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剔女人家》作者:席绢
出版日期:2009年4月9日
【内容简介】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聘请这么一位女管家;
看起来很冷、很傲,周身还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跟那种代表着温暖的、丰腴的、
家庭味十足的管家形象完全搭不上边。
但,不可否认,她的工作能力相当强,
甚至可身兼管家、厨娘、家务助理、保姆等多样工作。
只不过……
不知为何,她常用一种恍神而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像是对自己失望,又像是在跟谁赌气似。
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员工产生私人方面的好奇,
可却忍不住想多了解她、多接近她。
尤其,他实在很想知道——
她,究竟透过他在看谁?
第一章
李从谨很忙,忙到已经没有办法常常拨出时间来面试管家。
当然,他承认这是个不好的行为。他不该因为这一年来太过频繁的面试了二十八个管家,并且还得继续面试下去而感到烦闷-他是个公认好耐心的人,但显然,道行还不够。
无论怎么说,管家这个职务非常重要,不该因为平均每十天半个月就得换一张新面孔而觉得常常拨出大把时间对新管家人选精挑细选是在浪费时间。
即使他为此而反省,并且下定决心,就算接下来十年内他仍然必须重复着不断面试管家、家务助理或者厨师等人员之过程,他还是要为此准备好充足的耐心,把这件家庭琐事当成长期抗战来对待。
但是,这次是个例外,不得不的例外,同时也让他感到非常意外的例外。
当他还没来得及在繁忙的工作中拨出空档面试,人甚至还在新加坡时,那位新任管家就出现在他家门前了,并且开始执行管家工作。当然,这得怪他太忙,没有把应征管家这件事当成特急件来办,以至于当家里突然必须马上有一名管家坐镇时,他只能连忙以国际电话委托友人火速帮忙找人,那名在猎人头公司服务的朋友很快帮他找人来,在三天之内搞定。
新管家已经进入他家帮忙了,而他却对这名新任管家一无所知。他当然信得过友人的推荐,但毕竟随便让一名不知来历的女士出入自家宅第,总是感到有几分不安忐忑。所以他以最快的时间将新加坡的事务给办完,顶着已经三十六小时没有好好休息的熊猫眼;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自然更管不了自己外表的邋遢样,立刻飞回台湾。
当他形貌狼狈而风尘仆仆的站在家门口,翻遍公文包也找不到家门钥匙,正企图在花盆底下、踏垫底下,甚至是信箱里去搜找一下有没有谁把备用錀匙放在那儿时,大门打开了──
然后,他看到了一名扮相与长相都非常不像管家的女士,拿着一支铝制球捧指着他,冷冷的问:
“你是谁?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这是李从谨与奉姎的初相会,印象深刻得让他就算日后得到老年痴呆症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幕──
他与她相会于夏末凌晨三点半,这个全世界都睡着了的时刻。他站在家门外看着站在他家门内的陌生女士;而那名陌生女士则把他这个屋主当成了正欲闯空门的宵小,若不是他很快的自表身分,他相信那支铝制球棒将会在下一秒把他的头当成棒球给打击出去,让他飞成天边一颗流星……
奉姎长得不像管家。这并不是对她管理家务能力的质疑,而是她给人的感觉很像他在公事上遇到的女白领──长着一张标致却略显倨傲的脸孔,眼中闪动着冷淡而疏离的光芒,笔挺的站姿衬托出她模特儿般的好身段,瘦而充满力量,是那种很健康的纤瘦。
这样的形貌,可以是平面时装模特儿,可以是在电视上出没的艺人,可以是精气神十足的都会白领丽人,却绝对无法跟那种代表温暖的、丰腴的、家庭味十足的管家搭上边。然而,她竟然是他的新管家,而且已经为他的家庭服务一星期了。
现在,早晨十点,新管家正式工作的第八天,也是他这个雇主正式被服务的第一天。
先入为主的看法让李从谨认为这位名叫奉姎的年轻女士绝对不会是一个合适的管家;她太冷,看起来很傲,有一对好看的眉毛,却像是随时就要不耐烦的拧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怎么看怎么的不适合当他的管家。毕竟家里有一名儿童和一名幼童需要照顾,这也是他必须请管家的主要原因。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聘请来这么一位管家,就像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盖出这么大一幢双并洋房,就为了让每一个住进来的人都有房间可以安置。二十六岁以前,他的人生非常孤单安静;二十六岁以后,他的人生变得拥挤吵闹。然而不管安静还是吵闹,他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从来也没时间去想自己比较喜欢安静的人生还是热闹的人生,日子就已经是这样了。
他静静看着摆在他面前的早餐──一份蛋饼、六颗小笼包、一碗碱豆浆,搭配着中英文财经报纸各一份。食物看起来像是现做的,但可能吗?还是附近新开的早餐店?香味实在迷人,他忍不住提筷吃了一块蛋饼,嘴巴立即被那金黄香酥的饼皮征服。这绝对不会是外面早餐店的作品!这是以他吃了外面早餐二十八年的经验所做出的保证。然后,他再夹了一颗小笼包入口,再度别无选择的倾倒于从未领略过的美味中。如果这样的味道来自于外卖,那一定是去大饭店买的吧?
当然,不可能是奉姎特地从大饭店买来的,那么,这……是她做的?亲手做的?还是哪家冷冻食品推出的高价位新品?
一口接着一口,一颗接着一颗,从来不会在早晨产生食欲的胃袋,像是可以无止境的将所有食物容纳。转眼间,摆在他眼前的食物已经全都吃完。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也没精神在乎,全心沉浸于一种说不上来的满足感中,全然忘了前一刻他还在考虑着新管家的不适任问题……
“舅,早。你回来了啊……”恹恹的声音。
“早,开慧。”
打完招呼后,坐在他餐桌对面位子的是十岁的大外甥女高开慧,暑假已近尾声,但这个小姑娘显然还在醉生梦死中,还没调整好作息时间,每天必定睡到十点以后才会起床。她的面前摆着一份皮蛋瘦肉粥,香味四散,看起来非常可口。要不是他已经吃得太多,还真想也来一碗粥,这粥,应该也不是外头买来的吧?
向来少眠而容易惊醒的小外甥女岳至柔,这个才刚满四岁的小娃娃,此时正亦步亦趋的跟在新管家身后,在厨房与餐厅之间来来往往的跟着忙。
“舅舅,这是我的早餐。”软软的童音向李从谨献宝。
“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是什么好吃的呢?柔柔。”小心接过那盘麦片粥,放在餐桌上之后,再将她抱坐在儿童专用椅。
“地瓜牛奶麦片粥!”好神气的宣布着。然后用力点头道:“好吃。”
麦片粥这种不讨喜又没口感的食物,居然有一天也能让幼儿做出“好吃”的评价,真是不可思议,李从谨心中暗想着。笑着对女娃道:
“真的啊?好吃的话要多吃一点哦。”帮她把围兜兜绑好,让她自己进食。
“好,我会吃光光!”小娃娃用力保证,然后很勤奋的开吃。
今天早餐的食客只有三人,这幢大宅子里,此刻只有四人。
也就是说,常常被弄乱、但现在看起来很窗明几净的环境,不是家务助理打理的;餐桌上不同于以往只是随便从外头早餐店买回来应付的、美味的食物,不是厨娘准备的;还有,打理得很清爽可爱的四岁小娃娃,不是来自那个应该二十四小时随侍在侧的保姆的功劳。
也就是说,这些天来,奉姎这名管家,做的不止是管家的工作,她还身兼了厨娘、家务助理、保姆三份工作……
无庸置疑,她是一个能力很强的女性,但现在的问题不在这里。
厨娘怎么不见了?家务助理人也应该回来了吧?保姆呢?
