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水幽寒靠在迎枕上,虽然深在楚府的最角落的小院子里,还是能清楚地听到外面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喇叭唢呐吹奏的喜庆迎婚曲。小屋子里除了她之外,还站着两个人,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妇人,满面愁容,正将壶里的热水倒入一个汤碗里。另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巴掌大的小脸很是俏丽,身材苗条,似乎有些不安,小心地觑一眼水幽寒的脸色,然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姑娘,喝点汤水润润吧,您刚醒过来没几天,正该好好补一补,只是这些天这府里事多,都顾不上咱们这里,奶娘无能,只弄了这点鸡汤给姑娘。”
水幽寒接过汤碗,原来是小半碗已经凝了的鸡汤,加了热水,奶娘用勺子搅匀了,说是鸡汤,可一丝鸡肉,甚至鸡骨头也不见半根。想起这几天吃的冰凉的粗米粥,烧糊了的菜叶子,想来这半碗鸡汤还是趁今天是府里大少爷的吉日,不知奶娘怎样和人求告才求来给她的。
“姑娘,让青儿来喂您喝吧。”
是那个俏丽的小姑娘殷勤地走上前来。
水幽寒摆了摆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青儿,你和奶娘出去歇着吧,我这里暂时不用你们伺候。”
“那怎么行,”奶娘急忙道,“姑娘别看您表面好像不当回事,可奶娘知道,你心里苦,不时时在你身边,我不放心,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再做傻事了!”说着竟流下泪来。
“奶娘说的是,”旁边的青儿也插言道,“姑娘您瞧您这次白受了这么多罪,可是却……,姑娘您可得好好想想,您也知道了,今天姑爷娶的平妻,是江家嫡出的三小姐,和咱们姑爷是青梅竹马。您现在这个样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姑爷是再也不会理您的了,姑娘,您以后可怎么好啊。”说着拿帕子捂了脸,嘤嘤哭泣起来。
奶娘的泪更是止不住了,可还是劝慰道,“姑娘,您要想开些,这大家族里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您先养好了身子,以后日子还长着,”又转头对青儿叱道,“青儿你这丫头不要胡乱说些有的没的,你去看看小红去拿柴怎么还没回来。”说着推了青儿出去,回过头来对水幽寒柔声道:“姑娘您累了就睡一会,我就在门口守着,有什么事叫我一声。”说着将房门轻轻合上,却不关严,留了条缝。
水幽寒看这两人这般,不由心里叹息。想着这几天的遭遇,感叹造物神奇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衰运默哀。更不必说对电脑电视冰箱空调以及抽水马桶的怀念了。
第一章 缘起
没错,御宅族水幽寒,穿越了。
或者也可以说是重生在了这个不知名的朝代,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一个十七岁女孩的身上。
她是水尚书家嫡出的长女,与楚侯爷府的大少爷,现在的抚远大将军楚熙自幼定的亲事。这应该算是很光鲜的身世了吧,可惜,水幽寒生母生下这唯一的女儿后,身体一直不好,早早的过世了。水幽寒的父亲水尚书在水幽寒四岁的时候续娶了一位周知府的庶女。这位新夫人绮年玉貌,为水尚书接连生了两儿一女。水尚书哪里还记得水幽寒这个没娘的女儿。更兼周夫人手段了得,可心性狭窄,水幽寒过的日子不比有脸面的大丫鬟强。
等水幽寒长大,到了该婚嫁的年龄,周夫人却不为她置办嫁妆。楚府多次催婚,都被她找借口搪塞过去。这不是她瞧不上侯府,而是觉得侯府树大根深,而楚熙自己也有军功在身,被封了大将军,存了要自己的女儿代替水幽寒嫁入侯府的打算。可是她女儿还小,要等几年才能出嫁,便想着先拖着婚期,等女儿再大些,多置办些嫁妆,楚府也就会顺水推舟,娶了她的女儿。
水尚书对此不置一词,可侯府却对这样的行径很是看不上眼,明言如果不将定亲的水幽寒嫁过来,就当作水家悔婚,楚家不会接受李代桃僵的冒牌货。这样拖了几年,水幽寒都十七岁了,楚家下了最后通牒,周氏无奈才把水幽寒嫁了过来。这周氏做事堪称一绝,不但不为水幽寒置办嫁妆,反而将水幽寒生母的嫁妆都昧了下来,奶娘是水幽寒生母的陪嫁丫鬟,看着水幽寒长大,和水幽寒情同母女。她去找水尚书为水幽寒争辩,结果反被打了板子,说她这是调拨主子的关系,又将水幽寒骂了一通,说她争嫁妆,是不孝女。就这样水幽寒带着几箱衣物,奶娘,两个陪嫁丫头嫁到了侯府。
本想着楚府执意要娶她,做了楚府的大少奶奶后她日子能好过起来。然而天不从人愿,执意要遵守婚约的是侯爷夫人。她是水幽寒生母的手帕交,对水幽寒在娘家的生活略有耳闻,虽然想伸出援手,奈何周夫人粗鄙彪悍,水尚书则一直是路人状态。别府的内政,她也不能太过插手。坚持娶水幽寒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而水大少爷,也就是水将军,虽然和水幽寒自幼定亲,但是两人并没有见过。这位将军有自己的红颜知己,当朝右相的女儿赵欣雅。按照他的意思就是借着水府拖延婚期的事,干脆与水府解除婚约,迎娶自己的爱人。可侯爷夫人坚持,侯爷也觉得侯府一直忠义传家,而水幽寒处境仿若孤女,这样解除婚约,对她太残酷了。
最后双方达成妥协,楚熙迎娶水幽寒,一年以后,再娶赵欣雅为平妻。
那么为什么水幽寒进门还不到一年,这楚熙就要迎娶平妻了那?
