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喝酒2009-11-15 18:04:06


【正文】
  1.2008年3月5日
  
  岳程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敢相信这个文质彬彬,眼神温柔,头发已经全白的四十岁男人是曾经杀死过7名妇女的连环杀手。他手头的卷宗里有这个杀人犯的名字——陆劲,原纽扣收藏家俱乐部成员,5年前,因为炮制“人血纽扣”连续杀死8人。
  2004年1月5日,陆劲被判死刑立即执行,但不知什么缘故,当时这个判决被临时接到的一道命令拖延了,24小时后,他的刑期被改判为死缓,两年后,他的刑期又被改判为无期徒刑,按理说,他这辈子都该老死在监狱里了,但据岳程所知,此人现在每个月有两天时间可以自由外出。杀了8个人的杀人犯,被捕4年后不仅仍然活着,而且竟然还被允许有部分的行动自由,岳程起初听说此事时,觉得非常吃惊,也难以接受,但自从他接手现在这件案子后,他很快就明白了此人对局里意味着什么。
  “在我们时时刻刻的监控下,他的自由非常有限,我们随时能让他死,但如果他的存在能够挽救更多人的生命,让他多活一天又何妨?”这是他的顶头上司总局刑侦科最高领导李汉江在把陆劲的卷宗交给他时对他说的话。
  现在,他就坐在陆劲的面前。
  “昨天已经有人找过你了,你应该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他冷冷地说。
  “对,我知道。”陆劲说,声音不紧不慢。
  “我们现在碰到了一个杀人狂。他到目前为止已经杀了25个人了。”岳程有意识地停顿了一下,想看看对方的反应,但陆劲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把自己称为‘一号歹徒’,每杀一个人,都会写封信给警方、电视台、电台或报社,详细叙述杀人的过程。在他昨天给广播电台写的那封信里,他提到了你。”
  他看见陆劲的目光朝他飘过来,但没说话。
  “他说他这辈子最欣赏的人和最喜欢的人就是你,可惜跟你失去了联系,否则他会约你出来吃饭。”岳程停下来,注视着陆劲,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陆劲的思绪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我们玩过猜谜游戏。”
  语调很轻松。
  “怎么猜?”
  “他是我的笔友,从高中起我们就频繁通信,他很喜欢写信。我们在信里曾经讨论过杀人的事。我曾告诉他,无论多高明的谋杀都是有破绽的,他不相信,不知从哪天起,他开始热衷于跟我玩猜谜游戏了。12年前,他告诉我他杀了第一个人……”
  12年前?!岳程浑身一震,这么说来,这个杀人狂根本不止杀25人,他们现在发现的最早的一具尸体是5年前的。
  “他告诉我尸体的情况和一些别的信息,让我猜他是怎么干的。结果我猜出来了。后来,我也干了同样的事,我也让他猜。”
  “你让他猜什么?你的作案方法?”
  “不,我让他猜的是尸体埋在哪里,怎么处理的,我给他做了几道选择题。”陆劲笑了笑,“但他猜错了。”
  一开始只是猜谜游戏,后来就演变成了一连串的恐怖杀戮,岳程知道陆劲也是个中好手,但他不想陪着这个杀人犯回忆他的“光辉历史”,他更关心的是别的。
  “你说你跟他是笔友,那你应该知道他的姓名和地址。”
  “他叫钟明辉。地址我不记得了,应该是在C区罗河路。但自从2001年过完春节,我们就没联系了,所以我不知道他后来是什么情况。”陆劲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其实,我没见过他,也没见过他那些尸体。我只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他给你打过电话吗?”
  “打过一次。但要我听出他的声音,那不可能。”陆劲扫了他一眼,问道,“想要我做什么?”
  “这个礼拜五,7号,是你的放风日,我们想让你跟他取得联系,通过广播电台。”岳程沉着地说。
  
  2.2008年3月7日
  
  “姐,你看怎么样?”赵依依穿着件袒胸的白色婚纱跑到邱元元面前,笑逐颜开地转了个圈,“漂亮吗?”
  “真漂亮。”邱元元赞叹道,“这就是李震给你设计的吗?”
  赵依依的未婚夫是一个服装设计师。
  “对啊,这是A款。还有一套B款明天送来。我觉得这套什么都好,就是胸口开得太低了,妈妈看到一定觉得太暴露了,不让我穿。”赵依依低头看着领口抱怨道。
  “老实说,我觉得这套妙就妙在这里,你身材好,稍微开低点没关系,只要李震觉得没关系就行了。”邱元元靠在梳妆镜前,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塞在嘴里,刚想点上,双胞胎妹妹赵依依就叫起来:
  “你搞什么?妈妈在呢!”
  “她上午不是去见李震的妈妈了吗?怎么还没走?”邱元元赶紧把烟从嘴里拿了下来,她看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9点,开车过去要3个小时,难道她想在李震家吃饭?”
  “改时间了,改在下午两点了,李震妈妈说要逛百货公司,让妈妈陪她挑选婚礼上穿的衣服。”赵依依在镜前喜滋滋地端详着自己,忽然问道,“对了,袁之杰来不来参加我的婚礼?”
  这个名字让邱元元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袁之杰原是她的男朋友,三周前,他们分手了。
  “应该会来,他答应的。”邱元元心情烦躁地说。
  “我说,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分的手?”赵依依在镜子里观察着姐姐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说他找到了他的真爱,就是这样。也不怪他,其实这些年,我们的关系一直没什么大的进展。我为他高兴。”
  “难道是他提出的分手?不会吧?”赵依依转过身来,一脸难以置信。
  “是的。”
  “他认识那个女的多久跟你分的手?他不会脚踩两条船吧。”
  “一天。”邱元元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隐隐觉得有些难过,但马上又替袁之杰争辩道,“这跟时间长短没关系,关键是,他终于找到了对的感觉,他对她有感觉。”
  “难道他对你没感觉?”
  “有,不过他喜欢我的时候,其实还很年轻,也许还不够成熟。别怪他,我一点都不生气,他对我很坦诚,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还给我看了那女孩的照片,比我漂亮温柔,老实说,我理解他的选择。没有哪个人的女朋友是碰到周末就去练习射击和跆拳道的,而且我还抽烟,喜欢飙车,我挣得也比他多,另外他妈妈也不喜欢我,总而言之,我们的分手是必然的。我很高兴是他提出来的。”邱元元耸耸肩,虽然两人分手,她也伤心过一阵,但在彷徨了三天后,她最终还是看清了自己的感情。袁之杰离开她,她难过的不是失去了他,而是觉得失落,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这应该不能算爱情,她想,所以,现在她决定好好做他的朋友。
  “你还喜欢他吗?”赵依依一边脱下婚纱,一边问她。
  “依依,我很喜欢他,但也许仅仅是喜欢而已,他结婚的时候,我愿意给他的新娘当伴娘,还愿意借钱给他,如果他需要的话,真的。”邱元元把妹妹的婚纱扔到沙发上。
  “哦,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大度的前女友了。”赵依依笑着说。
  “我本来就很潇洒。我得走了。今天的事好多。”她把口红、香烟、手机和车钥匙通通丢进包里。
  “你去哪儿?”
  “当然是去上班。今天中午还得跟一个警察见面。”邱元元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
  “警察?什么事?”赵依依问道。
  “可能跟某个案子有关吧。那个警察在电话里没具体说。”
  “找你是对的,你的节目是探案的,说不定某个凶手是你的听众。”赵依依见她准备往外走,拉住她恳求道,“你等等,载我一程,我跟你一起走。”
  “干吗不叫李震来接你?”
  “我要给他个惊喜。”赵依依哈哈笑着奔进了里屋。
  