虽然住在这里的房客们常常不吭一声就出远门,但这并不包括在这间大宅子里工作的员工吧?这些人去哪儿了?
即使这些日子以来忙得晕头转向,但李从谨还是深深记得这一年多以来,他必须常常面试的只有新管家。而其他三位员工则在他三度调薪之后,非常有长期工作的意愿,至少他深信未来两三年之内,不必再请新人。
显然,他是太自信了。
“奉女士,我们需要谈一谈。”家里员工的去向,自然得询问管家。
奉姎从厨房里端出四杯现打蔬果汁,李从谨见她忙完一个段落,很快地道。
“等你用餐完。”奉姎点头,将四杯蔬果汁分配好,捧着自己的那杯坐到小娃娃身边,径自喝果汁看报。
“现在开始谈,方便吗?”他中午就得出门了,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可以与她详谈。事实上,由于下午就得到客户的公司开会,等会他得进书房整理成堆的档,时间显得紧迫,并没留给他多少处理私人事务的时间。
奉姎看了他一眼,放下报纸。“可以。”
“我想先了解一下,目前家里其他员工的去向。”
这时吃完一碗粥的开慧终于有点精神了,很有加入讨论的兴致,率先开口道:
“舅,那个赵大妈三天前被奉老大辞掉了;家务助理张姐十天前就被我妈带去南部出外景,她的助理又跑掉了,就抓张姐代班,这件事你也知道的,然后我妈后来决定跟朋友去香港血拼,说是缺了个帮忙提东西的,就带着张姐直接从高雄飞香港去了,所以到今天还没回来;还有妹妹的保姆四天前就没来了,好像是因为失恋,一直在哭,所以奉老大请她回家去哭,哭完了可以再回来上工。不过我昨天接到保姆电话,她说她不要做了,然后就没来了。”
“开慧,谢谢你的详细说明,不过我请教的人是奉女士。如果你吃饱了,是否应该回房间将你的暑假作业写一写了?”
“啊,这是在支开我吗?”小女生不满的嚷嚷。
“开慧,我晚上要开始检查你的作业了。你真的应该好好把握时间努力一下,毕竟你的作业完成度攸关着你开学之后每星期零用钱的数字。”
“啊!我马上回房去写作业!你们谈,拜拜。”尖叫一声,非常识时务的立即收拾自己吃完的餐具离开餐厅,再不敢参和大人事务。
李从谨静静的看着大外甥女将碗筷收进厨房,然后一阵烟的溜上楼,眼中带了抹沉思,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奉女士。
奉姎拿着纸巾帮一边的小娃娃擦脸。这个刚开始学着“自食其力”的娃娃,理所当然会在每次用餐时吃得一脸一身一桌狼狈。她脸色冷淡,没对小娃娃加以赞赏或责备,手势很轻柔,平淡的眼中也不见半丝不耐烦,但也没什么温情就是了。
就像个机器人在完美执行着工作。默默看着的李从谨心中浮现这个感觉。
“你为什么辞掉赵女士?”他轻声的问。
“她是贵府厨子,却没有任何厨师执照。”奉姎回道。
“……是这样吗?不过她有丰富的烹饪经验,曾经在幼儿园的厨房工作过,也在一家大型的办桌公司当厨助十年以上,应付一般家常菜并没有任何问题。虽然做不出精细大菜,但我们对她并无这方面的要求。有没有执照这一点,我并不在意。”事实上,他得承认他从来没想过请一个来家中帮忙煮饭的欧巴桑,需要她附带金光闪闪的厨师证照。
“第二点,从赵女士身上,我看不出贵府需要厨师。”将小娃娃打理好门面,开始喂她喝蔬果汁。
“怎么说?”看着她的动作,才想到自己面前也有一杯还没喝。微微皱着眉看向那杯橘中带褐的可怕颜色、号称健康蔬果汁的东西。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讨人厌的胡萝卜以及生菜类的东西,搞不好还有苦瓜……味道一定很恐怖吧?他略有迟疑,但看着小娃娃乖乖的喝着,也就决定小小的尝试一口,发现……并不难喝,苹果和优格把蔬菜的腥味给盖过去了。
他谨慎而缓慢的啜饮,一边听着奉女士没有高低起伏声调的报告赵女士的工作情况──
“早餐,买外头现成的;中餐,买麦当劳或者肯德基;晚餐,买便当,三天以来皆如此。我认为这样的工作,任何一个有外送服务的餐厅都能做到,不必特意请来一名厨师,所以我就请赵女士离开了。”
李从谨无言了好半晌,才缓缓道:
“家里只剩两个孩子,赵女士通常不会开伙,直接配合小孩子的喜好买外食,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你认为她失职,在辞退她之前,不是应该给她改正的机会?还有,你辞退她,为什么你以及赵女士都没有打电话连络我?虽然你是她的上司,但员工的任用与解聘,总该向我知会一声吧?”
“我不习惯打电话给不认识的人。”奉姎瞥了他一眼,然后道:“至于赵女士那边为何没打电话向你申诉,我就不晓得了。”
真是个很难对付的女人……李从谨努力忍住想伸手揉额角的冲动。吁出一口郁气之后,接着问:
“接着,我们再谈谈对于保姆邱小姐的情绪问题,我认为你的处理方式并不恰当。人都有失意伤心的时候,你可以放她几天假,不必严厉的要求她离开。”
“我请她哭完了再回来,并没有辞退她的意思。”她平平的说明。至于小保姆哭个没完,听了她的话之后决定走人,她有什么办法?责任不在她吧?
“你这样说话,谁还待得下来?你是她的上司,应该对她包容些。”
“她成天在小孩子面前哭,对孩子造成不安情绪,有违职业道德。她是来工作,不是来这里看心理医生兼疗伤。”再说,她已经包容那个保姆三天了好不好?失恋哭三天还不能哭完,那就回家哭三十年去吧!
