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北京站来了个“康拜因”
在当时装备落后的条件下,只能靠人跟了。但是,案犯的哥哥也是劳改释放分子,有较强的反侦查能力,所以跟踪,切不能打草惊蛇。 于是,一帮菜鸟就只能当看客。“教授”骑一辆自行车,亲自出马跟踪。 也就一天,跟上,找到窝点,破案。 案犯的哥哥十分疑惑:我已经非常小心了,反复注意身后,确实没人跟踪我,怎么还让人给端了呢? 开总结会时“教授”说了自己的做法:“也是我运气,他一出门就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大喜天赐良机也。我骑车跟上,他下车奔窝点,就掏呗。” “那他怎么没发现你跟踪他呢?” “很简单,我不在他后面,而是在他前面啊。” 原来,看到跟踪对象上公共汽车,“教授”立即加快速度猛蹬自行车,先到下一站站牌前面十来米处等着,看到下车人中没有跟踪对象,再立即接着快蹬赶向下一站。跟踪对象只考虑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自己,做梦也没想到人家是在前头! 要不是公共汽车,这个战术就没法用了。第一,你不知道它往哪儿开,不可能到前面等着;第二,你不知道它会不会中途开门,把人放出去;第三,如果不是公共汽车每站必停,“教授”累吐血也追不过它啊。 从汽车上下来的跟踪对象,确认车上、车下没有跟踪的,所以很放心地前往窝点,结果轻易被抓。 接着说,“教授”接了这个案子,安书记把情况叙述一遍,事情很快就有了大致的轮廓:批条,假的!发票,假的!一机部查无此人,去看拖拉机…… 那拖拉机是铁路货场里等着运输的,他们就在铁丝网外头看看,说这个拖拉机行吗(警察说了,你倒是进去看看啊)。案犯利用了安书记他们急于买拖拉机和信任公章的心理。 侦察员初步认定,这是一起典型的诈骗案,但作案手法纯熟,应属屡犯。 齐、葛二人的家应该在沈阳,而那个姐夫的家是在北京,并且离北京站不远。 其实,一开始,就错了方向。 侦察员向安书记问案件过程,“教授”是从另一个案子现场赶来的,到得比较晚,拿了根烟在旁边听——当时二处的编制是一处分十组,“教授”是其中一组的组长。 现在一说《重案六组》大家都知道,当初二处的确有个六组,不过这真实六组的案子没法拍,因为他们对口的案子都是杀七个宰八个的,太血腥,对社会影响不好。我看倒是“教授”他们这边好一点儿,安书记虽然急得半死,到底不是没出人命吗? 那位给“教授”当过学生的老侦察员听了脸上变色,说分工哪儿有那么明确的,这跟挑西瓜不一样,赶上什么是什么。你不知道,我们最拿手的,其实是破碎尸案——北京第一起远程碎尸案,就是“教授”带人破的。那案子,可比六组的狠,啧啧,你等我给你找份材料看看啊…… 说着,就开始找。 看人家忙活,忽然想起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有一次碰上作家黄晓蜂,说他写129师骑兵团写出个麻烦来:《冀鲁豫战场上的哥萨克骑兵》成书之后,有人告诉他北京军区有一位老领导到处拍桌子找一个叫“黄员外”的,也不知道要干啥。老黄一听这老爷子的名字就有点儿含糊——这老爷子的大名在129师骑兵团如雷贯耳,冀南突围的时候抡马刀追着鬼子骑兵砍出好几里的主儿,据说脾气暴得很,跟唐朝那梁建方似的,他找我干吗?总不是有双胞胎闺女要嫁我吧。 可是又不敢不见,人家威望在这儿呢,以后说句话全国的骑兵见我就拿刀砍,我还活不活了? 见面,老爷子果然暴得很,三句话没说完就奔正题:那谁谁谁明明是我一枪放倒的,你娃怎么给安老刘身上了? 是这件事儿啊,老黄赶紧解释:这是为了突出重点人物,所以把几个人的事迹放在一个人身上了。