  广播电台楼下的休息室里,岳程远远看见一个身材苗条,穿着褐色毛衣,手里夹个小巧公文包的年轻女子快步朝他走来,他料想这就是前一天他的手下罗小兵联系过的那个电台女主播。“走路像风,看人的眼光像钉子,总之,不太好对付。”罗小兵这么评价只见过一次面的秋河。
  “你好,我是秋河。”她风风火火地走到他跟前,跟他握了握手。
  “你好,我是岳程,我跟你通过电话。”
  他凑近打量了她一番,皮肤很白,五官分开来都不算出众,但拼在一起还凑合;就像罗小兵说的,她的目光很锐利,但跟女警察不同,她的目光不会令人想起冷冰冰的手铐、狭小的审讯室或潮湿的监狱,她会令人想起的是牛仔、烈酒、摩托车和夜空中的滑翔机,有趣的是,她穿得却很淑女,毛茸茸的褐色毛衣称得她线条柔和,肤色粉嫩,但他认为这种包裹在时尚外衣下面,若隐若现的锋芒,才最为引人遐想。
  “我知道,刚刚我们头儿又跟我说了一遍要好好跟你合作。”她迅速点了点头,随后在他面前坐下,他注意到她穿了双长统靴,靴子上交错在一起的无数根鞋带,让他看得头晕目眩,他怀疑她是否有耐心绑那么多鞋带。这时候她说:
  “为什么我们不在楼上的办公室见面?却要在这里?”她显然不太高兴,这岳程能够理解,从她18楼的办公室走到底楼的休息室至少需要五分钟,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不是个喜欢把时间浪费在乘电梯上的女人。
  “因为楼上人太多,不方便详谈。”岳程说。
  她立刻就接受了他的说法。
  “好吧,请告诉我,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她问道。
  “是这样的,最近本市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自称‘一号歹徒’,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他已经连续杀了25个人了。他每杀一个人,就会给媒体寄一封信。几天前,他给你们电台写了封信,说他最喜欢听你在每周六下午五点主持的那档探案节目,他在信里提供了一个案子,希望你们能在电台里播出,让听众参与猜谜,如果有人猜中了,他就告诉警方一条关于下一个被害人的线索,以此作为奖励。另外,他还希望他的一个老朋友来广播电台作嘉宾,”岳程仔细观察着秋河的表情,发现她对自己的话非常感兴趣。
  “一号歹徒?名字倒不错。”她没有表示恐惧和惊讶,也没有义愤填膺地咒骂凶手,只不过像评论电影人物那样说了一句。
  他刚想提醒她事情的严肃性,就听到她像吃了大亏似地说。
  “但是,我怎么没收到那封信?他到底是寄给谁的?我怎么不知道?!”
  “他寄给了你们的总编室。”他说。她的表情让他觉得很有趣。
  “总编室?”秋河黑白分明的眼珠左右移动了两下,“既然他是我那个节目的热心听众,那应该很熟悉我,那他为什么不寄给我?却要寄给总编室?”
  她像在吃醋,但这个问题,他倒还没有想到过。
  “你不觉得奇怪吗?”秋河问道。
  
  “是有一点,但这说明什么?”他意识到她想表达自己的观点。
  她掏出香烟,塞了一根在嘴里,接着像他的哥们一样,把烟盒丢到他面前,他不客气地抽出了一支。
  “你想到了什么?”他给她点上烟,两人坐在休息室吞云吐雾起来。
   “你知道吗,其实寄给我们的信虽然我们都会看,但多半到最后都会用碎纸机切成碎片后扔掉。即便是那么有趣的信也不例外。”她手夹着烟,抽了两口,想了想笑了。
  “为什么?”他注意到,她用了一个词——有趣。
  有趣吗?难道她不觉得恐怖?
  “因为大部分信其实都差不多。如果今天不是你跟我说这些,我收到那封信,也会看过之后扔在一边的,因为我会认为那不知道是哪个疯子写来的。我们根本不会用他提供的案子,更不会相信他说的话。”她注视着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说,“所以,他才会寄给总编室。”
  “你想说什么?”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他了解我们这里的情况,他知道他的信到我们手里将会有什么命运,”她自顾自地一笑,接着又问,“他是寄给总编室某个人呢?还是就寄给总编室?”
  他不知不觉被她的话题吸引了。
  “信封上只写着总编室郑小优收。”
  “郑小优是总编室的秘书,两周前因为身体不好请长病假回家了,现在的秘书不是她。”她翘起二郎腿,满不在乎地深吸了一口烟说,“那个写信的人,他知道他的信如果寄到总编室就会有人仔细看,知道总编室有秘书专门管收发信这号事,也知道郑小优这个名字,却不知道郑小优已经不上班了,这说明他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否则怎么会不知道小优回家了呢?但他又来过这里,了解我们这里的情况。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人符合这三个条件。”
  “哪种人?”
  “嘉宾。”
  他觉得她好像是替他的脑子打开了一扇天窗。
  “嘉宾怎么知道郑小优的名字?总编室跟你们不是一个办公室的吧。”
  “门口走廊里有各科室员工的照片和名字,他做完节目回去的时候,在等电梯的时候就能看到。”
  “他怎么知道郑小优会认真对待这封信?”他追问了一句。
  “我们可能当着嘉宾的面议论过。郑小优工作卖力得像头牛,对什么很较真,老总喜欢她,有时候她会仗着自己是总编室的秘书对我们的节目指手画脚。”秋河好像很看不惯郑小优,她皱了皱鼻子。
  “那么你们的节目到目前为止,曾经有过多少个嘉宾?”他预感到这范围也不小。
  她似乎马上就看出了他忧虑,笑了笑说:
  “不多,我们的节目才做了七十六期。”
  “每期有几个嘉宾?”
  “两个嘉宾。一个是法律界或警界的专业人士,另一个是普通嘉宾,歌手、作家、演员、工人、厨师、什么人都有。”
  那就是说有将近160个嫌疑人,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3.2008年3月8日
  
