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MCK10252016-08-28 09:40:00

奇人张宝胜(上)

 

 

1958年,张宝胜诞生于南京市郊一个沈姓人家,在他的上面,已经有六个哥哥姐姐。

 

    宝胜母亲怀孕期间,时常生病住院。其父沈厚林所在单位,也因为要凑够上级机关下达的右派“定额”,沈厚林便像当时数以万计的无辜的人们一样,一夜之间被划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从此之后,政治面目变了,工作岗位变了,工资被减少了,一家八口,日子异常艰难。

 

    一些邻居好心提醒他父亲说:“你妻子怀上孩子以后,就病成这个样子,你又被打成右派,这孩子准是一个克星,往后不知还会给你们带来多少灾难呢!

 

    沈厚林身处逆境,听了这些话,不信不行,信了更不行。他心里不由得更是忧虑万分,愁上加愁!

 

    妻子产期临近,病情也越来越令人不安。医生们经过反复检查后,只好告诉沈厚林说“准备后事吧!”

 

    “准备后事吧”这短短几个字,简直把沈厚林轰懵了。妻子要是活不了,留下的六个孩子他可怎么拉扯大呀!

 

    最终,在医生们的全力抢治下,加上小生命顽强的生命力和母亲旺盛的生育力,那个瘦弱的小生命终于在母亲难以忍耐的阵痛中来到了人间,这是一个不足2公斤重的小男孩。

 

    此时,沈厚林与妻子回想起,应该正是在这个孩子将怀上之时,一天傍晚突然雷电交加、大雨滂沱,一个蓝色火球在窗户将关未关之际从半空中窜入屋内,围着挂在室内的那个灯泡直转。蓝色火球消失后,虽然并没有发现家里有任何损坏,但沈厚林夫妇对此总是感到不安!

 

    夫妻俩在惶恐不安与困境无奈之中,决定将孩子送给一对来自长春市,名叫杨忠清的女技术员夫妻抚养。他们被长春的工厂派到南京进修学习,此时正住在这家医院妇产科里面,检查和治疗不孕不育症。

 

    那一天,杨忠清夫妇略备一些礼品,高高兴兴地到了沈厚林妻子的病房里,商谈抚养孩子的事宜。

 

    沈厚林夫妇商量了一会,妻子便对杨忠清说“往后,你们给他起个什么名字,我们不管。我俩本来商议孩子大名叫沈继宝,奶名就叫他‘宝儿’吧,意思就是说他是我们宝贝的儿子,表示我们对他的疼爱……”

 

    却说杨忠清夫妇抱养宝儿后立即出院,他俩一边学习,一边照料孩子,又要完成作业,又要喂奶洗尿布,确实够忙碌了。

 

    他们高高兴兴地忙碌了一段时间后,冷静下来,觉得长此下去不是办法。想请个保姆来帮助照料孩子,可他们是临时来南京学习的,请人后吃住和费用都成问题。

 

    于是,他们开始后悔收养这个孩子了。

 

    消息一传出,有一个同班学习的上海妇女,姓郑,也患有不育症,听说有一个男婴可以收养,非常高兴,很快就找到了杨忠清夫妇,收养了小孩。

 

    过了一段时间,姓郑的夫妇见继宝的身体没有什么起色,决定送给广州一个名叫刘宝华的亲戚。

 

    继宝来到广州后,也许由于天气炎热,瘦小的身上和头上长满了疥疮,到处流着脓水,谁看了都直摇头。刘宝华一家认为:继宝在广州水土不服,应该送回上海。

 

    就这样,继宝被送回了上海,上海姓郑的一家又将继宝送还了在南京进修学习的杨忠清。杨忠清他们正值进修学习结束,夫妇俩只好将这个“包袱”带回东北。

 

    经过一年的辗转磨难,宝儿从南京到上海,从上海到广州;又从广州回到上海,从上海又回到南京,旅游了一周,重新回到了杨忠清夫妇中间,开始了他新的磨难历程。

 

    杨忠清夫妇回到长春上班后,工作紧张而充实。一天,医生证实,杨忠清怀孕了。这可是他们两人的特大喜讯呀! 结婚多少年了,总是盼望着这一天,现在这一天突然来了,怎叫他们不高兴呢!