“奉女士,你的处理方式虽然正确,但太过不近人情。赵女士与邱小姐或许有某些不好的缺点,但这两年来,也算把这个家照顾得不错,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打算再把她们请回来,这样你也不用劳累的身兼多份工作。”他还是不喜欢蔬果汁,但现在他需要降火,所以不知不觉的将一整杯都喝完了。喝完后,做出决定。
奉姎将吃饱喝足的小娃娃给抱下坐椅,轻轻拍了拍她,让她自己去玩。然后,才正眼看着她的新雇主,淡道:
“我知道了。”
他不是征询她的意见;她也不在乎他的决定。
他有权行使主人家的权力,即使是推翻她所做的决定;而她,尽了管家职责,即使做了该做的事却被主人家否决,那也不是她的责任。
※
在奉姎担任管家工作的第十二天,从香港购物回来的高凯琳依照惯例的一进家门就开始把身上的皮包、外套、采购回来的衣物,甚至是公文包里的所有档四处乱洒,从玄关开始,一路丢上二楼,散得到处都是,让这间原本好不容易维持了快半个月整齐清洁的宅子,再度回复成垃圾堆的常态。
弄乱了满屋子的高大小姐,在对女儿展示完自己的瞎拼成果之后,拍拍屁股回房去睡了个长长的觉,好把这一个月来的疲惫给睡掉。这是她的习惯,从来都是如此。
所以当她睡足了五个小时,在下午一点半醒过来,心情很好的下楼,打算吃一顿减肥餐止止饥,然后再好好去巡视自己的战利品,顺便把接下来的工作好好安排一番时,却发现散落在四处的对象都不复存在,惊得怒火冲天的大叫──
“谁?是谁把我的东西乱收走了?!出来给我自首!”身为一个知名主持人,更不乏主持热闹晚会经验的高凯琳,其肺活量之强劲、声音之浑厚有力,只有大声公足以媲美之,她这一吼,其声音不止响彻大宅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左邻右舍的房屋都为之抖上一抖。
“哇哇哇──”本来安静坐在角落游戏区堆积木的柔柔被这声巨吼吓得哭出来。
“谁在大叫啦!”在二楼房间里午睡得正美妙的高开慧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整个人挂在二楼栏杆扶手上,哀叹:“噢,老妈,你忙了那么多天回来,怎么就有力气大吼大叫了?拜托你也考虑一下别人好不好!”
“我的东西呢?我的档,丢在这里的档,我明天开会要用的,到哪里去了?”高凯琳没心情听别人说什么,气急败坏的指着她站立的地方,“这里应该有我的手提电脑的!”然后又走了两步,指着楼梯第三阶:“这里有一份很重要的企画案,谁去动它了?人呢?叫其他人出来!都跑哪里去了!”愈说愈抓狂,配合她起床之后、化妆之前的惨白憔悴模样,其尊容之可怕实在让人不敢直视。
“呜……姐姐……怕怕……”原本缩在角落的柔柔抽抽噎噎的小心绕过披头散发抓狂中的高凯琳,爬上楼扑入小姐姐身上寻求安慰。
“乖乖,别哭。我妈不是故意的,你就当她在发声练习就好了。”拍了拍小娃娃,很无奈的看着楼下的母亲。她的母亲大人此刻正在四处寻找“凶手”,在厨房、餐厅、客房等地穿来窜去,像只冒烟的无头苍蝇,嘴巴动得很快,不知道在骂些什么。她耸耸肩,低头问柔柔:“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楼下?你邱姐姐呢?”
“她打电话。出去了。叫我玩。”小娃娃以她有限的词汇说明着。
“厚,怎么又这样!”高开慧叹气。这个邱小姐才回来上班两天,就跷班得这么理所当然,不明白舅舅为什么还要好声好气的把她请回来,大人的想法真奇怪。
这时四处找不到人的高凯琳气势汹汹的跑回来,抬头质问二楼的女儿:
“怎么没有人在家?!赵大妈呢?还有邱小姐呢?对了,你舅不是又请了一个管家来上工了吗?都到哪里去了?”
“那个──”
“算了,不管那些!开慧,我问你,你有没有看到是谁把我的东西乱收走的?”这比较重要!
“……其实也不是乱收走,你那样乱丢东西本来就不对……”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其它有的没的就不必说了!”不耐烦的打断。
“好吧。”耸耸肩:“是这样的,你散落整个屋子的东西都是新管家收拾的。我看到她拿了一只大纸箱把所有东西都收在一块,然后拖到外头那间杂物间去了。你去那里应该可以找得到。”说完,原本打算举起双手捂住自己耳朵的,但发现怀中的柔柔比她更需要,她是姐姐,应该要爱护弱小,只好哀怨的改而捂住小娃娃的耳朵。然后──
尖叫声响彻四方,狂发魔女喷火暴走。
“什──么!?我那些贵重的衣服、那些重要的文件,都被当成垃圾给收走了?!她好大的胆子!没有人跟她说我的东西就算是一张面纸也不可以乱动吗?!要是弄丢了她赔得起吗?啊!谁给她权力乱动我的东西的!你没跟新管家说吗?”
“我有说。不过其他人倒是没说。”高开慧努力回想一下,发现那时候确实只有她说了一句:“我妈不爱人家动她的东西。”,其他人,像是赵大妈、邱小姐等人,像在等着看奉女士倒霉似的,一句话也不说,就由着奉女士清理满屋子的凌乱。
不过高开慧想,就算那时舅舅还没去上班,或者屋子里其他人都给了奉女士“请勿动手”的忠告,奉女士应该也不会听吧。
“你是说,你这个主人家开口说了我们家的规矩,而那个管家居然还是我行我素的乱动我的东西?是不是这个意思?”
“……嗯,算是吧。”
“太过分了!你舅舅怎么会找来这种莫名其妙的管家?一点规矩都不懂,他都不管的吗?!”
“其实我觉得奉女士做得不错啊。”高开慧小声的说道。
不过盛怒中的高凯琳当然听不到别人在咕哝些什么,她光忙着生气都来不及,在这种情况下,她从来不会听到别人在说些什么。满心漫涌着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新管家的不满,愈想愈生气──
“虽然家里一直应征不到管家,但管家这个职务也不是那么必要,叫煮饭的赵大妈兼着也就是了,我之前一直跟你舅说,他就是不听,看看他现在找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不行,我要打电话给你舅,叫他把人辞了!对了,我的手机呢?”碎碎念完,开始掀沙发坐垫。
高开慧苦着脸看着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客厅在母亲的魔掌下再度陷入凌乱的结局,叹了口气道:
“妈,茶几上有家用电话,你就打那个就好了,干嘛非要找手机?还有,我不是说了吗?你的所有东西都被收到外面那一间去了,包括手机,所以你就算把沙发拆成碎片,也不会找到手机的。”奉女士回来看到这样一定会很生气的……
“气死我了!也不早讲,浪费我的时间!”高凯琳恨恨的将手上的靠枕丢到脑后,全然不管那个靠垫撞倒了摆在电视柜旁的木雕,那精美的木雕当下“扣咙”一声掉在地上,也不知道有没有摔坏。
对自己的破坏力全无自觉的高凯琳气呼呼道:“我一定要把那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管家给辞了!可恶!”吼完之后,才想到:“那个新管家去哪里了?为什么家里的员工都不见了?她带头集体罢工吗?”