  像往常一样,陆劲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出监狱的大门。他看见不远处,岳程的车已经在等他了。他知道对方的意图,也知道自己的处境,虽然很多事他不想做,但要想活下去,他只能乖乖合作,别无选择。
  不管怎么样,每个月有两天可以出门,对他来说已经够好的了。
  他想了想,上个月的这两天他在做什么?第一天,他为警方找到了一个贩毒贩的秘密藏身之处,第二天,他从警方为他安排的小旅馆里醒来,出门转了转,他很想看场电影,但身边的钱不多,只好在商场的电视机柜台前驻足了好久,他想喝杯久违的咖啡,但咖啡馆进不了,只能在便利店里买了杯速溶咖啡,他那天走了好多路,在回监狱前,又到旧居对马路的花坛边坐了两个小时,吃了一个菜包。每次放风,他的最后一站总是那里。
  虽然那地方早已经物是人非,但站在那里,他好像仍能听见她的声音,闻到她的气息。“如果我有机会出去,我会叫人打断你的四肢!挑断你的脚筋!戳瞎你的眼睛,再把你的肝脏挖出来炒菜吃!”被他用手铐铐在椅子上的她朝他咆哮。
  “用京葱吧。”他回答。
  “什么?”她没听懂。
  “炒肝脏用京葱可以去腥。”他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笑眯眯地说。
  他凑近她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干吗离我这么近?要杀就杀好了!啐!”她说完,朝他的脸吐了一口口水。
  “你好脏啊!”他把自己的脸蹭到她脸上擦了擦,接着又“啵”亲了一下她的脸,轻声说,“我不会杀你的。”
  她白了他一眼。
  “我饿了。快去弄吃的!”她说。
  他站起身问道: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什么你都给吗?”她斜睨了他一眼。
  “你说。”
  “我想吃你的致命器官!吃死你!”她瞪着他厉声道。
  “你真的想吃?你敢吗?”
  “你让吗?你让我就敢!”她回敬道。
  他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满足你。”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她面前开始解皮带。
  她惊恐地看着他。
  “你干吗?”
  “你不是想吃吗?我给你我最致命的人体器官。”他朝她邪恶地一笑,“说话可不能不算数哦。”
  她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他把皮带束好,重新蹲到她面前,用手指戳了下她的手臂。
  “我跟你开玩笑的。”他笑着说。
  她用还自由的那只手回身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要是敢把它塞进我嘴里,我保证它会被连根咬断!不信你试试!”她恶狠狠地说。
  他搂住她格格笑起来。
  “那好吧,我去买个牛鞭给你,我们试试看你的咬力,等着啊。”他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他听到她在他身后尖叫:
  “我不要!我要吃虾!”
  
  那时候她才17岁,是一只被他囚禁的脾气暴躁的小鸟,喂食的时候只要他稍不留神,就可能会被她啄一口。
   “喂,你在磨蹭什么?!”一个警察从车里走出来不耐烦地催促他。
  他只不过想作几个深呼吸而已,每天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怎能体会到他的心情。
  “你刚才在干吗?”上车之后,岳程问他。
  他对这个警察的印象颇好,长得精神且说话也还算客气。
  “没什么。”他道。
  “知道你今天该做什么吗?”
  “不知道。”他只知道,为了这次行动,他的放风日延后了一天,这让他昨天一整天都浑身不舒服。
  “你今天是嘉宾。”岳程说。
  “什么嘉宾?”
  “电台的嘉宾。凶手是一位热心听众,听到你的身份,他应该会通过听众热线打进来的。我们已经跟电台都说好了,他们会密切配合你。到时候,你再跟那个主持人沟通一下就行了。”
  “你们查过钟明辉了吗?”他问道。
  他话音刚落,旁边那个可能叫罗小兵的警察立刻呵斥道:
  “喂,这是你该问的吗?你做好自己的事!”
  看来钟明辉这个名字并没有给他们的侦破工作带来任何进展,要不然也不用在电台玩这种猫鼠游戏了。
  “你们希望我跟他谈什么?”他问道。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树木和街道,心里生出一股柔情,他真想去抚摸那些绿油油的树叶。
  岳程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他。
  “这是他寄给电台的,里面说了个案子,他希望这个案子能被电台的‘疑案迷踪’节目采纳,你看一下。”
  陆劲把信粗粗看了一遍,便把信又还了过去。
  “什么感觉?”岳程问他。
  “这不是他的案子,也不是他的信。”他冷漠地说,心里说不上来有什么感觉,只觉得莫名其妙地走进了一片地雷区。
  “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案子,我的信。”他说。
  “你的案子?你在说什么?”坐在他旁边的罗小兵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
  岳程通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
  “你说清楚点。”
  “我说过我们是笔友,我们经常在信里讨论杀人的事。这是我写给他的信,案子也是我查资料找来的,发生在美国,给他写信的时候,只不过是改了发生地点。”
  “你是什么时候给他写的信?”
  “大概十多年以前。他抄袭了我给他的信,他这么写,可能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他想找到我。”他望着窗外的风景,凉风从窗外吹进来,他觉得微微有点冷。
  “他为什么要找到你?”岳程问道。
  “不知道。”
  “你老实点!”罗小兵又推了他一下。
  他不说话。他知道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对待粗暴的人最好先不要跟他硬碰硬,自从两根肋骨被狱霸打断后,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你再好好想想。”岳程说。
  “等我今天跟他聊过之后再说吧。”他冷冷地说,觉得心里那团已经熄灭很久的火好像被又什么东西点着了,烧出一抹亮光来。
  
  邱元元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祸不单行了。
  其实所有的事都发生在昨天。首先是,妹妹赵依依和未婚夫两人吃了海鲜大餐后,因食物中毒被送进了医院,直到凌晨三点两人才各自回家;其次,她的妈妈在陪亲家逛商场时,被人推了一把,从自动扶梯上摔了下来,结果左手臂摔成了粉碎性骨折,下巴、耳朵、四肢也都受了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观察;最后,她昨晚回家时,因开车超速被罚了款……所有这些都注定,她今天下午没法去主持她那档固定的探案节目了。
  “你要请假?你疯啦?你昨天还说就算天上下刀子也要赶过来。”小菲一边吃水果,一边回答她。
  “天上下刀子也不如我妈生病重要,我爸上星期去香港了,要明天才能回来,我妹妹又身体不好,除了我去照顾我妈,还有谁?”邱元元想到要放弃下午跟凶手时空对话的机会,就觉得无比懊丧。
  “好吧,知道了,我替你就是了,不过下周你要来我的‘心灵钥匙’做客。”小菲说。
  “没问题。不过我的说话方式听众不一定能接受吧。”
  “谁说的?大家都很喜欢你的风格。知道你最讨人喜欢的地方是什么吗?”小菲嘴里咬着水果,口齿不清地问道。
  “什么?”
  “你不说冠冕堂皇的套话。总是有话直说。”
  “呵呵,可惜你不是我的上司。”邱元元笑道。
  两人又在电话里聊了几分钟,她简短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小菲说了一遍后,最后无比遗憾地挂上了电话。
  她觉得上天对她真不公平,妈妈早不摔跤,晚不摔跤,偏偏在这时候摔。她上班这些日子以来,就属今天的节目最刺激,最激动人心了,跟连环杀人凶手“一号歹徒”进行时空对话,想想都觉得心潮澎湃,血液沸腾,本来还想好好跟凶手玩一把的,可惜现在只能在病房陪妈妈。不过还好,她随身带了MP4,塞上耳机就可以收听到广播。
  她看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4点45分,离节目开始还有15分钟。
  妈妈已经睡着了。
  趁这机会,先来听段音乐吧。
  她把广播调到音乐台,耳边传来一首久违的歌:
  “真的有点累了没什么力气
   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哽住呼吸
   爱你的心我无处投递
  如果可以飞檐走壁找到你
  爱的委屈不必澄清
  只要你将我抱紧
  如果云知道
  想你的夜慢慢熬
  每个思念过一秒每次呼喊过一秒
  只觉得生命不停燃烧”
  