 

    当杨忠清从产房里出来的时候,人世间又多了一个男孩子。这事使他们夫妇高兴得连嘴都合不起来。

 

    杨忠清有一个姐姐叫杨军,姐夫张西尧,住在辽宁省本溪市。杨军当时已生有两个女儿,他们很希望有一个儿子。杨忠清养育了两个儿子的消息传到他们的耳里后,心里非常羡慕。杨军也像一些女人一样,想从妹妹那里取经怎样才能生出一个男孩来!

 

    一天,杨军从本溪到了杨忠清的家里。姐妹相逢,非常高兴。扬军亲热地逗着妹妹的两个孩子玩,杨忠清热情地款待着姐姐,两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过了几天,杨军试探地说:“妹妹,你一个人带两个小孩,挺劳累的,要是姐姐能给你分担就好了!”

 

    杨忠清一听,正中下怀。第二天,姐妹两人一起商定,宝儿交姐姐抚养,叫姐姐为妈妈,杨忠清为宝儿的姨妈。

 

    杨忠清说“姐姐,‘宝儿’是孩子的奶名,现在转送给你,由你们再起一个大名吧。”

 

    家里人见扬军带回一个男孩,都非常高兴。杨军的妈妈(张宝胜外婆)笑呵呵地抢先抱了过来,两个小姐姐高兴地逗着宝儿的小嘴玩,张西尧也挤过来端详着这个瘦 小的男孩。杨军以母性特有的矜持说:“别光顾高兴,孩子并没有大名,原先奶名叫‘宝儿’,后又叫‘继宝’,现在得由咱们绐他起个大名了!”

 

    张西尧沉思了一会后说:“两个名字都离不开‘宝’字,看来他会是一个宝,我们给他起的名也不能把‘宝’丢掉,我看就叫‘宝胜’吧!”

 

    从此,张宝胜这个名字诞生了!

 

    宝胜自从在张西尧家住下以后,杨军倍加痛爱他。为了彻底治好宝胜身上的疥疮,她到处求医和用中草药熬水给他洗身。不知是张西尧夫妇的细心照料,还是本溪水土适合宝胜生长,或者是北方天气干爽,宝胜从南方回来时长满全身的疥疮慢慢地痊愈了。

 

    过了一年,在张宝胜快两岁的时候,杨军发现自己又怀孕了。又过了十个月,就在张宝胜快三岁的时候,扬军也像她妹妹一样,为人间增加了一个男孩子。杨军夫妇也像中国的老百姓一样,生活虽然困苦,但是,“养儿防老、“多子多福",他们全家都为增添一个男孩子而高兴。

 

    随着时间的推移,杨军又再次怀孕了,待到生下来的时候,又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婴。这既使张西尧全家更是喜得合不拢嘴,又使他们联想起张宝胜给她们姐妹连送贵子的事情。

   

                    少年有志也有愁

 

    却说张宝胜生不逢时,刚刚出生,正碰上中国三年困难时期(三年自然灾害)。六十年代初的经济异常困难,全国粮食欠收。

 

    一般人家生活都非常艰苦,张家的困难就可想而知了。那时候张西尧还在远郊的农场劳动改造,全家只能靠杨军的微薄工资维持生活。当时,所有城镇人口的粮食按 定量供应,靠定量粮食,全家早上只能喝一些稀粥,中午没有饭吃,要等到晚上才能吃上一顿干饭。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光靠那点定量粮食哪够吃呢!

 

    于是,杨军花钱买了一些高价饼干,指望以此来给孩子们补充营养。

 

    一天早上,杨军在上班前告诉宝胜说“好好在家里玩,要听话,晚上妈妈分饼干绐你们吃。”宝胜一听,高兴极了。妈妈走以后,他就一直想着饼干。想着想着,他觉得从鼻子尖处进来一股香气,直冲脑门,立即化成一个屏幕,紧接着在屏幕上出现了饼干的轮廓和形状。

 

    他高兴得正想伸手抓住饼干,可饼干一瞬间又消失了。这时,他既高兴,又惋惜;高兴的是他终于看到了饼干,惋惜的是正想抓过来吃的时候,饼干又消失了。他睁开眼睛看时,屏幕也消失了。他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醒来的时候,饥饿的肚子还在咕咕噜噜地叫唤着。

 

    饼干的诱力和饥饿的本能,促使他继续想象着饼干的形状、饼干的香味。奇迹也许就是从这时开始了。他又一次重复着同样的感觉,鼻子尖处进来一股香气,直冲脑 门,立即化成一块屏幕,饼干又在屏幕上出现,他正在想着怎样才能吃到这几块饼干的时候,突然有儿块饼干从屏幕上消失了,同时他的小手上感触到有几块东西?  

