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深浅2009-07-13 11:03:11
《指间秋阳》 (完结)作者:桩桩
 
[文案]
肖笑给顾青黄写诗:也涂金色的指甲油 张开十指 让点点阳光 温暖你的心

顾青黄说,你是小小,小小的这么一个人。转过身再去那里找你?




  第1章

  听到滴嗒两声,慢慢淋淋漓漓,继而噼啪声响。好一阵急雨。
  肖笑怔怔听了一会儿外面的雨声,慢慢打开电脑。右下角显出时间。凌晨四点三十六分。 肖笑想,从什么时候起,就容易失眠了呢?她头有点疼,眼睛感觉疲倦。失眠就是这样。明明困极,又睡不着。
  她打开QQ,好友面板上一片灰色,这个时候,网友们正睡着香甜吧?肖笑恶作剧的给每个好友留言:睡不着,失眠,想你了。
  她自顾自嘿嘿笑了。网络真是个好东西。隔着一片虚无,没人知道网这边这个网名叫妖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认识她,没人在她的生活圈子里。
  肖笑的网名引来许多好奇的人。男女都有。来了就问肖笑,你多大了?做什么的?你肯定是个美女!
  肖笑在网友开口问第一个问题时就打断对方。说她有三不答。拒绝回答年龄长相工作这三大问题。说明只是纯聊天。色聊裸聊请另觅同共爱好者。想聊者继续,不想聊者删除。然后就有人聪明地绕着弯子说她是美女。
  肖笑不否认。她一向喜欢撒切尔的那句话。自信的女人就是美丽的。肖笑经常看镜子,觉得谈不上美丽,也非跳出来吓人的恐龙。她心态很好,有自信,当然是美丽的。
  也有网友问肖笑,你为什么叫妖啊?让人联想到妖饶美丽,风情万种,你是吗?
  肖笑敲出呵呵的字样说,前些天看了三部无间道,对什么叫无间道不明白,查了一下发现,原来指的是阿鼻地狱,也就是常说的地狱的最深一层,十八层地狱。这层地狱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永远到不了头,就叫无间地狱。只有犯了最重的罪才会被判进这层地狱。没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从此永无休止的受折磨,痛苦无边无际。
  然而人有人间道。神有仙道,鬼有无间道。最终都是有路可走,唯有妖,无路。
  肖笑又敲出嘿嘿的笑容对网友说,妖多好啊,跳出人鬼神之外。多么自由。
  是的,肖笑要的就是这种自由。所以,她从不告知网友她的外表是什么样子,她是干什么的,她的家人亲戚。
  有网友奇怪地问,你这些都不谈,那你谈什么呢?
  肖笑又呵呵一笑,你想谈什么,想说什么都可以。你可知道对住一个陌生人,你竟可以把秘密轻易的吐露,这就是我只想单纯聊天的原因。说话的自由。
  就这么苛刻的条件,肖笑好友面板上居然还有七八个头像。聊得长的有两年的,短的有才进来几天的。有一直准时上网与肖笑聊天的,也有聊过开头,头像就一直灰暗不再鲜活的。
  肖笑给四个长期潜水的发信说,再见。也不等回答就拖进了黑名单。她想这也是种自由。
  有人说太不尊重人,网络交友也算是友。肖笑不管这个。她随时都有消失的想法。聊天一开始,肖笑就会提醒对方。纯聊天不问来去。也许今天就是最后一次愉快的交谈,仅此而已。
  她从未想过要网恋。更没想过网上要看对方的照片,她没有装摄像头,连耳麦都没有。当然对方强烈要求要把自已的照片发给肖笑看,要打开视频连接,甚至愿意从肖笑的音箱里传出声音让她听,肖笑也不拒绝。对方的样子与声音。肖笑看过听过就忘。她不关心。
  网友说,妖,你真是奇怪的女人。为什么?
  肖笑说,我喜欢看一个人敲出来的文字对他进行素描。一点一点,慢慢画出他的样子。外面长什么样,不重要。不过是聊天,能让聊天继续的只有他的思想。
  有个网友说肖笑,你很寂寞很孤单?需要通过这种聊天增加说话的量?
  肖笑呵呵笑道,我有想要发泄的欲望。这里我可以敲出他M的!操!靠!等暴力粗俗的文字,现实中我骂不出一个字。
  现实中肖笑从来没有骂过一次脏话。她是有教养的人。越是生气越是无语。
  肖笑看一篇写网上聊天的,说不少人的双重或多重性格在网聊中得以体现。肖笑想还真是这样。她是双子座的人,据星座爱好者分析,这个星座的人就是双重性格。
  肖笑是名记者。做新闻的时候她符合业界的要求,据说最早是从凤凰卫视传出来的,电视台里的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畜牲用。
  上司完全可以把她当男人用。事实上她比很多男人更象男人。做事干净利索,果断大胆,豪爽不拘小节。但如果细心的人会发现,开朗的肖笑在大家一起玩闹时,更多的时候是跟着大家在笑。她话并不多。
  肖笑只是喜欢偶尔感受并融进那种热闹疯玩的气氛。天天如此,吃不消。长期一个人,也吃不消。
  网上聊天,她是自我调节。
  肖笑一向懂得去平衡心态,调整自已。很多年前,同学说,肖笑,你似乎什么都不在意。闲云野鹤,天马行空。
  现在,同事说肖笑,象你这样单纯为了做节目而工作的人太少。记者也要吃饭,这只是一个职业。和其它工作一样,都只是个饭碗。也有同事讨厌她这种吃着碗里的饭却不当自已捧着饭碗的姿态。
  是啊,凭什么啊。大家都拿这个职业当饭碗。讲职业道德讲敬业那是尊重手里的饭碗。你肖笑凭什么不这样?做记者就象是在玩票,你仅凭兴趣。就象皇帝吃糠咽菜那是尝鲜换口味,或者说偶尔吃吃粗粮提高体质。而苦哈哈的百姓则是为了生存。
  所以,同来的有的都升成了组长或制片。肖笑做了七年,还是个小记者。有人说,你反正不靠这个吃饭,你只是兴趣,那风里来雨里去,做你的采访拍你的节目,成全你。
  女人能做多少年记者?特别是电视台记者?在肖笑这二十八岁的年龄,最多做到三十五。可能还做不了,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龄,该结婚的结婚,该生孩子的生孩子,再做记者,还别说家事拖累。新的大学毕业生进来,精力体力就慢慢比不上了。
  肖笑有天在楼道里听到有人叫肖老师。她回头,一个年青女孩子笑嘻嘻地看着她说,你不记得我啦?我三年前大二跟着你实习,现在我毕业也来这里做记者了。肖笑恍然,是你啊,时间过得真快,你都毕业了。还习惯吗?
  女孩子点点头,眼睛里闪动着当年肖笑刚进台里做记者时同样的光芒。她对肖笑说,肖老师,我会做好的。
  有人窃笑,你看,肖笑和她当年带的实习生一起做新闻,没准儿每个月的新闻量还不如她的实习生呢。
  肖笑不以为意。她只是坚持。坚持一个希望不肯放弃。
  领导找她谈话,肖笑,你要不要退到后期做编辑?让年青小记们蹦嗒去。再跑两年你就三十了。你的体力比得过刚出校门的人?这是为你好。
  肖笑拒绝。
  就这样,年纪大点的其它女记者一有机会能往后期往各部门走的都走了,新闻部肖笑是剩下的早来一批人里年龄最大的几个女记者之一。
  二十八岁和二十一二岁才差了六七年而已。肖笑就自动把自已归到台里的老年人里面了。有次领导说着年纪,有人插嘴,肖笑才二十八呢。领导一惊,是么?我还以为她很老了呢。肖笑只是笑。领导感叹,你成天和三四十岁的老年人混在一起,还以为和他们一般年纪。
  肖笑问自已,你老了么?她回答不出。年龄说小不小说老也不老。
  肖笑上网和人聊天。有个小她两岁的网友说,你肯定很小。
  肖笑问为什么,那个网友说,看你说话的语气就知道,才出大学校门吧?
  肖笑打出一个笑脸图标,不回答。她想,要是还能回到刚出大学校门那会儿多好。
  肖笑关了QQ,开网页看新闻,看论坛里。看到一个博客征文题目。寻找你和我的九七回忆。她想,香港回归已经十年了。十年呢,她就做了七年记者。用了七年接触社会。如果可以重来。她宁可不接触。那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有人说做记者能看到社会的方方面面。看多了分分合合,社会百态。肖笑只觉得心更老。
  十年前的肖笑还是个刁蛮任性的丫头。十年后的肖笑是成熟懂事的女人。

