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小姐
唔……头疼。
没想到这次感冒竟然这么严重,所谓“头痛欲裂”就是如此吧?……早知这样还不如不要强撑,去医院来上一针,这会儿也不用受这罪了……嗳,疼,疼……不是吃了药了吗,怎么一点儿事都不顶呢……
唔……等等,好像……我好像忘了吃了……天哪!我那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液化气上还烧着开水呐!我怎么给睡着了呢!这还不得一氧化碳中毒了嘛!
我攸地睁开眼,四五张盘旋在头顶的脸齐齐放大了瞳孔,而后又齐齐一声欢呼:“醒了!小姐醒了!”
小姐?那几张脸是谁?我这间租来的小破屋子一向很少有人光临的,当然,除了追着我屁股后面要房租的房东同志。
不行……先别管那些人是谁,我得……赶紧把液化气关了去……
头晕眼花地坐起身来,一双手扶住了我的肩膀,女孩子的声音在我的耳边道:“小姐,你先躺着,绿水去端药给您吃。”
这个……难道是我幻听?我这破房子里连电扇都不称(chen),更别说电视了,那……这熟悉的台词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再次睁开沉重的眼皮,脸们只剩了一张,眼睛里充满关切地望着我,轻声说道:“小姐……您感觉还好么?”
唔……我真想把这一幕当成是幻觉,可真实的头痛告诉我这是现实,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儿,梳着古代丫环头,口口声声叫我“小姐”。
转动一下干涩的眼珠儿,发现头顶上不是我那掉了不少墙皮的天花板,而是吊着鹅黄纱帐的一张古典式架子床。呵呵……这下稀罕大了……丫环,架子床……呵呵……谁鼓捣的?……呵、呵呵……
——不是吧?!
“这是哪儿?”我佯装毫无察觉异状地、平静的问向丫环头。
“小姐……这是您的闺房啊……您……头还很痛吗?”丫环头有点惊慌,“要不要叫郎中来再给您看看伤?”
“伤?我受伤了吗?”我也有点惊慌,不会伤到了某根大脑神经,所以才会出现这不着边际的幻觉了吧?
“您的头……”丫环头眼眶里泪珠儿打转。
头?我伸手摸摸头部最疼的额角,触手处是厚厚的绷带。这个……没听说重感冒了要把脑袋勒起来的……除非在我昏睡时被人暗算了……呵呵,谁啊,我这么老实,从来不与人结仇,谁能恨我恨到这种程度?……房东同志?不至于的吧,不是都答应他三天以后开了工资就交房租了嘛!
唉……自欺欺人无用……我还是老实承认了吧……我好像,好像已经意识到了现在的我……不在原来那个世界了呐……记得我是因为重感冒请假在家,开了液化气烧水准备吃药,谁知一个没撑住就睡了过去,以我那租来的小破屋门庭冷落的程度来看……没等别人及时发现,我就已经一氧化碳中毒小命呜呼了……
于是乎,现在看起来,我大概好像约摸也许可能疑似差不多……是灵魂穿越了。
唉……穿还穿得这么俗,轰轰烈烈的撞个车了跳个楼了坠个崖了,让雷劈了让水淹了让火焚了,哪一个不比这蔫不嘟嘟的穿越方式来得爽快?好歹也得为我那并不算幸福的前半生画上个漂亮的惊叹号结尾吧?
罢了,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穿多无趣……在哪里不是活?在哪里也不缺一个没人疼没人爱、顿顿萝卜和青菜的我。……那就这样吧,老爸,老妈,虽然你们离婚后又各自组建了幸福的小家庭,使我这个原装女儿在谁那儿住着都感觉像是多余之人,但是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你们善良的女儿就算穿了,也会时时向上苍为你们祈福的……爸,祝你的那位新女儿越长越胖,越胖越傻……我可没有忘记她故意把我新买的裤子用剪刀剪坏了裆的事……还有,妈,祝你的那位新儿子越长越帅,越帅越白……他曾笑话我的胸平,并且送了件男用背心给我,我祝福他被猛男相中,做一辈子小受……就这样吧,我心怀感激,无怨无恨,平静祥和的告别你们……请善待我那边的尸体,骨灰盒不必买得太贵,有玉石质地的吗?实在不行檀香木的也可以,我不挑,生生死死都是朴实无华……
“小姐,药来了。”丫环头的声音打断了我对那个世界最后的一点点回忆。
运气还算不错,至少我这个“上家”还是位小姐,虽然听说穿越女大部份都穿到床上,中部份都穿成小姐,小部分都穿成带伤带病的,我这穿得虽然一俗再俗,总好过穿到猪身上,太个性的东西还是不大适合我这类低调人群的。
这个丫环头,刚才好像自称绿水的吧?她一手端着碗,一手将我扶起来,我接过碗,一气儿将药喝下,然后递回给她。又一个丫环头冒出来,用丝帕替我擦了擦嘴,轻声道:“小姐,小婢已经派人去府衙请老爷了,您再躺会儿吧?”
府衙?老爷?唔……由此可知,这“小姐”的父亲是位当官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大概不会愁吃愁穿愁钱花呢。
我忍着头痛坐起身来,丫环绿水连忙扯过枕头垫在我的身后,好让我半靠在床栏上。仔细打量这间古代房间,衣柜,书架,桌椅,矮几,同电视上演的大体相像,再看身边两位丫环的装扮,敞领窄袖,短襦长裙,略似汉唐的风格。唔,对了,这是哪个时代?眯着眼往墙上挂着的画轴的落款处看去,见是“天龙雷烨十二年,某某草迹”。
“天龙”是国号,“雷烨”是帝号,就如“清乾隆十二年”,或者也有不写国号的,直接乾隆十二年也可。——注:以上是我的猜测,反正没人听见,理直气壮一些没有关系。(-_-!!)
至少可以由此得知,我真的很幸运的架了回空,原本历史学得就不好,况我一向只对野史感兴趣,这次自己也野了一回,撞了个好彩头。
两个丫环立在床边望着我,担心和欣喜写在脸上,虽然她们这样的忠诚也许只是出于职业道德,但是在那个世界一向少人关爱的我还是很感激,便轻声开口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除了头还有一点疼之外,身体没什么大碍了。”
绿水大约是见我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欣喜地双手合什道:“小姐福大命大,真是老夫人在天有灵!”