水幽寒进了门后,虽然侯爷夫人对她很好,但却因为嫁妆的事被人瞧不起。楚熙对她更是平平,并无感情可言。很少进她的院子。水幽寒便耐不住寂寞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正在值夜的青儿睡不安稳,担心水幽寒着凉,就点了蜡烛到水幽寒屋里,看看她家姑娘有没有盖好被子。结果却看到水幽寒正和一个男人苟合,青儿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孩哪里见过这个,登时喊叫起来,吓跑了奸夫,吓昏了水幽寒,引来了正巡夜到她们院外的一大群丫鬟仆妇。然后,一大家子人都被惊动了。
三堂会审之下,青儿吞吞吐吐,最后被逼无奈,说了实情。还哭着向水幽寒道歉,请她原谅,自己实在不能欺瞒主子。巡夜的丫鬟婆子也纷纷证实,真的看见有黑影从她们院子里逃走。而且她们闯进水幽寒的屋子的时候,看见水幽寒衣不蔽体,昏倒在床上,分明是奸情被发现给吓的。
而水幽寒,虽然被众人弄醒了,但是却呆呆傻傻的,话都说不完整。结果当然是被认定确实有奸情,她这是心虚加害怕的表现。
楚熙大怒,逼问奸夫是谁,扬言要将水幽寒沉塘。侯爷夫人则后悔坚持娶了水幽寒进门。最后还是侯爷发话,严令府中所有人不得将今晚的事情泄露出去,否则严惩,又让人把水幽寒囚禁起来。
就在当夜,水幽寒上吊自尽,被解下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陪嫁的奶娘当时正病着,这时才得到消息赶来,扑在水幽寒身上大哭,竟把水幽寒哭醒了。
其实,醒来的是后世的一个同名同姓的灵魂。
醒来的水幽寒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四天,接受了自己重生了这个事实。
她对着奶娘拿给她的铜镜,看到一个既熟悉,却又陌生的自己。说熟悉,是因为镜中周正的的眉眼,分明是自己。说陌生,是自己从未有过这样憔悴消瘦的时候。常言说十八无丑女,可镜中的少女,萎黄的肤色,青黑的眼圈,嘴唇干枯开裂,头发毫无光泽。再看身材,估计不到一米六,身材平板。哪里像一个大户人家娇养长大,十七岁妙龄,才成亲不足三个月的新娘子。
水幽寒从奶娘,青儿,小红,还有来看她是否还活着的侯府小姐,二少奶奶和几个丫鬟仆妇当着她的面说的话,背着她的窃窃私语,还有一点一滴的蛛丝马迹中,获得了自己这具身体坎坷的身世和目前尴尬的处境。其实,楚府的人说话做事对她并不避讳,看样子已经把她当作个死人。主子们没有公开处置这件事,无非是为了楚府的面子。
水幽寒对于这些人说什么,做什么,是没有所谓的。她只是静静地听,默默地看。然后思索着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身边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只有奶娘一个。青儿,十八岁,虽然是陪嫁过来的丫鬟,似乎自己与她还一直很是亲厚,但是以水幽寒的观察,加上前生的阅历,青儿是不能信任的。也许听来的事情不是百分百的真相,但是青儿一定是个有野心的丫头,而且一定隐瞒了什么。小红,另一个陪嫁,是个粗使丫头,样子粗粗笨笨,可干活很实在,水幽寒能感觉到她对自己是真正的关怀。
前院的乐曲声慢慢停了下来,婚礼应该已经完成了吧。那么等侯府的人有了空闲,应该就来处置自己了。古代不贞的妇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水幽寒心里发冷。
“奶娘,我想见见夫人。”
第二章 请给我一条生路
奶娘闯到夫人静养的静心斋,长跪不起,一天之后,老夫人终于答应见水幽寒一面。
在仆妇的带领下,水幽寒第一次走出房间,走出幽禁自己的小院落,院外看守的几个丫鬟仆妇轻蔑地看着她。
“还是大家子出身那,怎么就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来。现在还厚着脸皮,让自己的奶娘去求夫人,还想着翻身那!这要是咱们遇到这样的事,早就自己死了干净,啧啧,真没见过这样无耻的荡妇。”
“瞧她那副丑样子,咱们大少爷是看不上她的。也不知道哪个没长眼睛的,竟然会去勾搭这个丑八怪。”
“哎呦呦,李嫂子你可是嫉妒了,怎么就没人来勾搭你!”
“你这个骚蹄子,以为我是你吗?自打我那个死鬼男人没了,你姑奶奶我可一直干干净净的。别拿我跟那个贱人比,我的脚趾头都比她的那张脸要干净。”
这几个仆妇,在看守水幽寒的这些天,嘴里就一直没干净过。像今天这样的,已经是删减的节本了。那是看领着水幽寒的婆子有些身份。
这是要把她逼上死路啊,大户人家的婆子,再粗鄙,没人指使,没人撑腰,也不敢嘴里这样不干不净。
水幽寒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她不会遂了那些人的心意的。
一入侯门深似海,此言不虚。水幽寒跟着领路的婆子走了好几层院落,才到了夫人的静心斋。
这静心斋原是侯府的一个普通小院,环境清幽。楚侯爷和楚大少前几年一直在外征战,夫人在家里提心吊胆,就将这里改建了一下,修了个佛堂,天天在这里为丈夫儿子祈祷。侯爷父子凯旋归来,加官进爵。夫人又觉得他们在站场上,难免杀孽过重,就将持家的权力交到二少奶奶和自己未出阁的女儿手里,自己则绝大多数时候都在这里,每天念念经,为儿孙祈福。
一位中年贵妇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想来就是侯爷夫人了。大堂里,只有一个姑姑在伺候,奶娘则跪在廊下。水幽寒强忍着眼泪,亲生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也不过就这样了吧。在早春刺骨的寒风中,跪了一整天,只为给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水幽寒缓缓在大堂上跪下,她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幽寒给夫人请安,请夫人看在幽寒死去的母亲的份上,给幽寒一条活路。”
大堂上出现了一片死静,半晌,楚夫人才开口。
“让我给你一条活路,那你做那件丑事的时候,难道不知道是死路一条吗?你不仅丢尽了你们水家的脸,也丢尽了我们楚府的脸。你还有什么脸面要活路?”
“夫人,常言道捉奸捉双,府里并没有拿到什么奸夫,只是看到了一个黑影而已,这件事情,即使是闹到公堂上去,也不能给幽寒定罪的。”
楚夫人听水幽寒平平淡淡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又气又恨。
“你……你这意思是我们府里诬赖你了?我以前还以为你懦弱老实,没想到这样顽劣。我们都诬陷你,难不成你自己的陪嫁丫头也诬陷你不成。事已至此,本来你自尽了,我便做主将这件事情压下来,给你风光下葬,全了两府的脸面,你也有颜面去见你母亲,可是你……,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来……”
“请夫人息怒,听我把话说完。”
“要说什么,你尽管说,你不认错,我一会就叫了你那丫头来和你对质。”
“夫人,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一定要有实实在在的证据才能定案,没有哪一家会自己捕风捉影给自己找绿帽子戴。夫人想想,咱们侯府军旅出身,门户比一般的大户人家更要严谨,可是寻常人能随便进来的?那么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必是咱们府内的了。可我嫁到府里不过才三个月,连自己的院门都没出过几次。而且行动坐卧,什么时候身边没有几个人陪着,我又哪里去认识什么男人。还请夫人想想,咱们府里的护院都是侯爷和将军手下的精兵,哪个不是武艺高强,竟然能容得一个黑影在院内一闪身,就不见了,就出了府了,这可不是见了鬼。”
“你这样说,还是认定是咱们诬陷你了。”夫人冷冷地说。
“夫人,有了这样的传言,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我知道府里都已经没有了我的立身之地。可府里若是要将我沉塘,就要拿出确实的证据,那时候满城风雨,大家都认准了咱们府里门户不严谨,半夜竟让人闯进府里女眷的院子里。咱们府里还有二少奶奶,三小姐,还有这么多的女眷。世人这嘴是爱嚼咕这些的,只怕到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了。侯府何必这样自己抹黑自己!”