 

    当他猛地低头抬手时“啊,饼干真的出现了!”他高兴得来不及多想多看,便狼吞虎咽地将几块饼干吃光了。

 

    他吃了这几块饼干后,好像吃了一顿丰盛的宴席,心里非常满足,身体好像增添了一股新的能量。于是,他高高兴兴地跑到外面同孩子们玩耍去了。

 

    当天晚上,杨军给孩子们分饼干时,发现少了几块。杨军觉得奇怪,柜子明明锁上了,钥匙又在自己口袋里,孩子们怎么能打开呢? 

 

    自从那一次尝到了甜头后,张宝胜每当想吃饼干时,便照样如愿以偿地吃到了饼干。一次,二次,三次……像这样的事情多次发生。杨军也多次发觉,可就是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张宝胜这时虽然还是小小年纪,可是他却懂得关心人,报答人。家中哪个人关心他、爱护他,他也有一种本能的觉察能力和判断能力,并且要用有限的能力关心对 方、报答对方。自从两个弟弟出世后,妈妈和爸爸就要多照看弟弟。这样,年长月久,张宝胜同这两个姐姐、姥姥的感情就更加深了。

 

    有一天,妈妈又给弟弟吃了几块糖果,他和姥姥,姐姐都没有份。张宝胜幼小的心灵中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平感。待妈妈上班后,他就采用“偷”拿饼干的方法,从柜子里取出了十几块糖果,分给姥姥和姐姐吃。 

 

    可是,这事却引来了爸爸妈妈之间的那场争吵。

 

    那天晚上,杨军又想起要拿块儿糖果给小儿子时,打开柜子一看,发现少了不少糖果。

 

    在杨军看来,只有丈夫才有锁匙开柜,便埋怨丈夫嘴馋,一下子吃了这么多糖果。张西尧受了这样的责怪,又没有吃过糖果,便埋怨妻子冤枉了自己。一个说“一定是你吃!”一个说“一定是你搞错了!”你一句?我一句?几乎要争吵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张宝胜一下子惊呆了,心想“这下可糟了,惹得爸爸妈妈生这样大的气,这可怎么办呢?”从此以后,他在一段很长的时间内,再也不敢采用那种方法“偷”吃什么东西。

 

    后来,全家又发现张宝胜有一种特殊的本事;如果家里有什么东西找不到了,只要他在场一定能找到。

 

    有一天,张西尧从农场回家来,洗衣服时明明记得把手表脱下来放在旁边,可晾完衣服后,手表却不见了。姐姐赶快去把宝胜找来。宝胜往爸爸身边一站,就发现手表被埋在土里。原来是弟弟把手表埋在土里的。

 

    有一天,邻居家里丢了一把斧子,到处找,就是找不到。张宝胜主动跑过去看了一会,告诉人家斧子压在什么地方。这一下邻居可恼火了,非但不感谢张宝胜,还认为是张宝胜事先藏了斧子,把他斥责了一顿。

 

    在张宝胜的身上,经常发生着这种好心不得好报的事情。有一天,杨军听到宝胜的呼救声,跑出来一看,发现邻居一家三人正在赶着打骂宝胜。

 

    这是因为他“指着人家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肚子说有孩子了!”

 

    从这件事以后,杨军更加严格管教宝胜,生怕再生是非。大约过了半年多,打宝胜的那姑娘真的快生孩子了,姑娘的妈妈见了杨军后只好低下了头。 

 

    张宝胜能发现姑娘的肚子里有刚怀上不久的孩子,这对于杨军来说,实在是一个谜。

 

    大约又过了一年,杨军带着张宝胜到丹东一个亲戚家里去借钱。张宝胜出于好奇,跑到准备扒掉的房屋前看了几眼。突然,张宝胜告诉他的妈妈“在火炕靠窗的下面有两箱好东西。”

 

    第二天买主开始扒房子,干了一天收工后,张宝胜和几个孩子又跑到屋基前玩耍,张宝胜突然大叫一声“只剩一箱了,反正是发光的东西。”

 

    张宝胜拉着妈妈硬要往下面扒开找到那箱东西。此时那位叔伯嫂子才半信半疑地出跑来了,用手在瓦砾上扒了起来。按照张宝胜说的地方扒出了一个坑,果然一只箱子露了出来,打开一看全是银元,一数足足几千个。她给了杨军一千块。杨军说“不能收下这么多!”