唔……这么说,这位小姐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看来从这两个小丫环的口中还能打探出不少事来,我得尽快进入角色才是,新生活从此时开始。
“绿水,扶我下床。”我掀开被子,看到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嗯,好腿,俗话说:美不美,看大腿……总之令我这个身体的第二主人比较满意。
“小姐,您三天没吃东西,先莫下床了……”绿水和另外那名丫环忙上来搀扶我。
“那就弄点东西来吃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挪动着步子,“躺了三天,怎么也得活动活动。那两个丫头呢?怎么不见了?”醒来时记得头上悬着四张脸来着,新生活的第一步:理清人际关系。
“红鲤和白桥给您弄吃的去了,”绿水忙答道,“大夫说,小姐您三天没有进食,醒过来后只能喝些细粥,以免伤了胃。”
“嗯,”我在屋当中圆桌旁的绣墩上坐下来,皱着眉缓缓道:“这次伤了头,好些事情都记不起来了。绿水,把府里头的花名册拿来,我要看看,或许有助于恢复记忆。”
“是,小姐。”绿水答应着,快步走出房间。
剩下那名丫头则道:“小姐,青烟替你梳梳头罢,也清爽些。”
喔,白桥,绿水,红鲤,青烟,四个女孩儿就是一幅画呢,蛮有意境。看来这位原小姐是个诗情画意的女子,可惜,可惜了,红颜美人多薄命(顺带脚的夸自己呢吧?)……
青烟将铜镜捧了过来放在桌上,我慢慢转过头望上去……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是嘴歪眼斜短鼻暴牙哈……哦……嗯……还可以,清水脸,挺乖巧,眼睛蛮大,皮肤很白,整体有些清冷,虽然不大符合我灵魂的气质,好歹也比那个世界的我上档次多了。
青烟熟练地抄起象牙梳替我梳理头发,趁她不注意,我冲着镜子做了几个高难度的鬼脸,以确保我的灵魂百分百跟这具肉体契合了,别回头本来我是想哭的,结果脸皮却在诡异的发笑,那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头也梳好了,花名册也拿来了。我翻开来细看,前半部份是府里下人的个人资料,包括姓名,性别,出生日期,籍贯,入府时间,以及一些需要注明的的事项;后半部份是这些人各自在府中的职责分工。但见管家一名,姓岳名峰,统管府内一应大小事务。嬷嬷三十几名,丫环四十几名,家丁五十几名,有伺候老爷的,大约就是“我”的那位当官的爹了;有伺候少爷的,也就是说,这个家里除了一家之主的爹,还有另外一位不知是兄是弟的男性;有伺候小姐我的,就是绿青红白四个丫头。除此以外,还有专管洗衣做饭的,有专管打扫庭院的,有专管出门随唤的,也有专管看家护院的。总体下来整个府中约有人口一百五十人左右,规模还真是不小。
我正想着如果再要绿水去把祖谱拿来以便我查询“爹”、“哥哥”或“弟弟”,以及“我”的名字会不会令人起疑时,便听得门外有人道:“老爷回来了!”
老爷吗……我那素昧谋面的爹。
门开了,进来一位身着大红官袍的清癯男子,高高个子,脊背笔直,面相不怒自威,步履有力沉稳,额间少许皱纹,颌下几缕青髯,看去耿直刚正,观之亲切可敬,不由得令我好感顿生。
“爹,您回来了。”我叫得有些生硬,晃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行礼。
“爹”大步迈过来一把扶住我,满是心疼地道:“灵歌,快坐下。身体可好些了?头还疼不疼?”
“灵歌”,我的新名字。还好不是什么莺莺燕燕的,叫起来蛮清口。
“爹不必担心,灵歌已经没事了。”我轻声道,抬眼仔细看着面前这位陌生而亲切的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爹伸出大手抚抚我的后脑勺,“爹这几日公事繁重,一直难以脱身来看你,你自己要好生修养,切莫心急啊!”
“爹放心,女儿已无大碍,您就专注公事罢,千万别为我这边挂心,自己也要保重身体。”我大着胆子去握了握他的大手,温暖而有力,心中不禁也是一暖。
“爹”的眼神中有一霎的错愕,转而便被微微笑意取代,握住我的手道:“既如此,你好生歇着罢,为父还要回府衙,今晚仍旧不能回来陪你兄妹俩吃饭了,你且早些休息,不要坐得太久。”
唔……“兄妹”,又是一条信息。
送走“爹”,丫环红鲤端来熬好的小米粥,我这肉身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尽管饿得我前心贴后背,终究也不敢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是以只慢慢喝了半碗就放下了。
四个丫环手脚很是利索,由于“我”在床上昏了三天,被褥上都是药味儿,几个人很快地将床铺收拾了,换上一套干净的重新铺好,白桥便去伙房要开水以供我洗脸,红鲤则收了粥碗,说是再替我去熬碗人参燕窝粥来补补气血,剩下绿水和青烟两个留在屋内随时听唤。
我轻抚了额头皱着眉,道:“我这头上伤得不清,竟有好些事都不记得了……究竟这伤,是怎么一回事?”
绿水满是心疼地道:“难怪小姐不记得了,那日我们陪同小姐上街,行至一处酒楼下,楼上两个人打架,将个酒坛子从窗口扔了下来,正砸在小姐的头上,小姐当场便不醒人世……真是老天保佑!让小姐您昏迷了三天之后醒了过来,原本给您看病的郎中说……说小姐您三天若不醒,就……就……”
嗳……这怎么说呢……你们的小姐确实再也没有醒过来……虽说这样的死法儿有点无厘头,但总没我感冒睡死来得冤枉吧?!
整理一下脑中已经有的“资料”:这是一个官宦家庭,由当官的父亲,目前情况不明的哥哥,和“我”组成。父亲公务缠身,由举止气度来看,当属清官一类,令人欣慰。哥哥略过不提。“我”呢,虽然已经无从了解,但由这贴身的四名丫环的行为和态度来看,那位灵歌小姐应该是个性格不错的女孩子,起码不会吓唬下人(吓唬……),从她房内摆设的品味来看,也不会是什么庸脂俗粉,起码风格还是挺温馨淡雅的,比较对我的胃口。
一个吃穿不愁的家庭,一位可亲可敬的父亲,一个尚属未知数的哥哥,以及老实贴心的下人,似乎无一不在昭示着我在古代的新生活比在现代时有着质的提升。穿越,没有什么大不了,除了运气,机遇,还要靠那么一点点的福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穿则已,穿,就要穿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否则好端端地从现代穿过来,没两天儿就饿死在大马路上,岂不是要笑掉所有看穿越文的人的大门牙?
所以,为了不给后世留下笑柄,我决定从今日起,好好生活,尽情享受,穿绫罗,吃燕窝,嫁到豪门做老婆(-_-!!)。
那么,再见了,过去。我来了,未来!
茶楼·脚腕
许是因为身体尚虚,我欢实了没一会儿又有些困倦了,重新躺回床上茫茫然坠入梦中,梦里似是身处现代又似身处古代,一阵矛盾挣扎,最终还是决定留在这架空的年代,现代世界已无我所留恋之事,父母各自生活得很好,无需我养老尽孝,除此之外,再无牵挂。留下吧……衣食无忧地终此一生,是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事呢……
混乱的一觉终于睡醒,睁眼看时天已大亮。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如今第一步我已经达到,第二步看来也为时不远矣(白日做梦……)。
“小姐,今日身体感觉可好些了?”绿水似是一直守在床边,见我醒来忙轻声问。
“唔,好多了。”我翻身坐起,仍然头晕眼花。
“昨晚少爷来看过小姐了,见你睡得沉便没有叫醒你,坐了片刻就走了,”绿水一边去桌旁端药一边道,“方才郎中也来过了。替小姐看了伤,又开了新方子,这是才熬好的,小姐先喝了药再吃饭罢?”
