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MCK10252019-01-05 09:12:53

哪里的女子长得心疼人

 

小学四年级第一学期上了一半,我从内蒙转学回到宁夏老家的乡村小学。第一天进教室,同学们都用奇异的眼光看我,没人跟我说话。

胡飞是第一个跟我打招呼的人。他看上去瘦瘦的,个子很高,穿着老年款式的衣服,上面打满补丁,腰系一根三尺多长的皮带,一大半垂在屁股后头,上面挂着数不清的钥匙。

他一上来就大着嗓门自我介绍,说我叫胡鹏飞,东坡村的,大家给我起的外号叫“胡飞”,“管球他妈的,你讶(也)可以这么叫我。”没等我接话,他又说你叫撒,阿达(哪里)的,以前在阿达念书,在学校有没有认识的人,没有的话以后我罩着你。

我一开始很羞怯,没敢开口,但见他一脸真诚地瞅了我半天,就简单回答了他。但我并没告诉他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因为我觉得那句“以后我罩着你”听上去莫名其妙,我为什么需要人罩着?我看上去很需要被罩着吗?

 

 

我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左墙角,胡飞坐在我前面。他的桌仓里没什么书,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他一有机会就转过来亮着嗓门儿问这问那,一开口全班同学都转头看我,弄得我很烦。

记得第一节数学课上,老师提问后只有胡飞一个人把手举得高高的。我当时很佩服他,觉得他上课不拿书还什么都会。老师再三发问,还是只有他举着手。老师无奈地说那就你来。他霹雳哐啷推开凳子站起来,弄得腰带上的钥匙叮铃铃响。但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张着嘴,瞅着老师傻笑。

奇怪的是老师竟然也不生气,像习惯了一样,笑呵呵地说:“亏你哒(父亲),你还是撒都不会球子么举手干撒,坐哈(下)。”全班一阵笑声。他也不羞不涩,脸上依然带着微笑,从容地拉回凳子坐下,又弄出一阵清脆的钥匙碰撞声。

然后老师继续提问,他继续举手,不过老师没再点他。

我当时很纳闷儿,既然站起来,为什么不回答,如果不会,那又为何举手。

 

 

刚一下课他就急忙转过来,伸手拍一下我的肩膀,问我上课感觉怎么样,还适应不,能不能听懂,就像我跟他是很熟的哥们儿一样。

尽管很困惑,我仍装作没事儿一样跟他闲聊。

班上除了胡飞,没什么人愿意跟我说话,大家看我的眼光一直定格在我初进教室时那样。我其实特想和他们打成一片,却从不会刻意跟人寒暄。我的同桌是个女生,几乎从不和我说话。像借橡皮、尺子之类的事,她都找别人。

胡飞每天都找我谝闲(聊天),确切地说是他谝我听,或者他问我回答。有时他问的东西真的很无聊,比如我之前上学的地方怎么样,儿子多还是女子多,内蒙在哪里,出门骑马不,有没有草原,从这里坐车几天能到。还问我觉得班里哪个女子长得心疼。我很不耐烦地瞎回答一通。他总是听得很认真,然后若有所思地砸吧下嘴。

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上课总举手却不回答。

 

 

他说他其实什么都不会。他是直接从二年级开始上的学。当时刚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教育局查得紧,为了凑人数,学校苦口婆心劝他老子让他上学,还给了他家一袋大米。他老子本没指望他能学到什么东西,但考虑到那袋稀有的大米,说不如让他先去学校混着,说不定还能凑个媳妇回来。

他年龄偏大,老师觉得放在学前班或一年级太扎眼,索性直接让他从二年级开始。

他说他根本就不想念书,“学那些东西有撒球用”,他是被他老子用赶羊的鞭子逼到学校的。他的梦想是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当“大哥”,就像黑白电视里演的那样,身穿皮夹克,嘴里叼着烟,身后跟着一群手拿刀枪的兄弟。

他老子之所以放他去学校凑媳妇,而不是去外面,是担心他混成个死狗(二流子),凑不回来媳妇不说,还会到处惹祸。

而他上课一直举手,是不想让大家看不起他,虽然明知不会,但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认怂。他说当大哥最需要一个“勇”字,也防不住就有女子看上他这样的,也好尽快带回家,然后他就解放了。

 

 

 

将近一个月之后,还是没人跟我说话。我发现也很少有人跟胡飞搭话,尽管每次他都很主动地扎进人堆,东插一句,西插一句。大家所谝话题无非是谁家的祖坟莫名起火了,谁家的老羝羊(公绵羊)把谁家的骚胡(公山羊)给上了,谁的姐姐在戏场后头被几个死狗给摸了……