  第2章

  肖笑一到台里接到任务明天去雪山,听说那里新发现一个古冰川遗迹,世界各地来了一大批考古人员和科研人员。极有可能是国内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的古冰川活动遗迹。肖笑有点兴奋。可能是职业使然,遇着重大一点的题材就会亢奋。
  有同事戏谑地说,肖笑,你怎么做了这么多年新闻还跟才出道的新手一样?你还没做厌?
  肖笑还是笑。她早已做得疲倦。自已都不知道在坚持什么。似乎当记者做节目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不做节目,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
  肖笑现在的搭挡是新来的摄像记者小白,他正处于新鲜感浓烈的时期,开车走在街上,神经无时不刻都紧绷着,看见大街上围上一群人就不顾交通规则把车靠边一停,抓着摄像机跳下去看。生怕错过了。
  肖笑不会开车,看着小白一溜烟挤进了人群,任她在后面喊充耳不闻。气得肖笑头顶直冒烟。
  她只好走出车子站在街边上等。一路从她身边过去的车辆里不时有人探出头看,有的是好奇,也有的带着鄙夷。经过时肖笑听到有人说,记者就了不起?可以无视交通规则。肖笑听了脸红。她把头转开,往人行道那边看。
  人群还是围着,小白身边也围着一圈人,正回头找肖笑。看情形是有点什么事。肖笑把车锁上朝小白走去。她只希望警察来得慢一点。
  肖笑突然看到人群的那边闪过一张熟悉的脸。她心里一紧。停住了脚,转身折回车边。正好有个交警骑着摩托车过来,肖笑有些无奈。却只得解释,在拍新闻,希望通融一下。
  她不喜欢这种凭着记者证取得的特殊,却又不得不掏出记者证去争取。一般说来,这样的临时靠边停车,警察都会网开一面。
  肖笑背对着人群,她希望她眼花了,看错了。又告诉自已绝对不会看错。是他,是顾青黄。他来做什么呢?冲着雪山上的古冰川遗迹?也来拍片吗?肖笑怔仲着。听到警察对她说,下次注意点。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容易造堵。
  肖笑连声说谢,接过了记者证。这是新换的绿壳记者证,质量及不上从前的红本,放在包里边上已经发毛。照片还是三年前拍的,肖笑一寸照两寸照各拍了一张,洗了无数张。她不喜欢拍标准照。
  看看这张三年前的照片,肖笑想,其实也没多少变化。
  小白喘着气跑过来说,刚才那里有人装乞丐,被发现了,大伙儿都骂呢。
  肖笑哦了一声。小白兴奋的说个不停。她静静的听着。心思已飘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上。
  想起那张脸,她感到某个地方突然一痛,针扎似的。针轻轻一刺,拿开后,痛楚才慢慢袭来。肖笑自然的抬起手捂住那处疼痛的地方。
  小白问她这新闻咋样?肖笑很想告诉他,这样的假乞丐太多,实在不咋样。
  肖笑对小白说,你想不想知道这些乞丐怎样出现在闹市,晚上又到那里去睡?
  小白说,难道他们不是睡大街?
  肖笑看看时间,快六点了。就让小白把车开进医院附近的一条小街。这是冬天,今天有很好的阳光。肖笑看着不远处的人行道想,他们会来晒太阳的。
  然后,小白就吃惊的看着从小街的各个口子走来一群老年乞丐,有白发苍苍的大娘,有走路弯曲着腰的老大爷,不一会儿,人行道上就一溜坐着十来位老人。他们相互打着招呼,说着话。满是皱纹的脸在阳光下闪动着一种快乐。
  肖笑说,他们是真乞丐,白天都在医院门口要钱,象这样的太阳,他们会聚在一起晒着太阳聊天。你看,他们很快乐的。
  小白咋舌,这些老人大冬天的睡大街么?说着就想打110。肖笑阻止了他。她对小白说,警察来了会把他们送进救助站。他们有的会被送回老家,然后再被家人遗弃。再出来乞讨。有的无家可归。时间长了会离开救助站,然后一样再出现在这里。
  小白问肖笑,那就没法管他们了吗?
  肖笑说,你遇着他们就给点钱。他们自已租房子住的。
  肖笑遇到过假乞丐,她一路跟着那个抱双胞胎来城里找丈夫的女人走,劝她去救助站。那女人抬腿就走。还上了辆公交车。肖笑也跟着上去。那女人一言不发。肖笑摸了摸又胞胎可爱的脸,把包里仅有的六十元钱塞给了那个女人。下车的时候,她听到她低声说谢谢。
  回到台,有趣的事情发生了,一组记者前些天在街上也遇到了那个女人。而另一组记者则拍到了一个男人抱着同样的双胞胎来城里找老婆的画面。大家都气得很,听说肖笑还给了钱,跟着坐了几站公交车都笑她老江湖遇着新骗子。
  肖笑也跟着笑。她不过是瞧着孩子可怜。
  做完节目回家。肖笑洗过澡开始收行李。她又想起今天看到了顾青黄。肖笑希望他不是和她一样的目的。但直觉告诉她,多半都是奔着古冰川去的。
  肖笑有些无奈。她不希望再看到他,但是每每在她都觉得自已快忘了的时候,她就会莫名其妙从电视上看到顾青黄。
  刚毕业半年,她在朋友家吃饭,正在播凤凰卫视的新闻,她无意中抬头,看到有记者在采访顾青黄。肖笑放下碗吃不下去。又过了快两年。肖笑去收录室借资料,听到熟悉声音,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看到顾青黄在做采访。再过了两年,肖笑在家里拿着控制板换台看,顾青黄出现在某国总统大选的直播节目中。
  肖笑想,命运不时不在提醒她,顾青黄无时不刻在提醒她,她犯的错是要用一生去还,想要用忘记来救赎自已,老天爷不给她这个恩赐。
  她收拾完打开电脑,一一给网友们留言。说要出差。
  夜已经深了,好友全部灰着脸。肖笑进了聊天室。她瞧着聊天室里乱七八糟的网名笑。这是聊天的地方还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
  冲着妖这个网名来的人很多。但凡问一夜情想要做皮肉生意的,肖笑都礼貌地回拒。倒也没遇着纠缠的。肖笑看到一个网名叫烟的男子。她点开了他的信息。
  个人简介上写有一阙词:
  萧条庭院
  又斜风细雨
  重门须闭
  宠柳娇花寒食近
  种种恼人天气
  险韵诗成
  扶头酒醒
  肖笑想,好歹找个说话斯文点的。她喜欢这词里的最后一句。如果一扶头,就能拍醒醉了的自已,多好。
  她发出了邀请聊天的信息。
  烟问肖笑,你多大了?
  肖笑没有申明自已的三不答原则,她回答,二十。
  二十岁那年,肖笑还是快乐的。她轻笑,就让自已回到二十岁吧,今晚她想。
  烟说,他二十六岁。
  肖笑情不自禁的说,好年青的小伙子。
  烟诧异,二十岁的毛丫头敢这样说我?活得不耐烦了?
  肖笑忍不住笑,送了个龇牙咧嘴的笑脸过去。她想年青人就是年青人,说话都这么冲。一句话都能感觉到青春的气息。
  聊了会,互相加为好友。肖笑这才发现出了聊天室,他不叫烟,叫云。
  她没有再问,明天一早就要出发。