我点点头,接过药慢慢啜着。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少爷说他今日还过来么?”
绿水道:“少爷今日一早便去了衙门,听长乐说,近日城里头有人犯了大案子,满衙门的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只怕少爷也要到晚间方能回来了。”
长乐这名字我在花名册上见过,是伺候少爷的小厮。至于这少爷……也是衙门中人?父子两个都是官,我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忙吧,忙吧,没空在家才不会看出我这猛鬼附身之人的破绽。
少量地吃了些粥,梳洗更衣后我在绿水青烟的搀扶下出了房间,房外是一道抄手游廊,环院而建,地面铺了形状不一却干净平整的青石砖,游廊外是假山与矮矮的院墙,爬满了青萝紫藤,墙根处种着白紫相间的蝴蝶兰和深紫色的鸢尾,东西两侧的墙角是两株大大的西府海棠,亮粉色的花瓣晓天明霞一般地映了满园,使这略显幽谧的深闺不至太过冷清。
吸着花香,心情舒畅,我带着两个丫头出了院门,决定趁府中另外两个主人不在的机会熟悉一下地形。一上午逛下来大致也看明白了几分,这座府院跟印像中的中国古典庭院相差无几,亭台楼榭俱全,湖山花鸟不缺,搁现代就是一旅游景点,在古代那也是朱门绣户。父子三人住在这样的宅子里还真是享受,身边百十来号人伺候着,想要什么做什么动动嘴皮子就能实现,这样的幸福生活还能到哪里去找?
——老天哥哥,妹妹我再次谢你了!
逛园子赏风景,走走歇歇,一天就这么晃过去了。晚饭仍然是我自己吃,那一父一子的工作量简直可以媲美国家总理,始终都没能露上一面。幸好我一个人住惯了,也不觉得冷清,吃过饭后就靠在临窗软榻上和四个丫环聊天,从她们的小嘴儿中套套话,挖掘挖掘关于本府的可靠小道消息。
也不知道是我的灵魂比较小强还是这位灵歌小姐的肉身比较小强,总之两强相遇……那是强上加强,所以我这具病体在红白青绿四名丫环的悉心照顾下,一周后终于可以活生生的站在大家的面前了。
这期间我始终都没能再见到我的“爹”,以及那位形态不明的兄弟,据绿水透露,每每两个人都是半夜才回来,只在我的房门前向几个丫头打问一下我的身体状况便各自回房,次日一早天不亮便又都出门办公去了。
也好,也好,这种情形保持到我找个古代富翁嫁掉时最好,免得被那父子俩发现我的“质变”。虽说绿水等四个丫头也是天天伺候灵歌小姐的,终归年纪还小,就算觉出性格习性哪里与以往有所出入,至多也只会认为是成长中的改变而已。
所以一切都在融合中发展,我信心倍增。
养伤的这段时间我也没有闲着,通过四下打问多方探听,至少弄清楚了本府主人的姓氏——岳。“我”叫岳灵歌,我的爹叫岳不群——呐哈,开个玩笑……爹叫岳明皎,官拜天龙朝刑部中大夫一职,正四品下,专值各类刑事要案的提审裁定。我的哥哥,岳清音,虽然也每日出入衙门,但他既不与“爹”共事,更无一官半职,具体他是做什么的……说起来这个职业有点凉冰冰:仵作。所谓仵作就是古代的法医,专门负责检验非正常死亡的尸体,并将详细死因上报给衙门。但是据说仵作在古代是一种比较低贱的职业,正史上的仵作的儿子是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当然,这是天龙朝,一个架空的王朝,也许像现代一样比较尊重法医这一行业也说不定。
不晓得岳明皎是出于怎样一个考虑而同意让自己的儿子天天跟死尸打交道的,总之岳清音做仵作似乎做得还蛮顺手,天天到本城府衙去上班,工作得浑然忘我。
一想到这个天天闷在死尸堆里的哥哥每天半夜回来立在我的门外阴寒着脸打问我的身体状况,我就从脚心儿往头顶上冒寒气。如果与他见面,说什么也得站在离他一米开外的地方,免得染上什么尸毒之类的怪病。
话说这日身健体康,新岳大小姐我准备上街逛逛。所喜这天龙朝民风还算开放,我一说要上街,几个丫环二话没多说,梳头的梳头,更衣的更衣,迅速将我打理成一名游手好闲的富家千金貌,唤上绿水青烟,主仆三个袅袅娜娜的出门了。
我所居住的这座城名唤太平城,是天龙朝的国都。布局有点像唐时的长安,皇帝的宫城位于全城的正中,贯穿东西和南北的两条近三十米宽的主干道天造、地设将整个四方形的都城分为四个大区,为句芒区、祝融区、蓐收区、玄冥区。再兼东西南北又各十八街,将这四大区分为数个小区,也通用了唐时的“坊”字,整齐有序,泾渭分明。
太平城的建筑多以黑红二色为主,庄严沉静又不失热烈霸气。天造大街与地设大街两侧均只许设商铺门店,店门前一律挂大红灯笼,是以一到夜间,站在街上一溜望过去,直如两条火龙贯穿全城,令人惊艳。
天龙朝民风开放,是以国都太平城内汇聚了南北客商、异邦族类,日日车水马龙,夜夜锦瑟笙歌,正是一派和平繁华之景。加上城大地广,人口已逾百万,置身其中仿佛体验了一把正史上的大唐盛世。
一早从岳府所在的玄冥区出来,至天造大街上时已经过了半个上午,我的腿肚子有些转筋,便带了绿水青烟挑了家名唤碧螺小筑的茶楼进去喝茶歇腿儿。选了临街靠窗的位子,叫了一壶龙井、几样点心,我托着腮向窗外望,时值春末,街两侧的苍梧撑着嫩嫩的叶子,绿意映眸,很是惬意。
偶尔会有那么一队衙役佩着刀从街边行过,盘查一下看上去不怎么检点的人,想是在例行公事,做一些治安检查。由此可见这国都在管理方面还是相当严谨的,起码可以最低程度降低偷盗抢夺的行为发生率,多少令我放了些心。
看着满大街来来往往的古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尽管穿来已经一周,我还是不怎么适应现在这个环境,看来看去都像在现场看电视剧,听他们拿腔拿调的说着古话,唱戏般做着姿势,忍不住……忍不住就是想笑,呵呵。
“小姐在笑什么?”绿水好奇地问。
“没什么,心情不错。”我拈起一块桃花酥,慢慢张口,整个吞入。
青烟看得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倒是绿水勉强镇定,结巴着道:“小、小姐自从伤好之后,开朗了许多呢!”
“哦?以前我很忧郁么?”我感兴趣地问道。
绿水和青烟对视一眼,不敢回答,我笑着道:“但说无妨,我又不吞了你们裹腹。”
绿水哧地一笑,大着胆子道:“小姐以往是有些……忧郁,就是上街散心也难以开怀,所以小婢看到小姐现在这个样子,着实打心眼儿里高兴!”
“唔……”我搔搔头,“我自小就那个样子么?”
