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国货2018-09-28 08:23:08

一个蒙冤者的自白:新进来的狱友教我,怎么编杀人经过更逼真

zz

 

前阵子看到一条新闻,银川一名小偷入室盗窃,期间喝红酒,拿15个鸡蛋做了顿饭,顺便把小孩的暑假作业撕了。

 

警方问他为什么要做饭,他说饿了,理由很充足。

 

今天带来的故事里也有个贼,他比上面的银川同行更加手欠。

 

这人先是听信“风水大师”的建议,来到豪宅区进行偷窃。同伴在隔壁已经偷到20万了,他还躺在女房主的床上想入非非。

 

随后他盯上卧室的电脑,不是偷,而是想加女房主的QQ号。

  

事后来看,他就不该打开这台电脑,反而应该立刻走人。他当时不知道,第二天有什么在等着他。

 

事件名称:一个蒙冤者的自白

事件编号:罪行09

亲历者:刘焱

事件时间:2013年8月

记录时间:2018年9月

 

一个蒙冤者的自白

刘焱/文

 

2013年11月21号,十几个人围住法院大门。这些人的年纪都在四五十岁左右,手举纸板,上面用毛笔写着:“司法公正,严惩凶手”。

 

有些大爷大妈站得累了,就放下纸板,垫着屁股坐下去。

 

看这架势,肯定是冲我的案子来的。

 

我瞅着这群人手舞足蹈的样子,心里忐忑,好在他们不知道我是“那个案子”的辩护律师。

 

接下来,我必须故作轻松,缓慢地朝大厅走去。

 

谁知道,我的助理看到法院门口国徽庄严,内心澎湃激昂,挥动拳头对我说:“有没有杀人,证据说了算,坚决干到底!”

 

之前喊口号的大爷大妈,一听这句话,瞬间找到攻击目标,朝我们身上扔打火机。有两位大爷冲过来要打我们,看到有法警,两人连忙刹住脚步,法警一回身,他们又想冲过来。

 

其他人继续嚷嚷着口号:“花季女人惨死家中,律师助纣为虐,平民哪来安全感。”

 

我拉住想上前理论的助理,在法警的帮助下,迅速踏上台阶,逃离人群。

 

 

好不容易躲到大厅门口,我回过头,两位大爷正蹲在地上捡拾打火机。

 

 

引起大爷大妈公愤的,是一名刚满19岁的青年,今天是他的庭审日。

 

青年叫戴小雷,被检察院以控强奸、故意杀人罪提起公诉。此时他目光呆滞,站在被告席,将身子往另一侧倾斜,又被法警推回去。

 

就在三个月前,他还和朋友在一块喝酒吹牛,将县城里的大混混乐哥作为榜样:“我要混得和乐哥一样,砍人只关几天,50岁的和十几岁的女人都睡过。”

 

听他吹牛的朋友名叫秦曦,比他大3岁,13岁开始踏入社会。在戴小雷眼里,秦曦算是老江湖了。

 

案发当天,秦曦对戴小雷说,最近手头紧,恐怕连上网的费用都得敲诈小学生,实在太跌份。

 

他接着告诉戴小雷:“好在我会‘看风水’,我爷爷给我留了块罗盘,我用它发现一块宝地,住那儿的人非富即贵,去弄点小钱花花不成问题。”

 

就这样,秦曦负责找作案地点,戴小雷负责开锁,两人一拍即合。

 

很久之后,秦曦坦言,看风水是假的,罗盘也是假的,只有他不太会开锁这件事是真的。

 

秦曦所谓的宝地,是一片洋房小区,全是好车出入,小区有保安巡逻,他们翻墙才能进去。

 

两人的原计划是一起行动。但在进入小区后,秦曦发现,高档住宅的门锁不一定同样高档。随后他向戴小雷建议分头偷窃,理由是:“我俩穿得不像有钱人,别引起保安盘查。”

 

戴小雷同意了,并且约定:“下次咱们再来,要和他们一样穿西装,夹公文包。”

 