  第3章

  下了飞机,当地宣传部派了辆车接肖笑和小白。去雪山还有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宣传部来了个小伙子陪肖笑他们。一路上很兴奋地说,这次来的人太多,电视台报社地质专家,整座雪山都在沸腾。
  肖笑拿起资料没看,她在车上看书看报都容易晕车。她闲闲地问那小伙子,亚视有无记者来。
  小伙子笑着说,有啊,怎么会没有?当时以为是主持人,长得象赵文卓,结果说是亚视很有名的一位记者,只不过听说以前是跑政经的,不知道这次怎么过来做这种地质新闻。
  肖笑心里明白,与顾青黄在雪山碰面在所难免了。她闭上眼睛做出疲倦想睡的样子。宣传部的小伙子很知趣的不再对她说话,转而和小白聊得热火朝天。
  肖笑对这座雪山闻名已久,雪山主峰海拔四千多米,南北绵延三百多公里,山间大大小小分布众多色彩各异的深潭秀湖,有丰富的亚热带植物,听说五月春尽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杜鹃花。
  那种高山杜鹃是肖笑非常喜欢的,碗大的花朵一树一树的怒放艳丽而壮观。她看过图片与镜头却没有亲眼站在花树下看过。一直没有机会来这里,现在来了,可惜是一月份,看不到。这次发现的古冰川遗迹位于一处山谷,是当地进行旅游景点开发考察时走到处无名的山谷时发现的。
  雪山上早已有众多的古冰川遗迹,可以说是古冰川的天然博物馆,能看到完整的角峰、刃脊、围谷、冰斗、冰蚀洼地、冰蚀冰碛湖等古冰川风貌,这次发现的古冰川遗迹引起轰动是发现了一条巨大的冰川刻槽,有几百米长,且保存完好,世界罕见的奇迹。所以消息一出,引来了各方人士的关注。
  肖笑想,人总是对未知的世界着迷,叹服于人力所难想象的自然神力。
  她的任务不仅是拍这个奇迹,更多是关注来自世界各地的目光和声音。通过这些宣传支持当地的旅游发展。
  自已去采访顾青黄会是什么样的情景?肖笑问自已,她永远也忘不了顾青黄耐心的陪着她做采访调查时的情景。那个时候,顾青黄已出道三年小有名气,她不过还是个学生。
  可能不一定非得采访顾青黄。来的人有这么多,少他一个也没什么。肖笑打定主意,能少接触尽量少接触。她不以为现在还能与他谈笑风生。
  当晚肖笑就见到了顾青黄。在当地政府为前来的记者专家们接风的酒宴上。来的人很多。记者之前相互认识递名片交换联络方式。也许有一天会有合作与相互帮忙的时候。做一名优秀的记者,他(她)必然有一张极广络的关系网。这是掌握第一手信息必不可少的消息来源。肖笑与小白和自已这座的同行们聊熟之后,任小白端着酒杯四处走动。她还是坐着。
  顾青黄与她隔了一桌。肖笑背对着他,入席后匆匆一眼她已看得清楚。顾青黄嘴角噙着丝淡淡的笑容,在他那桌鹤立鸡群般突出。她想,难怪会以为他是主持人,他实在很帅。肖笑突然想起芙蓉姐姐的名言。走在那里都会被人用无情的目光把她揪出来。不由得轻轻笑了。
  这时听到顾青黄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小,你还好吗?这么多年没见,老熟人都不肯打个招呼?
  肖笑背一僵。回过头,顾青黄正端着杯酒看着她。他笑着,眼睛里却有一股子冷意,肖笑想,他还是恨她。
  肖笑也端起酒杯,你还是忘记我名字的发音了,我叫肖笑,别又叫错了。
  顾青黄冷笑,是啊,可是我改不过来了,真是巧,能遇到你。
  肖笑冷着脸说,是巧,不知道怎么顾大记者改政经拍地质节目了。
  顾青黄说,我回老家探亲,正好出了这事,顺便就让我来了。小小,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做女记者日晒风吹也没见你变老。
  肖笑轻笑一声,再怎么也及不上你,到那儿都会被人们用无情的眼光揪出来。
  话一出口她才想起用了芙蓉姐姐这句话,突然想笑。心里又是一黯,还是不要再有交集的好,于是肖笑举杯饮下酒,对顾青黄说,今天坐了一天车,明天要上雪山,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请自便。
  走出宴会厅时,肖笑真的疲倦。她觉得跑新闻再苦再累都及不上与顾青黄说这几句话的时间。
  肖笑打开房间的门。一身的力气仿佛都已被抽空。心跳得很厉害,手足酸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两行泪慢慢流下,为什么自已还会心疼?为什么还是没法做到心如止水?为什么,还是忘不了?
  坐了良久,肖笑想起还有功课没做,还没来得及看详细的资料,还没整理好明天的采访思路。她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去洗了个热水澡,舒服了许多。
  是因为顾青黄吗?肖笑今天特别疲倦,只看了一会儿资料就眼皮打架。她记下大概的数据想了会儿明天的拍摄就上床睡觉,迷迷糊糊总听到顾青黄喊她,小小,小小……
  只要有事,肖笑从不会睡过头。早上六点她听到闹铃响却睁不开眼睛。直到六点半宾馆叫醒服务的电话刺耳的响起,肖笑一惊,赶紧起床梳洗。这才发现生理期来了。怪不得昨晚会那么疲倦。看看眼睛也是肿的。
  肖笑哀叹自已运气不好。她每年不知道怎么搞的,总在大冬天会进山,只要遇着生理期,她就恨不得自已死了的好。山里的寒冷会让她抵抗力急剧下降,拍摄采访一会儿功夫就累,肚子会疼。虽然带了药,还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肖笑现在只希望那个山谷路不要太难走,不要太远。
  几辆车送记者们进山。肖笑高兴地发现有缆车。她和顾青黄没有再接触。各自和自已的同事在一起。缆车上升了四十分钟才到达终点。同来的宣传部干事告诉他们,这里离山顶只有几百米。肖笑紧了紧衣服。她穿得够暧,还是觉得冷。身边白雪皑皑,山上的冰渍湖全部结了冰,陪同人员说,要去那个冰川刻槽要从山上另一条路走到山谷。专门调来了十来个武警小伙子帮记者们拿设备。
  一行人跟着导游出发又下山。从四千米的山顶再下到山谷,走的是猎人打猎踩出来的小道,雪很深,一脚踩下去就没膝。肖笑不由苦笑,庆幸的是穿的鞋是防水的登山鞋。不然雪水浸进来,不冻死也会冻病。
  她好奇地看着山道两边的树,树叶细长垂下,导游说,这就是高山杜鹃树。开的时候有黄色,白色,粉红色,漂亮极了。肖笑开始想象这些大树绽开满树花朵的美景,叹息现在看不到。这时前面喧哗起来。小白自已背着摄像机大步走过去。原来发现了一溜脚印。导游说,是熊的脚印。
  记者们都紧张起来。有熊?这位当地的猎人临时叫来当导游见众人紧张忙笑着解释,从脚印看熊是几天前留下的。一般不会出现。又开玩笑地说,我们这里有十来个武警小伙,有枪,熊来了也不怕。
  记者们听了放心地开始拍摄。小白问肖笑要不要出现场。肖笑说不用了,就一溜脚印而已。
  小白看了看脚印,已有些浅了,说不知道拍下来的效果好不好。肖笑等其他记者拍完继续往前走了,就用脚比着脚印踩出一溜更深的印子。然后回过头对傻在那儿不知所措的小白说,拍啊,这个清楚。
  小白吱吱唔唔地说,那不是你的脚印了吗?肖笑叹了口气。这是熊的脚印,我不过把它加深了点。不然,你拍出来的效果太差。小白叹服地看着肖笑,原来真的有制造新闻一说。
  肖笑说,新闻的本质还是存在,我们需要的只是如何用画面去表现它而已。
  拍完脚印,两人开始追赶大部队。走得急了,肖笑竟然出了一身汗。往山下走,两边的溪水都已结了冰,隐约能看到冰下水的流动,听到清泠泠的水与冰块撞击的声响。一路上不停有人滑倒,等到了山谷已经中午一点了。
  终于看到了那条巨大的刻痕。象是一把刨子在山体上狠狠划过,拉出一条深一米多宽两米的槽。肖笑感叹,不知道当时是多么巨大的一座冰山挟着如何的雷霆之势向山下俯冲,硬生生把挡路的山撕开一条血口。这是何等的气势!何等的力量!
  记者们被大自然的力量震住,脸上露出惊喜。纷纷拿起设备开工。瞬间几百米长的刻槽被瓜分成了若干地盘。肖笑和小白站在一处开拍,她出现场介绍情况。看到不远处顾青黄也在出现场。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别过头做事。
  现场出完,采访做完,就是摄像的事了。宣传部干事在地上铺好了塑料布拿出干粮当午餐。肖笑肚子不舒服,找了根倒在地上的树坐着,她拿出药吃了。矿泉水含在嘴里温暧了才喝下。没有胃口也得吃,她慢慢啃着面包。顾青黄也走了过来,往肖笑旁边一坐,也就着水吃面包。
  肖笑想走开,可是一坐下就不想再动。她也不想做的太明显。就默默的吃着东西。看山上的风景。
  顾青黄突然说,怎么?脸色难看成这样子?是走累了还是看到我坐你旁边?
  顾青黄的语气还是冷。冷得让肖笑有些愤怒。她不想惹他,想躲得远远的,他非得要出现在面前,非得用这种冷冷的眼光和冷冷的语气来刺激她。
  肖笑慢慢对顾青黄说,我好不好都与你无关了。
  顾青黄冷哼了一声,我怎么忘了你一向冷血。
  肖笑肚子抽痛,不知道是顾青黄的话,还是生理期使然。这时宣传部干事召呼大家,说要上山了。肖笑什么话都没说,站起身走到小白身边开始收拾设备。