绿水低眉道:“是……小姐一直都不怎么爱笑呢。”
“喔!”我点点头,看来这灵歌小姐是个内向型的呢,幸好,幸好我也不怎么外向,差异应该不算太大,只需要行事谨慎一点,渐渐让绿水等人适应真正的我就好。
慢慢张口,才要活吞下第二枚桃花酥,便听得邻桌那人忽然煞有介事地对自己的同伴道:“哎,听说了没?昨儿晚上已经是第三个了!”
那同伴低声惊呼:“真的?是谁?哪家的小姐?”
“就是计都坊张员外家的二小姐!才十六岁!你说说,这可怎么是好!一辈子就这么给毁了!”那人摇头咂嘴,满脸遗憾。
嘿嘿,茶坊酒肆,历来是闲话传播的最佳地点,而传闲话又是自古至今人们的一大劣根性,俗话说:哪个背后没人说,哪个背后不说人?这张小姐才十六岁,就被这偌大的太平城一隅某间茶馆的路人甲乙传播了小道消息,当真可怜!
听得那甲又道:“要说这采花大盗还真有本事,敢在京都作案!自从出了第一件案子,那季知府就已经派人日夜加强了巡逻,谁想那小子竟然还可连续犯案!再这么下去,只怕全城的姑娘都要成为他的□之物喽!”
采花?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这行当!才十六岁的姑娘……还是未成年人哩……可耻,龌龊,流氓,变态,鸟人,ET!桃花酥啊桃花酥,就让我把你当做那采花贼一口吞下吧……(-_-!还吃呢……)
边吃边又听那乙道:“可不是嘛!听说这事儿都惊动了上头了!颁下命令来,要求季知府务必七日内破案,否则便革了他的职呢!如今已经过了三天,别说他了,我都捏着一把汗!”
唔……季知府,是我那哥哥岳清音的顶头上司吧……可怜的人儿呐。好在就算知府被革了职也不会影响到仵作的工作,不必跟着下岗,否则让他在家待业,岂不是要弄得全府都是尸寒之气?
一边喝茶一边听着身边这些人八卦,渐渐楼内的人多了起来,有些闷热,我起身掸掸衣衫,道:“绿水,青烟,咱们走吧。”
付了小二茶钱,慢慢向外走,忽听得不知从哪一桌上传来嗷唠一嗓子,紧接着又是扑嗵一声,便循着声音望过去,却见满屋子的人呼啦一下子围住了那声源,不断地发出惊噫之声。
要说……这古人和现代人还真是有不少相像之处啊……都这么爱看热闹。既然古人同志们都打了先锋,那我这个今人也不能落后不是?当下悄悄掩过去,踮着脚立在人堆儿外面往里瞅……啥也瞅不见,拜托,这位大哥,来,让让,……你不让是吧?记得我出来时带着簪子的……嗯,就它了,扎一下,不会很痛的。
“嗷!谁扎我?”那人捂着屁股扭过头来怒目寻找罪犯,目光扫过装没事儿人的我,落在了我身后的谁的身上,大概后面那人的面相确实不怎么检点,于是被扎了屁股的这人二话不说老拳便挥了上去。
借机扒开这厮打的二人,挤进人堆儿,却见一名男子双眼圆睁口吐白沫的倒在地上,四肢还在不断抽搐。乖乖隆滴咚!莫不是心脏病突发?我不假思索的连忙道:“快打120!……嗯,快去找大夫!”果见有那么一两个围观的人忙忙跑了出去。
既然是得了急症,那我是帮不上忙了,热闹看完,收工回家。转身才要挤出重围,突觉脚腕一紧,伴着周围人的一声惊呼,我低头看去,见是犯病的这人不知道又犯了什么病(-_-!!)……竟然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我的脚腕子,两只眼睁得几乎要将眼珠儿暴出来,向上翻着瞪着我……那个,大哥,我没有要看你笑话的意思……再说了,这么多人都在看你,你揪着我一人儿也太不公平了……我不是还让人帮你叫大夫了么……
“哎呀!他好像……好像死啦!”人群中有人惊叫。
这个……大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要死也先放开我再死啊……我用力往外抽着脚腕,无奈这尚不知究竟是死是活的人的手像钳子一样钳着我,无论怎样使劲都难以脱出。
“小姐!”绿水和青烟总算挤进了人堆儿,一左一右地扶住我,绿水惊慌道:“小姐!这、这怎生是好?”
“你看看他还活着没?”我是不敢看死人脸的,所以将这光荣的任务交给绿水。
“小、小姐……小婢不敢……不敢看……”绿水吓得缩到我的身后。
嗳!关键时刻掉链子,养你们何用?我微微低下头,垂着眼皮儿看向那人的脸,他的面部因痛苦而扭曲得几乎有些变形,眼睛圆睁着,瞳孔已经扩散。
嗯,确实是死了。
……
——啊!老天哪!谁来帮帮我!这死人还攥着我的脚呐!呜呜……我还真是撞了狗屎运了,第一次出门就能遇上这样古怪的事!
我和颜悦色地打量了在场众人一圈,道:“哪位大哥能帮我将这位大哥的手拿开?小女子感激不尽!”
女人的力量就是伟大,立刻便有两三个人自告奋勇站出来帮我往外拽脚腕子。无奈人死体僵,这可怜的死鬼就这样像一个镙母般顽强地箍在了我这个可怜的镙丝钉上。看着这三位好心人急得满头大汗,我也不禁一阵唏嘘——是哪个他妈的借机吃我豆腐摸我小腿肚子?!
“实在不行……能不能把这人的手掰断?”青烟同学护主心切,咬着牙恶狠狠地道。
“这个……只怕不行吧!”旁边一位老者插嘴道,“这可是对死者不敬啊!”
大爷,您老在这儿看人家死者和一个大闺女的热闹难道就敬了?
正难解难分,便听得人堆儿外有人高喝:“闪开!快闪开!”
大家循声望去,见是一队衙役闻讯赶来,拨开围观众人,将事发现场围了起来。为首的一个蹲身查看了一下地上的死者,而后起身道:“方才谁与他同桌饮茶?”
人堆儿中战战兢兢地走出三个人来,哆嗦着道:“我……我们。”
衙役头一挥手,向手下道:“连同茶楼掌柜和伙计,全部带回去问话,桌上茶水和点心也一并拿走!”众衙役齐声应是,有抓人的有拿物的,还有几个上来抬尸体的,见我在那儿戳着,不禁都抬起头来望向衙役头。衙役头瞪向我道:“这位小姐,事关命案,请莫在此妨碍我等公事!劳烦站开一些!”
我眨巴眨巴眼,脚下用力,那死鬼还在箍着我,难以抽动分毫。
衙役头终于察觉了古怪,顺着我的裙子一路看下去,发现了死者伸入我裙下的罪恶的手。“这是怎么回事?”他略带惊讶地问我。
未待我答言,围观群众已经七嘴八舌地将刚才发生之事告诉了他,那几名等着抬尸的衙役便问他道:“头儿,怎么办?验尸之前不能损害尸体啊!”
衙役头倒是个有决断的,当下手又是一挥,道:“找两副担架来,一副抬尸体,一副抬这位小姐,一齐先带回衙门再说!”