  有一次她生病发烧,半夜醒来发现他穿得整整齐齐坐在她身边,头靠床架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她听出耳机里正在播放的就是这首歌。
  “你干吗老听这首歌?”她迷迷糊糊地问。
  他没答话,双目紧闭,好像睡着了。
  她坐起来想为他取下耳机,就在这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是自由的,他没有铐她!是不是该立刻逃走?一个念头像箭一样从她脑子里飞过,她真想立刻冲出这个笼子,立刻跑到马路上去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但是,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冷静了下来。
  她知道门是上了锁的,钥匙被放在最高的那个柜子上面,必须搬张凳子到柜子前面她才能够着,但这样必然会惊醒他。所以,如果想逃跑,就必须彻底除掉他这个障碍才行。她回头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又看看她难得自由的双手,心想,这也许是攻击他的好时机,只要一想起她洗澡时,他强迫她开着门,她就想立刻结果了这个人的性命。只要他在,她就别想跑,只要他活着,她就是他的囚徒。她恨他。
  她想,她可以趁他睡着的时候,用床头柜上的那把剪刀刺破他的喉咙,还可以徒手戳瞎他的眼睛,眼睛本来就是人体中很脆弱的部分,当然对男人来说,最大的弱点不是眼睛,但是她不打算去碰他的那个地方,就算杀他,也不想被他占便宜。No!而且,实在很难说,瞎子和太监,哪个会让他更难受一些。总之,她准备杀了他,虽然她还在发烧,身子软绵绵的,但脑子却异常清醒。她拿起了床头柜上的剪刀,心情紧张得无以复加,这是她16年来,生平第一次攻击别人,而且她明白,她并不是仅仅只想刺伤他,她是想要他死,她恨他,没错,她恨他!
  “如果云知道,想你的夜慢慢地熬……”
  凄婉的歌声隐约从耳机里传出来。
  她举起了剪刀,但是就在这时,她想起了他两个小时前对她说的话。
  “别老想着跟我作对,先吃点粥再说。吃完了再想。”他劝道。
  她没力气跟他说话,不理他。
  “不止你恨我,其实我也恨你。”他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恨我?莫名其妙!”她骂道。
  “因为你,我成了一个不称职的杀人犯。”
  她回头轻蔑地瞄了他一眼。
  “所以说,有的人注定一辈子就是个失败者!你以为杀人就能证明你的价值吗?错了,只能证明你是个大懦夫!你没能力在现实生活中获得成功,所以只好杀人泄愤!懦夫!笨蛋!蠢货!我最看不起你这种人!你做什么都做不好!哼!”
  他望着她,过了会儿说:“好,我会给你机会让你证明你做得比我好。”
  “哼!”
  “我会给你机会杀了我,希望你到时候能向我证明你的有勇气。”他的口气变得冷冰冰的。
  “你要说话算话。”
  “如果你把粥吃了,我就给你机会。”他说。
  机会!他说机会!她看了一眼手里的剪刀。难道他是故意把这东西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的?他真的给我机会杀了他?他闭着眼睛在听音乐,这样挥刀向他袭击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就会被掩盖,难道他是真的对她不设防?
  她握着那把剪刀,注视着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她忽然想多看看他这张脸,他的脸没什么明显的特征,他没有那种可以被大肆渲染的漂亮五官,锋利的眉毛,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他一样也没有。以前,她总觉得对他的外貌难以描绘,现在他经常凑得很近跟她说话,看久了,她发现他的长相也并非毫无特色,他的眼睛虽然不够明亮,但却很深,像口井,是能叫人跌下去爬不起来的那种井,他的皮肤很好,很少出油,嘴唇的棱角很分明,头发干净,发型也潇洒,他在很好的理发店理发,身材匀称,双臂很结实,穿衣服并不很时髦,但看着舒服,非常妥贴。
  他曾经把他脱下来的衬衣丢在她头上戏弄她:“记住我的气味!傻瓜!”他说。
  她看看他的脸,又看看手里的剪刀。
  “我会给你机会,你喜欢杀就杀吧。”她喝完粥后,他说。
  那天,她握着那把剪刀,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下手,,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绝对狠得下心来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她最终还是失败了。她为他取下耳机的时候,他忽然紧紧抱住了她,他把整个脸埋在她的衣服里,好久好久一句话都没说。她知道他的手并不干净,沾了很多别人的血,但是那一刻,她却沉醉在他的怀抱里不能自拔,她觉得那是她生命中最热情最温暖也最有男子气的拥抱,蓦然之间,她说服了自己,没有动手,并非因为她缺乏勇气,而是因为她长大了,她终究是个女人,尽管只有16岁。
  她觉得身子软绵绵的,还在发烧,那时候,她耳边就传来这首歌。
  “如果云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熬,每个思念过一秒每次呼喊过一秒,只觉得生命不停燃烧……”
  这首歌不能再听了。再听就要哭了。
  她又看了一次手表,快五点了,她赶紧把调频转到“疑案迷踪”的波段。
  好戏开锣了,还是看戏吧。