  第4章

  肖笑望望山巅,再看看脚下被冰雪覆盖的路,不由自主的叹气。上山导游节省时间,带着大家顺着溪水往上走。有的路上已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稍不注意就会打滑跌倒。
  导游在前面大声喊着,走三十步休息两分钟。
  听着好象很简单,可是,肖笑真想走两步休息三十分钟。小白走在她前面,刚出校门的大小伙走得直喘气。队伍沉静了,只听到阵阵呼气声和几个小女记者的哭叫声,妈呀,真的不行了,走不动了。
  走到一处稍宽敞的平台,导游说休息。小白一下子坐到了雪地上。此时他根本没有半点想扛拍东西的欲望了。肖笑咬咬牙。拎过摄像机扛在肩上拍后面往上爬的队伍。寻像器扫过了顾青黄的脸,肖笑情不自禁的停住了镜头。她贪婪地看着被镜头扯进的他的脸。顾青黄正和同事说着什么,大概是鼓励同事加油前行的话。他呼出的气在面前吹出道道雾气。背着大大的背包,看样子同事的大部份行李都移到了他的肩上。肖笑一动不动,放慢了呼吸稳住镜头。突然,顾青黄看到了山坡上扛机器的肖笑。他眼中射出一道仇视的光,肖笑手一抖,赶紧移开了镜头,认认真真拍了几个山间的镜头。
  等她喘着气放下机器时,顾青黄已走到了她面前,肖笑有几分心虚,转开了头,把摄影机放下。十七斤重的家伙呢,肖笑这才感觉到沉。手一脱力差点摔了。
  小白忙接过摄影机。只听到顾青黄冷冷的说,体力还不错嘛,桩子还能站这么稳。
  肖笑没理他。小白不好意思的对肖笑说,肖姐,走的太累了。
  肖笑淡淡一笑对小白说,不该扛大机器上山的。
  导游鼓励着大家说走了三分之一了。
  肖笑再次抬头看看山巅。才三分之一啊,她真是想一头倒在雪地里,再不起来。肖笑想,红军过雪山有好多人就是这样一坐下去再起不来了。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队伍又缓缓向山顶进发。太阳出来,又被风吹到了山的另一边。白雪刺得肖笑眼花缭乱。她有些头晕。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看不到四周的景致,只顾着盯着前面小白的落脚处尽可能的踩上去。她听到自已的心脏急促地在跳。每呼吸一口气吸得深了,肺部就一阵刺痛。肖笑对自已说,坚持,坚持。
  她有些悲哀地想,自已是不是要死在这雪山上了。山风吹来刺骨的凉,冒出的热汗瞬间就冰冰的贴在身上。走完最陡的山坡。导游高兴地对大家说,下面就钻林子。
  林间的路比溪边的安全,还是沿着分岔的溪水在走,半积雪半结冰,但总算有段下坡路了。武警们两个一组地护着记者们前行。前面有个男记者哎呀一声摔在了地上,惹来一片笑声。肖笑往前看着也跟着笑,腿用劲得僵了,一步打滑摔进了溪里。她听到咯吱一声冰面破裂的声响。一阵透心窝子的凉意从身上传来。肖笑努力想坐起来,手挥了两下,整个人坐滑板一样迅速往下溜。
  她听到身后一片惊呼声,紧接着有人在大喊护住头。肖笑想喊,又闭上眼,她疲倦得连喊的声音都没了。只想就这样滑下去吧。身体在岩石上撞了好几下终于停住了。肖笑费力地睁开眼。身上都被水与冰块打湿了一大半。她抓住岩石坐起身,站不起来 。回头一看,两个武警冲在最前面,跟猴子一样边跑边拉着路边的小树稳定身形,一跳一跳地向她接近。
  肖笑忍不住笑了。这次可真是狼狈。
  她拉住武警的手上了岸。小白急急地走近,大声问她,肖姐,你没事吧?
  肖笑摇头说,没事。她看到了顾青黄的脸,他嘴边似乎还挂着那个嘲讽的冷笑。记者们都围了过来,关切地问肖笑有事没。
  肖笑耳边一阵轰鸣。她说不出话,只是微笑。
  两个武警扶住她往前走。导游说走出林子就能看到休息站了。队伍一阵欢呼。
  肖笑不由自主的被武警小伙子带着往前走,腿已经不是她自已的了。她只剩下脑子里的清明。在看到休息站屋顶的瞬间。肖笑眼睛一闭整个人倒了下去。那一刻她很清醒。但是,她只想倒下去,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半昏迷中她被人背了起来。肖笑想,多么幸福!
  到了休息站,肖笑感觉被放在了躺椅上。四周很嘈杂,有人开始脱她的衣服。浸了水的羽绒服湿湿的裹在身上不好脱,肖笑手足冻僵动不了,觉得几个人动力拉住衣袖在往外拽。只感到身上一松,然后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围在了上来。
  有人灌她酒,肖笑牙咬得死紧,她听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妈的,你想死啊!
  肖笑睁不开眼嘴皮发抖。她想张嘴,又控制不住。一只手掌伸过来,用力地捏开她的嘴,一股冲鼻子的白酒倒进了她嘴里。肖笑呛咳起来。酒灌进了气管里,肖笑咳得肺痛。她终于能睁开眼睛,看到灌她酒的人是顾青黄。肖笑想,他怎么还是喜欢随身带着那个锡银的小酒壶。