这个……不太好吧……一副坐着我,一副躺着他,他的手还攥着我的脚腕,走在街上还不得让人以为我对这具尸体做了什么非正常的事么……
“差爷,”我道,“担架就罢了,一来不方便,二来几位差役哥哥抬着也累。依小女子的建议,不妨找个牛车,我们坐上去,再找块油布给这位死者盖上,既不会引起围观,哥哥们也省力。可好?”
不知是不是几声哥哥叫得这几位心里舒坦,总之这项提议立刻获得通过,牛车也很是好找,就是将尸体搬运下楼的时候遇到点困难。由于我的脚腕还被他攥着,无法移动步子,既不能单腿跳着下楼,又不能让个男人将我抱着下去,最后只好将我和尸体放在两张桌子上,由几个衙役抬着下了楼,然后一行人赶着牛车向太平府衙行去。
知府·哥哥
三声鼓响,老爷升堂。
在茶楼与死者同桌的那三人早已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另还有茶楼的掌柜和伙计。死者本应先送去殓尸房接受仵作检查的,因他的手上还连着我,所以只好一并先送到大堂上来了。
众衙役“威——武——”一声吼,吓得地上跪的那几人齐齐把头低了下去,我才犹豫着要不要也委屈一下自己的膝盖先跟冷硬的花岗岩地面接触一下,便听得堂上有人尖着嗓子叫道:“大胆民妇!为何立而不跪?!”
抬眼望去,见知府大人尚未到堂,正案旁一张小桌后立着位身穿皂色衣衫的人,三十左右的年纪,唇上两撇八字胡,典型的师爷角色。方才那声鬼叫想是他发出来的,有师爷如此,这知府定也强不到哪里去。我低下头,充耳不闻,数着身旁死尸脸上的麻子(你又不怕了?)。
“咄!大胆!竟敢藐视公堂!”那师爷一拍桌子,尖声叫道:“无知民妇!你可知你现在已触犯了何罪?”
我抬头笑道:“民妇确是无知,因此……敢问大人官居何职?位列几品?”
那师爷愣了一愣,冷声道:“本人乃季大人之幕僚,为大人打理堂上堂下一切繁杂琐事!你这民妇难道不懂得公堂规矩?
“喔……原来是师爷……”我点点头,“既然是师爷自然无官无品,既然无官无品自然是庶民一名,既然你我皆是庶民,小女子我又为何需听师爷你的命令?”
“你……你这刁妇!”师爷气结,又是一拍桌子,正要继续尖叫,忽听得堂后一声笑,一个声音伴着脚步声传来,道:“谁家姑娘生得如此伶俐之口?”
循声望去,便见一位身着大红官袍之人施施然上得堂来,师爷连忙垂首恭迎,想是那位季大人无疑了。我低了头,毕竟此人是“我”哥哥的上司,总不好得罪,才想着要不要依制下跪之时,却听得他道:“李佑,死者何人?”
唔?这么快就进入状况了?他倒是没提让我下跪的事,也不知是出于尊重妇女还是无视妇女。
李佑就是那位衙役头,出列禀道:“回大人的话,死者姓张名子文,年二十有四,京都人氏,乃本城鸿鹄书院就读学生。”
“喔,其他人呢?”那季大人又问。
李佑禀道:“这三个亦是鸿鹄书院的学生:李至善,陈广浩,张九金,他三人与死者在碧螺小筑茶楼一同饮茶,案发时皆在现场。这一个是茶楼掌柜王立仁,那一个是小二刘成。”
“喔……那这一个呢?”季大人又问,不必抬头也知道,他一定是在指我。
“这位姑娘……”李佑看看我,道:“这位姑娘始终也不肯告诉属下她的名字。据当时在场的人说,张子文毒发后倒地,这位姑娘恰巧经过,被他抓住了脚腕,张子文死后尸体僵硬,是以这位姑娘无法脱身,属下等为了不在验尸前损害尸体,便将这位姑娘也一并带了回来。”
嗯,他说的属实。堂堂刑部中大夫的女儿被一具尸体抓住了脚腕子,然后坐牛车到了府衙大堂——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万一使我一炮走红成了名人,那岂不是大大的麻烦(想什么呢你!)?所以,做人还是要低调一些的好,姓名乃身外之物(……),何足道哉?
“喔,是这么回事儿。”那季大人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笑,道:“看来这位姑娘是无辜之人,既如此只好先委屈姑娘在堂内等上片刻,待本官解决了此案再将姑娘从死者掌中解救出来。可好?”
“但凭大人吩咐。”我低着头,尽量不使他看到我的样貌,万一这位季大人认得岳灵歌那就比较烦了。
听得季大人道:“李佑,请仵作上堂为死者验尸。”
呃……我把这一环给忘了,由于我和死者“连”在一起,仵作只能上堂来验尸了。没想到第一次和我那位哥哥见面竟然是在此情此景之下,不晓得他见到我之后会是怎样的一个表情。
李佑应着下堂去了,趁这个功夫季大人询问了那三名当事人事发前后的情形,据说死者张子文从早上一直到进入茶楼时都好好的,并无异样,茶饮至一半时突然大叫一声,倒地猝死。此前也并未听说他有什么隐疾。
这厢刚交待完,便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李佑道:“回大人,岳公子来了。”
紧接着一个低而清的声音在我身后方道:“大人。”
我低着头不动声色地向旁边转转眼珠子,只看见一片雪白的衣角,听季大人道:“清音,你且看看堂下死者究竟是何死因。”
岳清音,果然是他。
“是,大人。”岳清音应着,走到我的身边,我看到他的双脚立住,然后低低地道了声:“灵歌?”
嗳,终于还是认出我了。我转过身面向他抬头笑道:“哥……哥。”
唔……这位哥哥……眉如羽,眸似星,身形秀挺,气质冰清,完全不似我想像中的那种鬼眉妖眼魔口怪脸(可怕的想像力……)。
此时这位哥哥正挑着眉看我,似是在问你丫怎么跑到公堂上来了。我眨巴眨巴眼,略略提起自己的裙子指给他看:喏,你的客户非要拽着我一起来,实在没办法,咱就是有这种亲和力。(-_-!)
岳清音又是一挑眉,没有多说,蹲下身去检查尸体,顺带不动声色地将我提起的裙子拽下去,遮住被我露出来的一截小腿。只见他几根修长手指毫不避讳地在死尸身上东捏捏西摸摸,翻翻眼皮,抠抠嘴巴,按按胸口,若不是我的脚腕还被这死鬼箍着,我早就跳到离他几米开外的地方去了。
片刻功夫检查完毕,岳清音起身道:“大人,死者系身中剧毒乌头而亡。”
“乌头?中者有何症状?”季大人问。
岳清音答道:“身中乌头剧毒者,会有呕吐、呼吸瘫痪、全身剧烈疼痛、心脏麻痹、体温急剧下降、血液如冰的症状,食入量大者顷刻毙命。一般人死亡在两柱香后尸体方才变得僵硬,而这位死者由于体温下降,几乎在死亡的同时便已经全身僵硬,是以才会出现握住人脚腕后难以得脱的情景。由此可以得知,此死者乃被人当场毒杀而亡。”
喔……原来如此,果然厉害。……那个,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松手么?同个中了剧毒的死人一直这么亲密接触着,我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罢?暗暗动了动腿,发现这死鬼仍然不依不饶地死死抓着,只好作罢。
听得季大人道:“既是当场被毒杀,那么嫌疑人便是堂下这五人了。死者死亡之前同李、陈、张三人一起喝茶,因此此三人的嫌疑最重。李佑,他们喝的茶水和用的茶壶、茶杯可曾检验过了?”