给您道歉,这是没办法的事儿,不然,这书就写散了…… 一边说一边纳闷:那谁谁谁也不算什么大人物,一个小情节而已。这样的主儿你干了也不是三个五个,毙也就毙了,60年了还死揪着他不放干什么? 说了半天,老爷子才面色稍缓,算是认可了。末了冒出一句来:“就是嘛,那是我们四连干的,怎么能算到一连头上呢?” “嗯?!”老黄这才恍然明白自己犯了什么忌讳——129师骑兵团里,一连和四连是最能打的两个连,两个连打起鬼子来生死与共,可下了战场不但连长战士见面要杠肩膀,连四连的马看见一连的同行,都要咬两口。 都60年了啊! 老黄说这事儿的时候,旁边正好有一个当过兵的,听着光“嘿嘿”地乐,下来说:“这样有荣誉感的部队啊,才他X的有战斗力!” 看这位老侦察员的架势,二处里边几个组,关系也跟八路的骑兵团差不多。 言归正传,“教授”听案在二处出了名的文明,一根烟点着,似睡非睡,干警跟他汇报也是这个劲儿。换张良基……有人背后说张局那嗓门不叫嚷,叫“咆哮”,隔两层楼茶杯都能让他震得蹦起来。 但是“教授”可别说话,他一说话就有人要倒霉…… 你说你不在现场,那拿XX的内裤套脑袋上做鬼脸的是谁啊?这是嫌疑人要倒霉了。 档案室下班了你就回来了?你怎么不给他们管理员打电话让他过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当警察的啊?这是侦查员要倒霉了。 这回,安书记案情说得明白,有警察已经开始低声归纳结论了,“教授”听着听着忽然冒出一句来:“现场勘查了吗?” 现场?这案子有现场吗?周围人都一愣。 “教授”二话不说,拿起衣服就往外走:“就他(一指安书记)站那地儿,我去看看。” 北京站的马路牙子,千人踩万人过,这还能勘查出什么来?有侦察员赶紧跟上,满脸的不解。 可能觉得自己有点儿粗暴,“教授”微微一笑,说了一句:“我知道那地方,三不管,搞卫生的一天也不去一次,去碰碰运气吧。” 到了地方,过往的人只怕没一千也有八百了。洋灰地砖的地面,四面全无遮拦,照安书记说,和姐夫在这儿不过谈了几分钟,能有什么留下来的? 看到地面一片狼藉,不似打扫过的,“教授”吁了一口气。 跟着“教授”的侦察员脑子灵活,略一回忆,忽然心有所动。 就在这时候,“教授”已经取出镊子,从地面上夹起一个烟头来,仔细看过,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拿出证物袋装了进去。 侦察员看看“教授”,瞳孔有点儿散大。 “教授”乐了:“你猜出我找什么来了?” 侦察员点点头,说,“对,我猜您是来找那姐夫扔的烟头,安书记不是说了嘛,姐夫把手里烟头一甩,接过书包来,说我得赶紧把钱交财务去。” 孺子可教也,“教授”乐了。别奇怪咱们警察这样说话,北京这地方是全国文化中心,警察碰上贼都会调侃几句。 我认识一位警官,当年抓过一个被通缉的唐山骗子。 两人遭遇以后,警官怎么看这位怎么像通缉令上的,基本确认后开始盘查。这位咬着后槽牙愣冒充北京扛大包的顶了七八个回合。为什么咬着后槽牙呢?不咬他口音就露了啊! 等到这位把“马家堡(pu)”念“马家堡(bao)”,照他的口音念马家pu准走音儿。警官说你念得不对,这位还硬跟警官讲理呢:“您不知道,北京还有一个地方叫马家堡(bao)……” 警官说,你把左边的鞋脱下来给我看看。这位就脱了,递过来给警官。 警官抄过鞋来,照屁股就是一下——我叫你还矫情,我住北京30年也没听说过北京还有一个马家堡(bao)!打你个朽木不可雕也的! 这骗子这才发现上了当,要打,这文文静静的警官翻了脸比土匪还狠;要跑,一只鞋没了,他又不是赤脚大仙!剩下的只能用唐山味普通话连连告饶:“达(大)哥,倭(我)错了,达(大)哥,饶了倭(我)吧。” 北京八九十年代的警风,这也算一个侧面。 但是,这侦察员挠头问道:可这地上这么多烟头,您怎么知道是这个呢……