  顾青黄黑着脸见肖笑睁开了眼,用两只手掌揉肖笑的脸。他掌心的萤摩擦得真痛。肖笑想,脸皮是不是被他搓掉了。好半天肖笑缓过劲来。围着她的记者们都松了口气。她张口第一句话就骂顾青黄,你轻点行不?
  顾青黄不理她,摸出把瑞士军刀就割肖笑贴在腿上的牛仔裤。肖笑急了喊他,顾青黄,你住手!
  她脸涨得通红。休息室里这么多人,肖笑丢不起这个脸。
  顾青黄冷笑着对她说,你牛仔裤里面没穿毛裤?
  肖笑气极,我自已知道换!
  这时山上游客中心接到无线电呼叫送来了衣服。几个女记者扶着肖笑进了里间换。
  脱掉身上的湿衣服,肖笑觉得舒服了不少。这才发现,身上披着的是顾青黄的羽绒服。肖笑摸着还带着温度的衣服,鼻子一酸就想哭。使劲忍住了,调整了呼吸走出去。
  她把衣服递给顾青黄说,谢谢!
  顾青黄接过去什么话都没说。
  导游关心地问肖笑还能走不,肖笑笑着说,没事了。
  出了肖笑摔进溪水的事,大家走路更是小心。等回到缆车所在地,已经下午六点多了。一群记者又冻又累又饿。肖笑觉得自已连累了大家的行程很是过意不去。同行们都很理解,个个经过肖笑身边时都笑着问她有事没有。
  回到宾馆,饭菜早做好了等他们。一群人全扑了过去。肖笑也吃得很香。小白说,肖姐,你吓死我了,还好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真的摔着了没有?
  肖笑这才觉得身上痛。心想,肯定撞青肿了。脸上还是笑着说,没事,比这险的事还多呢。跟着对小白说起有次进山,车在山道上突然打滑差点摔下悬崖的事情。听得小白一惊一乍。
  回到房间,肖笑脱下衣服去洗澡。热热的水淋在身上,肖笑舒服得叹息,发誓再也不在冬天进山了。她对着镜子看,后肩,腰侧,大腿撞出了大块的淤青,有两处已经成了黑色撞死了血。她叹了口气。倒霉事都遇一块了。
  洗完澡,吃过药她就直往被窝里钻。肖笑拿了个枕头抵住小腹,从腰到腿,酸疼得她窝在被子里抽搐。
  肖笑想,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回去后别落下病根就好了。
  门铃突然响了。肖笑不想动。充耳不闻。门铃终于停下,房间电话又响了起来。肖笑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接。听到顾青黄的声音,开门。
  肖笑没好气地说,我睡了。
  顾青黄没等她挂电话,冷冷地说,你要我在你门口站多久?你想所有人都知道我半夜站你房门口?
  肖笑无奈,从被窝里钻出来,打开门,几步又跳进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她有气无力地对顾青黄说,有事快说,说完走人,顺手关门。
  顾青黄穿着毛衣进了屋。手里拿着瓶跌打酒,看着肖笑说,伤那儿了?
  肖笑皱眉,你要干嘛?
  顾青黄有点不耐烦,要我自已找?
  肖笑惊骇地瞪着他说,衣服厚没撞着,也不方便。我累了。
  顾青黄一把把被子揭开,看到肖笑抱着枕头压着肚子缩成一团。肖笑一声尖叫,顾青黄你是男人!
  顾青黄吼得比她还大声,你这个样子敢上雪山你想死是不是?
  肖笑轻呼着气,看顾青黄脸上肌肉牵动,知道他真的动怒了。她放弃,蜷着身子躺床上一动不动。
  顾青黄放低了声音,伤哪了?
  肖笑说,背上。说着自动翻过了身。
  顾青黄伸手揭起她的上衣。吸了口气,肖笑想,被撞得是有点吓人。
  顾青黄不再说话,倒了药酒就帮她揉。他很用力,肖笑痛得浑身发抖,抱紧了枕头,脸埋着任眼泪被床单吸干。
  半响顾青黄才住了手,又问她,还有哪儿?
  肖笑摇头。顾青黄冷哼一声手伸到她腰间脱她的睡裤。肖笑惊得一个翻身压住。顾青黄的脸近在咫尺。肖笑别过脸低声说,不方便。
  顾青黄两手一用劲就把睡裤扒了下去,肖笑气得腰一挺就要从床上跳起来,顾青黄用手按住她,狠狠地说,撞得黑死血了还不方便?老实点!
  肖笑吐了口气,不再争了。
  她只觉得痛,心想顾青黄怎么下手这么狠?闭着眼睛等待着疼痛过去。肖笑太累,迷糊的感觉到被撞的地方慢慢有股热力发出,她想,钻木取火就是这样的吧。
  眼前一黑,灯熄了。肖笑以为顾青黄要走了。闭着眼去扯被子。却碰到了顾青黄的身体。肖笑睁开眼,你怎么还没走?
  顾青黄不说话,脱掉外衣外裤躺到了床上。伸手把肖笑抱入怀中。他的大手不偏不斜盖在肖笑肚子上。他低声对肖笑说,不要闹了,今天都累了,就这样睡。
  肖笑微微一挣,顾青黄的手揽得更紧。肖笑叹了口气,今天她也实在没有精力再折腾了。由他吧。
  肖笑意识渐渐模糊,身后传来顾青黄温暧的气息。她习惯性的翻了个身,窝进顾青黄怀里,把脸靠在他胸前沉沉睡去。