大家一见他掺和进来,就立马收起唾沫,四散而开,很扫兴的样子。

尽管他坚持上课举手,但我明显觉得大家还是看不起他。他也不害臊,死皮赖脸围着大家,一看见有人谝闲就插进去,生怕漏掉什么重要信息似的。

 

 

我觉得他是找存在感。后来,他偶尔也能静坐下来,低头专心研究腰里的那些钥匙,任我怎么招呼都没反应。我说你整天带着那么多钥匙,不乏吗。他猛然抬起头,两眼放光,说这你娃就不懂了,带着钥匙走路快,说完神秘地一笑。

我不懂他说的带着钥匙走路快是什么意思,想借过来试一试,他立马变脸,说你要撒我都给,就是不能给你试这个,你一试就不灵了。当晚回家,我就把爷爷的那串钥匙拿来试,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

胡飞经常问我班里的某某怎么样,适不适合给他当媳妇。我对他的这种行为感到可笑,也很羞耻。但他谈论起来总是很认真,一本正经地说某某不合适,脸上麻子太多,某某沟子(屁股)太小,生不了娃,某某又太小气,当不成大哥的女人。

 

 

一天早晨我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问他怎么了。他说昨天看见五年级驴日的谁在勾搭他媳妇,放学之后他把人家堵住给弄了一哈。我说既然是弄别人,为什么你被打成这样,他说那驴日的野得很,拽着我的皮带把我弄日塌了,看来这个媳妇凑不成了。

我边笑边骂他完怂,他没生气,说等老子当上大哥再给抢回来。

几天后他就换了一个目标。那次他志在必得地说:“我已经去过她家了,她哒(爸)对我很满意,还给我发了一根烟,过几天我就背着大馒头去提亲。”我半信半疑。

他整天混迹在学校里,见人谝闲就掺和进去,只要看见打架的,不问谁对谁错,抽出皮带就跟人家干起来。最后常常是打架的双方联合起来打他。

 

 

我问他别人打架你凑撒热闹。他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然以后当了大哥,别人知道后会看不起的。

有时帮人打完架,学校追究的时候,人家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头上。他也不解释,该挨骂挨骂,该罚站罚站,偶尔难免被老师棍棒教育,可事情过后该咋样还是咋样。

他说一天晚上跟他老子睡在一起,梦见被几个死狗堵在放学的路上,对方手里都拿着家当。他说那一架打得最痛快,他赤手空拳,左抡右扫,不消几个回合就把*****的全打趴下。就当他在梦里志得意满的时候,被他老子一个大耳刮子扇醒,醒来后才发现他老子的一颗门牙被他一拳打掉了。

我听后笑得肚子疼,问他是真的做梦还是假装的,他半带调侃地说虽然恨他老子,但还不敢那么弄。当天夜里,他光着沟子被他老子提棍追着满村跑。

 

 

 

 

 

 

四年级下学期的时候,我无意招惹了五年级的一个男生。他带着一帮人强行把我拉到操场后面的墙背后,往我身上撒尿。我打不过,又跑不掉,就忍了下来。

那人见我老实,又欺负了我几次。

我突然想起进校第一天胡飞对我说的话。莫非,这就是我需要被人罩着的原因?

我偷偷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他二话不说,直接跑到五年级门口,连喊带骂,说让那驴日的谁滚出来,老子要替兄弟报仇。我吓得浑身发抖,躲在座位上不敢出去。

结果他被几个人拖进五年级教室,打得鼻青脸肿,耳朵都被撕破了,鼻子流了很多血。他回来后跟我说,我把那驴日的美美收拾了一顿。我边给他撕纸擦血边问他怎么收拾的,他说:“人家一脚我一腿,人家一巴掌我一嘴!”我忍不出笑出了声,他也噘着嘴笑起来,突然又用手按住嘴角,说不小心又笑得裂开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当然我有了教训,变得更加小心,更不愿和别人交流。好在五年级的人很快就毕业了,我们成了学校里最大的学生。

上五年级的时候,学校新来一位年轻男老师,给我们上社会课。我们对新来的老师很好奇,就像当初大家对我的好奇一样。课上胡飞照常举手。新来的老师不知道情况,当即叫他回答。他站起来,像以前一样,只是傻笑,什么话都不说。

老师问他会不会,他大声说不会。老师有点儿生气,骂了他一顿。第二次提问,胡飞再次举手,老师又让他回答。结果他站起来直接说:“老师我不会。”

这下可把老师给惹毛了。老师径直走到他面前,揪住耳根把他拎到门口,照着屁股踹了一脚,让他滚出教室,想干啥干啥去。胡飞很茫然地看着老师,说打我没关系,但我想听课。老师说那好,就站在门口,那里能看见黑板。