是啊,这块地上足有一百多个烟头呢。 “教授”笑了,晃晃证物袋,说,就是它,因为我知道它跟别的烟头都不一样。 一百多个烟头,一抬手就把要找的那个找出来,警犬都没这个本事,“教授”难道比狗还厉害? 废话,“教授”当然比狗厉害!你换那狗上台讲个课给大伙儿听听?拿“教授”跟狗比,这怎么说话儿呢? 这事儿说来其实简单。那年头人都不富裕,一只烟要抽到手都捏不住才会丢掉。围棋名将过惕生先生还有个绝招,能把新烟和快烧完的烟头连接起来,喷云吐雾,仿佛不断。所以,无论比赛中抽多少烟,永远只有一个烟头。 这个古怪的现象曾令与他对阵的日本棋手百思不得其解。 而那个行骗的姐夫,拿到钱以后立即把烟甩了,正好抽剩一个烟屁股的可能性极小。在这一百多个烟头中,夹杂着一根只烧了半截的香烟,所以,一下子就引起了“教授”的注意。 “教授”人多谦虚啊,说,我这是运气,运气。 可不是,一百多个烟头里,只有一根跟别人的不一样,是运气;烟头落地,就把火撞灭了,没有继续烧,也是运气。 破案有时候是需要运气的,但是光有运气可不够。北京“炮局四大姑奶奶”,有一位专门给人看手相的。有一回看来看去,也没找到合适的,队长说看来是个新手干的,算了,找找别的途径。人家姑奶奶是个慢性子,抿着嘴琢磨半天,也没舍得把那指纹放下,说,那怎么成呢?我再找找呗。 半个月以后,姑奶奶拿着一份档案就来了:“您看,是不是这小子?” 一枚指纹,破获一起恶性杀人案件。 案犯正好留下过指纹,可谓运气好,但要是没有这么个慢性子的姑奶奶,也许,这线索就放跑了。 烟,不是什么特别的好烟,连过滤嘴都没有。“教授”看着烟头,苦笑着摇摇头。 助手问了,说这不是线索吗? “是啊,”“教授”不情不愿地说,“可这线索一来,离破案就越来越远了。” “为什么啊?” “你说呢?”“教授”把烟头递给侦察员,意思是考考他。 侦察员左看右看,得出一个结论来:东北牌子,北京应该没卖过。 对。我估摸着,这姐夫根本就不在北京工作,这仨人都是从东北来的,在北京找人,没戏。 唉,您这可就武断了吧。侦察员大着胆子问道,一根烟头说明不了问题,也没准是别人送他的烟呢。 “你以为我是看见烟才这么琢磨的?那就是一个验证。” “那……” “四个人第一次出去吃饭,谁掏钱?” “姐夫啊,他说尽地主之谊。” “他们在哪儿吃的饭?” “北京站口对面,一饭馆,我去看过,后来安书记请客,两回都那儿。” “哦,本地人请客吃饭,有在火车站门口的吗?” …… 是啊,一般来说,无论哪个城市,火车站口的饮食都不太让人恭维。 一个细节可能是巧合,两个细节都对上,巧合的概率就不大了。 北京这边也留人查查,不过姐夫在北京工作的可能性我觉得不大。觉得,这仨都东北的,分头来北京给咱书记下的套,那查起来可就……“教授”摇摇头。别人越找线索离破案越近,他可好,把案犯追东三省范围去了。 这可怎么找啊? “不过……”“教授”说了半截话,没往下言语。 后来谈到这案子的时候,“教授”跟侦察员说这是一教训,再多想一步就海阔天空,自己呢,多想了半步,没往前琢磨。 “教授”想的是:这仨小子可够胆儿大的,要是那安书记不上当,来回的火车票,可也不是一个小数呢。 这是怎么回事儿?案子破了,才恍然大悟:其实,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不管怎样,排查,与东北警方联系,找这三个人,工作开始进行,嫌疑人在划定…… 可是,这种异地作案,蜻蜓点水式的犯罪,破起案来如同大海捞针,确实不是那样容易的事情。首都警察虽然厉害也不是神仙,一来二去,一个月过去了,除了一堆结论被否定之外,没有任何进展。 安书记呢? 安书记是死活不回去了。 