戴小雷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一栋4层别墅,大门上锁。而秦曦选择了隔壁那栋。

 

一般的A、B级锁,戴小雷用胸针、口香糖、锡箔纸就能打开,所用时间不会超过1分钟。

 

那天戴小雷仅用30秒,就打开了别墅大门,“一看就是有钱人的装修,大理石的门框和电视背景墙,沙发、电器都是好货。”

 

从房间粉红色的装修风格来看,屋主应该是女人。戴小雷特意来到卧室,用被子裹住自己,“我从来不知道女人这么香。”

 

此时戴小雷似乎忘了自己的主要目的,依旧赖在床上。而他的同伴秦曦,已经在另一栋别墅中偷盗了20万元港币。

 

数分钟后,戴小雷起身,他总算准备干点正事儿——从屋主电脑下边的抽屉里翻出2000元。

 

他也不是没想过把电脑拿走。“太重了,而且我听人说过,超过2000会被判刑”。他只敢从抽屉中拿出500元,这是精心计算的数额,“我们那嫖娼价格差不多这个数。”

 

戴小雷躺回床上,女房主贴身被褥的味道使他冲动。他把视线又移回到电脑,心想里边会不会有女房主的QQ号。

 

他对着枕头深吸一口气,起身摁亮台式机的电源开关,“屏幕上她的照片很漂亮性感。”

 

戴小雷记下QQ号,然后在电脑里翻找出一个叫“股票资料”的文件夹。

 

他很好奇,想知道如此年轻的女人,是靠什么股票发家,住那么好的别墅,“我自己也可以跟着买嘛。”

 

他点开文件夹,里面没有任何股票信息,只有一段视频。

 

事后来看,戴小雷此时的最优解,是立刻关电脑走人,但他没有。

 

他的选择是,脱下裤子,对着屏幕上女房主的性爱视频开始自慰。

 

戴小雷是个令人难以捉摸的窃贼。自慰过后,他将擦拭用的纸巾,扔在了电脑桌下,“我就是希望她看到。”

 

第二天下午,在家里睡觉的戴小雷被几名警察扑上来按住。随着一阵剧痛,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被上了手铐和脚镣,警犬在一旁伸出舌头喘气。

 

他一脸茫然,问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回答他。

 

随后他被押了出去,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众指指戳戳——你说平时小偷小摸就算了,还强奸杀人。前几天我家丢了个保温杯,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

 

被押到警车旁边拍照时,戴小雷的头撞在车门框上,脑袋里一片空白。警方如此大阵仗,出动了三辆车、十来名警察、一条警犬,还带枪。

 

戴小雷拼命回想自己犯了什么大罪,能想起来的只有那500块钱。

 

他抬起头问民警:“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我偷来的钱还藏在凉席下面,一分没花,你们现在去翻出来,帮我还给失主。”

 

民警把他的头摁了下去。

 

 

戴小雷被抓后,来了一拨人,把他家翻了个底朝天,电视电脑甚至老式影碟机都被砸到稀烂,柜子里的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

 

第二天,警方的通报出来了,“8.26强奸杀人案从立案侦查到告破不到24小时。”

 

此时的戴小雷已经被带进看守所,那里不太欢迎强奸犯和小偷,这两项罪名戴小雷全占了。仓里老大给了他四个耳光,戴小雷蹲在墙角不知所措。

 

整个县城都在讨论这个案子,沸沸扬扬,各大中小学把戴小雷作为反面教材警示其他学生。

 

县电视台专门制作了案件专题,把戴小雷的照片,年龄,以及过往不良嗜好都曝光了,还请来了戴小雷的初中班主任,在镜头前分析他的性格特点,讲述“杀人恶魔”的前世今生。

 

初中班主任为了表明自己的判断具有可信度,在节目末尾,特地鞠了一躬,声明自己是押中过中考作文题目的老师。

 

节目播出的那几天,戴小雷家门口被倒了各种垃圾,墙上涂着大粪,楼道里的灯也被人打碎。

 