“都是你这贱人,如果因为你败坏了我女儿的声誉,我也顾不得这些年行善积德了,定然扒了你的皮。”座上的贵妇恶狠狠的语气,满脸的狰狞。
“夫人,我已经死了一次,竟然又活了过来。这是老天不准我死,我不敢逆天而行,自然要活下去。请夫人想想,刚嫁进来没几天的新媳妇,就那样莫名其妙的没了,难保没人猜到是怎么回事。夫人也知道我继母是什么样的,只怕到时候咱们府里要不得安宁。三小姐今秋还要进宫候选,若有什么风声,那就不美了。而今之计,我不再喊冤,也请夫人您发发慈悲,看在我过世的母亲求您照料我的份上,给我一条生路。侯府产业众多,您给我个偏僻的地方,对外就说我病了,不能伺候翁姑,也不能扶持夫君,我自愿出府去养病。夫君为孝道,才提前迎娶了平妻。这样就能完全堵住世人的嘴,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水幽寒看看楚夫人似乎有些松动,就接着说道。
“我可以发重誓,夫人您给我一块地,我去自己耕种。以后绝不再踏入侯府半步,等过了一年半载,将军就可以以无子的名义给我一封休书。到时候,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夫人您为人宽厚,顾念旧情,做主娶了我进门,是一番美意。如果现在悄悄处置了我,是行善而半途而废,反而更加不美。夫人您这些年吃斋念佛,不就是为了补救杀孽。夫人,您今天给我一条生路,我和奶娘这一辈子都会念您的大恩大德,每天为侯府烧香祷告,祝侯爷和夫人长命百岁,侯府子孙繁盛。”
廊外跪着的奶娘,这时也在下面磕头。
“求夫人您明鉴,姑娘她不是那样的人,姑娘是冤枉的,求您看在我们过世的水夫人份上,给姑娘做主啊……”
楚夫人沉吟半晌,终于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当时就不该执意要娶你来,结果我这一番好意,到成了今天这不尴不尬的局面。真是前生欠了你们母女的。你们都别跪着了,陈妈,还是你把她们领回去。这件事,我还得和侯爷商量商量。”
水幽寒和奶娘相互搀扶着,走回小院。
水幽寒问奶娘,“奶娘,您相信我和人有奸情吗?”
奶妈毫无犹豫,“姑娘,您自小是我带大的,打死我,我也不信您能做那样的事。”
“可是,青儿却言之凿凿。奶娘,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对青儿有恩,当时在水府,周氏夫人要打死她,是您看不过去,给她求情。没想到夫人真的答应了,还把她派给您使唤。您对她一向很亲厚,青儿也很机灵能干。虽然她总有自己的算计,可她实在没有理由陷害您。而您也是个再规矩不过的孩子。唉,只怪老天不长眼,那一定是个采花贼。可恨我那天竟然犯了肚子疼,吃了药,就睡死过去了,没有护好您。”
“奶娘,不是您的错,是采花贼也好,是我不规矩也罢,在世人眼里都是一样的。”水幽寒话锋一转,“奶妈,小红这丫头如何?”
“您对小红也有救命之恩那。那年大旱,好多饥民都跑到京城来。小红家里就剩了她一个人,饿昏在咱们园子外边。咱们看门的还以为她死了,就要让人把她给扔城外的乱葬岗。姑娘您恰巧在园子里听到了,自己拿了钱出来,给她水和点心,把她救活了。那以后,小红就一直守在园子外面,请您给她一口饭吃,她一辈子都要好好报答您。您就把她留下来做粗使,周氏也没给身价,也不给她月钱。几年来她倒也任劳任怨。后来您出嫁,她自然就跟来了。”
“奶娘,您知道,我这次真是伤透了心,有时候迷迷糊糊的,好多事记不清楚,您遇事要多提醒我。”
“姑娘放心吧,不用害怕,即使是她们把咱们赶了出去,奶娘我给人洗衣,做针线,也能养活姑娘。”
“有奶娘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奶娘,您以后就叫我小寒吧,别姑娘姑娘的了,以后就是咱们娘俩相依为命了。这些个虚礼都免了吧。”
“好,都听姑娘的。”
在这个世界上,奶娘就是自己最亲的人了,水幽寒默默地想。
第三章 夜半来客
水幽寒和奶娘回到住处,外面依然有仆妇看守,小红在烧水,青儿却不在。
水幽寒知道,虽然楚夫人心里已经认可了她的请求,但是她的处境还是十分危险。
她可以肯定所谓的捉奸不过是有人设的局,而设局的人不可能是楚侯爷或者夫人。
那么是楚大少?为了给心爱的女人正妻的位置,要铲除她?
楚大少军功赫赫,据说有勇有谋,这个局对他的声名也有损害,他似乎不应该使出这样的昏招。
楚府的主子还有谁?
二少爷?水幽寒还没见过这个人,听说是个浪荡子,本身没有功名。他又有什么理由陷害水幽寒?
还有就是二少奶奶和三姑娘了。可从奶娘那里知道过去水幽寒性格温和软弱,应该不会妨碍她们两个人的利益才是。
最后就是那位刚进门的赵欣雅了,她倒是有充足的动机,可她当时还未到楚府。
还有一个关键人物,青儿。
这大宅门的弯弯绕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弄的懂的。水幽寒揉揉额角,在心里给自己鼓劲,熬过这几天,等出了府,应该可以会轻松许多。
水幽寒吃了一碗菜粥,奶娘为她铺被褥,准备休息。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婆子低头哈腰地打起帘子,一股脂粉香气瞬时飘进屋里。
水幽寒心里有些吃惊。
来的是三位彩绣辉煌,披金挂玉的美人。二少奶奶和三小姐,她是记得的,在水幽寒刚穿来的时候,曾见过。那时她们听说了她的死讯赶来,却看到她又醒过来了。另外这一位,也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瓜子脸,杏核眼,好一个美人坯子,大红的缎子袄裙,围着红狐狸皮的披肩,打扮的比另外两人更加耀眼。水幽寒心中一动。
奶娘已经福下身去,“给二少奶奶,三姑娘请安。”也向那个美人福了一福,却没说什么,想来也是不认识的。
这三个人并不搭理奶娘,几个跟在后面的丫鬟已经赶上前来,安置凳子,脚踏等物,亏的她们有先见之明,水幽寒这屋子里那仅有的一桌一椅,只怕她们是连碰也不肯碰的。
水幽寒冷眼看着她们这一番排场,兀自坐在床头,只等她们开口。
几个人见水幽寒不发一言,可也并无惧色,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们,都有些错愕。一个大丫鬟得了主子的示意,手指着水幽寒,开口道:“你这个贱妇,怎么还不给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和三姑娘来见礼。”
水幽寒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个丫头,然后转脸对奶娘,“奶娘,您听这是哪里跑来的恶犬,在主子面前大呼小叫,口出恶言,太欠调教了。又或者这是侯府规矩?倒是咱们见识的少了。”
那丫头吃了憋,还想开口。被二少奶奶瞪了一眼,低头退到了一旁。
二少奶奶已经开口,“水氏,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不是咱们府里的大少奶奶了,还摆的什么谱?你难道还不知道,大哥已经娶了新夫人,可是赵丞相家的掌上明珠。大嫂她心慈,知道你被关在这里,特地叫了我们一起来看望你。你给大嫂磕个头,大嫂心肠软,和大哥又恩爱。她替你在大哥面前求情,也许大哥还能放过你,留你在府里,赏你一碗饭吃。”说着对着盛装的美人笑了笑。
“二少奶奶惯会说笑了,我还是不是府里的大少奶奶,可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夫君一日未给我休书,我一日便还是这府里的大少奶奶。今天你来看我,我很领情。你不给我见礼,我也不挑你。至于夫君纳了妾,我是知道的,还正想着这新来的妹妹什么时候来给我敬茶,想不到今晚就来了,看来倒是个急性子。”
水幽寒看见对面坐着的赵欣雅已经气红了脸,心里暗笑。没错,她知道赵姑娘是以平妻之礼进的门,可她就偏说成妾。这几个人来这里,显然是想给自己好看,自己已经这样惨了,她们还要来落井下石,心肠未免太狠。
不过赵欣雅很沉得住气,三姑娘已经不忿,“你胡说,大嫂明明是平妻,赶明个就是正妻。你怎么如此无耻,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还想让大嫂给你敬茶。你也不自己照照镜子,你这丑样子哪一点比得上我大嫂。等明天就将你沉了塘,看你还能强嘴。”
“姑娘还请慎言,咱们这样的人家最讲究的是礼仪、规矩。我现在还是楚府的大少奶奶,平妻还不是正妻,给我敬茶是礼数。还有,姑娘,您还没嫁人那,就沉塘沉塘的挂在嘴边,让人听了像怎么回事!”