 

 

 

我见他两眼呆滞地望着黑板,可能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但目光从没挪过地方。

过了一会儿,老师再次提问。胡飞又下意识地把手举起来。这回老师没多废话,先是一个大耳刮子,然后连踢带打将他赶出教室,把门咔嚓闭上。

下课后他突然冒出来,兴冲冲地对我说:“我猜这个老师可能当过兵,不然就是混过黑社会。”我很诧异,问他怎么知道。他说这个老师打人的方式明显和别人不同,劲儿很足,身手奇快,以他这样的反应速度都没躲过去。

为了验证这一猜想,他到处打听,后来得知,那老师确实是当兵退役回来的。大家知道后都很怕他,在他的课上没人敢吃东西,也没人谝闲。

 

 

以后每上社会课,胡飞就自动站在教室外面。我们在里面上课,他扒在窗台上朝里面做鬼脸。冬天冷的时候,他就双手捅进袖口里,一边跺着脚,一边不停地往玻璃上哈热气,这样就能化掉冰花,看见里面。

我问他为什么不找个地方晒太阳,他说他很崇拜这位老师,要多向他学习。等以后当上大哥了一定拉他入伙,分个二把手的位置给他。

他一直强调“以后”,我一直搞不懂到底是多久以后。

 

 

 

五年级第二学期开始,胡飞谈论最多的不再是凑媳妇和当大哥,而是去外面看看。

他一天到晚跟我讲过年期间的事。说他们村的谁打工回来,穿得新锃锃的,头发染成黄毛,特别牛气,皮鞋也擦得锃亮,走起路来咯噔咯噔地响。还有谁领了一个大女子回来,村里人都夸他有出息。还有谁挣了好多钱,回来时抱着一台大彩电——他伸开双臂给我比划,就这么大。完后叹息说要是我能去外面看看就好了。

我对他说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偶尔应承一句。他也不在乎我的反应,说起来就没个完。

直到毕业前一个多月,他每天除了凑热闹和打架,最上心的事还是去外面看看。我说这都快考试了,考完试就毕业了,你就不怕考不上就没法继续在学校凑媳妇?他笑呵呵地说不要紧,不是还有九年义务教育么,况且他已经不打算凑学校里的女子了。

 

我问那你想去哪儿凑媳妇,他说去外面啊,学校里的女子又丑又脏,外面的大女子多心疼啊。接着他又讲起他们村里的谁过年从外面领来一个大女子,长得又白又心疼,沟子圆鼓鼓的快要炸开,一看就很能生娃。他就想凑那样一个媳妇。

我被他的话臊得面红耳赤,不过听得却很过瘾。他见我红着脸不说话,问我是不是也想凑那样的媳妇,我学着他的口气骂了一句:你哒的球。他还是不生气,我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去外面看看。他说快了,说完神秘一笑。

我觉得他又在吹牛皮。跟他认识快两年,我知道他有些话不可信,往往第一句说得老老实实,第二句就夹着牛皮进来了。我早已适应了他的方式,并不打断他,偶尔也跟他对吹一会儿。

过了几天,意外发生了。

 

 

那天早晨他没来学校。我以为他有事请假了,没当回事。将近中午,一个中年男人跑到我们班门口,大喊“叫那*****的胡鹏飞滚出来,老子要熟他的皮”,顺手还将手里赶羊的鞭子在地上猛抽了几下。

我以为胡飞在外面干什么坏事儿了,或许是他强行凑媳妇,人家老子来找他算账了。班里有人说这不是胡飞他哒么,我一下子懵了。

门口的同学说胡飞不在,今儿么来。胡飞老子一听,又骂了几句,然后气哄哄地直接往校长办公室走。班里好多同学都跟在后面,我也跟了上去。

胡鹏飞那个*****的去阿达(哪里)了?他推开门就问。校长说不知道啊,不是在教室么。他破开嗓子就骂,把扭(你们)一群驴日得,一天干撒着来,人有么有来都晓不得。骂完他突然扶着鞭把嚎啕起来,说污个(那个)*****的把我压在毡底哈的三百元偷走了,脏麻哒了(现在坏了),这阵儿肯定躲着糟蹋钱去了。然后他抓起鞭把指着校长的鼻子说,扭*****的把娃给我寻着回来,不了么好下场。

 

 

校长也很茫然,说这种事本来不归学校管,但是你既然来了,那就先想办法把娃寻回来。然后又安抚胡飞老子说娃娃肯定么撒事,不要担心。

我看见胡飞老子一直站在门外,不停抹着脸,嘴里念叨的不是胡飞,而是那三百块钱。

我想起胡飞前几天跟我讲的话,还有那神秘的一笑,顿时猜到这可能就是他的打算——他果真要去外面看看了。

看着他老子的可怜样,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应该说出胡飞的去向。我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当着众多人的面把这事说了出来。