在夜晚,酒精使“正义感”化作实际行动,喝醉的男人们来到窗户边,对戴小雷的母亲喊:“你儿子可以弄别人,那我也可以弄你。”

 

 

戴小雷母亲蜷缩在床上,偷偷报了警。警察过来,说不是什么大事,登记完信息便捂住鼻子离开,因为墙上的粪便实在太臭了。

 

那段时间,戴小雷的母亲经常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头次亮相荧屏的儿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明白。

 

戴小雷被押走那天,她愣在原地,警车开动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追一追。

 

她还记得儿子被押走前,对她说的那句话:“妈,我是不听话,但我没有杀人,你要救我。”

 

最终她选择相信戴小雷:“他爸没去世之前,两个人经常吵架,一吵架他就说要进厨房拿刀砍死他爸,其实是躲在垃圾桶后面哭。杀鸡杀鸭都不敢,你说他杀人?”

 

戴小雷的父亲是一名退伍军人,45岁才有了戴小雷,55岁因病去世,家里本就不宽裕,为了给丈夫治病,家里还欠下不少债务。戴小雷从那时起变得叛逆不懂事,经常在校打架,打不过的情况下,一般选择回家喊母亲帮忙。

 

戴小雷的母亲决定反击。

 

她跑遍整个县城的律师事务所,却没有一个律师愿意接这个案子,勉强愿意接的,价格高到让她无法承受。

 

无奈之下,她只能去找省城的律师事务所。

 

我遇到戴小雷的母亲时,她双眼红肿,还没开始说话,就蹲下哭了起来,让我一定要接下这个案子。

 

我让她站起来说话。她怕我不帮忙,一再强调自己是我朋友的亲戚。

 

我问是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整个县城都没有律师愿意接她的案子?即便案件复杂,毫无胜算,也不至于如此。

 

“他们可能忌惮死者哥哥的势力,他不是什么正经人,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了解原由后,我接受了这份委托。越是不见天日的案子,我越想试试。

 

 

当天下午,我和戴小雷母亲一起坐车到了案发县城。

 

我对这里早有耳闻,经常听到当地有黑恶势力参与寻衅滋事。

 

大巴车才到站,一群摩的司机冲过来围住车门,有个女生当场被吓哭。的士司机听说我要打表,直接让我下去,说他们这里没有这规矩。

 

这一番乱糟糟的景象让我莫名心慌。为安全起见,我找了当地最好的酒店住下。

 

尽管如此,我还是免不了被滋扰。大概晚上八点,我正在看电影,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随后房间门突然被打开。两名穿制服的民警径直进入房间。

 

他们没有佩戴执法记录仪,直接告诉我:“有人举报酒店有卖淫嫖娼行为,例行检查,你老实点。”

 

我围着浴巾,站在原地,任由他们搜查,相当老实。

 

他们掀开床上的被子,又跑去洗手间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接着让我出示身份证:“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指着电脑屏幕:“在看电影啊。”

 

其中一名民警将我的身份证扔在桌上,他又重申了一遍:“老实点。”

 

他们走后,我不再老实,走出房门观察了一下,发现警察查完我这里,就再没有去过其他房间,反而直接下了楼。

 

这是我第一次过来办案,在当地更没有得罪过人。我想来想去,只想到20分钟前,戴小雷母亲曾过来给我送水果。

 

我感觉不对劲,赶紧退房,在没摄像的地方换乘的士。确定没人跟踪后,住进一家不需要身份登记的小旅馆里。

 

来之前,我只是觉得要尽量保障当事人的基本权利。这时我才知道,这个案子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

 

戴小雷母亲送水果时告诉我,她在家里经常遭到不明人员的恐吓,防盗门被撬了好几次,再也待不下去。她跑去亲戚家将就几晚,看着亲戚脸色不对,又去天桥下凑合了一夜。

 

旅馆老板娘以为我是过来做生意的,说到治安问题,主动谈起戴小雷的案子:“你想想,第二天案子就破了,如果不是死者那边有关系,平时哪有这效率?我这里丢了东西,也有监控,两三年了都没半点声响。”

 

这一点我倒不认同,警方对命案自然要重视一些,他们本来就有“命案必破,重大案件不过夜”的说法。至于小案件实在是人手不够,这个需要理解。

 

老板娘一脸不屑,“你知道死了的那个女人是谁吗?”