“难道就只准你做,我们就连说也说不得了?”
水幽寒真是不想和她们纠缠,遂懒懒地说道,
“沉塘,只怕要开祠堂,或者上公堂吧。我是不怕去的,到时候,大家便都知道楚府将门出身,半夜内院竟然进了人。不知道有没有人信,就是信了,是否会相信那贼人竟然来找丑八怪的我,而不找如花似玉的……”
说着,眼神恶意地在二少奶奶,三姑娘脸上瞟了瞟,
“又或者说,这人本就是府内的?我可是才进府没多少日子。以前在水家,可没这些,偏偏来了这里就……,呵呵……”水幽寒很是意味深长地停住了话头。
“你……,血口喷人!”三姑娘已经是暴怒了。二少奶奶也勃然作色。赵欣雅则低下头喝茶。
“来人那,给我撕这个贱人的嘴。”
水幽寒心里暗叫糟糕,明明形势比人强,可自己竟然忍不住气,这下子要吃亏。
一边已经有两三个丫鬟扑了上来。奶娘哪能见自家姑娘被欺负,整个人护在水幽寒身上,一时间挨了不少拳脚。水幽寒又是心疼,又是后悔。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怎么了,全武行都上了。你们还把侯府的规矩放在眼里吗?”
几个丫头听了这话,都赶紧停下手,纷纷回了自家主子身边。
水幽寒扶起奶娘,一起向门口看去,原来是日间楚夫人身边伺候的那个姑姑,月娘。奶娘曾提起过,月娘是夫人的心腹,以前协助夫人管家。后来随着夫人不管事了,她也就不再管事,可是余威仍在。府里的下人都很敬服,甚至主子们都对她恭恭敬敬的。
月娘斥退了丫头们,才转身给几个人见礼,“夜深了,夫人叫我来这里看看,还请姑娘和奶奶们早点回房歇着。”
又指着刚才撕打水幽寒和奶娘的三个丫头,“你们几个,现在就去管事那里领二十板子。”
二少奶奶和三姑娘还想想辩解,赵欣雅已经含笑开口,“有劳夫人惦记了,我用过晚饭到园子里散散,正巧碰到姑娘和弟妹,就拉了我来。一时没注意,确实天很晚了。我这就先回去歇息了,明日早起好给夫人请安。这几个丫头,就劳月娘教导了。”说着拉了二少奶奶、三姑娘转身离去。
等人都走了,月娘走到水幽寒面前,福了一福,水幽寒哪里敢受她的礼,忙向一边让了让。请月娘坐下说话。
月娘也没客套,“夫人派了我来,是告诉你,夫人已经和侯爷还有大少爷商量过了,准你出府去养病。你们今天晚上就收拾收拾,明天出发。你陪嫁来的人你都可以带走。你以后住在庄子上,那里的出产足够日常吃用。府里还额外每月给你支五两银子。不过,府里发生的事情,你要守口如瓶,对外也不可以再称自己是侯府的大少奶奶。你安分守己,府里会供养你到终老的。”
“多谢月娘,还有一件事麻烦月娘,您看奶娘受了伤,能不能请个大夫来看看。”
月娘沉吟了一下,站起来查看奶娘的伤势,“都是皮外伤,不妨事的。”说着从怀里取了个药瓶出来,递给奶娘,“这个是上好的跌打损伤药,你抹在伤处,用力揉,把瘀血揉开,很快就好。”
水幽寒不由好奇,怎么月娘一个深宅女子,竟然随身带着外伤药。
月娘似乎看出水幽寒的疑问,“大少爷小时候习武,经常受伤。那时候我在夫人身边,随身都要带上一瓶这样的药备用,都成了习惯。这一转眼,大少爷都已经封了将军,娶了妻……”
月娘似乎意识到跑题了,停了话头,顿了顿,才又开口道,“明天由李管事的送你们去庄上,你们早点歇着罢。还有,夫人让我带话给你,要你以后好自为之,她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以后你也不必再去拜见。两年后,侯府会给你一封休书,到时候,你或是继续在庄上,由府里供养,或是怎样都由得你。”
“多谢夫人,多谢月娘。”
月娘又吩咐了奶娘该如何用药,就离开了。
水幽寒一边帮奶娘抹药,一边忍不住落下眼泪,“奶娘,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当时忍一忍,任她们如何羞辱,也不会让奶娘受伤。”
“傻孩子,人家就是来找碴的。咱们就是案板上的肉,忍也好不忍也好,都少不得要挨上一刀。姑娘您刚才那份气度,才像大户人家的主子,不至于被人小瞧了去。过去,反而是咱们太软弱了。”
“奶娘真会安慰我。”
“奶娘,怎么一直不见青儿?”
第四章 情深意重的丫头
“奶娘,怎么一直不见青儿?”