 

    那位叔伯嫂子说“多亏宝胜的眼力,我才得了这笔钱!为了答谢宝胜,说什么也得收下。”

 

    这笔钱,对于杨军来说,真是一场及时雨呀!

 

    从这件事情发生后,宝胜的姥姥开始注意宝胜的言行了,不知是有心,还是真的有所发现,姥姥认为他确实与众不同。在老人的心目中,宝胜不是凡人,是个天命之人。她对待宝胜比对待外孙子和外孙女还要亲,后来张西尧每次打骂张宝胜时,她总是护着他。

 

    我国古代思想家《孟子"告子下》“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孟子的这段话,概括了世上多少名人的辛酸和血泪。

 

    凡是不同寻常的人,都有一段坎坷史;张宝胜的身世也正是如此。

 

    话说小小年纪的张宝胜竞能干出那么多奇事。既能“偷”吃饼干,又能看出埋于地下的银元;既能帮人寻找一时找不的东西,又能看出人姑娘肚子里怀有小孩……,这使外人感到惊奇,也使张西尧夫妇感到担心。

 

    由于张宝胜经常能帮别人找出一时找不到的东西,反而被别人诬蔑为有意藏别人的东西或偷别人的东西,为此,张西尧夫妇伤透了脑筋。为了避免这类麻烦,也为了减轻家庭负担,张西尧夫妇决定把他送到小姑家里去。

 

    张宝胜被先后送到小姑家、三妗家(爸爸的三姐)、爸爸的一个外地朋友家、还有一个老奶奶家。宝胜小小年纪,幼小的身心受到一次次各种各样的磨难和折磨,一次又一次地,他自己悄悄跑了回来。

 

    小宝胜一次回来后站到姥姥的房里,抱着姥姥就大哭起来。

 

    爸爸妈妈还打算把张宝胜送出去,姥姥最后哭着说:“你们再送,俺也跟着走……。”

 

    这样,张宝胜才能够在张西尧家中呆了下来!

 

    到了1969年,“文化大革命”使中国整个社会动荡不安。由于张西尧是右派分子,出身又不好,理所当然地被列为黑七类,被列为重点批斗的对象。

 

    面对这种艰难岁月,张西尧夫妇决定将张宝胜的身世告诉他,并把他送回南京去。

 

    张宝胜到了南京沈家才知道, 自己的亲生母亲早巳病故。

几天来,沈厚林总是想着宝胜怎样安排,愁得睡不着觉。

 

   “唉! 宝儿这孩子也是命苦,他妈妈死得又早,回来了谁照顾他? 再说这—大家人吃饭都顾不上,又加上他怎么养活得了?”

 

    几位哥哥姐姐也接着沈厚林的话说了起来。张宝胜听得清楚,除了那位三姐外,其他哥哥姐姐都不想留他,张宝胜哭了,偷偷地在被子里哭,但是他没发出一点声音。当三姐过来睡觉时,发现宝胜的枕头是湿的。

 

    送他的人在南京办完公事后,来看一看张宝胜。二话没说,宝胜交给了那位叔叔一封信。杨军拆开了信。啊!信上没有字,只有一幅图画,画着一个男孩光着头。眼里流着泪,一直流到了地上……

 

    看着这幅画,母亲的慈心使杨军哭了,两个姐姐哭了,姥姥听说后也哭了。

 

    张宝胜越来越思念本溪这个家。最后他告诉沈厚林“我要回本溪去。”

 

    在当年的夏天,他独自一人被沈家送上火车。一路上靠旅客的照料,总算顺利地回到了本溪。

 

    张西尧的家仍然笼罩着一片阴云。张西尧除了随时被抓去批斗外,还要扫街赎罪。后来,还被送农村去劳动改造。张宝胜的回归非但解除不了家中的忧愁,反而更增加了家中的经济负担。

 

    不久,长春那个老姨来信说,因身体不好需要找人帮助照料家中杂务事。经杨军和张西尧商量,便叫张宝胜去长春。十多岁的孩子因多难而早熟,过早承担着生活的重担!