“不是啦。我午睡前听奉女士说要带赵大妈去买菜,我想等一下就会回来了,因为总要回来准备晚餐咩。”高开慧牵着小娃娃下楼,肚子有点饿,准备到厨房找点好料填肚子。自从奉女士来上班之后,她就老觉得肚子饿,真要命,一定会肥死的说。
“妈,你要不要吃点心?厨房里有肉包子,还有碱蛋糕,微波一下就可以吃了。”
“现在我哪吃得下,你在开玩笑吗!发生这样天大地大的事,我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双手成拳怒挥了几下,瞪了女儿一眼道:“吃你的去!别吃太多,小心肥死你!别吵我,我要找你舅舅说这件事!我一定要把那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管家赶出去!哼!”
高开慧牵着小娃娃绕过全身正沐浴在怒火中的暴龙,往厨房闪去,不再多说什么。反正她老妈现在什么也听不下去,她还是多吃些好料的吧。要是奉女士真的被老妈赶走了,那以后可就没这么好吃的东西可以吃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奉女士真的会被赶走吗?虽然老妈赶人赶得很有经验──历任管家大多是受不了老妈机车的生活习惯而一一求去,更别说老妈对别人冷嘲热讽起来时,真是刻薄得让人恨不得杀了她或干脆自杀。但她总觉得奉女士搞不好比老妈更机车更难缠,没那么容易被赶走。
唉,看在奉女士煮的东西超好吃的份上,只好对不起老妈了,她是支持奉女士留下来的。虽然奉女士不是个好相处的人,留下来的话,老妈肯定常常会被她气得变身成可怕的喷火女暴龙,不过……反正老妈常常在生气,习惯了就好啦。
“姐姐,奉阿姨也要走了吗?”小娃娃忧虑的悄声问着。
“不会啦,奉阿姨不会像前面那几个……还是几十个……嗯,有没有几百个?好像没那么夸张,总之,她不会像之前那些管家一样,做不到几天就闪人啦,你放心。”说是这样说,但其实自己并不那么确定。
只能祈祷舅舅不要屈服在老妈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之下,把奉女士解聘。她是个正在发育中的幼苗、国家未来的新希望,需要美食的灌溉。
※
“……嗯,我知道了。我现在在忙,等我回去再说……我今天应该八点可以到家──假如你现在可以将电话挂掉,别再耽误我上班时间的话。嗯,好,再见。”
在通话半小时之后,李从谨终于可以将手机合上。虽然脸上没有露出半丝疲惫的表情,但这通满是抱怨的电话,却让他觉得比连续工作十八小时不休息还累。
他需要休息一下,但现在不行,还有一个会议在等着他。而这个会议为了他,已经推迟十分钟了。将手机收入口袋,他拿起桌上的文件,走出办公室,看到几个合伙人正坐在休息区喝茶聊天,带着歉意的对他们笑道: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也没等多久,明廉一分钟前才刚到,就算你没讲电话,我们还是得等他到了才可以开会。”年纪最大的李政棋哈哈一笑,起身指着正站在窗边喝咖啡的男子说道。
“好了,我们进去开会吧。”在会计师业界有“最美丽女会计师”美称的唐可恩淡淡的瞥了李从谨一眼,率先往会议室走去。
“好好,开会开会,我们夫妻俩今天还得开车回中部呢,就不先忙着哈啦了,办正事要紧。”李政棋拉了老婆的手跟着走。
李从谨站在会议室门口,让合伙人一一进去后,自己走在最后,将门关上。
这是一间由五个人合伙成立的会计师事务所,五个人分别掌理北中南的业务,其中企图心旺盛的唐可恩与宋明廉已经先后到大陆去研读完两岸税务法规,如今是台商心目中的查账高手,几乎终年都待在大陆帮忙客户整理帐务,也是他们这间经营了五年的中小型会计师事务所财源滚滚的大功臣。
他们的事务所虽然不能与台湾传说中老字号的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相提并论,但收益上来说,已经很可观了。两年前开始领到丰厚的分红时,大家都觉得未来非常美好,虽然不景气的阴影横扫全世界,但每个行业仍然努力像小强一样的活着。这个时候“小而美”的好处就看出来了,至少忙碌非常的“康诚会计师事务所”里的员工无需面对裁员这类全球性问题,他们天天加班加到口吐白沫,不时催着老板快点再多找一些帮手进来,大家都快忙疯了,天天以公司为家总不是个办法。
当然,找一些新员工进来,也是今天开会要讨论的议题之一。现在发言的人就是负责人事这一块的钱娟怡,她正根据自己统计的资料说明每个帐务小组所需补充的人数,以及她希望应征进来的员工都是国立大学本科系的学生、无经验可,但至少要有会计二级检定证书……
找人哪……
李从谨一心二用的在心中默默叹气。纵使失业潮不断创新高,满街都是找工作的人,但真正能符合业主心中期待的员工却是稀少得让人无力,往往投来的数百张履历里,能用的不过三五个,这还已经是以最低标准来要求他们了。
所以说,应征人真是件辛苦的工作。
老实说,那位名叫奉姎的女士并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管家人选,但基于不想再找人的心态,他并不想轻易辞掉她-虽然她看起来也不那么乐在工作,好像无言的等着他开口请她走人似的。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臆测,毕竟她那张扑克脸实在很容易让人误会……
新管家不苟言笑,显得冷漠,少言又不好相处,但她工作能力很强,她做着每一份她该做的工作,而且还做得出奇的好……思及此,不得不想起她迷人的厨艺,然后,他发现自己肚子饿了。
虽然觉得她不适任,但他不想辞掉她,即使她的存在会让凯琳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这两人彻底不会合的,他非常明白。某种程度而言,凯琳与奉姎都是很自我的人,差别在于,凯琳的自我会制造混乱造成别人生活的不便,而奉姎的自我则在于独善其身的自律,别惹到她的领域就没事。他想,家里有一个自律的管家坐镇着,是件让人感到安心的事,所以,他想要她留下来。
当然,他不会承认想要让那个不讨喜的奉姎留下来的主要原因,是来自于对她烹煮出的食物的垂涎……
肚子好饿……明明才吃过午饭没多久啊,现在连下午茶的时间都还没到,怎么就饿了呢?
然后,他忍不住的想,如果今天早一点回到家,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晚饭?赵女士回来上班了,那么今晚的菜还会是奉姎煮的吗?