水幽寒一边看奶娘收拾包裹,一边想楚夫人到底给她安排了什么样的地方,忽然想到似乎这一整天都没见过青儿了。
奶娘去静心斋跪了一天,也并没有见到青儿。
“奶娘,你去把小红叫进来吧。青儿如果在,也一起叫来,如果不在,就算了。虽然夫人是同意我们带走陪嫁的丫头,可也要看看她们自己的意愿。”
奶娘答应一声,出去了一会,带了青儿和小红进来。
水幽寒一眼看到青儿似乎穿了一身新衣,而小红的衣角则被撕破了。
水幽寒只瞟了青儿一眼,倒是定定地看了小红片刻,才开口道,“青儿,小红,我和奶娘明天就要出府去了,这一去只怕再也不会回来。我们的去处,也不知如何荒凉偏僻,以后的日子,也会万分艰难。夫人做主,让我带了你们一起去。按理说,你们是我的陪嫁,我去哪里,你们就该跟到哪里,可我还是想听听你们的意思。毕竟,以后日子不好过,我可不想你们到时候埋怨,说是跟我受了罪。”
青儿低着头,看不到脸色,小红先是看了青儿一眼,见没有回应,就自己先开了口,“姑娘,婢子说过要一辈子伺候您的。婢子什么活计都能做,不怕吃苦。婢子人虽然笨,可知道姑娘是好人,对人和气,从不打骂下人。姑娘,奶娘,你们千万别扔下我。”
水幽寒没吭声,转眼去看青儿,奶娘和小红也转过头看青儿。
青儿感觉到了,抬起头来,眼里含着泪,“姑娘,您去哪里,婢子也原意跟去哪里。您这些年对婢子的好处,婢子都记在心里了。只是,婢子今天去厨房,想给姑娘找些东西补一补,没想到碰见了、碰见了三姑娘房里的锦绣,她知道婢子的针线好,硬拉了婢子去帮她绣了半天的帕子,后来三姑娘见了,就喜欢上了婢子的手艺,说,说让婢子以后就留在她那里,专做针线。婢子本来不答应,说自己是姑娘房里的陪嫁丫鬟,是要伺候姑娘的。可三姑娘说,现在府里她当家,她说了算。姑娘,您自来是不敢得罪三姑娘的,婢子也就不敢说什么,直到刚才,三姑娘才放了婢子回来,要婢子收拾了东西,去她那里当差。”
水幽寒心里冷笑,面上却不以为意。
“青儿,三姑娘小姐脾气,今天喜欢了这个,明天就忘到脑后了。刚才她还来过,并未提起这件事,想来已经忘记了。你也不必放在心里,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和我们一起走吧。”
青儿望着水幽寒,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姑娘,三姑娘她没跟您提这件事,是因为她从不把姑娘您放在眼里。夫人自然是宠着她,二少奶奶也要让她三分,三姑娘在内宅历来是说一不二的。”
“那也没有抢了别人陪嫁丫鬟的理。我不同意,谁都不能随便使唤你的。”
水幽寒冷冷地说完这句话,瞥见青儿脸上已经有些不耐,又柔声道:“青儿,我知道让你跟着我,是委屈了你,可是,咱们主仆在一起也快有十年了,名义上是主仆,我却待你如姐妹,我实在是舍不得你。而且以后,出了府生活,我也离不开你伺候。青儿你不必管三姑娘说什么,让我带你们走,是夫人亲口答应的,即使是三姑娘亲自到我这来要你,我不答应,她也无法。”
青儿似乎没想到平素软弱的水幽寒今天忽然强硬起来,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水幽寒看她脸上忽红忽白,内心一片平静。
“姑娘,我知道您对婢子好,舍不得婢子,可是眼下不是能让姑娘任性的时候。婢子留在府里,也是要为姑娘的将来打算。”青儿一下子扑到水幽寒脚下。倒把水幽寒吓了一跳。
“为了我打算?”
“是的,姑娘您这一去,府里只怕很快就会把您给忘了,那您还哪有机会再回来。婢子想,自己在府里,代您好好伺候主子们,等主子们心情好了,婢子想办法让主子们想起姑娘来,记起姑娘的好,婢子在帮您筹划,让夫人,大少爷,尽快把您接回来,到时候,婢子再来伺候您。”
“青儿,你果然……,不枉我这些年来这么疼你,只是,让你留在府里,你又没有依靠,她们还不知道要怎样欺负你,我怎么忍心。不,我不能抛下你不管。青儿你不用害怕,我会带着你走的。”
青儿从地上爬起来,眼里哪还有泪水,脸可红了,也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别的原因,“姑娘,锦绣一向和婢子交好,她是三姑娘屋里的红人,三姑娘也是真的喜欢婢子的活计。我在府里,不会有问题,您不必担心。”
水幽寒看戏演的也差不多,天色不早,奶娘和小红还得收拾行礼。就长叹一声:“青儿,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我也不好说什么了。你以后在府里,要自己小心,如果……如果……如果有机会,你多去姑爷身边走走,也许,他会记起我来,说不定,等他气消了,就会去接我回来……”水幽寒一脸憧憬。
青儿脸上的不耐和轻蔑一闪而逝,水幽寒几乎以为自己是因为灯光昏暗,而看错了,下一刻,青儿已经是一脸的恭谨,“姑娘放心,婢子会想法子为您求情的。姑娘,三姑娘那要婢子今晚就搬过去。”
“那好吧,青儿,你就去吧!”水幽寒拿起帕子掩了脸,听到青儿走远了,才拿下帕子,恢复常态。
奶娘和小红还一直都在屋子里,两人都是愣愣的。奶娘欲言又止,小红一脸急切地看着水幽寒。
水幽寒用眼神安抚奶娘,才对小红说,“小红,你可要想好了,青儿不和我们一起,以后就我,奶娘还有你三个人,日子会很辛苦,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小红摇头,“姑娘,婢子不会后悔的,婢子能干活,不怕苦。青儿姐姐不跟着您了,您更需要人伺候,婢子不会离开您的。”
水幽寒见小红不似作伪,也就点了头。让小红下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出发。
奶娘看小红出了屋,才犹豫地向水幽寒开口,“姑娘,青儿她……”
水幽寒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奶娘也觉得青儿有些不妥是吧!既然她想留下,就随她去吧。强带了她走,反而生事。”
奶娘很沉痛,“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丫头,人大心大,平日都将我们瞒住了,那件事情,只怕……”忽然似乎想通了什么,喜道:“姑娘,青儿这丫头绝对不对头,咱们再去找夫人,我怀疑青儿她是被人收买,看来是三姑娘收买了她,那天是她在陷害您。这样,姑娘您就不用出府,姑爷也没理由要休您了。”
水幽寒微笑,“奶娘,咱们都能想到,楚府这些人精子会想不到吗?不管青儿是被谁收买,被什么收买,楚府的当权者都是乐见其成的。奶娘,咱们还是想开些,离了这里,虽然日子艰苦,可也不用再受这些人的鸟气。是福不是祸。”
奶娘叹息,“姑娘,您经过这件事,长大了不少。可恨青儿这个小蹄子,卖主求荣,竟让她攀了高枝。”
水幽寒又是一笑。青儿不简单,自己陪她演了半天戏,她竟然没露出什么破绽,而事情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她要好好为自己和奶娘还有小红的将来打算,而青儿,根本不值得自己费心。
第五章 离去
水幽寒觉得自己只是闭了一下眼,就到了五更天,奶娘把她叫起来,帮着她穿衣洗漱,小红捧了碗热茶汤来,刚喝完,就有婆子过来,说该出发了。
水幽寒的行李说多不多,说少可也不少,昨晚收拾的时候,奶娘的泪水几乎没断过,说水幽寒嫁过来的时候,只有四十八抬的嫁妆,而且大多都是半空的,有的里面只放了几件旧衣服。水幽寒生母留下的首饰,值钱的早被周氏搜刮空了,剩下的簪环都是她看不上眼的。那几匹库房积压多年的布匹,还是奶娘哭求,周氏才施舍给她们的。抬嫁妆的都说,从没抬过这么轻的,风稍微大点,这都能飘起来。水幽寒进门第二天,按照习俗要打开所有的嫁妆箱子,向夫家人展示,结果可想而知,箱子一打开,全府一下子哗然,从此奠定了水幽寒在楚府前无古人,估计也后无来者的被人轻视的小媳妇地位。
这些个东西,想来连楚府的丫鬟们都看不上。可是水幽寒和奶娘都想到,以后日子艰苦,能带的都要带上。两人一夜收拾了几个大包袱出来。
领路的婆子说李管事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在角门外等着,这三个人就跟着婆子后面走。
五更天,楚府的下人们都已经起来干活了,打扫院落的,煮饭烧水的,虽忙却不乱。
一路上,遇到几个打扫的仆妇,都恭敬地和这婆子打招呼,称她陈嬷嬷。
四个人走到后花园,陈嬷嬷突然站住,摆手让水幽寒三人站到一边,然后摆出一脸的笑,向从园中走来的一行人行礼,“老奴给大少爷、大少奶奶请安。大少爷这是刚练完功夫吧,大少奶奶今天也起的早,怪不得人都夸大少奶奶您贤惠,这花骨朵般的年纪,谁不贪多睡一会,大少奶奶却早早的起来陪大少爷练武,真真是夫唱妇随,让人羡煞。”
水幽寒只顾着赶路,这才抬头,果然看见两三个丫鬟簇拥着一男一女,从园子里出来。
女人,自然是昨天一面之缘的赵欣雅,已经不是昨天那一番华贵的装扮,而是着了一身藕荷色的窄袖衣裙,露出皓腕如雪,脚下是粉缎绣鞋,脸上薄施脂粉,发髻上只直插了只赤金凤钗,还簪了朵芙蓉绢花,仿若出水芙蓉。旁边的男子,身材高大(据水幽寒不准确估计足有一米八几),一身蓝色锦袍,腰扎玉带,面如敷粉,唇若涂朱,高鼻梁,剑眉凤眼,顾盼间威仪顿生。
赵欣雅则仿佛并没有看到陈嬷嬷这几个人,正斜倚在男子的身上,拿帕子去擦他脸上的汗珠,两人眼中只有对方,夫妻恩爱,只羡鸳鸯不羡仙。
反观水幽寒――奶娘和小红身上,已经连背带抱,也只能拿六七个包裹,都不太重,但占地方(因为水幽寒把三个人的被卧都打包了)。尽管这两人再三反对,也没办法,只得让水幽寒包办了剩下的三个包裹。
现在的水幽寒,背上绑了一个大包裹,胸前抱着一个稍小些的,右臂上还斜挂了另一个。虽然奶娘已经挑了比较轻的给她,可对水幽寒这个身体,还是有些吃力。看她身上的衣衫,被包裹拉扯的变了型。十足一幅要去逃荒要饭的情景。
这时,赵欣雅几人已经走到水幽寒她们面前,她似乎才注意到陈嬷嬷在给她请安,遂停住了脚,一手还挽着男子的手臂,一边对陈嬷嬷,含笑说道,“呦,这不是陈嬷嬷吗,果然是府里得用的老人儿,这么早,是去办什么差啊?”