 

“不就是他哥是你们这里的企业老板嘛。”我故意套她话。

 

“一个烂仔怎么当的老板,还不是因为他妹妹的关系,这几年才飞黄腾达的。告诉你吧,那个叫戴小雷的杀人犯,算是碰到硬茬了……”

 

与此同时,戴小雷在到监舍的日子也不好过。犯了强奸案,又是小偷,里边没人瞧得起。

 

一个不到50平米的监舍,住了二三十个人。戴小雷事后回忆:“我刚进去,就给那个叫‘刀疤刘’的老大扇了4耳光,其他人过来踢我屁股。”

 

戴小雷之所以遭受这些,是因为囚犯们一再逼问强奸细节,而他答不上来。

 

动完手以后,刀疤刘还是问他:“你到底怎么强奸的?”

 

戴小雷说:“我真的没强奸。”刀疤刘再次向小弟们挥手。

 

“我生不如死的时候,监舍里进来了一个新人。就很奇怪,刀疤刘对这个新人很客气,也没人说要修理他。”

 

更奇怪的是,这名新人似乎对戴小雷很有好感,主动过问他的案情。

 

戴小雷深受感动,边哭边说自己的遭遇。

 

新人教他采取迂回战术,先避免皮肉之苦,再伺机行动。那人拿出不应该出现在监舍的纸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标明了房间的位置和具体路线,“我觉得你说死者是被你掐死的最好,如果是被砍死的话,法院会判得重一点。”

 

戴小雷知道坦白的程序是这样的,得事无巨细地供述自己的罪行,“但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

 

“不管有没有杀人,拿来保命用的,万一扛不住了,就是你最后的锦囊,主动出击总比任人宰割要好。”新人把纸塞进了戴小雷手里。

 

第二天,戴小雷继续被提审,民警第一句话就是,“你想清楚了没有?”

 

“要不你们再仔细查查?我真的连死者的面的都没有见过,现在真凶肯定躲在被窝里偷着乐,你们去把他抓到好不好?”戴小雷哭泣的样子很有特色,嘴巴微张,双唇向前撅,看起来有些怪异。

 

民警推测戴小雷的杀人经过:“你8月26号下午去死者家里行窃,见到死者照片,心存歹念。回到家里,你心有不甘,晚上又潜回死者家中,性侵后还掐死了她。”

 

这和“新人”的说法一致,曾经有那么一刻,戴小雷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选择性失忆,真的做了那件事。

 

 

 

戴小雷被羁押后的第十天,我去看守所要求会见。

 

看守所以“犯罪嫌疑人正在被办案机关提审,无法安排会见”为由,拒绝了我的请求。

 

我让他们给出一个具体的时间点,什么时候能结束提审。他们说,“事关案件机密,不清楚,也不便泄露。”整个下午,我就坐在看守所凳子上玩俄罗斯方块。

 

期间我搬出法条和他们理论,《律师会见在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规定》第4条明确说了,“因侦查人员正在讯问、没有会见场所等特殊情形无法及时安排会见的,看守所应当向律师说明情况并在48小时内安排会见。”

 

之后我到检察院和司法局进行投诉,得到回复都是“我们会着手调查,你先回去等消息。”我发现投诉的真正意义在于——换个地方玩俄罗斯方块。

 

戴小雷的母亲一天打好几个电话,问我戴小雷的状况,每次都哭着说他从小没了父亲很可怜,也不知道在里面有没有受苦,让我一定帮忙照看。

 

我不敢说自己没有见到人,面对她在话筒里的追问,我闭着眼睛,说事情得一步一步来,随即找借口把电话挂了。

 