这是个重要的股东会议,讨论的内容攸关于这间事务所未来三年的发展走向,每一个议案都需要全部的股东同意,容不得片刻的分心。
李从谨很努力的命令自己不要再一心二用了。是没有在想了,但从胃袋里直往上冒的馋意,却是怎么也克制不了。
好想吃东西啊……
早上吃的肉包子,好像还有剩,回家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
第二章
新工作的环境真是个混乱且没有秩序的地方。这是奉姎在李家工作了二十天之后,总结出来的定论。
大家庭的生活形态她不是没经历过。她自幼在奉氏主家长大,已经习惯了常常有人在家里出出入入,三天两头有人住进来搬出去的,就像间旅馆似的。可是她坚信这是奉家专属的特殊风景,一般人家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景象出现的。
显然她还是孤陋寡闻了,看看这个李家,很轻易的就把她的认定给推翻掉,让她知道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做人还是别太自我设限的好。
李家大宅位于城市的边缘,环境清幽、生活机能良好,这两年捷运线通了之后,交通一下子便利起来,带动地价狂涨,原本空旷荒凉的地段,渐渐热闹起来。李从谨这幢宅子建得很早,却是这两年多才搬过来住,听说在很久以前就以非常便宜的价格买下这块地,也盖了大坪数的洋房。原本只是为了投资,没想到会有搬进来住的一天。
这幢房子光是卧室就有十二间,但听说偶尔也会有房间不够住的情况出现。奉姎并不明白这个宅子里的成员的情况,不过她也不感兴趣就是了。毕竟她只会在这里工作半年,等合约一到期,马上走人,应该没有机会见识到全员到齐的盛况。
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之后,她认为在这段工作期间之内,她应该只会服务五个固定住客,至于其他流水住客,就暂且不管了,反正又还没见到。
根据李从谨的说明,她知道主要的工作重点应该要放在两个孩童身上,这是她被聘请来的主要原因;李从谨需要她管理家中其他三名员工,让这个家庭运转顺利,不产生任何问题。
不过她认为这个家庭里或许最需要照顾的是孩子没错,但最难搞定的人不是小孩,而是两个孩子的妈,从见面的第一天,她们就很难搞了。
高开慧的母亲,是个有知名度的电视主持人,其形象向来以聪慧机灵著称,早期出道时,更有个“高学历、高EQ美少女”外号,在转型当主持人之后,是公认的知性美女,据说再如何机车龟毛的来宾都无法惹火她。不时有传闻说她做作,好脾气都是装的。但不可否认如果一个在演艺圈打滚了近十年,却始终没有被八卦杂志拍到臭脸对人的相片,就算是装的,能够一路装到底,也实在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了。
奉姎虽然不常看电视,但对于知名的公众人物,还是多少有些耳闻的。由于她脾气不太好,所以对那种无论如何被招惹都可以保持平静的特异功能人士,向来存着三分羡慕与好感。不过,她现在知道了,现实是残酷的,这个传说中脾气好得要死的高凯琳大牌主持人,是个动不动就抓狂的暴龙。奉姎认为高凯琳似乎偏好以这种方式来排解工作压力,虽说是情有可原,但妨碍她的工作就很不好了,所以她无法纵容。
然后,柔柔的母亲,曹敏敏,则是一个神经脆弱到随时可以为了一点点小事而崩溃的小女人。当然,所谓的“小”女人,不是指她的体重,而是她的性情。
纯粹从体格来看,任谁也不会把“柔弱”这个字眼冠在曹敏敏身上,毕竟她实在是……有点胖。真是难以想象那么纤细的骨架,如何撑得起长期暴饮暴食之后累积出来的丰硕脂肪。
因为肥胖,原本应该是十分娟秀的五官,被肥肉挤得变形,几乎可以说是面目全非。从柔柔的长相不难看出来,曹敏敏原本是长得相当秀丽的,但长期生病让她外貌全毁。
是的,曹敏敏生病了。她每天不停往嘴里塞进的东西,除了食物,还有数不清的药片。贪食症与忧郁症彻底将她击垮,并且并发了诸多精神官能方面的病症,自体的免疫系统也破坏得乱七八糟,三天两头的上医院,让原本就不坚强的小女人更是难以振作。听说这一切都是失败的婚姻所造成的。
高开慧与岳柔柔这两个女娃都是单亲家庭下的产物。
高凯琳是未婚妈妈,女儿是年轻时一段爱得要死要活的恋情留下来的纪念品(这个说法来自高开慧小朋友);而岳柔柔则是还在母亲肚子中时,就被父亲那边要求离婚,虽然随了父姓,但据说生身父亲从未探望过她。那个无情的父亲在金钱上倒是慷慨,赡养费以及育儿费给得相当大方,唯一的条件是--不许曹敏敏跑去烦他。(以上八卦信息来源出自赵大妈)
这两对母女,是李宅的长驻房客,再加上屋主李从谨,奉姎的服务对象主要是这五个人。一个小小的五口之家,竟然需要四个员工服务,不得不说这些人的钱真的是太多了。
以前听过一句很出名、让穷人听了很想开扁的话--钱多到一个程度,也只是个数目字而已。她是不知道一个人一生中要累积多少财富,才会让人感觉到自己名下的财富只是一个数字,随随便便甩个几千万、几亿出去,也不痛不痒、麻木不仁,至少她这一生是没有机会体会到这种“麻木感”了。所以她难以想象这家子人为何如此的花钱如流水,现在不是全球性的经济不景气吗?莫非那只是个误会?
她仔细端详过李从谨给她的名片,知道他是一间中型会计师事务所的股东兼总经理。那是个锱铢必较的行业,每一个在会计师事务所待过的人,都会锻炼出“吃苦当吃补”的强悍性格;每一个离开会计事务所的员工,都不会对它有太美好的评语,“又苛又累”这四个字已经算是很中肯厚道的评价了。
奉姎见过许多会计师,这类人的形象通常不会差太多,总而言之,对钱看得很重,绝对不会把钱花在不应该花的地方,而当他们消费出一百元时,通常会苛求获得五百元的效益,这是会计师融在骨血里的特性,不应该有例外,但显然李从谨就是那个例外。天晓得李从谨这个会计师怎么另类成这样,这样的挥金如土,在同业面前会抬不起头吧,太不合群了!
还有,会计师这个职业有那么好赚吗?她记得以前在餐厅打工时,请会计师帮忙做外帐,一个月也不过给个三千五千左右,如果一间事务所能接到上百家的外帐业务,看起来好像是收入满好的样子,但也不至于好赚到可以不把钱当钱看吧?