“回大少奶奶的话,老奴这是奉了夫人的令,把这几个犯错的打发出府去。没想到,碰见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们计较。”
还真是得用的老人儿,话里的学问不少。
陈嬷嬷说着话,转过身来,向水幽寒三人叱道,“你们几个,见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还不快行礼!”然后,一边说,一边抬起胳膊一划拉,无巧不巧,正打到水幽寒头上。水幽寒的发髻一下子披散开来,遮住头脸。这下子,更像逃荒的了。
水幽寒眼睛看不到,可还是能听到,对面传来的咯咯的笑声。
“该去给母亲请安了。”靴子声一步步走远,女人们的笑声也跟着远去。
水幽寒放下身上的包裹,“奶娘,帮我把头发梳好。”
奶娘帮水幽寒重新梳好了发髻,旁边的陈嬷嬷已经不耐烦,“快点,快点,还让人等多久,我这里还有好几份差事,都耽搁在你们这里,我就得去吃西北风了。”
水幽寒重新拿起包裹,对着陈嬷嬷一笑,“陈嬷嬷,当我们都是傻子吗,只怕我们这件才是最赚钱的差事吧。”
陈嬷嬷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着水幽寒一脸的笑意,不知怎地,觉得心里一阵发寒。她是年老成精的,最会看风色,也就不再多说,领着几个人,穿过花园,出了角门。果然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一个赶车的小厮,还有一个中年汉子,另牵了匹马,候在一边。想来就是李管事了。
陈嬷嬷将水幽寒三人交给李管事,说了几句月娘让他们路上小心的话,就转身回府了。
此时,楚府内的主子们也都一个个的起了床。
静心斋内,月娘已经在伺候夫人梳头了。
楚夫人看着镜中梳的一丝不乱的发髻,对月娘十分满意。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当初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人,就只剩下月娘了,自己没有做错,月娘果然是最贴心的。
主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话家常。
“水氏送出府去了吧?”
“是的,夫人,派陈嬷嬷去领的她们,给她们安排了一辆马车,由李管事送她们去。估计现在已经快出城了。”
“唉,这件事……,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是夫人您的恩典,这事在其他人家,她们主仆几个恐怕没有活路,最好的,也会送了她们去尼姑庵,就在那过完一辈子。”
“月娘,这件事,估计你也看出来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过,这几个是要好好敲打一下了,我这两年不管事,就都当我是聋子瞎子了,再不管管她们,只怕翻了天去。”
“夫人说的是,这件事,说起来,办的实在算不上漂亮,细追究起来,可是谁都讨不了好,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本来我想,自己年纪大了,就把事情都交下去,我也享几天清福,可恨,这不争气的不争气,这争气的,心思未免毒了些,咱们若不出面,只怕都被她算计了去。”
夫人停了一会,见月娘没说什么,“昨晚上我听说,青儿那丫头,去了姑娘屋里了?”
“是这么说的。”
啪的一声响,月娘恍若未觉,从容地弯下腰,从地上拾起被出任摔断的玉簪子,放在一旁的匣子里。
“这个……,这个……,气死我了,她哪一点像我的女儿,但凡她有我的两三分,就是把她送到宫里,我也不用担心,富贵没有,保全自己还能做的到。可是,你瞧,这还只在一个侯府里,统共就这么几个人,她还……。你去跟她说,早早歇了进宫的心思,免得到时候拉着咱们一家子的人给她陪葬。”
“夫人您息怒,别气坏了身子,又犯了老病。姑娘毕竟还小,您多提点着些,总能长进。这事,估计不是姑娘的错。姑娘,一心扑在五皇子身上,心急了些,就失了方寸,这病根可不在她身上。”
“你说的不错,我就这么一个姑娘,可不能让人坏了她。呆会,她们来请安,得好好敲打敲打。姑娘那边,你去说,禁足三天,每天抄五遍女诫。至于青儿,打发她去洗衣房。让洗衣房的方嬷嬷好生看紧。”
“是的,夫人。不过,青儿这丫头,留下来,总归……”
“这个,哪里用的着我们操心。青儿,可不是个简单的丫头,可怜水氏……,月娘,你说咱们安排她去那里,妥当吗?”