思来想去,我觉得自己总要做点事情做,去辖区派出所碰碰运气也好,看能不能找到有利的线索。

 

派出所的民警倒是干脆。我拿出证件和材料,说要查看一下戴小雷有没有犯罪前科,他们马上就给查了。

 

我在资料里看到戴小雷有过三次行政拘留,其中两次都是因为盗窃不构成犯罪。

 

这两次分别为偷窃班主任的口红,以及一根不到三米长的钢筋。除此之外,有一个重要信息,每次作案,他的同伙都是一个叫秦曦的人。

 

我让朋友查了下秦曦的情况,对方说此人前段时间因为盗窃被拘留了三天,随即被释放。我核对了下时间,正好是戴小雷被抓的那几天。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见到戴小雷,以便找到秦曦,了解更多情况。

 

我再次硬着头皮来到看守所申请会见。民警接过材料,说落款的“律”字只印了一边,不行。

 

我心里打起退堂鼓,给主任打去电话,说自己进退两难。主任说他在小地方没有什么人脉,要是我实在办不来,就早点回去。

 

整整一周多,我待在房间看无脑爱情剧,没几分钟就想砸烂电脑和椅子。能说得上话的人,就是搞卫生的阿姨,她每天来问我一次,“今天退房吗?”

 

到了第十天,我终于忍不住说了句,“退!”

 

我马上订了回去的火车票,但付款时纠结好久,觉得这样太丢人,于是咬牙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个星期,如果还是不行,就给戴小雷请北京的律师。

 

9月19号,我给自己定的一周期限到了,正在床上翻来覆去,想怎么和戴小雷母亲开口。

 

这时,家里对我最为关照的长辈打来电话,问我中秋节要不要回家,给我留了糯米团子。

 

我憋不住,哭了起来。

 

长辈问了情况,愿意帮我介绍人脉。十分钟后,我收到了短信,里面有两个号码,第一个是检察院原检察长;第二个号码我手机里有,是我父亲的哥们陈伯伯,只是没想到调来这里做了县领导。

 

我先拜访了检察长,说话间他就给检察院以及看守所两边都打了电话。

 

再次去到看守所,接待我的是两个副所长,刑侦大队副队长也在。

 

铁门开了,我快步走向戴小雷。

 

他的头有点大,走近点看,原来是脸肿了。

 

我问他是不是生病了。旁边的民警连忙抢话,说没有生病。戴小雷看了看民警,又看了看我,结结巴巴重复:“没有,没有生病。”

 

我对民警说,自己有单独会见的权利。

 

等民警离开后,我马上对戴小雷说出几句话:我是你母亲东拼西凑花钱请来的律师,是唯一信任你,并且能帮你说话的人;如果你没有杀人,一定不要承认;案发时,一共有几个人在场?你手头有没有什么证据。

 

戴小雷说当时有两个人,秦曦在隔壁那栋楼。“我没有杀人,只偷了500块钱。有个视频存在XX云里,不知道有没有用,账号是我名字的拼音。”

 

我问他,有没有和警察提起过这段视频,里面是什么内容?

 

“是个黄色视频,里面的女人是房主,男人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拍得真实,看得很过瘾。我没有跟警察说我拷贝了,怕罪加一等。”

 

之前旅馆的老板娘说过,死者和当地公安副局长的关系不一般。我在想,这个视频是否和副局长有关系,赶紧让戴小雷说出云盘密码。

 

“我想不起是哪个了。”他闭着眼睛苦思。

 

我让他快点想,这事跟他小命息息相关。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说:“云盘很少用,所以不是用的常用密码。是不是那个呢……”

 

没等他说完,外面响起脚步声。我立刻用严肃地语气叮嘱戴小雷,我是唯一能救他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要把我们的谈话内容说出去。

 

一分钟后,两位民警过来,带走了戴小雷。戴小雷起身的时候,还把双手往我这边伸,像是要递给我什么东西。

 

我摊开双手去接,发现什么都没有。

 

 

为了找到秦曦,我费了不少周章,县城里所有的游戏厅,KTV,网吧全找遍了,完全不见踪影。没想到,最后会在献血车旁找到他。

 

我刚到车旁,就听到护士喊:“秦曦,你是要电影票还是要伞?”