无颜见江东父老啊,那点儿钱,有一块的,还有五毛的,全村人家里能拿得出来的,差不多都在这儿了。灰头土脸地回去,老安不寻短见也得窝囊死。 警察也是讲情理的。北新桥有个侨办,是二处的协作单位,就把安书记放那儿了。白吃白住,算起来,一个月也不少钱呢。 谁叫人家在北京让骗子给骗了呢?那时候这样的案子不多,警察们还有点心存歉疚的意思。 问题是,安书记并不是很领情,每天吃完了饭就蹲在门口等警察,眼睛越瞪越大。半个月以后,就奔铜铃那么大去了。 侦察员们隔三差五去看一次,都有点儿含糊,有人说这老头别是要出事儿吧。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没过两天,忽然有人打电话到二处来,点名要“教授”接电话。 教授拿过听筒一听,是地安门派出所的。 出什么大案子了? 没有。人家就是告诉他:“那安书记,让我们给抓起来了,你们过来看看?” 3.这大队书记也不是省油的灯 为了核实“林海雪原”一案中朝鲜族警察追狗一段的细节,曾和北京处理此案的一位老侦察员通电话。说到中间,顺口提起一位网名“行走40国”老兄的事情,以及他怎样瞒天过海轻取各国签证、因势利导糊弄非洲农民等种种情形,说完之后电话那端半晌无语。 就在老萨以为电话断了的时候,那边说话了,似乎也很郁闷:“这人可别作案——太不好抓了。” 放下电话想想,“林海雪原”这个案子,到东三省抓人已经把侦察员们玩得跟杨子荣似的。要是碰上这流窜63国的主儿,警察同志估计得挠墙。 还好,行走兄就是一个驴客,倒没听说他有意干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真我国警察之幸也。 好,言归正传。 安书记被抓起来了?! 难道此人是骗子? 简直没有天理了,办这个案子的侦察员,警龄加一块儿超过一百年,连审带查半个月,没一个脑子里想过安书记是骗子。要是让这看着老实巴交的主儿给骗了,大伙儿出门都用布把脑袋包起来——这种事儿还能看走眼,没脸见人呐。 “教授”急三火四带了一个侦察员,奔地安门派出所去了。 到进院一看,正瞅见安书记:可不是他么,在墙角那儿蹲着呢,脸涨得跟红布似的,看见“教授”以后一言不发,双手抱头,赶紧把脸遮上。 看这意思,安书记也是个没脸见人的架势。 这怎么回事儿呢? 处理案子的小警察迎面而来,十分嚣张地冲着安书记一指,喝道:“你,蹲好!”一转头就换了一副面孔,很殷勤地请“教授”进门上座,神态极为恭敬。 可二处的,当年到北京任何一个地方管片儿,都是这个待遇。哪怕是一个小警察,对方的所长局长也会来亲自接待。 听说这种待遇,老萨第一个印象就是二处太跋扈——这明显是北宋时代禁军欺负厢军嘛,再怎么着,人家那儿也有级别摆着呢。 二处还真不怎么在乎级别。 听过二处老处长少华的一段轶事:北京某著名大学一个学者的家人下班回来,忽然发现他已经吊死家中。此学者声望甚隆,没有任何自杀理由和迹象。 因为影响甚大,各方人马纷纷出动。二处当然也不例外,少华亲自带队出现场,而且到得最快。 勘查,检验,15分钟后,少华说,走。 看守现场的警察问:王处,X局长已经在路上了,要不要等等他,汇报完了再走? 王处撇撇嘴:“这也能叫案子?一个性窒息事故而已。还有别的案子,不等了。” 牛气吧? 可是X局长听了一点儿也不生气,连门儿也没进就走了,丢下一句话: “少华定的案子,没必要看。” 事后查证果然如此,事情十分简单,以暴病卒报,家属默然而已。 南端木、北少华,中国警界的西门吹雪、叶孤城,交到他们手上的案件,几乎每个都像福尔摩斯探案一样精彩,自然看不上“教授”出事故这样简单到没有拐弯的案子了。 可惜天寿不予,未能一识英豪,如今,若是怀念二人,只能对着端木的铜像感慨一番了——这铜像不是组织上给铸的,是一个案子的受害者家属,偶然听说端木去世了,特意赶来,送了一笔钱,就是请求给老爷子塑个像。