  第5章

  顾青黄听到肖笑的呼吸慢慢平稳有规律起来。才吐出一口气,他没有睁眼,把肖笑小心搂住,把头轻轻挨在她的发边。肖笑娇小的身子正好嵌进他宽阔的怀里,十分契合。此时的肖笑温顺得象只绵羊。顾青黄想,要是她一直这样多好。
  他突然想仔细地看她,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的些微光亮慢慢地看蜷在怀里的肖笑。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浓密的长发,光洁的额,淡淡的眉。
  以前他从没看过肖笑化妆就问她为什么。肖笑说,我每天都画眉呢,我眉太淡。顾青黄记得自已笑着说,以后我给你画眉可好?故画做远山长。
  肖笑啐他一口,脸羞得通红。
  顾青黄想起往事,心里的恼怒突然升起,他手一动就想从肖笑身下抽出来,身体也离开了肖笑。
  肖笑似乎感觉到温暖离自已而去,身体又往这边靠了靠。顾青黄再想移开,看到肖笑皱了皱眉,趴在自已胸口的手已移到了肚子上。
  顾青黄心里一酸,再次小心抱她入怀。他想肖笑今天真是够受的了。身上撞出的青紫看得他不住抽气。顾青黄的手停在肖笑突出的肩胛骨上。她比原来还瘦。
  顾青黄几年没见肖笑了,他一直以为她过得很好。见了她也以为她过得很好。可是抱着肖笑单薄的身体,顾青黄想,肖笑这几年都是这样拼命地跑新闻吗?她怎么这样拼命?他有些恨自已,这么多年没见了,见到她忍不住还是想关心。顾青黄有些弄不明白自已对肖笑倒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有首歌词写的是有爱就有恨。可是顾青黄见着肖笑摔进冰溪里的时候只有着惊怕,看她在岩石上撞来撞去,他的心也跟着被撞痛。看着肖笑走着走着倒下去,他觉得自已也掉进了冰渍湖里浑身透心刺骨的凉痛。那一瞬间他后悔为什么离肖笑那么远,没有跟在她身后。
  徘徊了许久,他还是去买了跌打药酒。冷着脸给肖笑揉伤。顾青黄明明看到自已使的劲太大,肖笑的身体痛的发颤。他就是忍不住用力,他想用力把那些刺目的青紫全揉没了。他看得难受,他知道肖笑肯定疼,可是她没哭没吭声。连语气都和平常一样。她只有在保护自已时才会下意识的冷淡疏远,不让情绪外露。
  她在对他疏远!这一刻顾青黄想为什么要忍不住来看她。看了她的伤为什么又忍不住留下来抱她睡。他知道肖笑怕冷,生理期一来更是怕冷。他自然的抱住她想给她多一点温暧。但是肖笑冷淡的态度却没给他他想要的温度。
  顾青黄叹了口气,他也累了一天了。搂住怀里的肖笑。顾青黄闭上眼,呼吸着肖笑身上发出的清新的沐浴香。模模糊糊的想,再抱她一次,一次就好。
  清晨肖笑醒来,身上比昨天疼得还厉害。她起床去洗脸刷牙。想今天还要上山顶拍冰渍湖、角峰等古冰川遗迹。昨天坐缆车到时离山顶只有几百米,不会有昨天又下山又上山那么累了。想着想着,她突然想起,昨晚顾青黄来过还抱着她睡。
  肖笑跑出卫生间,看到房间没人。一切就象没有发生过一样,肖笑对自已说,睡了一晚就当是做梦吧。
  可能真的是个梦。吃早餐的时候顾青黄看也不看肖笑。肖笑又对自已说,千万不要自作多情。他不过是看在往日情分上照顾一下。
  往日情分么?肖笑喝着粥觉得满嘴苦涩,是啊,对顾青黄这种面面俱到,心细如发,好人做尽的人能不照顾往昔的情人么?
  吃过饭又坐车上雪山。进缆车的时候,小白本来站在肖笑身边和她坐同一辆缆车。肖笑跳进车厢坐好后,没想到紧跟着跳进来的人却是顾青黄。肖笑往地面看去。小白张大了嘴正在吃惊。肖笑恼火地把头转向一边。要在缆车上和顾青黄单独呆四十分钟,简直是考她的定力。她可不想让顾青黄看出丝毫端倪。
  肖笑也不想问顾青黄为什么昨晚要来看她的伤,为什么昨晚要抱着她睡。她觉得傻。明明情分已断,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在一起,为什么还要送上门去被他羞辱?分手的时候顾青黄对她一字一句地说得很明白,人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这辈子他绝不会让肖笑再伤害他一次。
  缆车渐渐升高,慢慢又看到了山峰上的雪。肖笑哆嗦了一下,她想起昨天山上的那股子冷就害怕。
  顾青黄一直没有说话,头转到另外一边看风景。肖笑气恼。不知道他坐进同一辆缆车来干嘛。两人一人看一边直到缆车到达。
  下了缆车肖笑等小白来。顾青黄也站着等同事。还是不说话。
  下一辆缆车紧跟着来了。肖笑朝小白走去。经过顾青黄身边时,肖笑听到顾青黄说,你今天给我小心点。再使苦肉计也没用。
  肖笑气得手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回过头瞪着顾青黄,你以为我在勾引你?
  顾青黄皱了下眉,他怎么对肖笑说这样的话?
  听到肖笑在冷笑,你不用皱眉,我就算摔死在这山上,也不用劳你大驾收尸!说完肖笑掉头就走。她暗骂自已怎么会这蠢,顾青黄不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居然以为自已在勾引他。肖笑觉得这雪山真冷,这山上的风真冷,这里的一切都冷得这么无情。连心脏里仅有的温度都被冷得冻住。
  顾青黄想解释,张了张嘴又闭上。他气自已怎么这么没风度,心底里这样恨肖笑。恨到可以冲口就说话伤她的地步!肖笑最后一句话象冰刃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他知道肖笑是气极了这样说,可是,难道她真要他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他面前也不要他管?她不他管!这个认知让顾青黄觉得心在淌血,被撕裂。他瞧着肖笑挺直了背走远的身影。惶恐涌上心头。他怕肖笑真的出事,赶紧招呼着同伴跟上了肖笑他们。
  山顶的冰渍湖四周布满大大小小的冰川飘砾。远处的角峰锐利插向天空,冰川的移动磨利了山峰的峰面,只有最坚硬的石头才得以在冰川的力量下保留。每一处峰面上只有青黑色的岩石,没有积雪,象冷冷的剑幽幽散发着寒光。角峰下是积雪与山间泉水凝结的冰瀑,今天出了太阳,结了冰的冰瀑和冰渍湖反射出绚丽的色彩,映出蓝天白云还有山峰的倒影。
  所有的记者折服在角峰的气势和冰湖的五彩斑斓中,纷纷下到湖面拍镜头。肖笑和小白也下到湖边做现场报导。她小心踩着冻在湖面上的石块和碎木走进湖里。山风很大,肖笑听到话筒被风吹得咆啦直响。
  小白冲她摇摇头说,风太大,不能用无线话筒。肖笑又小心的走回来换有线话筒。
  顾青黄站在坡上看着肖笑来回走,她身影稍稍一晃,他就跟着紧张,要是肖笑在湖面上滑倒滑进湖深处。要是……
  顾青黄回过头问导游,这湖冻得结实吗?
  导游笑着说,湖中心就说不准了。
  导游刚说完,顾青黄就扯开喉咙对在湖面上做节目的同行喊,不要进冰湖,湖中心冰不结实!滑进去有危险。
  听到他的喊声,在湖面上做节目的记者们都一愣,纷纷停止了往湖中心走。肖笑没有理他。又往中间走了两步。她知道脚下的冰面很结实,离湖中心至少还有百八十米远。
  看到肖笑还在往湖心走,顾青黄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说话去刺激她,明知道她性子烈,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肖笑与他作对,又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做完节目慢慢往湖边移。直到安全回到岸边才放下了心。顾青黄转过身与同行去拍冰瀑。再呆在肖笑身边,他怕心脏受不了。走了两步又回头,还是不放心。召呼着大家说一起去拍冰瀑。
  接下来除了有几个记者在路上摔了几跤,没有大事发生。
  雪山采访结束了。肖笑没和顾青黄说过话。顾青黄也没找过肖笑。第二天,各坐各的航班走了。