“夫人的安排自然是很妥当的。那里是侯爷和夫人的祖籍,离咱们京城又远,那里又有您的人看管着,最是妥当。就是对外人知道,您送了儿媳妇去祖籍养病,那里的气候最适宜,大家也只能赞您慈爱。就是水家,也说不出什么来,免得闹腾。”
“恩,不错。沂山,已经有几十年没回去过了,我还记得小时候跟着父亲去山里打野兔,在那,我第一次见到了侯爷,他一见我,就把打到的兔子给了我,那时候,我才……”
月娘看楚夫人一脸神往,似乎已经完全陷入对往日的回忆之中,遂悄悄的退出了屋外。
第六章人在路上
李管事骑着马,护着马车一路向渤海郡行去,一路上晓行夜宿。看的出来,李管事对路途十分熟悉,该什么时候出发,在那里歇息打尖,又在哪里住店,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水幽寒出了楚府,一颗心就像要展翅飞翔的小鸟,又像要迎风盛开的花朵。一点没有被人赶出府来,以后要做个弃妇的自觉。全当自己在自驾游。
臭氧层还没有出现漏洞的天空蔚蓝高远,没有污染的空气健康清新。因为是早春时节,可以闻到冻土解冻时才有的泥土的芳香。远山,石桥,流水,村落,炊烟,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有骑马的,有走路的,也有和她们一样座马车的,这还是水幽寒上一世很小的时候,住在乡下姥姥家才见过的景象,不同的是人们的装扮。
有时候也会经过大些的城镇,这时就可以见到更多的行人,路旁的店铺,还有大户人家高高的围墙和门楼。这简直就是民俗游。水幽寒觉得这下值回票价了,虽然没有了现代化的方便设施,可是这样自然生态,也是很适合生存的。
楚府的马车,应该是采用了些减振的装置,行走起来并没有想像中那样颠簸,奶娘将几个人的被褥都铺在车厢里,布置的舒舒服服,水幽寒一路上就是看看风景,累了,就斜倚在被褥上休息。很是惬意。
她很想和李管事搭搭话,了解下这个时代的背景。可是试了两次,就放弃了。但是对李管事并没有厌憎的心思。这个李管事,可以说是仆人/管家的最佳典范,话不多,但是每句话都恰到好处。对水幽寒很有礼,但不谄媚,说话不卑不亢,举止进退有度。
前世水幽寒曾经看到有本管理类书籍上说道,对于办公楼里的秘书,只要稍稍观察一下她的言谈举止,就能推断出她在公司里是否有前途。水幽寒想,像李管事这样的,应该是很有前途的家仆了,而且是常青树那种类型的,是个人才。
赶车的小厮骆驼,和李管事相反,是个爱说话的年轻人。一路上,多是他在和小红聊天。小红原来的家里是种田的,这走在乡间,就想起以前在家里的光景,如何种田,如何养鸡养鸭,打猪草。骆驼,经常跟着李管事都这条路,风土人情,都十分熟悉,两人聊的很是热闹。水幽寒乐的听他们八卦,李管事开始还训斥骆驼,叫他不要多话,打扰了主子。后来见水幽寒并不厌烦,而且骆驼虽然大嘴巴,可是说话也知道避讳,并无粗言村语,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去管。
到住店的时候,李管事和骆驼一个房间,水幽寒带奶娘和小红住稍大的房间。几个人一般都在客栈,或者路过的小店里打尖吃饭。水幽寒不熟悉现在都有些什么菜色,也觉得人家恐怕没有给她点菜的权力,虽然李管事客套,请奶奶点菜,她都淡淡的推了,说李管事久在外走动的人,熟悉世情,让他看着安排就可以了。后来,李管事也就不再多问,都安排好了菜饭,才请水幽寒主仆三人用餐。
水幽寒对饮食,还算满意。这里似乎不习惯重口味,没有用那么多的调料,菜一般都很清淡,原汁原味,这很符合水幽寒的饮食习惯。当然不能像大户人家那样精工细作,不过偶尔有些小店的一两道吃食,还是很有特色的。应该是店家的私房菜吧。水幽寒一直认为,大嘴吃四方,是福气,前世就没有节食减肥的习惯,也没有任何饮食禁忌,到这里自然是更没有啥负担,自己现在身体这样,就该多吃些,才能补养起来。
虽然李管事不多话,可是从骆驼的闲谈,还有其他人的闲聊中,水幽寒还是大略了解了当下的时势背景。
现在朝代是周,今年是周启宗23年,国姓为柴。现在的是第三任的皇帝,据说,第一任的皇帝是受前朝宋的最后一任皇帝的禅让,登上的皇位,世称周太祖,周太祖即位时,国家的局势是不太好的,内忧外患,内忧是朝内贪官横行,外患是西北的蛮族时时侵犯。周太祖即位后,励精图治,对内肃清吏治,培养精兵良将,对外则采用先礼后兵,各个击破,连横合纵等策略,平定了西北部的战乱。经过周朝两代皇帝的经营,到了这任皇帝,基本上是可以说是国泰民安的,只是西北偶尔会有战事,但大体上都是大周占优势。
也许是心情放松的关系,也许是身体上受的创伤太严重,水幽寒十分嗜睡,在马车里也能睡上小半天,漏过好多风景没看到。就这样一路吃了睡,睡了吃,看看风景,听听八卦,走了十几天,终于来到沂山脚下的王家庄。
李管事路上已经向水幽寒说过,这次夫人安排她来自己王家庄上的一座房产来养病。这个院子,是夫人的陪嫁,除了每年找人做些修缮外,平时只有一个老仆在看门和打扫。夫人在距离王家庄二三十里的沂蒙镇上,还有两三家铺子,也是夫人陪房的老人儿在照管。
这是座三进的大宅,前面是门房,马厩,男仆住的偏厦,二进是正厅,几间客房,最后一进是内院,有正房,厢房,还有丫鬟婆子的小矮厦。房子后面是个大花园。这座宅子,并没有建在王家村内,而是建在离村约二里地,紧靠沂山脚下。园子后面就是峭壁和茂密的树丛,只有鸟才能飞的出去。整座宅子只有一个正门,再没有些角门,后门之类的。
确实是她“养病”的好处所。
李管事请水幽寒在正厅坐下,引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仆来给她见礼,说道:
“奶奶,这个就是海伯,以前在王老太爷(楚夫人的父亲)身前伺候,后来给了夫人做陪房,跟着咱们侯爷去过战场,受了伤,本来应该封官拜爵的,被海伯推辞了,只想着回家养老,又不肯白受府里供养,夫人就派了他来看这里的宅子。这次您来这里养病,夫人吩咐了,为了让您能够静养,就不给您安排人伺候了,海伯不方便到内宅伺候,就只负责看守y院门,再就是管管前两进院子的打扫。这内院,还有后面的园子,奶奶您可以自己安排。”
水幽寒点头。
“就是您平日的吃用,这王家庄上的住户,多是夫人家里的佃农,因为都是王姓,租子只是象征性的收一点,一直是海伯在收,留下自用的后,就交到镇上的铺子里。以后,奶奶您住在这里,这租子,就不必再送去镇里,想来也足够嚼咕了。另外,月钱的事,想来月娘已经和您说过了,一个月给您五两,随您自己支配。每月有镇上铺子里的东叔给您送来。您看这样安排可好?”