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信然。 不过大多数时候,二处下去时受接待的级别比较高,是因为他们到任何一个案子的现场,都意味着这个案子是“重案”。自己管界出了重案,当地的警界老大当然要出面了,还带有向二处学习一下的意思。这跟跋扈是没有关系的。 然而,“教授”却觉得这小警察除了恭谨之外,还带三分飘飘然,一问之下才明白:人家把安书记当成二处关押的逃犯了! 能从二处跑出来的人,让我给抓住了,这是什么境界?这是卖艺的打翻了少林寺方丈的感觉嘛。 听说安书记不是从二处跑出来的,而是二处的客人,小警察俩肩膀顿时就塌下来了。安书记被抓,竟然是因为盗窃。 说话在地安门商场,有一对小两口正买被面儿呢,发现有人偷自己钱包。 那女的当时就急了,手里正拿着一把雨伞,当时把小偷打得满头是包,然后硬生生给揪到派出所来了。这小偷就是安书记!他什么也说不清,一搜搜出一个笔记本,上面有“教授”的名字和二处的电话,小警察就联系过去了。 这案子,还真没什么冤枉的。 你好好儿一个党员干部,哪儿能偷东西呢?“教授”赶紧让把安书记叫进来,问他。 原来,安书记是急的。钱没了,跟乡亲们没法交代,警察也没消息,自己又什么也干不了,整天吃饱了看太阳落山,把个安书记急得颠三倒四,人已经有点儿魔怔了。招待所的服务员看这人整天眼神儿直勾勾的心里发憷,出了个馊主意让他去地安门商场溜达溜达,逛逛街散散心。 逛商场散心,这对跟服务员一个年龄的小姑娘是个好主意,对安书记,绝对是个馊主意。您想,安书记又没钱,心里又有火,他上商场去,这心能散得了吗? 不但心散不了,而且看见那么多人掏钱买东西,更刺激他。一来二去,安书记头脑就不太清醒了,竟然想去偷人家的钱给乡亲们作补偿。用“教授”的话说,他哪儿会偷东西啊,那可是个技术活儿。一出手就让人给抓了。 事情到这个地步,“教授”动了恻隐之心,跟小警察商量,说他这是初犯,又是情有可原,能不能从轻处理? 小警察悻悻道,那得跟事主商量,是人家扭送来的。很明显,这跟“慧眼识破二处出逃巨盗”之类的心理期待相差太远,小警察有点儿积极性不高。 事主倒是通情达理,听了安书记的事儿很感慨,那女的还掉了几滴眼泪,主动提出不难为安书记。这样,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教育释放。 当然,“教授”让下面的侦察员好好把安书记训了一顿。侦察员的岁数只有安书记的一半大,这一顿训安书记却受得服服帖帖,那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一场风波平息,可是“教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老让安书记这样在招待所呆着,就算他不出去偷东西,早晚也得憋出病来。怎么办呢? 有个侦察员出了个主意:叫一个警察跟着安书记,在北京繁华地段到处转悠,美其名曰寻找案犯,让他有点儿事儿干,不就安生了? 这是个好主意。“教授”击节赞叹。 果然,一个女警察陪着安书记出去溜达,老头儿情绪似乎稳定多了。 可是,“教授”他们也就刚安生两天,又出事儿了。女警察来电话,说安书记在北京站和人打起来了。 这老头,还有完没完了?“教授”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 这不叫人安生的安书记令“教授”火冒三丈。 女警察报告,说安书记拉住人两口子就不撒手了,愣说人家是骗子。 听女警察的意思,对安书记很有些意见。 “那你觉得那两口子是骗子吗?”“教授”问。 “不像。”