  一段广告音乐结束后,电台里传来小菲活泼清脆的声音:
  “大家好,我是小菲,又到了每周六下午的这个时间,我在动力FM345.7兆赫向大家问好,今天的《疑案迷踪》由我来主持,大家熟悉的秋河,今天因为家里有事,所以临时让我来代替她,说起来,我跟听众朋友们也是老相识了,在很多期的特别节目中,秋河都曾经请我来这里做客,相信朋友们对我并不陌生,好了,希望我们今天能一起度过这紧张刺激又愉快的一小时。”
  小菲说完这段话,照例放了一段节奏欢快的开场音乐,邱元元想到的却是小菲在播音室里手忙脚乱按纽的模样,被总编室的郑小优又要去说她“不专业”了。
  音乐结束,小菲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么今天我们的节目呢,还会过去一样,让大家参与破一个有趣的小案子,希望大家听完案情后,就我们提出的问题,能够踊跃发言,我们的听众热线还是67899,再说一遍,我们的听众热线,还是67899,这次的奖品非常丰厚哦,那么到底是什么呢?这里我先卖个关子,等会儿再说。”
  又响起一段音乐。
  “按照惯例,我们的每期节目都会请来两位嘉宾,但今天比较特殊,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今天我们只请了一位嘉宾。他是一位犯罪行为研究者,哇,听上去很厉害吧?没错,他真的很厉害,陆劲,陆先生!请跟听众朋友们打个招呼!”小菲热情洋溢地说。
  陆劲?!这两个字让她的心狂跳了一阵,但马上她就告诉自己,一定是同名同姓。
  “大家好。”电台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啊,是他……
  但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幻觉!幻觉!他应该早就死了!爸爸也是这么说的!他死了!他死了!可是怎么会?那么像?……
  先听下去再说。她按住胸口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陆先生,你的工作听上去很有意思,能告诉我们你主要从事哪些具体工作吗?”小菲问道。
  “我研究的是犯罪行为,”仍然是那似曾相识的男声在说话,“比如,他们为什么犯罪,怎么做的?他在作案的时候在想什么。做完之后会怎么样,大致就是这些。”有条不紊,也很随意,是她熟悉的语调,是她熟悉的声音,她耳边仿佛又传来他的喃喃细语,“元元,即使我死了,你也会一辈子记住我的”,说话时,他的嘴唇摩擦着她的后颈……她觉得呼吸困难,心都快跳出来了,到底是不是他?是不是他?为什么那么像?
  “你的工作真有意思。陆先生,听说你还曾经写过两本关于犯罪行为方面的书,我手里现在有一本你的新作《谋杀心理探究》,看内容介绍,好像是一本很专业的书,能给我们讲讲这本书吗?你怎么会想到写这本书?那些案例都是真实案件吗?”
  “是的。那些案件都是真实的。”那个男人说,“研究犯罪行为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兴趣,其实很多年前,我就开始作这方面的研究了,在我,很年轻的时候……一直想有个机会把自己在这方面的一些发现和感悟整理成文,所以,如果问我为什么要写这本书,我想应该说写书是对我多年工作的一个总结。”
  写书?不可能,这不像他。虽然她看过他写的信,写得的确很动人,但写那种专业书不是他的特长,他没那耐心。他的特长是画画,他曾经是她的美术老师!所以,那个人应该不是他……但是为什么声音又这么像?
  又响起一段音乐,她知道按照惯例,下面就该出案子了,不知道这次他们会怎么安排这个重头戏。
  
  果然,音乐一结束,耳边又传来小菲活泼的声音。
  “当当当!又是我,小菲,在动力FM345.7兆赫为大家主持今天的《疑案迷踪》,那么接下去该干什么了,听众们应该早就猜到了,对,现在该是进入我们这期节目正题的时候了。今天我们的案例非常特殊,它是由一位热心听众提供的,这位手机尾号是3749的热心听众,感谢你来信向我们提供这个有趣的案例,希望你现在就在收音机旁,能够收听到我们的节目,也希望你能及时打电话进来跟此次的嘉宾进行互动。那么,在我说今天的故事之前,老规矩,还是要先告诉大家本次节目的奖品是什么,这次的奖品是丽芙雅居价值100元的美容抵扣券和马克西饼屋价值30元的的蛋糕券,奖品很丰厚哦,还是那句话,希望大家积极参与,我们的听众热线是67899,再说一遍,我们的听众热线是67899。”
  广播里响起一阵神秘莫测的音乐。
  “好,今天的故事正式开始。这个案子发生在10年前一个冬天的晚上。本市A区警官李正那天晚上刚刚准备休息,就接到考古学家林华博士的电话。林博士是他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林博士在电话里告诉他,前几天,他和他的工作队刚刚发掘出几件西汉的文物,这几天,他一直在山里的研究室进行专门研究,可今天下午他外出了一趟回来后却发现那几件文物都不翼而飞了。西汉文物价值连城,李正一听就知道此案事关重大,所以他决定亲自去现场走一趟,他告诉林博士,他将会尽快赶到。但林博士的研究室在深山里,那个地方地形复杂,林博士又说不清具体地点,两人在电话里商量了一番后,林博士决定让他的助手开车来接李正。
  李正在住所等了一个半小时后,林博士的助手才到,接着,他们又花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终于在夜里12点半赶到林博士的研究室。李正跟着博士的助手走进研究室的大门,助手告诉李正,自从文物不见后,博士心情很坏,血压又升高了,所以这个时间,恐怕他已经到二楼自己的卧室去休息了。李正一看,研究室二楼某个房间的灯亮着。助手让李正在楼下稍等片刻,他去请博士下来。没想到,几分钟后,李正就在楼下听到了助手的惊叫声,他上楼一看,原来林博士上吊自杀了,他的身体悬在半空中,脚下还有一把被踢翻的椅子。”
  “李正和林博士的助手都对这件事感到很震惊。助手判断,博士有可能是因为文物失窃,承受不住压力才寻短见的。李正摸了摸博士的体温,博士的身体还很暖和,说明是刚刚死去不久。为了检查博士有没有留下遗书,李正检查了博士的衣服口袋,他没发现遗书,却发现了一块已经融化的巧克力。李正又检查了屋子里的物品,发现物品摆放整齐,没有翻动的痕迹,只有床上略显零乱,一条电热毯丢在折好的被子旁边。
  李正指着林博士的秘书说,是你杀了博士,是你假造了博士的上吊自杀现场。——好,故事发生到这里,我想请各位听众猜一下,李正是怎么知道答案的呢?我是小菲,在动力FM345.7兆赫为大家主持今天的《疑案迷踪》,我们的听众热线是67899,请大家踊跃来电。现在先进一段广告。”
  邱元元发现今天节目的总体结构有了一些变动,原本在节目中,一个案子会被分为几段播出,在每一段中,主持人会设置一些与案情有关的问题让听众回答,但这次却一次性就把整个故事都播完了,看来这应该是警方的要求。
  其实这个案子很简单,只要看过《名侦探柯南》的人,多半都能猜出答案。但是现在,她对那个凶手已经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她只想知道,那个说话的男人是谁?应该不可能是他,以他犯下的罪,他必死无疑,但是,为什么……这个人跟他叫同样的名字?说话的声音那么像?就连语调和说话方式也一模一样?……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觉得自己快疯了,双手抓着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底是不是他?是不是他?是不是他?不可能,他肯定已经死了……
  “元元,元元,元元……”一个连串的呼唤声从前方传来,声音越来越响。
  是妈妈!
  她连忙摘下耳机,走到病床前。
  “妈,你醒了?”她问道。
  “你在干什么?我叫了你好多遍。”妈妈有气无力地抱怨道。
  “没什么。”她看见妈妈用右手臂艰难地撑起了半个身子,连忙扶住她,问道,“妈,你是不是想上厕所?”
  “是啊,快扶我一把。”
  她很感激妈妈把她从刚才的极度焦虑中拉了回来,等她帮助妈妈上完厕所,重新将其在床上安顿好,打开电视,再喂妈妈吃了点干点,待她再拿起她的耳机时已经是15分钟以后了,她已经比刚才冷静了许多。理智告诉她,一个像陆劲那样杀了8个人的杀人犯,被捕之后是不可能存活的。所以,那个男人可能只是凑巧跟他同名,又凑巧说话的声音跟他相像而已,她相信那绝对不是他。
  节目已经进行了一半,她听到他在主持人小菲说话。
  “你觉得这个案子中的林博士是被那个助手谋杀的吗?”小菲假装天真地问道。
  “是的。”他答道。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是他,但这声音还是让她听得心惊肉跳。
  “那你认为他是怎么干的呢?”小菲问道。
  “这个助手在离开前就杀死了博士,他用电热毯将博士的身体裹住,保持温度,这样就能造成博士刚刚死的假象。其实博士应该在三小时之前就死了。他这么做是想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口吻淡漠,意兴阑珊,好像在说,这案子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声音真的很像,而且跟他一样,说到句尾时,声音渐渐变轻,好像他的思路已经从这个话题轻轻跳开了。
  “但是理由呢?李正又没亲眼看见助手杀人,他凭什么认为就是那个助手杀的人?会不会有其他人闯进来干的?”小菲问道。
  “博士口袋里有一块融化的巧克力,这就是证据。助手杀死博士后,用电热毯裹住尸体时,没有注意到博士口袋里的巧克力,现在是冬天,巧克力放在口袋里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融化的,但如果外面被电热毯包裹,情况就不同了。”
  “那么这个助手是怎么做的呢?”
  “他先把博士勒死,用电热毯裹住,然后开车去接李正,两人花了一个半小时到达研究室后,他单独上楼去叫博士,趁这个机会,他伪造了博士上吊自杀的现场。”他声音平淡地说。
  “嗯,我觉得陆先生说得很有道理。好,我们现在来听听听众的来电。喂,这位是钟先生吗?喂,你好,请回答,请回答……”小菲对着话筒呼唤着,过了一会儿,广播里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
  “为什么不是秋河?”男人不太客气地问道,声音很低沉,听不出年龄。
  小菲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她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
  “你好,我是小菲,秋河今天家里有事,我临时来替她,认识你很高兴。首先感谢你为我们提供这个有趣的案件,我想请问,刚刚陆先生的回答你都听到了吗?”小菲不温不火地回答。
  钟先生?难道就是那个“一号歹徒”?
  “呵呵呵。”电台里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
  
