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雅婷
若明白生之哀乐,你一定够软弱
这是【硬心肠系列】的第四篇文章。
人活一世,沉沉浮浮,忽软忽硬。(我说的是心肠)
一味天真温暖,总觉得未经搏杀,也没真的面对过一些真相,如海上沙楼,回味只余“空”字。而历经世事,难的又在于这个“软”,从不吃亏上当,永远不败之地,听起来也是一个“惨烈”概念,并未被生活善待和回馈。
所以,何时软、何时硬,如何倾侧,怎样摇摆,真真是天平座爱讲的永恒话题。而中庸之道也在于分寸之间,知过犹不及,懂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没有什么道理是可以放之四海而皆准。
所以试着写一下这个硬心肠系列,一起摇摆。不算吐槽,只是共勉。
(前几天在江之岛看飞鸟,所爱在山海的心情)
去年春天,在江南踏青游玩。路过绍兴,朋友带我们去穿街走巷玩耍,当时天色已经很晚,路过一条小巷中的小摊。一个卖艾饺的阿姨正准备把炉子收回屋里去。
新鲜艾叶和糯米粉揉匀做皮,白糖黑芝麻馅儿,捏成燕子形,看起来胖嗲胖嗲的。然后我就想尝尝,那个阿姨特别爽快的现场包了几只给我们上锅蒸上,让我们转一圈等熟了再回来吃。
付完钱,走了几步,突然就觉得有点心碎。莫名其妙的。可能是因为我看到了价钱的牌子。
虽然朋友说旅游区这个价钱已经算公道了,但我还是觉得……说不出的辛苦。那感觉不太好,就是你在嘻嘻哈哈乱花钱的时候,看到有人勤快的赚一块两块的一个水磨功夫钱,而且难得一直还很热情,这时候会有一种不知道为什么羞愧和难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成都小面馆里,老阿姨端上来一碗七块钱的面时也有过;在日本乡下的7-11看到老爷爷围着围裙很礼貌的鞠躬道谢时也有过;在上海的副食商店里看见一个干净的眼镜大叔认真记账的时候也有过。
倒也不是觉得是那种悲苦辛酸,就是觉得能以平静的态度去做最日常的事,是真的漫长又不容易。而这可能才是真相。
在他们面前,如果感慨欧洲奥特莱斯真的划算、一双鞋才三千块,简直有一种耻感。
可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一切都是金光灿灿的。志得意满的要改变世界要创业,觉得尚有无限可能性,要上层次,要相信自己值得更好,高兴不高兴都要买点贵的。
我也情不自禁掉进这样的坑,觉得人间大美好就要毫不犹豫的去追逐。忍不住刷的卡,停不下剁的手。可遇见从不思考命运而只是淡然的走过它的人们,就也不知道每一条轨迹都是如何各得其所、各得其时、各安天命。
可有生皆苦。西服革履的精英挣扎着松开领带的瞬间也会随着喉头一轻。过去的一年中也见到光鲜人士严重过劳的场景,突来的疾病、瞬息变化的商业环境、无处突围的落伍感;见到深夜的朋友圈灵魂拍手做歌却隐含焦虑绝望,而清晨太阳升起又元气满满强撑着鼓起希望。
一声叹息里蕴藏着多少不能也无法诉诸于口的心思。这时候一般我都会去菜市场:那些红尘烟火,那些叔伯阿姨对待生活理直气壮的样子,真是一大贴镇静剂。
(这张图不知道是哪位摄影师拍的,看着它渐渐生出了一种叫元气的东西)
年纪大了特别容易有“妇人之仁”,也许是因为亲历或目睹太多,就真的懂得了生之哀乐,有太多事可以感同身受,还有一些成熟之后独有的混沌感受。容易莫名心软,稍微不注意就热泪盈眶了——可能是因为真的太懂那些细碎琐事中藏住的莫名情绪,你一阵软弱,是因为你懂了。
赵赵说过大概的话:年轻时的反应往往是“都是傻逼”,如今却无法斩钉截铁,化为一声叹息“都不容易”。所以年纪渐长,必然慢慢温和宽厚,也是于时间和经历的缝隙里发现了生而不得已的种种。若人到中年还野心勃勃唇枪舌剑,简直是不死的傻逼英雄主义,无限延长的缺血性脑残青春期,让人心疼的巨型彼得潘。可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苦。
突如其来的软弱,是人的一扇后门,一道缓冲,一个余地,是遮挡和自我解释。每个人的哭点好像都不一样,有人见不得小孩子受苦,有人看动物动画片都要哭,见不得老人家沿街叫卖,或者对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充满极大恐惧;或者有一天于爱情之中明白了彻骨的孤独——“人是无法真正感应到灵犀的”。
患得患失的软弱,貌似温柔,实则苛刻。在一条路上一步三回头,总是主动冲进雾里找什么。“豆瓣青年”听起来没有“领英”神气,总归是自我消磨略嫌多了一些。但也没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反而是对自己过于纵容,以至于不关心窗外风雨。
生之苦乐,总在对比映照之中。有人说“体验当地人不一样的生活”,可能也是出于这种对照记,可以照出命运各有其路的微妙与虚无。这一瞬间的软弱,总归是窥见了“仿佛我们做得了主一样”的境地。
可是还是要经常软下来的,吃一些明知道会吃的亏,洞察一些早该知道的人性,不计较所谓的爱的真纯浓度,不至于每次都用贵东西来安慰身心。过于坚硬的心肠里,只有是非、对错、成败、荣辱。仿佛一些两个字就可以说清楚的磐石。软弱智障,却是一个生命中水滴石穿的漫长过程。
若明白生之哀乐,你一定够软弱。硬起心肠,都是后面的事——笑话里说,一个地主含泪赶走了一个乞丐:“快把他赶走,他讲得太惨了,我的心都碎了。”换到自己的生活中,那是软弱之后的刚毅,不会被拖下水的明晰。
你什么时候纵容自己软弱无依,又何时硬起心肠不再回看。这中间就是生之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