 

车上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留着长碎发,正在用棉签按压针口。

 

经过一番打量,我上车对他说,“怎么你也在这里,我是戴小雷的朋友,上次我们还一起玩过游戏。”

 

秦曦愣了愣说,哦,是你。

 

我把秦曦带到一家中餐厅。聊到案发那晚,他说两个人碰头后,自己手里拎着一袋钱,而戴小雷手里空空如也。

 

秦曦说到一个重点:“但他很得意啊,说在电脑里找到一个很刺激的视频,还在那撸了一把。”

 

第二天下午,两人就被抓了,秦曦是在宾馆里被抓获的,而戴小雷是在家里。

 

“你还真屌,我们这里的案子你居然敢接。”秦曦点了一根烟,把脚拿到凳子上,像教训小弟一样对我说,“你可要小心点。”

 

“偷了20万港币怎么才关几天就出来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有人说钱给我退回去了,只要我口供时说只偷了几百块,过两天就可以出去。结果我出来就听说戴小雷强奸杀人了。”

 

我问秦曦是否知道,自己偷的是谁的钱。

 

他甩了甩头发,说不大清楚:“我给你讲,那里住的全是些惹不起的人。”

 

后来我们聊到了献血,秦曦说自己没做什么好事,来这里算是积德。

 

我接了一句话:“愿不愿意多积点德,来法院出庭作证。”

 

“你当我傻吧?你不知道这儿的水有多深?”秦曦把烟往烟灰缸里摁熄了。

 

我心里总算有了底,当前首要任务,是问出那段视频的云密码。

 

紧接着我得到消息,检察院已经对戴小雷提起公诉,才过去二十几天时间,这速度很快。

 

在检察院的材料里,我看到戴小雷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的口供:他承认,自己先是偷了死者抽屉里的500块钱现金。由于贼心不死,晚上11点左右,再次溜进小区,对死者进行性侵后杀人灭口,掐住死者的脖子,导致其窒息死亡。

 

 

可能是案件就要被公诉的缘故,我和戴小雷的第二次会见进行得很顺利,不过有民警在场,给我的时间很少。

 

这一次会见最为关键,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都得问出云密码。

 

我原本打算开庭时,当着法官的面,让戴小雷说出密码打开云盘。后来想想,法官应该不会让我在法庭上公然播放黄色录像。而且就算视频里的男人是副局长,也只能证明他有生活作风问题,与案件没有直接关系。

 

戴小雷的状态没有上次的好,没精打采,见我来了,随口打了个招呼。

 

我对他眨了眨眼:“秦曦说你偷了他的游戏账号,那个号他买了几千块的游戏装备,如果你不说出密码,他就要弄死你妈。”

 

戴小雷明白我的意思,顿时来了精神,讲了两串数字,说应该就是这两个当中的一个。

 

我记下来之后,告诉他检察院的证据有瑕疵,现场虽然有他的精斑,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离开会见室之后,我去见了做县领导的陈伯伯,聊了些家庭近况后,陈伯伯说这案子他不过问,让我自己办。

 

我问陈伯伯,如果案件牵涉到公安局的副局长,怎么办?

 

“他啊?如果你手头证据充足的话,就按程序走,不用怕。”

 

当时我听完这句话,只是觉得放心很多。

 

经过核实,视频中与死者发生性行为的男性,确实是那位副局长。那段视频被我拷贝了好几份,我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冒然去举报的话,怕走漏风声,对方狗急跳墙引来反扑。

 

那之后几天,我又陆续接到几个陌生电话,对方明显是些混混,夹枪带棒地威胁我:“你别管我是谁,你少管闲事,我们已经给足你面子了,别到时候你收不了场。”

 

有次走在街上,几个混混操着棍子向我这边走来,我见势不妙,扒上一辆摩的就跑。

 