女民警说,“他这两天都认了七八个骗子了,从工人到解放军,什么人都有。昨儿连新街口的交警都让他认了一个。不过以前认错了,我一说他也就跟人道歉。这回可好,揪着人家就不撒手了,我按都按不住。” “那你把他们都请到站前派出所吧,我马上就到。”“教授”说。 女警察带着三个人到了站前派出所,正是马天民在办公。往女警察身后一看,只见那安书记跟拉纤似地死死地拽着一个男的,嘴里来来回回地叫着:“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姐夫!”旁边一个女的披头散发,一跳一跳地,满嘴“妈了个*****”地乱骂,词汇新颖,回味无穷。这女的一手揪着安书记的领子,一手抡着一只鞋,在安书记背上打得“啪啪”响。 那两天马天民正抓精神污染,刚收了几本邪门的书在审查,一看这场景第一个反应就是:“什么时候湘西赶尸的跑北京站来了?” 湘西赶尸,按说,安书记他们的形象不该让人民警察联想到这个主题,可是……谁知道人民警察看的是哪个版本呢? 正乱着,“教授”来了,看到的便是这般光景。 就剩那个被揪着的男的还算镇定,使劲按着安书记的手,苦苦哀求:“别,别揪我袖子,就这一件的确良的,呆会儿还得去看毛主席呢……” 80年代,来北京的人要穿最好的衣服(因为要照相),要去毛主席纪念堂,几乎是一个定式。 这个定式,其覆盖范围之广令人无法想象。 马天民就碰上过这样一起案子。 有一天,马天民在北京站口发现一个盘查对象——此人大夏天却穿着长袖外衣,引起了他的注意。盘查中,发现此人手臂上有三处刀伤。 马天民问:“怎么伤的?” 答:“杀羊的时候砍伤的。” 问:“杀的时候,羊捆了还是没捆?” 答:“捆了。” 马天民很客气地把这位请到办公室,接着就不客气地开始了讯问。老马说了,羊捆着杀还能割自己三刀?您以为是宰狼啊? 审问结果,破获一起恶性杀人抢劫案,案犯最终伏法。 破案中,老马对一件事儿迷惑不解:案犯是在内蒙作的案,准备逃去东北,这条路,不用过北京嘛。 案犯很老实地回答:“我这是来看看毛主席。” 老马愣了半晌,问:“你去看过了吗?” “看过了,”案犯答道:“一进去,我就默默地说,毛主席啊,杀人犯看您来啦……” 马天民跟着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主席要是泉下有知,估计得说,这叫啥子事儿呦? 这位被安书记揪住的,肯定不是杀人犯。 “教授”跟安书记说:“你撒开他。” 安书记脑袋晃得跟摇头鸭子一样:“不行,我一松手他就跑了……” 那男的满脸无奈:“我不跑,这么多警察看着,我怎么跑?” 最终,警察跟安书记保证,肯定不放他们走,这才算松了手。那男的和那女的收拾了半天衬衣,衬衫上头俩汗津津的大手印儿,就是去不掉。 这男的举止从容,可是“教授”觉得他们俩有点儿问题,于是分头讯问。 “教授”觉得有问题的是两个人的年龄——那个男的将近四旬,那个女的年轻点儿有限。当时这个岁数刚结婚的确让人觉得有些异样。 分开审问,那女的紫涨了面皮,才把事情说清。原来,她跟这个丈夫是二婚,自己本来是一个寡妇。所以,在当地,这个新婚多少有点儿受人歧视的样子。 询问那个丈夫,所述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说都怪女的,按照当地风俗再婚不摆酒宴,所以闹着非来北京不可。自己觉得本来不能摆酒就对不住人家,来就来呗。兴冲冲地到了北京站,结果碰上这样的倒霉事儿。 最后,那丈夫才问:“拉我的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啊?” 有警察差点儿乐了。 据跟着“教授”的侦察员回忆,当时问了这男的半个小时,自己心里的看法,倾向于安书记是急火攻心,抓错了人。 