 

    他要照料表弟,他要看着门,他要上街买东西,他要……他要……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还是一个孩子,却要承担大人们要做的事情。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已产生了对人生完全的茫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

 

    他见到姨娘总是失眠,经常吃一种管睡觉的白药片,吃了之后便安然入睡。

 

    每天晚上老姨吃药时都是他给倒水和取药片,每到此时,他就乘机偷出几片,日子长了,在他的床下就积攒了一小包药片。

 

    在除夕夜晚.家家都在欢聚,鞭炮声随着零点的接近越来越响,姨娘家里的人都出去观看燃放鞭炮了。他独自一人呆在家中,随着零点的接近,心越来越烦乱。他的手慢慢伸到了床底下,拿出了那个小纸包,一下子全倒到了嘴中……

 

    是药物在发生作用,还是他进入到幻觉中的世界,他的身体轻飘飘然,越来越无力气,他仿佛进入到一个虚幻的世界,烟雾缭绕,楼亭榭阁,鸟语花香,飞禽走兽,来去无踪,飘飘忽忽……

 

    他毫无惧怕这些感觉,大胆地向前走去,只希望自己尽快到达天堂……

 

    姨娘看完燃放鞭炮,回到家中一看,张宝胜已瘫倒在地。仿佛听到有人在哭,在骂……在嘈杂的哭骂声中,张宝胜醒过来了。

 

    他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要活下去难,要死也难!

   

    算命占卦,在中国流行了一千多年。

 

    由于多难而早熟的张宝胜,此时开始思索自己的命运。于是,他像别人一样,找到一个有名气的算命先生,偷偷地问他说:“我的命运怎么样?”

 

    那位算命老先生问过他的出生年月时辰、家世和住址后,闭目静思后失声叫道“奇人呀,奇人!天上有三奇,地下有三奇,人中有三奇。天上三奇甲戊庚,地下三奇王癸辛,人中三奇乙丙丁。你出生年月、时辰合此天命!不过……”

 

    那个算命先生停了一停,掐了一会手指后又说,“你是家多无处归,福人命不长。但你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只要你为人正直不干坏事,过了35岁这一关就会活得很长了……”

 

    这一席话不知是真是假。因为,老先生的头一句活就明明白白地说出了他的遭遇“家多无处归”!这太符合他的身世了。

 

    另外,他是多么渴望自己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呀”!成为“一个了不起之人”,他就不会受到人们的歧视,就再不会这家不要他,那家也不要他了。当然,对他自己将来的命运,他也是一无所知,但他盼望自己将来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正是这句“你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这种强烈出人头地的想法,支撑着张宝胜拥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从一次又一次的磨难中渐渐成熟、长大。

 

    说辽宁省有一个交通相当不便的桓仁县(离朝鲜很近),地处长白山的余脉,从本溪市去桓仁县无路可走,只好绕道,汽车走一天才能到达。一进入县区境内,到处是高山耸立,溪水环绕,真叫人有“山穷水尽疑无路”之感。

 

    在这里可以看到渺无人烟的原始大森林,更可以看到像画一样挂在山上的人参园。住在这山区的许多老年人,一辈子也没见过火车。从县城出发走几十公里,有一个上千人的铅矿。

 

    桓仁县历来是穷县,有幸能在矿上当个工人挣工资过日子要比当农民好多了。所以,农民历来羡慕工业户口的人家。居住在本溪市内的人们当然不会羡慕在偏远的桓仁铅矿工作和“山里人”了。

 

    张宝胜全家从城市送到农村后又被送到了矿区。

 

    张西尧是个非常严厉的父亲。张宝胜既不好好读书,又不听管教,还追着女孩子傻笑。这些使张西尧大伤脑筋。此外,他自己的处境又不好,因此有时发起脾气来,简直就像狮子发怒一样凶狠地打骂张宝胜。

 

    这样,张宝胜对张西尧的对抗情绪越来越强烈,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倔强。

 

    倔强使人奋发,奋发使人拼搏。张宝胜决心像算命先生所指点的那样,争取做“一个了不起的人!”