李佑答道:“回大人,已经检验过了,均不含毒。除茶水之外,这几人还点了三样点心,分别为:桂花糕、合意饼、合欢卷,亦皆未含毒。”
季大人停顿了半晌,似是在思索,随后道:“先将这三人带下堂去待唤。“
待衙役将死者的三个同学带下堂去后,那季大人才继续道:“王立仁,你们茶楼内所供应的点心每种可有定量?其原料分别为何?上桌时各摆成何种形状?你与本府细细讲来。”
茶楼掌柜王立仁答道:“是,大人!每种点心皆有定量。桂花糕一式六枚,下五上一摆成五瓣花状,其原料为白糖、提糖、糯米粉和蜜桂花;合意饼一式五枚,亦呈花瓣状摆放,其原料分别为荞麦、薏米、大麦、蚕豆、黑芝麻;合欢卷一式六枚,由下至上分别为三、二、一枚摆成梯状,其原料乃合欢花、豆沙、糯米粉。”
唔……这个季大人问得好详细,看样子不似我想像中的和那个鬼师爷是一路货色呐……搞得我又想吃点心了(哪儿跟哪儿啊!)。
听得那季大人道:“李佑,立刻着人去鸿鹄书院,找到与死者张子文交好的学生,查明其素日的饮食习性及生活习惯,并且将那李陈张三人与死者之关系一并调查清楚!”
“是!”李佑领了命,立刻带了几名衙役出得堂去。
季大人紧接着又吩咐将那几人吃剩下的三样点心呈上堂来,端过我身旁时我随意扫了一眼,见桂花糕只剩下了两个半,合意饼剩了三个,合欢卷剩了两个。
听得季大人道:“小二刘成,你可还记得这三样点心是那几人当中谁点的?”
刘成哆哆嗦嗦地答道:“回……回大人,小的记得是那个圆脸儿的书生点的,因他坐在主位,小的猜测……许是他做东……”
季大人接着问道:“你可记得当时这几人的座位是怎样坐的?”
刘成想了想,道:“当时……死的这一个背对着窗户,圆脸儿的在他右手边,方脸儿的在他左手边,长脸儿的坐在他的对面。”
季大人又道:“这几人落座时或落座后可曾换过座位?”
刘成再次想了想,道:“不曾换过……小的记得是那圆脸儿的领头上了二楼,长脸儿的和方脸儿的跟在后头,正执着手说笑,死者走在最后,直到事发也未曾换过座位。”
季大人停顿了片刻,道:“你二人先退下罢,随时听唤。”便有衙役过来将这两人带下了堂去。
唔……下面是不是该解决一下我和这位死鬼先生的问题了?我的脚都被他握得有些麻了,他的手越来越冰冷,再这么下去我准会连做一年的恶梦的。
耳听得那位季大人从几案后走下堂来,至我身边,由于我一直很低调的低着头,是以只看到了他一角红袍和脚上皂靴,那袍子半新不旧,袍尾几道褶子昭示着其主人不怎么讲究的私人生活。
季大人的声音在我身旁响道:“清音,方才检查这死者后,你可有什么发现?”
清音……唔,刚才他这么叫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岳清音只是个仵作,他一个当上司的怎么会叫得如此亲密呢?出于尊重?出于家世?出于爱慕(腐女……)?
听得岳清音道:“死者最后吃进腹中的是黑芝麻馅儿的合意饼,在他的齿缝间仍有残存的黑芝麻,以他中毒的症状来看,应当是毒物入腹即发作,因此可以推断,毒是下在合意饼之中的。”
季大人走至死尸身旁,蹲下身去亲自查看,乌纱帽的帽翅像蛾子扑扇着翅膀似的上下晃动。见他扳着死尸的脸看了看,道:“好一脸麻子,敢是小时候起天花落下的么?”说着又捏开死尸的嘴瞅了瞅,接着道:“若如你所说毒是下在合意饼之中的,为何剩下的合意饼内并未含毒?若毒只下在黑芝麻馅儿的合意饼之中,凶手又如何保证有毒的饼能正巧被死者吃到?还是说……凶手并不介意另外三人谁会吃到此饼,毒死谁算谁?”
岳清音淡淡道:“毒下在黑芝麻馅儿的合意饼内乃毫无疑问之事,你的这些问题最好是建立在此前提上考虑。”
唔……好牛气的哥哥,竟然称呼这位季知府为“你”, 出于不尊重?出于家世?出于爱慕(又来了……)?
季大人似乎早习惯了这称呼,拎起死尸的另一只手边看边道:“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毒一入腹即刻发作,为何剩下的合意饼是整整三个呢?照理死者在吃到一半的时候毒便应当发作了,那么现场合该还有他剩下的那半个饼,然而据李佑之前报与我的,他已经仔细检查过现场,没有任何遗留物。这又做何解释呢?”
“说不定被那凶手趁乱藏了!”久未发一言的师爷总算逮着了机会,也走下堂来道。
“当时围观之人众多,早将他三个围在了场中,是以凶手若藏了也只能藏在自己身上,然而李佑已经搜过他三人全身,并无剩下的半个合意饼。”季大人说着,又开始检查死者的衣服,也不晓得他错按到了死者的哪根筋,竟带得他攥着我脚腕的那只胳膊动了一动,险些吓得我当场尿了裙子,直恨不得把这姓季的一脚飞至堂外去。
为了阻止这变态厮继续对死尸动手动脚,我谨慎开口,低声道:“或许……死的这位哥哥喜欢将点心整个吞入口中……也说不定。”我深情地望着脚下这位死尸兄台,有种得见知己的感动。
季大人攸地抬起头来望向我,吓了我一跳,正和他看了个脸对脸。竟然是修眉俊目,天生一副笑颜,年纪甚轻,看上去不会超过三十岁,实在和我已在脑中替他勾勒的形象相差甚远。见他眉头一展,露出一口健康牙齿冲我笑道:“对了……方才你管清音叫‘哥哥’来着?清音,怎么你有位如此标致的妹妹却从来未对我提起过呢?”说着便瞪向我身旁的岳清音。
标致?谢谢啊。
岳清音挑挑眉毛,将他的问话PASS了。
这位季大人大概被无视惯了,丝毫不介意,笑眯眯地起身,一双桃花眼望在我的脸上,道:“如果正像令妹所说的那样,死者喜欢将点心整个吞入口中咀嚼然后咽下,那么在现场就不会留下含毒的点心了。凶手熟知死者这一习惯,所以才大胆将毒下在点心之内而不是茶水里,以此来掩盖物证。然而仍然有诸多疑点难以说通,如果凶手的目标就是死者,那么毒是如何下在点心内的呢?茶楼的后厨外人是不许进入的,依小二刘成所见,这四个人一起上得茶楼二楼,中途未有人离开过座位,因此可以排除凶手潜入后厨下毒的可能。如果毒是当场下的,凶手又是用什么方法在其他三人的注目之下将毒下在点心上的呢?还有就是——凶手是怎么能保证有毒的这一枚点心能够恰好被死者吃到。以上这两点尤为重要,是此案的关键。清音,你可有何高见?”