天下哪有这样的巧法!? 但是,到外面问安书记,却是赌咒发誓,说这男的就是那姐夫,虽然说不出特征哪儿像,就是像——不是像,就是他! 这时候,“教授”却在拿着那丈夫的笔录看,此人名叫“金荣”,职业很正当,是齐齐哈尔车辆段的职工,证件一应俱全,态度平和自然。 “教授”把笔录递给侦察员说,你打个电话,去核实一下。 侦察员刚出门,就听后面“咚咚咚”脚步声。回头一看,“教授”跟着出来了: “小X啊,给我吧,我自己来打。” 看“教授”眉头紧锁的样子,似乎是有点儿什么想法。 电话打通了,核实结果金荣说的都是实话。 “教授”舔了舔嘴唇,问了一句:“这个金荣,平时表现怎么样?” “不怎么样,好吃好喝好玩,泡病号,有时候还旷工。” “哦?”“教授”又问了一句,“他平时经常跟谁在一起?” “经常和我们车辆段的两个小年轻的混在一起,一个姓齐,一个姓葛。” 隔了几秒钟,齐齐哈尔那边补了一句,“那个姓齐的腿有点儿跛”。 前文写到“教授”打电话的时候,很快报应来了——半夜有位老爷子打电话来,说小萨你写错了,那个金荣不是齐齐哈尔车辆段的,是牡丹江车辆段的。 我说老爷子我知道了,您还没睡呢? “哦,我才起。” 看看表,夜里三点,这位什么作息时间啊?! 有这生活规律的,我就记得还有一位,老关。 老关是黑龙江萝北知青点的一位,形象憨厚,个子矮矬,小眯缝眼,看人斜着看,俩手平时塞袖子里不拿出来。我见着他的时候自己还小,是他跟着技术员来北京采购机器,据说老关看机器特有谱,所以带着他。我的两个姑姑都在东北插队,技术员来北京,就借宿我们家里。 听家里大人说,姑姑来信嘱咐,说这老关人挺好,但是喜欢半夜起来遛弯喝酒,让大伙儿别奇怪,他就这毛病。 于是我对老关很好奇。一个星期天早上,一家人要去公园,老关看见了,眯缝着眼睛说:“别出去了,今天下午大暴雨。” 大人看看天色,碧空如洗;看看报纸,天气预报上什么都没有,于是说出去看看,不行再回来。 老关一乐,两腮皱出两条很长的纹路来,不再说话。 中午到公园,开始起风,忽然乌云四合,一点钟,大雨倾盆而下。那一次,我们只好在中山公园卖冬菜包的饭馆躲了俩多钟头。这事儿被我一个也在那儿当知青的姑夫知道,随口道:“老关啊,他会看天。” 以后谈到诸葛亮呼风唤雨,萨就忍不住想起老关来。
老关其实跟诸葛亮一点儿都不像。70年代他一个月挣60多块,单身一人,绝对是富户。可是一发工资先去买酒,一块五一斤的地瓜烧30斤,一天得喝一斤酒。剩下的钱,每个月吃七斤粮食,熬粥,想喝了,就来一碗。其他的,喜欢食堂的下水之类,他也不挑,加点菜帮子,加点酱油、盐炖炖,吃得就蛮香。 老关的工作是看场院的,零下三四十度,裹一大棉袄能在野地里睡觉,安生得很。 那时候老闹苏联特务,萝北在中苏边境的边境上,一班子知青被当武装民兵训练,不时的,团部派他们跟着一个武装部的干部去江边巡逻。其实就是趴在那儿看有没有越境特务。老关不知道啥关系,团部也让他去,还有一支短枪。 每到这时候,越到半夜,老关的眼睛越贼亮贼亮的。 有一次,正趴着,忽然“砰”地一声枪响。众人回头一看,老关正在吹枪口上的烟。 大家都是空枪,他怎么有实弹?! 武装部的干部很客气地跑过去,正要问话,另一翼的女民兵班有人惊呼。 细看,就在女民兵们旁边的榛子林里,摇摇晃晃站起一只豹子来。那豹子步履僵硬,如同打摆子一样哆嗦着,踉跄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 此时,对面的苏联边防站已经警铃大作,探照灯四射,闪光中,隐约看见豹子的一只眼窝已经成了个黑窟窿,正往外淌血…… 事后,有人说老关原来干过抗联,问到团部,团部说什么抗联?老关哪儿干过抗联?他是土匪啊! 刚进80年代,老关就死了。因为这个原因,老关到底是抗联还是土匪,再也没人能弄得清。 