  第6章

  肖笑坐在机房看带子。看到了自已拍下来的顾青黄。她按下停止健,良久地注视着画面中顾青黄的脸。这是被她用镜头拉近了的特写。画面正停止在顾青黄发现她的那一帧。
  肖笑想起当时宣传部那小伙子的评价,象赵文卓,她想,还真有点象,都是同样瘦削清峻的脸型。只是顾青黄的鼻子直直的一管更挺拔,嘴更薄,两道浓眉下一双眼睛因为眼眶微微凹陷更显得深邃。肖笑失声轻笑起来,原来自已觉得顾青黄更帅呢。
  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很满意自已的拍摄水平,连他扯动嘴角带出的那丝纹路都清晰可见。肖笑慢慢用手指抚过监视器里顾青黄的脸。从额头到眉毛,她手指一下下刮着他的鼻子,画面里的顾青黄没有躲闪。以前他总是笑着闪头避开,任自已追着他嚷着要刮回来呢。肖笑轻抚过他的嘴唇,这张嘴吐出的甜言蜜语总是惹得她脸红不已。现在,他在生气吗?他只有生气时才会这样抿紧了嘴
  肖笑的手最终停在了顾青黄的眼睛上,她一圈又一圈慢慢围着眼睛划过。肖笑问顾青黄,你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你眼中露着对我的恨吗?我已经离你那么远了,我已经这么多年没见着你了,你都还是恨我吗?明明知道雪山在我们台的范围之内,为什么你还要来?你不怕万一见到我吗?你不怕我出现在你面前活生生地提醒你这个女人,是这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甩了你?让你颜面无存,斯文扫地?
  哦,你是来提醒我,提醒我就算见着了,也别想用苦肉计来勾引你!是我勾引你吗?你闯入我的房间给我揉伤,是我利用你的善良,你的同情心,你的顾念情分,用苦肉计勾引你来着!我居然无耻到这个地步?嗯?!
  肖笑越想越气,一巴掌啪下去,编辑台发出一声巨响。远处也在看带子小白听到声响吓了一跳,探出头问她,肖姐,怎么了?
  肖笑忙答,没事,磁带掉台上了。
  肖笑闭了闭眼,把带子回到顾青黄出现在镜头里的最初。打好出入点,再看了看画面上的顾青黄,狠了狠心,按下了录健。
  编辑机慢慢转动,一帧一帧开始洗掉磁带上的画面。肖笑想,这是唯一的顾青黄的样子了。她连一张顾青黄的照片都没留下呢。这是唯一最清楚的顾青黄了,她亲手拍下来的呢,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肖笑突然伸出手去按停止健。编辑机还在转动。年生久了,健盘上有些健时而会失灵。肖笑使劲拍打着停止健,她心里狂喊着,你停下啊,停下!编辑机终于停止了工作。
  肖笑颤动着手倒着带子看。黑场。黑场前一个画面是小白拍的山谷全景,黑场之后是肖笑拍的山间风景。洗得干干净净。所有原来顾青黄的样子全变成了一片漆黑。肖笑看着监视器的黑屏想,没了?
  她又是一巴掌啪在编辑台上。小白再次探出头问怎么了?
  肖笑恨恨说,这台编辑机怎么不跑点?
  小白怪异的看着肖笑,平时编东西最恨就是编辑机跑点,总是夹一帧夹几帧,处理起来再跑点就吃画面了。
  肖笑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在编辑台上,她想,你怎么不跑点?怎么就不能跑点呢?你夹一帧都好,只要一帧他的脸都好啊。
  肖笑哭得无声无息,一丝抽泣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安静的落泪,安静的编新闻。
  做完雪山的节目,肖笑就病了。莫名其妙的咳嗽,发烧。领导知道她在雪山上狠摔了一交,准她请假休息。
  除了打针吃药,肖笑无事可做。无事可做她就回想那天晚上顾青黄来到房间的情景,一点一滴一遍又一遍的回想。想他沉着脸大力的给她揉伤处,想他身体传过来的那股子温暖。肖笑终于忍不住翻出了床底的箱子。箱子已积了厚厚一层灰。里面是肖笑大学四年的全部日记。还有一幅书法。
  肖笑展开那幅字,上面龙飞凤舞用行楷写着:情感分壑已明显,去留两缱绻。说与不说又何妨,心路难隔万重山。
  这是肖笑当年和顾青黄分手时激动之下写下的。她原本想留下字就走。可是没等她不辞而别,她已冲口对顾青黄说出了分手两字。这幅字不需要再送出去了。
  肖笑打开一本日记,熟悉的翻到那一页。只看了两行字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日记真实的记录了顾青黄当时的样子,而肖笑的脑中深刻的记忆着当时顾青黄的脸,他死死的抱着肖笑的腰。肖笑大喊着放手,顾青黄一身酒气固执地说,不放,就是不放!你是我的,我就是不放!
  肖笑怎么也掰不开他的手指。张口就去咬,顾青黄一松手,她一推,就看到醉了的他一头倒在泥泞之中,肖笑情不自禁就想去拉他,可这一伸手两人永远是剪不断了。肖笑握紧了拳头,看着顾青黄倒在泥泞中狼狈不堪,肖笑想走,又迈不动腿,顾青黄惨笑着说,你连伸手拉我一下都不肯,你心真狠!
  肖笑说不出话,她终于狠着心跑开,听到顾青黄仰天大喊:小小,我是爱你的啊!我真的爱你啊!你怎么这么狠,这么狠!
  那带着哭音的喊声在肖笑跑了很远之后还在黑夜里回荡。肖笑捂着耳朵蹲在房角喘着气哭。耳朵堵上了,她只听到自已的哭音,震得胸口肺部生痛。第二天一早她就拎着行李走了,第一个离开宿舍,在室友们还在梦乡的时候走的悄然无声。
  肖笑心里一抖,只要一想起顾青黄当时象狼一般的悲啸声,她就心慌,心慌得彷惶无助。她想大哭一场,却哭不出来,一张脸皱着,靠着床不住的喘气。肖笑觉得头晕。她吃下了两倍的感冒药,她想,要睡一觉,马上睡一觉。
  肖笑抱着抱枕,压进怀里,似乎这样就不会空,心里的那个洞就不会让她心慌得找不到东西去填满。药力慢慢散发出来,肖笑终于睡着。
  这是一居室的小屋,花掉了肖笑所有的积蓄付首付。她坚持买下这间房子而不是去租房子住。她需要一个窝,一个完全属于自已的家。除了偶尔与同事朋友们在外疯玩,肖笑下班就只想回家。没事的时候一个人擦家具擦地板,权当锻炼身体。她把自已照顾得很好,该吃饭时不会饿着,该补充营养时就吃好一点。
  一觉睡醒之后,肖笑把箱子锁好踢进床底,去洗了个澡,神清气爽。肖笑提醒自已不要再去想。过去了的不要再去想。忘却不了的回忆只能让自已痛,痛得狠了会孤单,会想让人趁虚而入。
  肖笑对自已说,你是妖,是无路可走的妖。你要是去回忆去思念,你就会坠入无间地狱。得到不到救赎。她说服了自已,新闻每天都发生,生活每天在继续。没有顾青黄,她一样过了这么多年。顾青黄的突然出现也不代表什么,各有各的生活空间,阳光道与独木桥都是人走的。只是他走的平坦,她走的危险而已。
  肖笑披着毯子打开了电脑。面板上的好友只有一个鲜活的头像。肖笑看了半天,什么时候加了这个人。点开资料想起来了,去雪山前在聊天室里认得的。那个带着年青人锐气的叫烟的男孩儿,这里叫云。
  肖笑点开窗口发信息,还记得我吗?
  云回过来,记得记得,二十岁的小丫头。
  肖笑想更正,又想算了。敲过一行字,为什么聊天室叫烟,这里叫云?
  他说,因为抽烟厉害,云是多么自由,自由流浪着。他问肖笑,你为什么叫妖?小孩子怎么取这个怪里怪气的名字?
  肖笑敲出一个笑容,原来别人叫我小妖女,后来有人问我,那你老了还叫小妖女?我想了想,叫老妖婆我实在不能接受,所以就叫妖啦。
  云也送她一个笑脸,真是有意思的孩子。
  肖笑着实想笑,网络就是这样,太容易欺骗。她想,装装小孩又怎样?
  云问她,在那里上班,做什么的?
  肖笑满嘴胡言,在公司打工啊,跑腿的那种。你呢?
  云说,他做能源。并告诉肖笑,他是犯罪分子。
  肖笑觉得这孩子太可爱了,就说,哇,好怕怕,我要告诉警察叔叔去。
  肖笑的职业习惯冒了出来,做能源犯罪?她对云说,你在倒卖国家控制物资?是石油?
  云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肖笑很得意地分析给他听,水电气是你不好卖,石油是最好参与且现在有众多倒卖者而已。
  云沉默了一会对肖笑说,你不简单,你不象二十岁的人。
  肖笑叹息,自已装都装不像啊,真是心老了。她不说话,看着电脑屏幕又一阵感慨。
  云却活跃起来,问肖笑真名叫什么。
  肖笑点出一个笑脸送过去。
  云自顾自的说,你肯定猜不到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每个地球人都需要的都离不开的。
  肖笑不屑。她打算结束与这个云的对话,她实在不适合和个小屁孩聊天。
  云见肖笑打出了再见两字。就紧着对她说,我叫恒星,太阳就是恒星,永远发光发热,这么霸道的名字你服了吧?
  肖笑想,还真是个好名字呢。
  云对肖笑说,知道你不想和我聊了,可是,认识你很高兴,要是你不开心想找人说话的时候就给我发信息吧。
  肖笑又送了个笑脸出去。
  关了QQ她想,这世界上乐观的人多的是。她还有许许多多的地方没有去过,还有许许多多的美食没有吃过。她比起大多数人来已经很幸运。有份较高的收入,有健康的身体,她应该快乐。