噢?堂堂一位知府竟然与区区一个仵作讨论案情……有内容啊(真三八!)。我望向岳清音,见他也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我所在意的是,事发后围观之人众多,死者为何单单只抓住了灵歌的脚腕。”
唔……是呵,为什么呢?难不成他想在阎罗殿里做个色鬼?
“唔……灵歌?好名字。”姓季的这家伙非但盗用了我的口头语,而且还捏着下巴望着我很没格调的笑。
“季大人,小女子是否可以把脚抽出来了?”我含笑问道。
“喔,恐怕还须稍等片刻,”季大人扫了眼死尸伸入我裙下的手,想想大概觉得这事有点好笑,眯着眼睛道:“本府已派人通知死者家属前来公堂认尸,在此之前,按我朝律令,尸体不能遭受人为损坏。所以还请灵歌小姐稍安勿躁,待尸体身份确认无误后,本府再令人帮小姐将玉足解脱出来。可好?”
当然不好。我已经站了好半天了,不像你们还可以四处走动活络筋骨,总不能让我脚下拖个死人满公堂溜达吧?至少也得给我个小马扎坐下歇歇腿吧。
“但凭大人作主。”我颔首道。
季大人笑着望着我,道:“灵歌小姐可认得这位死者?”
“回大人的话,不认得。”我恭恭敬敬地答道。
“事发当时灵歌小姐也在现场,可曾听到死者毒发之前说过什么么?”季大人又问。
“唔……当时茶楼里有很多人,小女子只顾着听邻桌的两个人说话,不曾注意死者那一桌。”我老实答道。
“哦?邻桌那两人在说什么,能让灵歌小姐如此专注?”季大人眨眨眼,颇感兴趣地问道。
“好像在说……再有五天季大人就会被革职的事情。”我也眨眨眼,认真地望着他。
“呃……这样啊。”季大人摸摸鼻子,掩住唇角囧笑。
“灵歌,不得无礼。”岳清音不疼不痒地来了一句,“哪个丫头同你出门的?”
“绿水青烟。”我轻声道,“衙役哥哥们不许她二人上公堂,现在偏厅等候。”
岳清音微一点头,不再作声。没待那季大人继续说话,忽听得有衙役上堂禀报道:“启禀大人:属下前往死者张子文家中传唤其亲属到堂认尸,谁知其家中并无一人,由邻居处打听得,其父母及胞弟昨日已启程前往江南探亲,约摸半月后方能回来。”
那个……你是说……我得同这死尸相知相守半个月才能得以解脱?
那谁,来,一刀结果了我吧。
审问·推理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我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场十分狂躁,季大人转头冲我笑道:“灵歌小姐不必担心,即便死者家属短期内无法前来认尸,尸僵状况一般于三日后便可缓解,届时小姐玉足便可自行挣脱了。”
哦……啊?三天也不行啊,难道我还要陪这死鬼过两夜不成?老天哥哥啊,可不可以先让我穿回去,三天后再穿过来(你当这是串门哪?)?
还算姓季的有眼色,命人拿了把椅子过来让我坐下,笑着安慰道:“灵歌小姐莫急,因此种情况我朝并无先例,待本府稍后修书一封发往刑部,看是否可以于亲属认尸之前先将死者手骨折断,将灵歌小姐解救出来。”
莫急?我不急才怪。要写信就快写,罗里八嗦的让人讨厌。
“多谢大人关照,小女子不急。”我含笑行礼,而后乖巧地坐到椅上(这口是心非的女人……)。
季大人一甩红袍,转身往堂上走,口中道:“清音,既然令妹在此,你且不必先退去,不妨站过一旁,听一听为兄审案。如何?”
“为兄”?唔……听口气这两人私交不错的样子,不是断臂,还真是可惜(-_-!)。
“是,大人。”岳清音始终淡淡的,闻言退至一旁。
季大人已经坐回案后椅上,吩咐堂下衙役道:“将那圆脸儿的李至善带上堂来。”
圆脸儿的李至善,就是据小二刘成所说,应是做东请喝茶的那一个。
李至善带到,战战兢兢地跪在堂下。听得季大人道:“李至善,今日尔等前往茶楼饮茶,是你发起的么?”
李至善哆哆嗦嗦地答道:“回、回大人的话,是、是学生发起的,但、但是学生绝对没有杀害张子文的意图啊!请大人明鉴哪!”
季大人似笑非笑地道:“你与死者张子文的关系并不亲近,无缘无故请他喝茶,难道不可疑么?”
咦?这姓季的又怎么知道这圆脸儿和死者的关系不近呢?就算是诈,也得诈得有点儿根据吧?
谁想这季大人的话音一落,李至善竟然哆嗦得更厉害了,磕头如捣蒜地道:“大、大人明鉴!学生、学生虽然和张子文并不亲近,但、但也没有仇哇!学、学生请他喝茶,是因为,是因为……想、想从他那里、打听打听三日后书院晋级考试的考题……”
季大人道:“书院考试的考题只有先生们才有,张子文又从何处得来?”
李至善哆嗦道:“张子文花钱买通了某位先生,那先生将考题透露了给他……因为晋级考试关系着我们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在书院里读书,学生一向……一向学业不精,所以……所以才会厚着脸皮,想要藉着请他喝茶的机会……套套他的口风……”
李至善这厢说着,那厢季大人翻阅着手中的案卷资料,头也不抬地道:“张子文父亲是个木匠,母亲靠给人做绣活儿赚取微薄收入,还有个胞弟年龄尚小,正上学堂。这样一个清贫人家,能有多少余钱用来贿赂先生?鸿鹄书院乃京都第一大书院,能入院为师者其薪酬已相当于一个六品官员,贿银若少了只怕那先生还看不上眼,张子文又从何处弄来巨款行贿?”
