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前做事情从来不去多想,而现在却总要猜测她的心思,她的心思很难猜,他猜得又累又忐忑,只怕她飞得太远把他甩下。
  “你不喜欢看书习字,干吗还要勉强自己?”她问。
  “因为你会,那些诗啊歌的东西我从来不懂,但是你喜欢。”
  “我也不懂刀剑,不懂武功,那些你喜欢,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学。”
  他微烦躁地道:“那不一样!”
  她抚着他的发:“哪里不一样?你没必要为了我喜欢,强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我——”他转过脸,“我不知道哪里不一样。阿奔念过几年书,说出的话就是和我跟四海不一样。每次你跟他说话时,我都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奔是你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可是我觉得这里不好过。”他指着自己的胸口。
  “那我以后不跟他说话了。”他本是爽朗简单之人,却因为太在意她而自卑,一夕间竟然满腹愁绪。
  “不要,我不喜欢这样。”他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他结巴半天却表达不出意思。
  她凝视着他苦恼而不知所措的脸。
  “——前日,宗政老堂主上请退隐,八月十五宫里聚会之后,便让我继任摇光堂堂主。”
  “不好吗,还是这聚会让你苦恼?”
  “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八月十五你陪我去吧,也好让你见见咱们紫微垣宫的不凡之处。”
  雕梁画栋的玉宇琼楼她都住了十几年,世上还有什么楼宇能激得起她咏叹之意。她倒是好奇了:“怎么个不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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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夫妻情重蓬门乐(4)
  他的脸红了红:“这辈子我也只到过那儿三次,没一次能记得上山下山的路。那地方——哎,跟神仙住的一样!”
  她笑了:“既然要去神仙住的地方,你为何心里还不踏实?”
  “如果不是你献的那些计策,武夷门不会那么简单就攻下来。堂内还有两位副堂主,要不是攻下武夷门有功,堂主这个位子是轮不到我来坐的。”
  “你并不比他们差。”
  他苦笑道:“阿奔早就说过,我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人,我也没想过要当什么堂主。那日他看了地图,马上便知道那计策不是我想出来的。”
  她有点不悦地垂下眼睑:“你跟他说了?”
  “你叫我不要说,我本不想说的,可是他拿话套我,我这么笨哪是他的对手。”
  “说了就说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道,“除非——你觉得我帮你是让你丢脸的事——如果是这样,我以后不会再插手你的事。”
  “我怎么会这么想!”他急道,“你能帮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只是,我觉得我老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甚至连阿奔都比我多了解你。”
  事情又转回到这里了!他心胸可容天地,但是却绝对容不下一个“情敌”。
  “我已经是你的妻子,别人了解我是别人的事情,我不会理会,你也可以不必——难道你信不过我?”
  “我——”他信不过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啊!
  “我要一个有情有义的丈夫便够了,不需要他和我一起写诗画画。若是要嫁个才子,帝京满街都是,我又何必跟你?但像你这样的傻子,天下是难找出第二个来了。”
  “你要傻子,不要才子?”他屏住了呼吸。
  “嫁都嫁了傻子了,我还能不要他吗?”
  他用力抱住了她:“不能!”如果她不要他,他……真的会疯掉。如果一开始他没有拥有过她,他还能做个君子;但他已经得到过她了,他便再也难以割舍。
  短短两月,有她在身边,是他二十几年来最高兴的日子,连半夜睡着都会笑醒。
  她的眸中流光转动:“你还要念书习字吗?”
  “要!”他斩钉截铁道。
  死脑筋!她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但这心结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开的。
  在他慢慢沉入睡梦之时,她却了无睡意地盯着案上的宣纸发呆。
  真的不期望那种琴瑟合鸣,如神仙眷侣的生活吗?
  不能否认,在年少之时、甚至是战乱前,她的想象中,她的丈夫该是温文儒雅、才华横溢的名门公子,她绝没料到自己会嫁给一个目不识丁的草莽之辈,而她的生活也要随之疏远那些琴棋书画。