  “钟先生?”小菲催促道。
  “听到了。你好,陆先生。”
  “你好,钟先生。”
  两人像老朋友那样打招呼,接着电台里沉默了一秒钟。
  小菲没有说话。
  “我猜得没错吧?”那个跟他同名的人问。
  “错了。”
  “错了?”姓陆的吃了一惊,随后笑了,像对老朋友那样,“好吧,请钟先生解释一下,我错在哪里?”
  “博士是被谋杀的,但凶手不是那个助手,而是博士的妻子。”
  “你的资料不全,我们不知道他还有个妻子。”
  “对,对,对,我承认,我把她遗漏了。”一号歹徒说。
  “好吧,说说她是怎么谋杀那个博士的?”
  “谋杀方法?你不是都说了吗?电热毯,巧克力,伪造自杀现场。呵呵,粗心啊,真粗心,你说的对,每个人都有弱点,即使凶手也不例外。她的问题就是太-粗-心。”
  “动机是什么?她为什么要谋杀她老公?”姓陆的冷冷地问。
  “他比她大15岁,她早就想离婚了,但一旦离婚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她需要钱”
  “那么她是故意把文物藏起来,让她老公血压升高的喽?这样她勒死他的时候,他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嗯,她是这么说的。”一号歹徒道。
  姓陆的停顿了一下,问道,“钟先生,她是下一个吗?”
  邱元元觉得地底下吹来一股冷风,她打了个激灵。
  这声调实在,实在,实在是太像了。
  “谁知道呢?呵呵呵,听说陆先生研究犯罪行为很有心得,什么时候一起喝咖啡吧,你不是很爱喝咖啡吃起司蛋糕吗?我请。”
  “好。怎么联络你呢?”
  “我会写信的,看来他们是能够找到你的。再见。”一号歹徒骤然挂断了电话,大概他意识到,他再说下去,自己就有可能被抓住了。
  小菲的声音再次响起。
  “各位好,我是小菲,在动力FM345.7兆赫为大家主持今天的《疑案迷踪》,刚才呢,我们的一位热心听众已经跟我们本期的嘉宾陆先生进行了一次直接对话,非常有意思,他还要请陆先生去喝咖啡,呵呵,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兑现自己的诺言,好了,这是后话,我们现在先来听一段音乐,轻松一下……”
  咖啡,起司蛋糕。
  没错,那是他的最爱。
  “你为什么喜欢吃起司蛋糕?不觉得腻吗?”她曾经问他。
  “你为什么不爱吃?女孩子不都爱吃吗?”他一边给她画像,一边问。
  “我不喜欢甜得发腻的东西。”
  “我跟你恰好相反,我就喜欢甜的发腻的东西。因为再甜的东西对我来说也不算甜。”他笑着把画像转过来给她看,画中的她正手撑着下巴,坐在咖啡馆的座位里朝窗外看。那张画和其它那些画一起后来都被她锁进了一个铁箱子,她已经很多年没去看了。
  但她记得,他喜欢喝咖啡。
  到底是不是他?她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五点四十分,
  她真想立刻飞车赶到电台,好好看看到底是谁盗窃了他的名字!他的声音!他的语调!他的兴趣爱好!到底是谁?
  但是她明白,她现在走不开,妈妈需要她。
  她决定等节目结束后,打个电话过去。
  