 

    由于家境困难,也由于张宝胜无心读书,张西尧决定给张宝胜找一份零工,一是解决他的吃饭问题,二是减轻家庭的负担。后来,通过熟人介绍,张宝胜进了桓仁铅矿,专干一些脏活、累活、零活。

 

     一晃过了18年。张宝胜已进入了青年阶段。他也像一些青年一样,产生了出去闯一闯的想法。

 

    他自从去了一次南京以后,知道自己在南京还有一个家,父亲还健在,三个哥哥和三个姐姐都工作了。南京自然比这个山沟里的铅矿好,于是,他决定去投奔他们。

 

    在火车上,张宝胜认识了一位女乘务员,姓王,家住南京。宝胜告诉她,他在本溪市的桓仁铅矿工作。

 

    年轻人的热情,加上初恋的撞击,两人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最后,女乘务员表示她经常跑沈阳、丹东的路线,以后要去桓仁看宝胜。

 

    不知是同异性谈话后的激动,还是因为有异常情景的刺激,张宝胜望着窗外远处的灯光在发愣。他不是在观赏夜景,而是在观看着他的前额出现的一块屏幕。他经常 借助这块屏幕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事物。现在,在他的这块屏幕上出现了可怕的幻影,山呼海啸,地动山摇,电闪雷鸣,楼房倒塌,鸡犬乱窜,人被钢筋穿透挂在半空 中……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情景。他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情景,一种恐怖的感觉油然而来。突然,在火车的前方呈现了一片光辉,先是淡蓝色,后又像闪电一样光亮, 接着便是火车的紧急掣动声响,同时又从地平线上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如同滚雷一样的声音。人们惊恐地喊叫着、等待着,人们预感到灾难的来临,只觉得车厢随着大 地的震动而跳动起来。“火车脱轨了!”

 

    “出轨了!”

    

    事后,他们才知道,这就是震惊世界,死伤40万人的唐山大地震,张宝胜当时在车上的感觉,不知是预感,还是幻觉,或者是对前方地震场的遥视能力,只可惜他没有将这一信息告诉人们。

 

    当然,即使告诉别人,人们也许不会相信有这么回事呢!

 

    “能给我在南京找个工作吗?”到了南京几天后,张宝胜向爸爸、哥哥、姐姐乞求着。

 

    他得到的回答是“难呀!”因为,张宝胜长得又瘦又小,要想找个力气活,恐怕没人要,找点轻差使干吧,又因为他没有多少文化。除了他的三姐对他依然热心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经历了几个月客人式的生活后,他再也呆不下去了,只好又返回了桓仁铅矿。在回本溪的列车上,他还找到了上次遇到的那位女乘务员,两人约好以后还要见面……  

 

    月上日落.星辰转移。时间一晃到了1979年,平反冤假错案、落实各项政策的喜讯传到了桓仁县人们的心坎上,十几年来聚集在桓仁县里的各种“接受改造”、“接受再教育”的人们,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们中的一些人可以回城了,一些人可以重新安排工作了。

 

    张宝胜全家也在张罗着回本溪市的事情。但是,有一个难题一直困扰着张西尧的心头上:带不带宝胜回城呢?

 

    想起以前叫他念书,他说“一听就明白,不用学了,老师要讲的内容我都知道了。”所以,他上学不是逃学,就是贪玩。张西尧真是恨铁不成钢呀。

 

    有一天晚饭后,张西尧问张宝胜“你将来到底能干什么!”张宝胜顶了一句气话“我不用你管!”这句气话可激怒了张西尧,上去就打了张宝胜一耳光,并骂道“你要是能有出息,公鸡也能下蛋,太阳能从西边出来。”

 

    这一打一骂使张宝胜火冒三丈,一下子从家中跑了出去。

 

    冬天的山区雪特别大,路面的雪越积越厚,被车轧、人踩之后已形成坚硬的冰雪层。

 

    张宝胜一个人在月光下拖着一双沉重的大头鞋,走在小镇的路上,在静静的夜晚发出“喀吱、喀吱”的声音。走呀,走呀,不知不觉走向了矿区的山路。张宝胜走向 一块房子大的石头下面停住了脚步,他双眼盯住一个白色的土包。那就是他姥姥的坟墓。他站在坟墓前,回想起姥姥对他的疼爱,对比现在无人体贴的境地,他心里 一片凄楚,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前的事情。