  有才无情,有情无才,她爱戈石城的木讷简单,爱他对自己的情深似海,所以择了后者,不至于有悔,却难免心头微觉缺憾。
  想想也罢,自古哪有两全之事。能够守得平淡,夫妻情重,无风无雨,也不枉这一生了。
  十几日马上颠簸。
  日子匆匆,八月十五已到。
  紫微垣宫所在地是江湖中十大秘辛之一。
  即使五十年前伏雷堡、神兵莫家、落霜剑派、苦度门、海角五派联手压制其嚣张气焰,使其遭受大创,却依然没有找到其所在地,也让其休养生息二十年,后人再度东山而起。

  “若不是有细绳和声音牵引,怕是没几个人上得了这里,果然是一处世外之地。”险峻隐秘至此,只是紫微垣宫的入口而已,怪不得没有任何门派能够真正“破”了它。
  她立在一方高崖上,对着穿过茫茫水云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莲青色的衣袂飘荡在风中,身前是万丈深渊,雾水空朦,也正是他们来时的路。
  “向晚,”走在前方的戈石城转了回来,“怎么了?”
  “紫微垣宫果然名不虚传,我能够得见真是天赐机缘。”月向晚叹道。如果不是流落江湖,如果不是嫁了戈石城,如果不是八月十五之会……她怎会有机会知道世间还有如此鬼斧神工。

  “戈副堂主,戈夫人,摇光堂其他人马已经入内,此处机关极险,请小心跟紧属下。”领路护法催道,表情肃穆。

第13节:夫妻情重蓬门乐(5)
  转身,前方正对紫微垣宫,山石相对在宫顶浑然合起,一线天中泻下丝缕白光,一棵千年古树盘根错节自成屏障笼罩在四围,不显阴森沉闷,另有一种古拙苍浑的威慑力。
  越往前,月向晚心中越发惊奇。左上弯月形的凹洞中淡金色的光一闪一闪,她还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只听到恐怖的扑棱声,随后金光扑面而来。
  “啊!”冰冷的翅划过她的脸颊,有东西落在了她的肩上。转脸一瞧,心突突狂跳,“石城,金色的蝙蝠——”
  戈石城手轻轻掠去,蝙蝠受惊吓飞离:“别怕。这些蝙蝠是人养的,有些灵性,不会伤人;你是头一次来,它们大概是欺生。”大手握住了她的,她微微朝他一笑,心顿时定下不少。

  行了三里路,眼前豁然开朗。远山红叶,近水白泉,舍榭如星斗横列,宫城与山水相融成庞然群落,风中似乎都闻得到干净不带一丝尘垢的气息。如果没有一群身携兵器、目露凶光的守卫,月向晚会以为自己到了诗中的桃花源。

  紫微垣宫,果真是一个诡异至极的地方。天枢、天璇、天机、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堂人马入宫,竟没有一堂走的是相同的路,仿佛整座宫纯然是一星垣,天枢主阳德,天璇主阴刑,天机主中祸,天权主天望,玉衡主杀星,开阳主危,摇光主兵,七星各司其职,各行其路,紫微垣宫宫主屠泾渭赫然为七星之心,借三日之聚集会七堂,既笼络人心,又可探察一年各堂功绩过失。

  各堂人马集于巍然厅中互相寒暄,约有百人,瘦骨伶仃的背负大刀,脑满肠肥的手勤脚快,身如侏儒的左右逢源,虎背熊腰的穿红戴绿……仿佛集天下古怪形态为一堂。月向晚静立在戈石城身边,在角落里看得直呼有趣。

  戈石城的目光亦随着她的而转:“——胖乎乎的大叔是天机堂堂主万方,别看他胖,身形却像泥鳅,江湖中人叫他‘两脚蛇’——像个读书人的是玉衡堂的陆非昔,身边养了几十条毒虫,谁也不敢靠近他——”

  定睛看去,果然是如此。
  “戴面纱的是开阳堂‘散花天女’兰郁,一手暗器功夫在江湖中很有名——那个坐在左边角落不理人的是天璇堂堂主殷翱,他脸上的青鹄刺青看起来阴森森的,别堂的人也不大敢惹他,因为他还是宫主的义兄、两位少宫主的义父——”