  陆劲和岳程一走出广播电台的录音室,岳程的电话就响了。
  “喂,怎么样?……唐上县?五里桥?……有没有目击者?没人看到他吗?……嗯,嗯,嗯……好的,你们再到电话亭周围查问一下,说不定有人看见。我们这里已经结束了,对,等他的消息……好,一会儿再联系。”岳程接完电话,面无表情地把翻盖手机咔哒一盒,塞进口袋。
  “没抓到他?”陆劲问道。
  “他比我们想象的动作快。晚了一步,他走了。”
  “他是在唐山县五里桥打的电话?”
  岳程犹豫了一下才冷漠地说:
  “对,他很会选地方,那地方很偏僻。电话亭正好还被一棵树挡住了,天又黑了,所以没人看到他。”
  陆劲笑了笑。
  “他曾经告诉我,他有个女朋友因为被他抛弃后来被送进了唐山县精神病院。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岳程专注地看着他,手不知不觉已经伸进了口袋。他掏出了手机。
  “喂,去查一下唐山县五里桥附近有没有一家精神病院。”下完命令后,他收起电话,看着陆劲。“你还知道他什么?”
  “你说谁?”陆劲问。
  “少给我装糊涂。当然是那个一号歹徒。”
  “钟明辉你们查到了吗?”陆劲不想作无头苍蝇,他想知道跟他通了那么多年信的钟明辉是不是仅仅只是个名字。
  岳程没立即回答。
  “他那个女朋友被送进精神病院是什么时候?哪一年发生的事?”他问。
  “大概是99年。”陆劲说完,又问了一遍,“到底有没有钟明辉这个人?”
  “有。不过他很多年前就死了,他死的时候只有三岁。”岳程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在怪他提供了一条假消息。
  陆劲没有看他,两人一起穿过走廊向外走去。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陆劲感到特别意外,他早就猜到,跟他聊了很多年谋杀话题的笔友有可能用的是假名。但是,如果那个死去的孩子是三岁的话,那倒是令他想到了这个人曾经跟他说起过的一件事,他本来以为是假的,现在看来,他说的事,大部分都是真的,真的……
  “那个孩子家里还有谁?”他问。
  “他的父母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现在已经上大学了,经调查没什么问题。对了,他以前给你的信还在吗?”
  “我都烧了。”陆劲道。那些信不在他手里,事隔多年,不知道她是否还保留着,也许早就烧了。
  他们正一路向前走,背后忽然传来小菲的声音。
  “嗨!陆先生!陆先生!等一等!”
  两人听到她的声音一起转过身来,看见小菲急匆匆追出来。
  “什么事?”岳程问道。
  “陆先生,接个电话。”
  “我的?”陆劲感到很奇怪,他回头看看岳程,后者已经皱起了眉头,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小菲大概看出了两人的心思,笑了起来。
  “别紧张,是我们的另一个主持人秋河,她听说你是研究犯罪行为的,想跟你认识。接吧。”小菲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陆劲。
  陆劲看岳程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接了电话。
  “喂。”他道。
  “喂。我是邱元元。”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他觉得头顶上方好像有颗炸弹爆炸了。轰……那声巨响让他有三秒钟失去了听力和视觉,只是拿着电话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喂,你在……听吗?我是邱元元。”她在说话。
  他没工夫回答,只顾听她的声音。
  “我是邱元元。”她又说了一遍。
  这回听清楚了。是她。
  “我是陆劲。”他终于开了口。
  “你,你是……”
  “我是陆劲。”
  “你真的是……”
  对方的声音在发抖,他仿佛看见她仰头看着他,一脸惊慌和疑惑。她的头发还像过去一样柔软吗?她的皮肤还像过去一样光滑吗?他真想把手伸进电话,将她一把楸出来,楸到他身边,让他好好看看她。
  但是他知道,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是的,只我没看过一本侦探小说,喜欢听人给我讲故事,还喜欢用手铐铐着我的小鸟。对,就是这样,研究这种事的人大部分都有点变态吧,没办法,如果你不身临其境,就无法体会罪犯的心情。”他轻松地说,甚至还笑了笑,为了不让身边的人起疑,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才使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他觉得自己已经最大限度地向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希望她能听明白他是谁,能明白他现在的处境和他的心情。
  现在轮到她沉默了。
  “你好吗?”过了一会儿,她问。
  “很好。”
  “你真的是……”
  “是的。”
  岳程拉了拉他的袖子。
  “秋河小姐。”他用公事公办的平稳语调说,“我得走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们还可以……”他还没说完,耳边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尖叫: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他!你在那儿等着我!我马上到!你等着我!”
  她挂了电话。
  
  “她想见你?”岳程满怀狐疑地看着陆劲。
  “是。”陆劲的声音像木板一块。
  “她认识你?”
  “不。”
  “她要见你?”
  “是。”
  “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
  岳程隐隐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自打完那通电话后,就变得有些古怪,他神情木然,眼神飘忽不定,问他的每句话都只回答一个字。虽然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比原先更为冷静了,但岳程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他知道如果一个人显示出超出限度的冷静,那就说明这个人一点都不冷静,只是在用冷静武装自己而已,所以他得出的结论是,现在陆劲非常激动。
  可是为什么?只不过是个素不相识的女主持想见见他而已。
  难道是因为在监狱呆得太久了,连听见女人的声音都会不能自持?
  “哼!得了吧。见什么见!你还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人物吗?”旁边的罗小兵嘲讽道。
  “我没这么说。”陆劲顶了一句。
  “少他妈的装蒜!”罗小兵推了他一把。
  陆劲没理会罗小兵的粗暴,他一言不发地朝前走出了两步。
  看出罗小兵还准备过去跟陆劲说上两句狠话,岳程连忙叫住了他。
  “小兵,你跟总部联系一下,看看精神病院的事查得怎么样了。”他道。
  罗小兵领会了他的意图,看了一眼陆劲,悻悻地走了。
  岳程明白罗小兵为什么会对陆劲如此厌恶,其实他跟这个才上班不到两年的小下属一样,也从心底里痛恨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罪犯,恨不得立即将其正法,但他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为了挽救更多人的生命,为了让他开口,这个人现在必须活着,而他们还必须学会跟他和平共处。所以他觉得,不断挑战陆劲的耐心和承受力并不明智,尤其是在他有部分自由的时候。这倒不是因为他现在是他们的帮手,而是因为,不管外表有多谦和,陆劲毕竟是个心狠手辣的杀人惯犯,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再开杀戒。
  岳程曾经详细阅读过陆劲的案卷,他知道除了谋杀了那8个人以外,这个外表斯文,说话彬彬有礼的原美术教师在监狱里还制造过三起血案,只不过都没死人而已。
  陆劲被关进监狱后不久,就因为跟其他犯人不和小伤不断,有一次他被发现躺在公用厕所的马桶边,遍体鳞伤,后经诊断,他断了两根肋骨,左手的两根手指粉碎性骨折,肛门处有严重的撕裂伤,大腿上也有好几处划伤。谁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这在监狱里并不新鲜,监狱方面本打算根据他的口供整肃监狱内部纪律,给行凶者一定程度的惩罚,但他却自始至终一口咬定那些伤是自己摔跤所致,由于他的坚持,最后这件事只能草草了事。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在他养伤期间,没人再骚扰过他,监狱中也没再发生相似的暴力事件,但事实并非如此。
  半年后,一个犯人在吃饭时,被人用一根铁钉插入了后脊椎,他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第二个犯人是在穿过走廊的时候,被人割断了脚筋,第三个在上厕所的时候,被一块磨得极薄的木片割掉了耳朵。三件血案发生在同一个星期。在完成最后那件割耳案后,陆劲主动向狱方自首,承认自己是行凶者,并称行凶动机是因为半年前受的那次重伤。他请求警方尽快将其击毙,以儆效尤,他的请求很快得到批准,但就在他被押赴刑场的前一天,他的命运再次发生扭转。警方当时有个非常棘手的大案,在调查过程中,发现陆劲手里握有该凶手的重要线索,所以他的死刑再次被搁置。但当时他一心求死,不仅拒绝跟警方合作,还两度企图自尽,之后又以绝食抗争,最后警方不得不对他进行24小时全方位监控,并请资深心理医生跟他谈心,在无数次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一个月后,他才终于松口,表示愿意跟警方合作。
  岳程明白,尽管陆劲是个囚犯,尽管他外表看上去脾气甚好,尽管他断了两根肋骨,手指也不像以前那么灵活了,但只要他愿意,他仍然可以轻而易举地结果任何一个人的性命,而且毫不犹豫。岳程不希望罗小兵成为这个人潜在的攻击目标。这不是没可能的。陆劲是个记仇的人,经验丰富,智商很高,他懂得隐藏自己的感情,擅长等待和攻其不备,同时又对人生不抱希望,像他这样的人要比那些明刀明枪,满脸横肉的杀人犯危险得多。
  这个人就像颗隐藏在花丛中的炸弹,定时器在他自己手里,谁也不知道他定的是什么时间,在爆炸以前灵敏的人也许能隐约听到定时器发出的滴答声,而其他的人也许到死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陆劲不应该被小看。绝对不应该。
  