李至善惨白着脸道:“学、学生也、也不知道,学生只是听别人这么说,所以才、才动了这个念头……”
“别人?别人是谁?”季大人从案卷上抬起眼皮望向李至善。
“书、书院里好多人都这么说……”李至善道。
“那么,就你所知,都有谁问过张子文关于考题之事?”季大人继续问道。
李至善道:“好、好多人都问过,但、但是,据说张子文谁也没有告诉,学生、学生抱着姑且一试的心这才、这才想请他至碧螺小筑喝茶,原想着哪怕问不出题目来,就是、就是套套口风也好……”
“那么,你套出来了么?”季大人似笑非笑地问。
李至善用袖子擦擦额上冷汗,道:“没、没有,张子文只推说不知,还说那是谣言……一、一点儿口风也没露。”
“除此之外,你们还聊了些什么?”季大人问道。
“都、都是些无稽之谈……”李至善有点窘迫,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
“说。”季大人简短直接地命令道。
“是,是……”李至善耳根子都红了,让我想起了酱猪耳朵……好饿,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吧……我午饭还没吃呢,早知这样刚才就多吃几个桃花酥了……唔,让我找找……牙缝里应该还残留着点桃花酥的渣儿吧……咽下去充饥(请无视这粗俗的女人吧……)。
李至善嗫嚅着道:“我们……我们在、在聊这位小姐……”说着伸出胖手冲我指了一指。
聊我?……也是,古往今来,男人们凑在一起除了聊事业聊女人还能聊什么。我当时正坐在窗前,位置较为明亮,所以被这几个家伙发现并品头论足一番也是很正常的事。
“哦?都聊了些什么?”季大人往前探了探身子,好像比我还感兴趣,果然也是三八男人一个。
“说……说这位小姐长得漂亮,不知谁能有幸娶她为妻……”李至善的脖子也红了,亏他还知道羞耻,“于是我们几个耸恿张子文上去同这位小姐搭讪……结、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去……就、就死了……”
唔……难怪这死鬼临死前瞅见了我,遗愿未了,所以才一把握住我的脚腕子……嗳,难得有个倾慕者,还被人毒死了,我真是个可怜的姑娘。
季大人点点头,略一挥手,向堂下衙役道:“把李至善先带下去吧。”衙役应是,上前将已经吓得半瘫的李至善拖下了堂去。
季大人从几案后站起身来,负着手慢慢踱至堂下,道:“张子文毒发之时,这三个人吓怔在一旁,设若关系亲近,必定会上前查看,由此可见他三人与死者并不亲厚。将死者约出来套考试题目,只怕也是凶手打出来的幌子,以此为借口将死者引至茶楼,用事先想好的下毒手法将死者杀害才是最终目的。因而可推断出,凶手之前必曾去碧螺小筑饮过茶,由那时想到了杀害死者的方法。之所以要在茶楼动手,一是因为他与死者关系并不亲厚,而且素有仇怨,无缘无故送点心给他只会惹其怀疑,而如果叫上另外两人大家一起去茶楼喝茶便显得名正言顺了;二是为了让另外两人给自己做无罪证明,以掩盖自己的杀人手段。——清音,你认为以上推断可还有纰漏?”
唔……这个姓季的虽然长得不怎么正经,但是头脑还是蛮过得去的,只是……他为什么会如此看重一个仵作呢?是因为岳清音是刑部中大夫的儿子么?嗯嗯,看来姓季的也是个懂得官场春秋的圆滑之人呢。
听得岳清音道:“有一点似乎不通。死者接到喝茶邀请之时想必就已猜到这几人很可能是为了求考试题才请他,如你所说,若他们之间关系并不亲厚,死者完全可以不必答应同去。依李至善证词,死者之前曾因试题一事回绝了许多问讯之人,对于与他并不亲厚、甚至素有仇怨之人的邀请只怕更是不屑一顾,又怎会前来应约呢?”
“说得没错!”季大人一拍手,立在岳清音面前,笑眯眯地道:“——所以,死者定有非来不可的理由,或者……是凶手私下约了他,用一个不容推拒的借口。若我所料不错,应该与贿赂先生之事相关,贿赂先生所用银子的来源则是重点。”
岳清音点头,没有再提出新的疑问。季大人便又回至座位,令衙役将第二个当事人张九金带上堂来问询。张九金出身书香门第,家境殷实,祖上四代都中过举人,他的学习成绩听说也相当不错,因而家中对他的仕途抱有极大期望,据说本次乡试极有可能取中前三,再次延续他们家族中举的光荣历史。
照理说像他这样优秀的学生应该用不着来打探什么书院考试的题目的,对此张九金的解释是,书院考试关系着学生们的前途,成绩合格的学生可以继续留下攻读,成绩不合格的学生则将被强行退学。正是由于鸿鹄书院这一制度的残酷性,所以多一份保障会让自己心里更踏实一些。
也难怪,学习好的学生往往承受的压力更重,我也是从那样的状态下过来的,虽然不是什么优等生,但也深明这些待考生的心理。
季大人后面的提问基本上同问李至善的一样,得到的答案也差不多相似。于是又将张九金带下堂去,换最后一个叫陈广浩的上堂受审。
陈广浩家境贫寒,父亲东借西凑地为他攒了高昂的学费供他到鸿鹄书院念书,全指望他能够学业有成出人头地,因此他更有理由跟着李至善到茶楼来向张子文打探关于考题的消息。
陈广浩比李至善更为胆小,跪在那儿不住地哆嗦,本来人就瘦得可以,这么一哆嗦直让我担心他的骨头突然散架瘫在那儿。而那位不着调的季大人竟然还故意吓唬人家,“啪”地一拍惊堂木,吓得陈广浩一个激凌歪身坐在了地上,而后又忙正过身子跪好,听季大人沉喝道:“陈广浩!本府知你家境清贫,你父亲含辛茹苦供你读书,你却不求上进,意欲投机取巧,眼看秋闱在即,不说在家刻苦攻读,反而跑到茶楼去看人家大姑娘!你羞是不羞?!”
我说,人家爱看大姑娘关你知府甚事?难得有人懂得欣赏本姑娘美貌,你就不要横加阻拦了好伐(美貌也不是你本人的呀!)?
陈广浩吓得摇头兼摇手地道:“冤枉啊大人!学生、学生并不是为了看姑娘才去茶楼的呀!是李至善找到学生说张子文得了考题,要学生帮着一起套套他的口风,原本李至善是想请我们几个去酒楼的,后、后来张九金说,眼看就要考试了,去酒楼喝酒若被先生知道只怕要挨骂的,不如去茶楼,既风雅又不失体统,这、这才去了碧螺小筑。学生并未一心想通过张子文得到考题,只、只不过是想若是能得到最好,得不到也、也无妨——学、学生就是抱着这个心理去的,绝不是为了看姑娘啊,大人!”
季大人沉着脸道:“既然不为看姑娘,为何尔等要怂恿张子文去同这位小姐搭讪?这是你们这些读圣贤书的学子当做的事么?”
陈广浩吓得几乎趴在地上,泪花都泛起来了,哆嗦道:“冤、冤枉啊大人……学生本没有注意到这位小、小姐,是张九金说、说这位小姐吃点心的样子,跟、跟张子文一样……都、都是整个放进嘴里然后再嚼……所、所以学生几个才一起看过去,才、才怂恿张子文上去同这位小姐搭讪……”
这个这个,作死的,这种事竟然当了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真该让姓季的一声沉喝吓死你。
姓季的挑起那两道不检点的眉毛好笑地望向我,似乎不大相信长成如此文静相貌的女人能有那般恐怖的吃相。我若无其事地回望他,仿佛他们口中的小姐指的是别人。
季大人不出声地轻笑一下,复又沉下脸去问向陈广浩道:“之后呢?”
“之后……之后张子文就、就死了……”陈广浩大概又想起了张子文死时的惨状,身上又是一个激凌。
“是立刻就死了,还是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