  第7章

  在肖笑进台后半年,新闻部有几个培训指标,去C大培训三个月,特意要求新来的记者去。肖笑和另外两个同事就这样又回到了C大。
  当时肖笑正巧在凤凰卫视看到有记者在采访顾青黄。从电视上看到顾青黄,肖笑的心开始狂跳。她发现自已对顾青黄思念若狂。她想见他,想到心都在痛。她想,为什么要离开他,为什么?就是因为自已毕业时报考电视台和报社都没通过?就是因为得到能力低下的评语?还是因为顾青黄的态度?
  她拿出顾青黄笑着评价说不错的新闻稿给一位资深人士看,那个人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实在不是做记者的料。语言太幼稚。要是持这样的观点去做记者,不说误国误民,但是会被笑掉大牙。
  那一刻肖笑被深深地刺痛了。她突然明白顾青黄只是在敷衍她,他并不认可这样的稿件。
  顾青黄压根儿就没想过让肖笑做记者。他的一贯说法是,女孩子做什么记者!肖笑不服气地说,我学新闻不做记者做什么?
  顾青黄笑着说,做我老婆啊!做我老婆多好,不用当记者风吹日晒,吃苦受累!你没听说过那个形容记者的打油诗?起的比周扒皮还早,睡的比小姐还晚,吃的比猪还差,干的比驴还累,在外时间比在家还多,看起来比谁都好,挣得比民工还少 表面风光,内心彷徨。容颜未老,心已沧桑。
  顾青黄抱着肖笑亲呢的说,小小,我怎么舍得让我的小小去干这活儿?
  肖笑撒娇,可是我想做记者。
  顾青黄想了想,那就做我的实习生,跟着我跑跑过过瘾就行。结果肖笑跟着顾青黄跑了一个月写出的新闻稿件得到语言幼稚,会被人笑掉大牙的评语。肖笑明白了,顾青黄是真的不想让她做记者。
  肖笑是独女,娇宠大的,个性也甚是要强。从小学习成绩好,她一直眼高于顶,认为自已能行。跑去报考受了挫,备受打击。回去后郁闷的告诉了顾青黄。顾青黄笑着说,你要真想去新闻单位我找关系,不过,不能做记者。在后期做做就行。当场把肖笑噎着说不出话。
  肖笑只得回头求父母。她爸妈本来就舍不得她留在外地,当下找了关系联系好了地方电视台。
  肖笑要回去就得和顾青黄分开。她激动之余写下了那幅字,想对顾青黄表明心迹。想进了电视台好好锻炼自已,再以一个优秀记者的面目出现在顾青黄眼前。
  可是,顾青黄愿意么?肖笑心里没底。她试探地问顾青黄,要是和他分开几年自已去外地做记者行不?顾青黄的回答是怎么可能。他正计划着肖笑一毕业就结婚,随便她找个什么轻松活儿干就可以了,他去挣钱养家。
  那天顾青黄很高兴,他才拿了一个新闻奖,喝了很多酒。他笑着对肖笑说,路越走越顺,正打算报考博士。以后条件会更好。
  他说完这些之后,听到肖笑说,我们分手吧。顾青黄惊得酒杯掉在地上砸得粉碎。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肖笑不敢看他。说完就走。她没法对顾青黄解释。她想的不是顾青黄想的。她说分手说得全身颤抖。她从来没想过要和顾青黄分手。可是,看着顾青黄说得那么开心的脸,对未来规划得那么美妙。肖笑不知道是自已好强还是不够爱顾青黄。她冲口就说出了要分手。
  肖笑往外面跑。顾青黄冲出来抱住她。肖笑心里紧张,倔了起来。两人争执的结果就是顾青黄倒在泥泞的地上惨笑说她心狠!其实如果顾青黄没喝酒,好好地听肖笑说,也许,肖笑不会走得那么干脆。
  那年肖笑才二十一岁,顾青黄也只有二十六岁。两个人都太年青。
  肖笑还没接触社会,她那时并不知道能拥有一份深情是多么珍贵,多么重要。她急着要去实现自已的理想和报负。
  到地方电视台工作了半年,肖笑成熟不少。她想当初走的决定是不是自已太轻率,她甚至没有和顾青黄好好谈过就放弃了他。
  离开顾青黄的日子里肖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想他在她跑走之后一个人醉倒在泥泞的地上是什么样子,他有来找过她吗?可是第二天自已就走了,他会是什么表情?会有多么伤心?顾青黄那晚的喊叫声时不时就会出现在耳边,折磨得肖笑多少次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
  半年时间冷静下来,肖笑想,至少要给顾青黄一个解释。
  往日的柔情一一浮上心头。肖笑根本没想过顾青黄会不爱她。她觉得只要和顾青黄说明白他会谅解。
  在电视台工作半年抵得上肖笑再学四年新闻。书本上的理论和实际的采访做节目完全是两码子事。肖笑很聪明,半年时间已足以让她明白为什么当初那篇新闻稿会得到幼稚的评语。也许她还够不上优秀,但她完全了解了实际操作的所有技术。假以时日,积累经验。肖笑能肯定她会越做越好。肖笑有信心在顾青黄身边象他一样做个好记者。
  所以,当肖笑和同事得到回C大进修的机会时,她第一个想法是去找顾青黄。肖笑已做好了辞职的准备,准备和顾青黄一起再不分开。她清楚的记得那一天,飘着小雨,她走进机舱时深深看了看工作半年的城市,暗下决心,再也不回来了。
  到了C大,安顿好住处,肖笑迫不及待给顾青黄打了电话。她轻声对顾青黄说,来C大进修三个月。
  顾青黄只是唔了一声,对她说,空了就来找她。
  肖笑挂了电话心里七上八下很不安。她听不出顾青黄是否在生气,也听不出他是否高兴。她只有等。
  肖笑见到了留校任教的同学。同学惊喜的拉住她问长问短。同学说,你当时走的太早,一觉醒来,你的床就空了。
  同学问她,肖笑,你和顾青黄怎么了?大家都看好的一对,怎么说分就分了呢?顾青黄第二天就来找你,在宿舍楼下站了半天。听说你一早走了。一张脸灰败得,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了。他还求我们找找看,看你留下什么没有。你可走得干净利落,连张纸片都没留下。
  肖笑听了心疼,笑着对同学说,我这不回来了嘛。
  肖笑是回来了。可是一连过了一个多月,顾青黄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