身为李家大宅的总管,她知道其他三名员工的薪资数目,加上她的一起算,一个月至少要二十万元的支出。李从谨一个上班族小老板,他个人的月薪搞不好才五、六万,根本支应不起这个家的全部开销,所以他应该有别的财源,除了寄望公司业绩长红,在年终分红时有丰润的进帐外;再者就是可能他继承了长辈的财产,而且还是那种每年光是放在银行生利息就吃喝不愁的巨大数字,得有这样的身家,才承担得起这间宅子的开销。当然,假设这宅子的所有开销都是李从谨一力承担。
不过李从谨似乎没有承担的理由,毕竟这两名被他称为姐妹的女子,跟他其实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而且很明显的,这两位女士比他富有多了。一个是月收入百万以上的知名女主持人;一个是得了前夫巨额赡养费的失婚妇女,光是这样的进项,足够她们挥霍三辈子了。所以如果她们也有分摊家用的话,是比较合理的。
曹敏敏是李从谨继母的女儿,而高凯琳则是李从谨继父的女儿,听起来有点复杂,勉强算起来是姻亲的亲威关系。现代人连自己的直系血亲也不耐烦同住一处互相照顾,更别说是这样的“姻亲”了,居然会凑在一起,实在很稀奇。
虽然不太清楚李从谨的父母是怎样的情况,但光看他们的子女好好的自家不待,偏要搬来与李从谨合住,就知道其中很有故事。
在赵大妈热情十足的八卦之下,她知道李从谨的双亲在他一岁时就离婚且火速各自嫁娶,除了生育好几个其他子女外,再加上继父、继母在前一段婚姻所生的子女,两边的家庭兄弟姊妹加起来七八个跑不掉。这些有血缘的、没血缘的手足,有时兴起就会往这跑,搞得这间宅子就像间旅馆似的。
怎么看,都觉得李从谨不是那种喜欢热闹的人,但他的生活却是热闹无比。在这幢属于他的大宅子里,唯一真正属于他的私人空间,大概只有卧室吧。而他似乎对此全无意见,想来也真是个好脾气的人。
不过他并不是个没有原则的人--光是之前推翻她的解聘决议,坚持把她认为不适任的赵大妈与邱小姐给请回来这件事,就知道他脾气很不错但不代表可以轻易被别人的意见牵着走。
那么,同理可证,这个家如此热闹,也是他默许的了。即使他并不那么喜欢,是吗?
“才工作二十天,你家雇主又早出晚归,你怎么知道他的性情怎样?你老板有跟你说他不喜欢热闹吗?”奉婕在MSN上打出这个疑问。
奉姎看着计算机任务栏上的对话框还在勤劳的一闪一闪,热情的要求她的响应。在她已经浪费了半小时以上来满足奉大八卦的东家长西家短之癖好之后,她以为应该够了,但显然并不。只好停住对着空白工作月志发呆的动作,将窗口打开,打字回道:
“是你问我的,难道我还要为我猜测的正确性负责吗?我们现在只是在闲扯,不必太认真。还有,我们已经哈啦很久,够了哦。”
“这不是认真不认真的问题。主要是你观察的心得,应该有所依据,你要不要举几个实例说明一下?也好让我做出结论来结束这次的八卦网会。”计算机另一端的奉婕努力追问。
“阿婕,你现在也正在写月志对吧?我们都有赶作业的压力,有空好奇我的新工作还不如把握时间把这件烦人的事做完。”
“刚刚在你说八卦时,我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所现在可以聊天。”那头打出一行很欠扁的字。
“但是我还没有。”冷冷的回应。
“你写到哪了?”
“word上只有四个字--工作月志。”
“啊,那就是还没有写的意思。既然现在写不出来就别忙了,你把麦克风打开,我们对话吧!打字太慢了。”
“可是我不想说话,我觉得对计算机说话看起来傻。”打完这句,又接着打道:“如果你嫌打字很累,那好,我们就各自休息吧。”
“不要啦,我好不容易在网上遇见你,你平常都不打开MSN的,今天好不容易被我堵到,你别想闪人!”打完这些字之后,更打了一长串惊叹号以示自己的激动。
奉姎看得好无言,打字道: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干嘛这么激动?”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你满足一下我可怜的好奇心会怎样?”
这种八卦知道了又怎样?奉姎一直很疑惑奉婕这家伙为什么对别人的工作、别人身上发生的故事都有那么丰沛的好奇心,工作以外的时间老是挂在MSN或者SKYPE上堵人,对着同门师姐妹追问着最新生活状况,也不知道有何乐趣可言。
“说啦说啦说啦~~~~~”
见她迟迟没有响应,那头竟然把“说啦”这两个字不断的复制贴上,塞满了页面。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在这里又做不久。”
相较于她意兴阑珊、死气沉沉,那头劈哩啪啦打出的字符串简直像吃了兴奋剂似的,这个打字龟速的家伙,也只有在对别人的八卦穷追猛打时会运指如飞。就见她火速打出一大堆字--
“你愿意留下来半年耶!以你的耐性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那表示你的新雇主对你而言没有那么难以忍受。我们都知道刚开始时,你有多痛恨这个奉总管强塞给你的工作不是吗?我以为你会故意搞砸,然后不出三天打包走人。关于这一点,你怎么说?”
奉姎实在很想关掉MSN,但想到关掉之后,接下来她的手机会响个一整天,扰得她不得安宁,只好慢慢的打字道:
“我跟你说过了,我来这里工作的第七天,把三更半夜回国的屋主当成了小偷,险些将他的头当西瓜打爆。接着,再得罪了他那个喜欢到处乱丢贵重物品的继姐。最后,也是三天前的事,屋主的继妹回来了,我在厨房边的门口遇见,误会她是来收厨余的欧巴桑,好心的把剩菜倒给她,然后她就崩溃了,一路哭到屋主回家。我一下子就得罪了这间屋子五分之三的人口,还以为这间宅子里唯一的男性成员会请我走人,但谁知道竟然没有。”
奉姎还有话还没打完,中间很快插进一行字--
“不是吧?你得罪的不止是五分之三人口吧?你不是说那个厨子、保姆也对你非常有意见?而另外一个家务助理因为还没被你正式领导,所以不列入统计外,我觉得你招人怨的指数还得往上算。”
奉姎看了八卦女的高论,嘴角微微抽搐,深吸了口气之后,决定视而不见。
“为了他继姐的事,他又找我谈了两次,谈的时间不久,也就几分钟,但三次的接触让我觉得就是那种人--他容许自己的家凌乱吵闹,但他其实并不喜欢。”
“哦……”那头打出了个意味深长的单字,而且又来复制贴上那一套。
“哦你的头,又在胡乱下什么结论了?”
“我从来不胡乱下结论!”觉得自己的权威被侵犯,那头奉婕振振有词打着:“我知道了!你的新雇主跟代理奉主很像,所以你愿意留下来,要不然你早走人了!啊哈!就是这样没错地!因为他个性像--奉、静、言!”
那头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的观察结论,正等着被夸奖,谁料到下场竟是----奉姎丝毫没有任何预警,连“88”两个简单的网络告别词都欠奉地,下线了。而且立即抄起桌边的手机,按下关机键,谢绝任何人联络到她。
“你来工作也有一些日子了,做得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向来早睡早起的奉姎因为有点认床,睡到半夜感到干燥口渴。不过她没想到会在这种三更半夜的时刻遇见屋主,而这个一家之主身上还穿着笔挺的西装,看得出来是刚进门没多久,他的公文包还搁在厨房的餐具柜上呢。
一家之主李从谨显然也没预料到会在此时此刻见到她--在他才刚搜刮完冰箱,将里头的剩菜剩饭都捧在手上,准备微波加热时……这让他感到有些尴尬。
似乎总是很容易在夜深人静时刻遭遇到她,而不幸的是他都会处于一种不甚理解的情况;上次是被当成了宵小,而这次……好像仍然像个宵小。
幸好奉姎是个少言的人,在面对有点尴尬、不在预期内的情况时,她也就视而不见了,也不会试图找个什么话来打圆场,让别人好过一些,不过,她的安静,正是他需要的,什么话都别说最好。
她对他点了点头,拿了水杯倒了一杯开水,然后看着他手上的食物,问道:
“你等会还要工作,还是准备休息了?”