  “她为什么要见你?”罗小兵走开后,岳程耐心地问陆劲。
  “不清楚。”陆劲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隔了一会儿,他忽然用颇为轻松的语调问他:“你们是不是得罪过她?”
  “得罪?”岳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没有吗?”
  “没有。”岳程道。他认为给美女点烟应该不算冒犯。其实他觉得,就算他把她逼到墙角,那也不能算冒犯,那应该叫做针锋相对。
  “她态度很不好。”
  “怎么不好?”
  “她命令我留下来等她,说如果我不等她,以后警方就休想跟她的节目合作。她刚刚最后朝我喊的声音,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那声尖叫他是听见了,但他没想到秋河是在说这些。
  “她以为她是谁?”岳程轻轻一笑,本想说,我们跟电台合作又不是跟她,但转念一想,又把这句话忍住了。他问道,“这么说,你想留下来等她?”
  “这由你说了算。”陆劲很文雅地说。
  “说实话,我觉得她找你不会有什么正经事,顶多是出于好奇,她大概从来没看到过干你这行的。好吧,那就敷衍一下她吧,暂时不要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岳程说,随后问,“她从哪儿赶过来?”
  “应该不会很远。”
  “敷衍她几句就行了,我们不能跟她谈很久。”岳程故意在“我”后面加了个“们”字,他相信陆劲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两层意思,第一,他不可能让他们单独谈话,第二他们还有正经事要做。陆劲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
  “我明白。”
  “五分钟吧,就跟她聊五分钟吧。”
  你们又不认识,能有什么好谈的,五分钟应该足够了,岳程想。
  
  岳程坐在广播大楼的休息室里喝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邱元元正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走来。她今天穿着件黑色长毛衣,下面搭条黑裤子和一双方黑色头皮鞋,外面随随便便套了件黄色的长风衣,手里抓着个黄色皮拎包,一头褐色微卷的长发乱七八糟地披在肩上。
  邱元元奔到他面前停了下来,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现只有他一个人,脸上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
  “怎么是你?!犯罪学家呢?”她很不高兴地问。
  “你找他干吗?”他平静地问道。
  “他去哪儿了?”她没回答他的问题,不耐烦地问道。
  “上厕所。”
  “他什么时候去的?”她问道,但似乎马上意识到这句话不太得体,所以刚问完,她就急急地说,“算了,我等等吧。”
  她转身朝厕所的方向望去,看她那急不可待的样子,他真担心她会直接扑到男厕所里去找陆劲。至于吗?一个仅仅在电台里说了几句话的犯罪学家至于让她那么激动吗?他真想直截了当地告诉她,陆劲不过是个冒牌货,他一本书都没写过,他之所以能这么说,那全是警方的计策,他的真正身份是一个杀人犯,但看她那一脸紧张和虔诚,他忍住了。
  “你到底找他什么事?”他很好奇,笑着问。
  “我就想见见他,不行吗?”她心烦意乱地答了一句,忽然眼珠朝他这边瞟了一眼,低声问,“他真的是犯罪学家吗?”
  他一惊。什么意思?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从他的三言两语里已经听出了他的底细?不可能吧。
  “你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我每次问你问题,你都不回答我,总是要先反问我?跟你们警察说话真累!算了!就当我没问好了。”她立刻就放弃了。
  “这句话应该我说。”他嘟哝了一句,心里仍然觉得很疑惑,本想再多问她几句,可他刚想开口就发现她站在那里,眼神已经变了。
  他回头一看,陆劲和罗小兵正朝这边走来。
  他发现她的神情犹如遭受雷击,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陆劲,整个人僵在那里,脸涨得通红,眼神发直,不知所措,好像快昏过去了,这让他想到了那些跟在明星身后疯狂喊叫哭泣的追星族,他差点笑出来,心想,真没想到她是个这么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他来了。”他低声在她耳边说。
  “他的头发……”她好像在大喘气。
   “没想到他那么老吧,他们都叫他白头翁。”他瞥了她一眼,再回头看看陆劲;陆劲今天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中式棉衣,里面那件白底格子衬衫已经明显泛黄,裤子和黑布鞋也都是旧的。本来他一直觉得陆劲的外形极其普通,至少不是那种容易给人留下什么印象的长相,但此刻,站在这个女追星族的角度看陆劲,他蓦然发现,陆劲其实是个非常有魅力的39岁的清俊男人,就连他的满头白发和那身旧衣服,也似乎散发着淡淡的书香气。这一发现让他心里非常很不舒服。
  她默默注视着陆劲向自己走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知是因为太久没看过女人,还是因为她太有吸引力,一向不轻易表露感情的陆劲,在看见她的一刹那,没能来得及隐藏住眼睛里的狂喜,走到她跟前的时候,身子还晃了一下,好像没站稳。
  “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陆劲,陆先生。这位是秋河小姐。”看他们那相互交回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的介绍似乎是多余的。
  陆劲站在离她有段距离的地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从头发一直看到脚。岳程担心他会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如果这样,他还真不知道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你好,秋河小姐。”他说,声音有点不像他。
  她的语速比他快得多。
  “叫我元元吧,我叫邱元元。”她说,注视着他,目光同样肆无忌惮,从他的头发一直看到棉衣里的衬衫。
  “元元。”陆劲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到她手上,低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好像在心里回味了一遍这个问题,接着,她向他伸出手来。
  “认识你很高兴。”
  他握住了她的手,接着把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元元,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作高兴了。”他朝她笑了笑。
  她没有笑,但也没有露出任何嫌恶的意思。
  岳程相信,就算陆劲想亲一下她的脸,她也不会拒绝的。
  有那么一刹那,岳程很想挥拳过去将这个忘了自己是谁的人打到在地,他想告诉这个人,你不过是暂时保留小命的死囚,国家现在用得着你,并不等于永远用得着你,你的前面没有未来,只有死路一条。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邱小姐,我们跟这位陆先生一会儿还有事,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请快点!”他对她刚才没有对那个亲昵举动及时作出反应感到失望,口气不免生硬了起来,决定把五分钟限时降为一分钟。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