似乎也没有多少自己说不好的余地吧,不过……,水幽寒想了想,还是说道:
“李管事按夫人的安排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头一个,我想今年的租子还没到收的时候,估计海伯这里只留下了自己的份例,那我们主仆三人今年的吃食可有安排?庄上佃农是不是只种粮食,那平时的菜蔬,该从哪里来?还有一个,就是月钱,你那样安排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我们初来乍到,好多东西只怕都要添置,不如,李管事你一次将一年的月钱都拨给我们,这样一来这里的管事便宜,二来,我们自己安排起来也多些余地。”
李管事见水幽寒说的头头是道,不免心下有些诧异,这年头的大户人家子女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能想到这些。其实,他不知道,这点子小算盘,在水幽寒前世那个社会,实在可以说是常识。
“奶奶的顾虑女才也考虑到了,这今年的粮米,早就给这里的东叔传信过来,已经给您放在后院的小库房里了。菜蔬,这个……,您可以向村里的人买,至于月钱,却有违夫人的吩咐还有府里的惯例,不过,奶奶您说的很有道理,奴才就越一次例,这就把一年的月钱支给您。”
“多谢李管事担待了。回去若是夫人有话,李管事尽管实话实说,说是我坚持如此,你一个管事也不好如何。”
“无妨,夫人慈悲心肠,不会因为这件事怪罪奴才,或是对奶奶有什么不满。”
李管事取了一年的月钱,交给奶娘,又让海伯领着月娘和小红,在内宅转了一圈,指点了一番,就告辞离开,说是,要去镇上和东叔还有别的差事,之后就要赶回侯府去交差,就不再来辞别了。
水幽寒客气了几句,也就让奶娘送客。李管事推辞,只让海伯跟了他出去,水幽寒想他必是有事要嘱咐海伯,就带着奶娘和小红,进了内宅去安顿。
第七章田园居生活之一
王家这座老宅院,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但是维护的还不错,而且很明显在水幽寒住进来之前,已经仔细的打扫过了。
房子足够住,水幽寒占用了正房,并让奶娘和小红挑间好点的厢房住下,而不必去住明显更加简陋的矮厦。因为一路劳乏,三个人就都匆匆收拾了一下,奶娘去厨房做了点简单的菜饭,吃过后,水幽寒就早早歇下了。
第二天起床后,奶娘送来洗脸水,水幽寒洗脸刷牙,拒绝奶娘为她梳发髻,而是将头发编了两条麻花辫,在头上盘起来,又包上块帕子,对奶娘说:
“奶娘,以后我可不是侯爷府的大少奶奶,或是尚书府的千金,咱们要过的是乡下日子,这样打扮,干净利落。况且,你也知道,在这,只怕是不允许咱们和人来往的。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圈着咱们罢了。”
“姑娘,您受委屈了,虽然咱们过去的日子,也算不上顶好,可怎么也比这穷乡僻壤的要强上好些。”
水幽寒笑着摇摇头。她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早饭后,水幽寒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各处都查看了一下。先是厨房,各色用具都很齐全,油盐酱醋也都备下了,想来是提前给她们预备下的。然后去了库房,一看米、面也足够用上一年半载的,还有些杂粮。最后去了花园,这园子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种着些果树,还有一小片竹林,假山,凉亭,还有一潭池水,与外面的活水连通。看来当年王家也曾好好的经营过,园子的布置很是古朴大气,深得自然之趣。
早饭过后,水幽寒就将奶娘和小红叫到一处,开口道:
“奶娘,小红,估计咱们要在这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了,刚才我四下瞧了瞧,把平常要做的活计大概给你们分分工。粗重的活计,劈柴,打水,还有园子的打扫照料,就偏劳小红了。奶娘就负责院子的打扫,衣衫缝补,还有厨房里的活计。我这个屋里的事,以后就由我自己动手,其它的我能做的也会做。”
奶娘忙摆手,小红也摇头,怎么能让姑娘自己干活。
水幽寒也没有要一次就说服她们,她想只要自己抢着做,慢慢她们就会习惯的。
“还有,就是你们的月钱,就从我这五两里面出,你们原来在府里拿多少,在这里就拿多少,另外再多加一半,毕竟,你们在这里,要做的活计可比在府里的时候多。”
两人更是推辞。奶娘先说:“姑娘,您这样做,可是和奶娘见外了,那五两银子够干什么,也就是府里二少奶奶和三姑娘买两盒胭脂的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做不来。我们哪还能要什么月钱,奶娘能一直伺候你,看你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强。”
小红也坚持不要月钱,“婢子的命都是姑娘您救下的,以前说过,婢子是不用月钱的,只管婢子的吃住就行。后来到了侯府里,是侯府的在发月钱,婢子不要姑娘的月钱。”踌躇了一下,又说,“姑娘,其实五两银子在庄户人家眼里,也是笔大钱,一个普通人家,一年都未必见得到五两银子。我记得像我们那样的穷苦人家,一年有一两银子,就能过得了。”
水幽寒这一路走来,对现在的物价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五两银子,买不了奢侈品,像侯府那样每日吃燕窝鱼翅,穿绫罗绸缎的豪奢日子过不了,可普通日子还是不愁的。
水幽寒又和奶娘商量了一下,拿出几两银子来,叫奶娘找海伯,到镇上换些铜钱供日常花用,顺路买了肉、火腿,米酒和一些调料,再从村里买了些鸡蛋,一只鸡,豆腐等。小红烧火,奶娘打下手,水幽寒亲自下厨,做了火腿煨白菜粉丝、蒜泥白肉、家常肉末豆腐、蒸鸡蛋糕,砂锅蘑菇炖鸡。奶娘本来不让水幽寒下厨,可是又说不过水幽寒,只好在一边小心地看护着。水幽寒穿越以来,第一次下厨,不敢做什么特别的菜色,怕奶娘生疑。好在,奶娘并没什么疑问,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以前在水府的时候,水幽寒也下过厨,是周氏为难她。结果是水幽寒虽然伤了几次手,但是也能做几个菜。
饭菜做好后,水幽寒叫小红去请海伯来一起吃。
海伯百般推辞,最后还是被小红拉了来,却是不肯进内宅,只在内宅门外向水幽寒行礼道谢。
水幽寒就说这样也好,让小红将每样菜都各盛出些来,给海伯送去。然后和奶娘、小红三人在饭桌旁坐下,一开始,两人也不坐,被水幽寒强按着坐下了,水幽寒就说,“以后就咱们三个人的时候,这些个虚礼就都免了,你们能跟我来这里吃苦,我就没再把你们当外人,就三个人,难道还要分几拨吃饭?以后在这里,没有主仆,只有一家三口人。称呼也要改一改,小红不要在自称婢子了,我听着不舒服。”
奶娘和小红这才扭扭捏捏地坐下,和水幽寒一起吃饭。水幽寒见她们不是很放得开,就想法子找话题,说上那么几句。她也不急,给她们时间,渐渐就适应了。
自此,水幽寒主仆三人就在这老宅子里住了下来,水幽寒每日都会下厨,慢慢地开始做些自己喜欢的菜色。每顿饭菜,都会让小红去给海伯送上一些。海伯推拒,小红按水幽寒的交代,请海伯不必把这事太放在心上,她们三个人,总是要做饭吃,多烧些菜出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要海伯感谢,这乡下邻里间处的好的,还相互送些饭菜的。也不管海伯吃不吃,把饭菜放下就回了内宅。几天过后,海伯也就不再推辞。
水幽寒明白,只有身体健康,其它一切才有可能,就有意识地调养自己的身体。村中有家豆腐坊,做出的豆腐百里闻名,水幽寒就派了小红每日去买了豆浆、豆腐,豆花,豆皮或豆干回来。这个可是高级植物蛋白,对女人皮肤和身体大有好处。并隔三差五买了鸡鸭来炖汤喝。王家村附近有河,村里的小童经常能抓到鱼,水幽寒就出钱向他们买来,或是清蒸,或是炖煮,或是红烧。小红还会去挖些蕨菜、荠菜,这些水幽寒也十分喜欢,完全无污染的绿色蔬菜。
水幽寒前世还喜欢吃猪皮和猪蹄。猪皮,买来,洗干净,拔干净猪毛,下在开水锅中烫上几分钟,然后取出来,刮掉肉皮上残留的脂肪,切成小块,放白醋搓洗,去掉异味。然后放入锅中,加三倍的冷水,加葱段和姜片,大火烧开,小火炖煮一个时辰,出锅前放盐。然后放入深盘等它冷却凝固成形后,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