  “那我呢?”一名白衣美貌女子靠了过来,一只手搭上了戈石城的肩,目不转睛地盯着月向晚。
  戈石城不自在地笑笑,动了动臂膀,活像上面粘了只毛虫:“这位是天枢堂白怀馨,排行第三,人称‘馨三姑娘’。”
  月向晚颔首微笑。
  “呵呵,前些天才听说‘断喉刀’戈爷成亲了,也没请兄弟们喝上一杯,想来是怕这么娇滴滴的新娘子被别人多看几眼吧?”
  “怎么会?”戈石城讷讷不能成言。
  月向晚道:“既然还欠着这杯酒,等会儿叫石城敬一杯赔罪,姑娘觉得可好?”白怀馨虽没什么恶意,但眸带侵略之意,盯得她心里很不舒服。
  “还是妹子会说话,长得又好,戈爷能娶到真是有福气。”白怀馨眸光一转,“都说江南是出美女的地方,妹子家乡可在南方?”
  “莫非馨三姑娘也是江南人?”她是何方人关她何事?
  “江南最近一省离此也有千里,戈爷与妹子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所以——戈爷也得当心着了——”
  “当心什么?”戈石城不耐道。
  “可不能气着妹子,万一把她气回了江南,戈爷岂不是得千里寻妻?”说罢掩袖而笑,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两潋波光在其中闪动。
  “馨三姑娘倒是替我们担心了,石城待人宽厚豪爽,待我更甚,这样的好夫婿,我怎么会被气走?”
  “是么?我还以为——妹子是被这大老粗抢来当老婆的呢!瞧,还寸步不离地守在一边,怕被人抢了似的。”
  “姑娘说笑了。”
  “哼,有本事,你也去抢个如意郎君来,别老是眼红人家夫妻情深意浓,嘴巴活像带了刺!”旁边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朝着白怀馨。

第14节:夫妻情重蓬门乐(6)
  “我白怀馨还用得着抢吗?”她素来以自己的容貌为傲,过来这边也不过是因为听说了戈石城的妻子极美,心里不服,有意来比个高下。
  “咱们江湖人虽然不拘小节,但至少娶妻也还要娶个实在。你凤凰女怕捡低枝杈,低枝杈还未必栖你。白怀馨两年前的今天跟现在可是不一样喽!”
  白怀馨脸色突变,道:“那是姑娘我时运不济,要是今天是我坐在主位上,你今日还敢用这等话讽我么?”
  “大话少说,有本事你坐上去给咱们瞧瞧!哈——只怕,江湖上美女万千,咱们风流的大少宫主看都不愿再看你一眼!”
  这句话刺得白怀馨心中隐隐作痛:“我白怀馨敢作敢当,高枝飞不成摔死也是自己的事,不敢怨天尤人,也由不得你来作践!”
  来人嘿嘿怪笑:“若非你自己以前狗眼看人低,事情做得太绝,今日也不会有人来‘作践’你。所以做人呢,别忘替自己留条后路。”
  “——都是同门中人……”
  “戈兄弟,我这也是为你出一口气啊!”来人一转脸,眼角眉梢都挤满了笑,“这位是嫂夫人吧,在下天枢堂‘白头翁’文赏心。”这人长相不俗,不到而立,两鬓却斑白如霜。

  白怀馨冷笑一声,道;“戈爷,可要小心了——江湖中人都知道,紫微垣宫采花第一高手不是大少宫主,而是白头老鸟。你家有株?
七夕月2009-02-24 04:32:11
回复:霜河 by 黄昏
CactusFairy2009-02-24 11:18:48
Hao!!! Ding!!!
风盈袖2009-02-24 11:48:40
好看。谢谢!
寂寞一城2009-02-24 13:25:34
谢谢好文.
满地梨花2009-02-24 19:42:52
无非是说,对女人只要是死缠烂打,加之相貌无双,
layala1212009-02-25 00:14:21
回复:回复:霜河 by 黄昏
小热带鱼儿2009-02-25 00:42:37
梨花一针见血,说得好
-:-)-2009-02-25 09:45:34
痛快!
风盈袖2009-02-25 12:32:00
这是择偶的淘汰过程。最有优势的雄/雌性胜算的比例就是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