“呃?”李从谨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你还要接着工作,需要比较多的热量补充,我帮你把这些东西加热;如果等一下就要休息的话,我建议吃清爽一点的粥品,对胃比较好。”
原来如此,李从谨很快道:“我等会就休息了。不过我没有看到冰箱里有粥,就不劳你费工夫了,我吃这些就好。”
奉姎看了下墙上的挂钟道:“二十分钟就可以了。你可以趁我煮粥的时间先去洗澡换衣服什么的,等你下来时,粥就可以吃了,如何?”
既然她愿意帮忙,李从谨当然乐于同意。饥肠辘辘的他,此刻需要热呼呼的食物入口,尤其出自她的手艺,真是令人期待,肚子当下感到更饿了。
“麻烦你了,我一会下来。”说完立即上楼去。
然后,果真二十分钟之后,餐桌上神奇的多了一大碗鱼片粥,香味老远就能闻到,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要不是粥很烫,没办法大口吃,他真想捧起来就往嘴里倒,迅速满足胃袋的需求。
只是很简单的鱼片粥,就是柴鱼汤底,当炉台上的白粥煮好时,倒时铺满薄薄鱼片的粥碗里,利用粥的热度,瞬间就让鱼片熟透,再洒上香菜、碎油条与葱花,这样就做好了一道鲜美的粥品。
很好吃,这么简单的食物,他就是觉得非常美味。
心情很好的他,开口问了奉姎她在这里的适应问题--本来他没想到要问的,在这三更半夜时刻,怎么说也不是谈工作的好电动机。他这一问话,使得原本捧着水杯就要回房的奉姎只好停住脚步,转而拉开椅子,坐在雇主对面。
虽然时机很不恰当,但既然老板现在想问,她也只好回答了--
“既然要在这里工作半年,我一定会适应这里。”
半年?李从谨闻言一怔。哦,是了,是半年没错!那时他人在新坡,由于急就章的委托友人即刻找来管家,怕管家终究不适任,于是只愿意拟一份半年的合同,想说若是不适任,可以请她半年后离开。
看来,她似乎也没有长做的打算,是吗?
“……我想你会适应的。不过,要是家里有什么问题,希望你能随时找我谈,我会处理--我是指,可能有些情况会让你受委屈,你别隐忍,可以告诉我。”
“好的,谢谢。”她点点头,很快看他一眼,表示听到了,然后目光又静静的垂下,看着捧在手上的水杯。
当李从谨开口说出这些话时,其实心中也在猜测着她会怎么回应,是趁机投诉凯琳她们的刁难?还是对手下两名不合作的员工向他大吐苦水?他已经非常习惯于当所有人的缓冲剂。家人、合伙人、同事等,要是有什么一时难以决断的问题需要别人帮忙分析、提供各种看法,或者仅仅是要找一只情绪垃圾桶倾诉心事之类的事时,他通常是不二人选。虽然从来没有自荐过这个职务,但大家似乎没有理由的就是习惯找他。他不一定可以帮忙解决问题,但据说他善于倾听,而且非常有口德,莫名其妙的成了众人倒垃圾时的最佳选择。
自从凯琳和敏敏回来之后,家里鸡飞狗跳的情况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透过家里其他人不断的打电话到公司给他,他也算是仿如身历其境了。从无数的告状电话中,可以推测出那个被家里其他人形容成恶形恶状的新管家工作推展困难的程度。
那么,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打电话给他过呢?
总是早出晚归的他,与家里的人作息不相同,一向没什么机会见面,所以只能经由手机的联系来了解家中的问题。不可否认,这二十天以来,他的手机……很热闹。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他等了好久,热粥都快成温粥,而且他也快吃完了,为什么她还没开始诉苦?两人好难得才见上一面不是吗?如果她不喜欢打电话给不熟的人,那么是不是应该好好把握现在这个面对面的机会?
奉姎抬眼看他,拧眉想了一下,他在等她说什么?不想花脑筋乱想,索性直接问他:“你要我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说。你在这里也待一阵子了,在管理这个家时,应该有什么想法需要我配合或者协调的,你尽管说,没关系。”他含蓄的鼓励暗示。
需要他配合的事?她眉头还是锁着,一时还真没想起有什么需要跟他说的。老实说,面对他会让她感到不自在,下意识不想与他目光直视,如果可以,他还是维持着早出晚归,两造不相见的情况比较好。
“奉总管……”
“不要叫我奉总管!”原本脑袋还在使劲想的奉姎,被他叫出的那三个字惊得头皮悚然发麻,激动的抗议。
被她瞬间激动的反应惊得手上的汤匙差点握不住,李从谨不解的看她,开口想要称她的名字:“奉--”
他的称呼没能完整叫完,就被她飞快打断。
“请你直接叫我奉姎!不要叫我奉总管!最好连奉管家这三个字也不要叫!”冷然的面孔在上方餐桌灯的投射下,看起来有些狰狞,平静的请求语调里带着不容反对的强硬。
不能叫奉总管?连奉管家也不行?这是为什么?李从谨心中冒着巨大的问题,但现在显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一来不熟,不该交浅言深(恐怕问了她也不肯说);二来,他们现在讨论的是她的工作,他等着她向他报告工作上遭遇的困难。所以他点头道:
“好的,不介意的话,我就叫你奉姎。”这件事就此揭过,回到正题:“奉殃,你在管理家务时,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地方,趁现在尽量说没有关系。”
要他配合的地方?想了一下,眼睛扫到他桌前的碗筷……有了!便指着他的粥碗道:“等会你吃完了,请顺便把碗清洗起来。”
“……呃?”全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教李从谨霎时得了间歇性失语症,只能呆呆的望着奉姎,说不出话来。
他干嘛这副表情?奉姎疑惑的看着他。难道他认为在深更半夜洗个碗有损他主人家的尊严?好吧,那她就多做一些解释:
“现在是深夜,我已经下班,你得自己动手。当然如果你坚持要我服务的话,我也可以满足你的需要。你可能会想:把碗放到明天,赵女士来上班时,自然会清洗。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把脏碗筷放到隔天,这样很不卫生,容易滋生细菌与蟑螂。我要求赵女士每天在晚餐之后清洗厨房,就是为了让厨房随时保持清洁。这一点,我希望所有人配合。”说完,看着他,想知道他了解了没有。
“……这样……很好。谢谢你的费心。我会配合的。”好不容易找回声音的李从谨像个乖巧的小学生般讷讷的应道,然后又补了一句保证:“待会我会记得把碗洗起来。”