出于安全考虑,我不得已托中间人,联系死者那位当“大混混”的兄长,打算好好谈谈。

 

我们在一家茶楼见面,死者的兄长自称“乐哥”,虽然穿衬衣打领带,却卷着衣袖,手臂上有很多刀疤。

 

我问他,为什么找一个律师的麻烦,人又不是我杀的。

 

“我妹妹是我最亲的人,她为了我付出了很多,谁救杀我妹妹的凶手,就是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把茶杯的盖子往桌上一扔,说已经够给我面子了。

 

我知道他是有点忌惮陈伯伯,继续解释:“如果你妹妹不是戴小雷杀的,而是另有其人呢?”

 

“当然是谁杀的找谁麻烦。”他说。

 

我递给他一个U盘,里面是他妹妹的视频。我告诉他,戴小雷并未杀人,只是被人拉去当了替死鬼。“如果你觉得随便找个人,就算替你妹妹报仇了,那当我什么都没说。”

 

过了半小时,他给我打来电话,说暂时不会找我麻烦,但如果我无中生有,他不会放过我。

 

我对他开了个玩笑,说戴小雷还挺仰慕他,这事搞清楚了,可以认他做大哥。他骂了句脏话。

 

紧接着,我以死者的小区为中心,一直覆盖到戴小雷家中,跟每一家商铺的老板拷贝案发前后两天的监控视频。这些视频里,我只发现了戴小雷第一次前往死者家的身影,以及第二天才被警方带走的画面。

 

 

就在我对无罪辩护有了很大信心的这几天,戴小雷正经历着他最绝望的时刻。

 

他以为我已经放弃这个案子回去省城了,情绪崩溃地在看守所大吼:“完了,我死定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戴小雷的同仓们总算对他好点了。

 

他们得知戴小雷已经认罪,而且有可能是死刑,怕这人突然发狠劲,拉个垫背的。

 

戴小雷知道,这些“小弟们”的殷勤,只是在提醒自己,“真的要上路了。”

 

 

距离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其他嫌犯开始管戴小雷叫“老大”,虽然这位“老大”经常缩在角落痛哭。他是仓里唯一可能被判死刑的人。

 

其他嫌犯看不下去,纷纷给他支招,“万一被判了死刑,你得把以前做过的案子供出来,尤其是那种重大刑事案件,警察得留着你的命继续追查,每个案子都能让你活久一点。”

 

戴小雷试着编了几个案子,都不像真的。这也没办法,他最疯狂的盗窃经历,就是拖着那根不到三米长的钢筋在街上狂奔。

 

其他犯人开始怀疑,这样窝囊的人,到底是怎么行凶的?

 

有新犯进来,大家让身为“老大”的戴小雷动手打人。

 

戴小雷说:“我不打,你打我吧。”新人吓哭了。两人蹲在地上,对着抹眼泪。

 

其他嫌犯不再说话,只是把藏好的香烟塞给戴小雷一点。他们可能觉得,这个“老大”从进来到出去,都有点不正常。

 

开庭当天,我和助理因为堵车迟到了。

 

戴小雷被法警押送过来,他看着空荡荡的律师席,再一看母亲,直接带着哭腔喊:“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随后我和助理匆匆赶到,法官在训诫我之后宣布开庭。

 

戴小雷见我来了,愣了一分多钟,转而问了身边的法警十几遍,“那是我的律师吗?”

 

法官看到了这个状况,问被告人有什么问题吗?

 

戴小雷恢复了平静,没有什么,律师来了,我就死而无憾了。

 

法官不太高兴,“现在还没有人要你死。”

 

戴小雷将被拷住的双手抬至胸口,向我挥了挥。

 

DoraDora20082018-09-28 14:47:08
吃瓜群众是干什么的? 不就是看热闹做道德批评的吗? 要是都理智有逻辑, 就不是人了, 所以一定要有理智的制度。
宝宝抱抱2018-09-29 08:26:00
可叹这位律师能够见到他的当事人是因为有个当县委书记的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