 

 

他老子听完后立马转身往外跑。跑到半路又返回来,找校长借了点儿路费。我猜他可能是坐车找胡飞去了。

那一周胡飞没出现,我觉得时间过得很漫长。他可能已经纠集了几个兄弟,当上了大哥,过年时定能领回一个长得又白又心疼,屁股圆得快要炸开的媳妇。

然而一个星期后他就回来了,身后跟的不是大女子,而是他老子。

我们都跑出去看,这次我不敢往前挤,而是偷偷躲在人群外面,隔着缝儿观察。

胡飞老子先是当着校长的面狠狠扇了胡飞几个耳刮子,边打边骂。胡飞的脸上本来就带着伤,我猜那可能是他老子刚找到他时留下的巴掌印。新印和旧印摞在一起,看着就肉疼。但胡飞把头抬得高高的,目光四处漂移,不说话,不躲闪,像以前帮人打架后受罚时一样。

 

我越看越心虚,越看越愧疚。我隐隐觉得是我出卖了他,而且这次出卖不仅让他挨打,可能还让他丢掉了又白又心疼的媳妇,和出门当大哥的梦。

他老子出完气,对校长说,不听话就往死里打,打死不用偿命。胡飞平静地看了老子一眼,没任何回应。

后来,他上课的时候不举手了,像变了个人一样,一直低着头,捯饬腰带上的那些钥匙和桌仓里的零碎。直到毕业,我们也没说过一句话。作为一个出卖过他的人,我想,他可能会记恨我一辈子。

 

 

 

 

小学毕业后,我们都上了初中,就像他说的那样,多亏了九年义务教育。

全年级有八个班,是按成绩从高到低排的。我在一班,他在八班。

 

他恢复了我们初识时的模样,整日在学校里晃悠,经常和人打架,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有时是为兄弟打,有时是为媳妇,更多时候是帮别人出风头。不同的是,真有几个人跟随他,他终于当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哥。我一直想找机会请他原谅,但遇上了他总是装作不认识,我也不好意思开口。

 

 

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有一次我围观打架,觉得一个男生下手太过分,悄悄瞪了他一眼,结果被发现了。晚上他带着几个人到我们班找茬,班上当时男生挺多,他们叫嚣几句就走了。

一个住在镇上的男生说,那家伙是个死狗,他哥就是因为拿刀砍人被关了起来。他也不是省油的灯,经常带人趁夜砸小卖部玻璃偷东西,还会在大半夜敲女生宿舍门。

听完后我背上直冒冷汗,心想当时只是多看他一眼,他应该不会就这么追着不放吧。

下了晚自习,我趁着人多撒腿往宿舍跑,可跑到半路还是被人拦下了。他们六七个人,嘴里叼着烟,一看就不是吃粮食长大的。我当时特别害怕,就算一对一我也打不过,况且我天生懦弱,当时就吓懵了。其他学生见势不妙,纷纷绕开,没有人敢围观。

 

 

 

就在这时,一个人匆忙跑过来,站在我身旁。是胡飞,看到打架就往里冲的只有他。

他先是看了我一眼,却并没有认识的意思,然后开始和那几个人交涉。他们说的内容我听不大懂,只分辨出“给个面子”四个字。

最后那些人并没给他面子,他也无所无惧,直接和他们打起来。

我站在那里,看他们扭打成一团,却并不敢上前帮忙。后来我太过害怕,就转身跑回宿舍了,留下他一人。那天夜里我一直醒着,想着他会被打成什么样。

 

 

第二天晨会,学校下发通知,开除胡飞。

后来我听说,那晚他打得很玩儿命,情急之下拔出腰刀连捅几人。虽不致命,但足以让他终结校园生活。他也受了伤,听说几根肋骨被踢断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一晃十年过去了,我很顺利地读完初中、高中、大学,离开了那片贫穷的土地。

后来看到诸如《英雄本色》这样的香港电影时,我就会想起胡飞。不知他是否等到了那个“以后“,当上了一位真正的大哥,带着几个生死弟兄,在另一片天空下闯荡呢?

 

 

本文选自真实故事计划。真实故事计划是由青年媒体人打造的国内首个真实故事平台。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zhenshigushi1,这里每天讲述一个从生命里拿出来的故事。

投稿邮箱tougao@zhenshigushijihua.com,原创首发千字500——2000元。

投稿或谈心请加编辑大王(ID:gushioldking)

 

 

作者周飞虎,网站招商经理

编辑 | 李意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