“那好,你慢用,我回房了。”她拿起自己的水杯,推开椅子,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晚安。”
“晚安。”李从谨的表情还是呆呆的,没有回神的倾向。
奉姎没有马上回头就走,趁着他神魂不属时,深深看了他一眼--当他目光看向别处时,她就会忍不住偷偷端详他……
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很无聊的事--企图在他身上找到一种熟悉,在好不容易找到之后,却又严苛的加以推翻。如此如此,周而复始的徒劳,很无聊,可又不死心……
早餐的味道不太一样……
上午十点,刚开完例行工作会议回来的李从谨正在办公室里对着计算机发呆。本来他是打算趁十一点出发去客户公司做报告前的这一段空档时间,将做好的财务季报表再浏览一次,除了检错之外,还得从一大堆资料里精确的统计出下一季的财务预测提供给客户作参考……以上,是他原本的打算,利用这半小时的零碎时间,分秒必争的将工作效益提升数倍。
将一天二十四小时做出四十八小时的成果,是他们会计师毕生的奋斗目标,他一向执行得还不错,也很乐在其中。
不过,现在他却在发呆,只为了想起早餐的味道变了。
不能说是难吃,比起之前二十几年来天天吃外面早餐店供应的食物而言,今天的早餐还是很不错的,是现做的蛋饼,还有地瓜粥,搭配着典型台湾味的小菜:卤炒花生、酱瓜、面筋、海苔肉松,很丰富的内容,味道也不错,但他就是隐隐觉得少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他这一生至今,对食物从来不看重,当然偶尔会被亲友拉着四处吃知名美食,从大排长龙的路边摊吃到必须提早一个月预约的高级餐厅,反正听谁说哪里有好吃的,都会拉着他去尝鲜,一个月一两次总是有的;有的东西很美味,有的就还好,可是觉得美味的那些食物,他吃过也就忘了,不会想要再去吃。所以朋友们都说他这个人赚钱赚得那么凶猛,却一点福气也享受不到。好像不热衷于美食,是件人生天大的遗憾似的。
所以他现在会想着早餐的味道,实在非常奇怪。
可是他没办法不想啊,今天的早餐似乎不是奉姎煮的,同样的地瓜粥,他前几天也吃过,但口感就是不一样。之前吃起来很绵,米粒几乎已经煮融在汤水里,是比较广式的作法;而今天的地瓜粥,米粒则是粒粒分明,倾向于台式的稀饭制作方式。乍吃之下,还是会觉得不错,但也许是高汤料放置得不恰当,一旦细品,那粥滑到舌根处,竟会有微乎其微的苦味。
难道奉姎已经将厨房交给赵女士了?
也许今晚早点回家的话,可以了解一下。如果工作不要那么多……
“李总,中午需要帮你买饭盒吗?”助理妹妹轻轻敲着他敞开的办公室大门,手上拿着一迭便当店的菜单对他挥着。
李从谨想了一下,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下午才会进办公室。”
“可是你就算下午回来也不表示你已经吃过午餐了啊。你今天不是要去‘成富’开会吗?那个老板超抠门的,老是误你的餐,还不请你吃饭。有一次你不是被他们饿到三点半?”
“美榕,不许批评客户。”李从谨笑着告诫这个才刚进入社会的小菜鸟。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又不会听到,而且我说的是实话。”噘嘴。
“总之就是不可以。”他将计算机关机,起身开始收拾档。
“好啦,不过你真的不要订便当吗?可以先买好,等你回来再加热吃就可以了。最近有一家便当做得很好吃哦,听说是一个女厨师在闲暇时做的副业,每天中午只限量一百个,卖完就没有了。一个只要一百块,里面的菜都是好料的哦,比商业简餐还好吃,很超值。”
“谢谢你热情的介绍,不过真的不用。”将公文包打理好,他准备出门了。
“这样哦。”小女生好失望,觉得自己卖力推销没有得到热烈响应,真是超失败的。
“就是这样。”走到门边,在越过小女生时,顺手轻敲她额头一记。“好了,赶快去问其他在哥哥大姐姐中午要吃什么,别耽误了大家的午餐时间。”脚步不停的往外头走去。
小女生很卡通的做出中枪倒地的动作,哀哀的追在老总后面撂话--
“李总,你会后悔的,等你下午饿得呱呱叫时,就会后悔的--哎啊!”
她的狠话不幸的以惨号结尾。
“死丫头,你来打工赚零用钱,居然敢给我摸鱼,还对发你薪水的人大不敬,你皮在痒啊!”小女生的妈--在会计师业界拥有二十五年资深经历的老大姐,拧住女儿的耳朵,一路将打混中的工读生给揪了回去。
李从谨走进电梯转过身时,从还没合拢的电梯门看到公司宝贝蛋母女再度上演三娘教子的大戏,忍不住摇摇头笑了。
小丫头说的没错,“成富”的老板常常让他饿肚子,每次到那里开会,都要有所觉悟。
今天的午餐,肯定会错过。
那么,等他从“成富”出来,要上哪儿祭五脏庙呢?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一抹期待……
“成富”离家里很近,或许回家吃饭是不错的选择。
第三章
下午一点到三点之间,是李家大宅最安静的时刻,大人与小孩都在午睡,屋子里没有任何人为制造出来的声音。
这样难得的静谧时光,做什么事都不会有谁来打扰,多宝贵啊!奉姎当然不会跟着入境随俗的也跑去睡觉,把大好时光都虚掷掉。她的作息习惯是早睡早起,晚上睡眠质量非常好,又睡足八小时,足以支应她白日里精神十足的忙一整天不感疲惫。
身为奉氏厨师,厨艺的娴熟与精进是她一生的功课,时时刻刻都不可以懈怠。所以这段不会有任何人打扰的时间她用来研究菜品,主要的研究方向当然是根据当下工作的需要,去改良或新增适合这个家庭的菜单。
来到李家工作已经快一个月了,虽然职称是管家,但她重点关注的地方还是厨房。这也许是身为厨师的职业病,总固执的认定厨房是一个家庭的心脏,必须以最严谨的心情对待。
厨房是提供食物的地方,而食物则维持一个人的生命机能,它掌握了这间屋子里居民的健康与否,因此疏忽大意不得。
所以她对赵女士的要求是合理的,甚至算是要求在最低及网格线而已。若是把奉家那套标准用在这里,赵女士恐怕会压力大到罹患躁郁症。即使赵女士把她当成作威作福的恶上司,但其实奉姎认为所有的要求都是合理的。
赵女士没有厨师证照这件事,既然李从谨不在意,那她也就没什么好放在心上。但既然号称煮了二三十年的菜,对厨事熟得不得了,是个专业厨师,却每每在奉姎对她做出基本要求时,总像是枚被点燃的冲天炮似的蹦的半天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