 

    宝胜小的时候一直和姥姥生活在一起,他最孝敬姥姥,也与姥姥最亲,有了好吃的东西总是要给姥姥留一点,而姥姥也总是护着他。每当张西尧发火训斥张宝胜的时 候,姥姥就说;“你别看不起胜子,我看得出,这孩于与别人不同,将来准会有大出息,你那几个孩子加起来也赶不上他一个……”

 

    不幸的是几年前他的姥姥得了一场大病。这位老人临终前留下遗嘱“你们不要小看胜子这孩子,一定不要亏待他……”

 

    想到这些,张宝胜哭了。自从姥姥去世后,张宝胜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几乎是隔几天就跑到坟地来看一看。

 

    张宝胜回忆着往事,心里一阵难过,鼻子一发酸,眼泪掉在雪地上。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觉得寒风吹来,身上一阵阵发抖。他抬头一望,月亮已偏过山顶了,只好大步赶回镇子去。

 

    张宝胜边走边想,他想到了算命先生说的话:“家多无处归!”在张宝胜的心里装着许多个家:南京一个家,上海一个家,广州一个家,长春一个家,本溪有几个家,他曾多次被转送人家,最后才落在了这个张家。

 

    “我现在还真是家多而无处投身呀! 既然这话说对了,那么‘你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这话也许是对的。”

 

    突然,他像是被打了强心剂的病人一样,一下子振作了起来,沉重的步伐变得轻松了。他回忆起以前寻短见的想法,发觉是最愚蠢的举动。

 

    再说桓仁镇上有—个名叫李璟琦的妇女,年近30岁,中专毕业后与爱人从哈尔滨分配到桓仁铅矿工作。由于工作肯干,关心群众,办事精明,又有文化,被任命为桓仁镇的领导干部。

 

    作为领导,关心落实政策干部和其家庭的生活是她的职责。她在了解落实政策干部回城工作和生活情况时,知道了张宝胜与张西尧的矛盾。她体谅张西尧的实际困难,也一直在关心着张宝胜的成长。

 

    李璟琦一直在关心和保护着张宝胜,她是在尽一个领导者的责任,张宝胜对她产生了感激之情,有时也跑到李璟琦的家中玩一玩。

 

    张宝胜同张西尧一家分开的一天终于来了。1979年的秋天,张西尧和杨军接到组织上正式通知,可以搬回本溪市安家和重新安排工作。这个大喜的日子终于盼来了,但是,张宝胜却像可怜的弃儿一样,远远地望着全家人忙着搬行李、装车。

 

    人到别时感情多,张宝胜也是人,也有人之常情。他多么留恋他的两个姐姐,特别是他的大姐,从小带他长大,还有两个弟弟,朝夕相处,也结下了情谊;更有那位 受过多少苦难的妈妈,她虽然不是自已的亲生母亲,可毕竟是她把自己从婴儿抚养成人和付出了无数的艰辛呀!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要自己呢?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等着瞧吧! 我混不出个人样,誓不见你们。”

 

    想到这里,他对即将离别的张西尧一声不吭,好像陌生人一样,远望着搬家的汽车开动。

 

    经镇上几位领导研究和干预,终于在矿山上给他安排了一个靠力气干活的工作。

 

    单身汉的日子不好过,衣服不知道换洗,破了不会缝补,头发长了,不知去理发,发了工资有时几天就花光了。李璟琦知道后只好帮他照料了一下生活。日子久了,在张宝胜的心目中,李璟琦简直就是他的妈妈。

 

    在张宝胜的心目中,这深山老林的山区,除了上工和睡觉,能去的地方只有两个,一是李璟琦的家,二是姥姥的坟地。每逢受到欺负或挨打以后想哭个够的时候,不 是到李璟琦的家里,就是到他姥姥的坟地上。有一次挨打以后,他跑到姥姥的坟地上大哭。这一哭,真是悲风四起,叫人撕心裂肺。

 

    桓仁铅矿地处山区,山区里的蛇多,人们特别怕那些毒蛇。可是张宝胜不怕蛇,反而是蛇怕他。不管是??

YMCK10252016-08-28 12:08:11
玉婆琼瑶眼中的张宝胜
YMCK10252016-08-28 12:19:19
中国超人
小小豆子2016-08-30 19:28:29
(下)打不開,不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