老关是脑溢血,刚刚六旬,有人说是喝死的,没留下半句遗言。只是早几年跟人说过,说他这一行,活到这个岁数就是白饶的了。 想想三点钟打电话给我的老爷子,大约,警察和土匪,是世界上生活最不规律的两种人吧。 记错了车辆段可不是小事,齐齐哈尔原来是黑龙江省会,车辆段放在那儿就是个机关。而牡丹江车辆段当然在牡丹江,此处,原来可是以出土匪而著称的。《林海雪原》的作者曲波,当时就是牡丹江军区二团副参谋长。在这部小说中,土匪还计划到牡丹江劫狱,营救被活捉的匪首许大马棒。至今,侦察英雄杨子荣的墓还在这一带。 按照牡丹江车辆段的说法,这三个经常在一起的家伙,分别叫金荣、齐玉仙和葛同心,在当地都比较受人侧目。 安书记能够在北京站碰上嫌犯,固然是太巧,但这个金荣恰好有两个朋友,一个姓齐、一个姓葛,那不是也太巧了吗? “教授”沉吟片刻,通知牡丹江车辆段严格保守机密,不要打草惊蛇,如果有可能,立即将齐、葛二人监控,自己马上过去。 那边一听也很紧张,立即问有没有今晚到牡丹江的列车,不用买票了,当晚过去。 “教授”回到审问金荣的地方,看着金荣微微一笑,说先把他押起来。 侦查员回忆,此前侃侃而谈的金荣,忽然低下了头。 有门儿!向领导作了汇报,“教授”带领四五名精兵强将,直奔牡丹江而去。 可刚到了地方,牡丹江铁路公安段的刘队长等在月台上,一见面就说:“抱歉,那两个小子,跑了。” 4.“哗哗”地撕,“咣咣”地刨,“咔嚓咔嚓”地翻……彻底搜查 “教授”他们到达牡丹江前,连夜部署当地警方协助抓捕。齐玉仙家较近,当地警方立即出击却扑了个空。据齐玉仙的妻子讲,一个小时前,葛同心忽然匆匆忙忙赶到齐家,连饭也顾不上吃,拉上齐玉仙就走,说是有急事出差。 出差当然是假,从种种迹象判断,两人已经得到警讯,出逃了。 难道有内鬼?! 听说齐、葛二人已经跑了,北京来?? 继续阅读 圆光宝镜YMCK1025 2018-09-02 08:21:49催眠中的爱情YMCK1025 2018-09-02 08:15:04马拉松式大迁徙 新西兰企鹅环游6800公里觅食laiio 2018-09-02 06:21:22从杨绛评张爱玲说起YMCK1025 2018-09-02 00:13:45人心之战YMCK1025 2018-09-01 17:29:33『冥婚纪实』YMCK1025 2018-09-01 17:06:32中产梦YMCK1025 2018-09-01 13:50:29多说人性的恶,少谈制度的坏。YMCK1025 2018-09-01 13:07:10京城十案之五YMCK1025 2018-09-01 12:53:36计划生育的前世今生YMCK1025 2018-09-01 12:51:41 同作者 新照旧影(1972)YMCK1025 2022-10-19 18:18:39大国小民(572)YMCK1025 2022-10-19 17:59:15凡人往事(572)YMCK1025 2022-10-19 17:55:49新照旧影(1971)YMCK1025 2022-10-18 18:30:38大国小民(571)YMCK1025 2022-10-18 15:14:27凡人往事(571)YMCK1025 2022-10-18 15:11:56新照旧影(1970)YMCK1025 2022-10-17 18:57:35新照旧影(1969)YMCK1025 2022-10-17 07:16:18新照旧影(1968)YMCK1025 2022-10-16 07:39:30新照旧影(1967)YMCK1025 2022-10-15 08:31: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