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MCK10252020-09-17 18:13:17

松竹散人

 

我童年记忆中母亲的唯一印象

 

在我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就不知道母亲在哪,长得什么样。我记忆中我身边只有奶奶爷爷和姐姐,四口之家。

    只是听奶奶说,爸爸和妈妈在兰州,爸爸工作,妈妈有病。

    一天中午我在家正和小朋友玩,奶奶告诉我,你妈妈和爸爸要回来了,因为没见过,我不知道他们回来对我有什么意义。

    农村的老家离最近的火车站大湖站有四公里,大湖是火车站名,当地人的习惯叫法叫“长山”。

    奶奶给我说过的话很快就忘了,不一会突然来了一群人,本家族哥哥拉的平板车在前面,其他人跟在后面,平板车上躺着一个人,盖着被子,奶奶告诉我,这是你妈妈,她有病。

    簇拥来的人是本家族的人,爷爷弟兄五个,到孙子辈全家族也有近百人了,我们家族在本村是大户。他们在家坐了一会就回去了。家里就多了两个人爸爸和妈妈。

    妈妈坐在堂屋的小床上,我远远地看着她。她面色苍白,齐耳短发。她伸手招呼我让我过来,也许是陌生,也许是害怕,没有过去。奶奶说你过去呀,我只是走到妈妈跟前,而没有让她抱我。

    我害怕生人,走近跟前,妈妈身上有种特殊的味道,当时不知是什么味道,以后大点了去过医院,才知道那是医院的味道。

    大约过了两天,爸爸说带妈妈去上海看病。

    晚上一直是奶奶带我睡觉,睡在堂屋的东间,半夜时候说话声、急促的走路声惊醒了我,奶奶披衣坐在床上,我坐在奶奶怀里。奶奶说快去叫邵先生,半夜叫医生就是因为妈妈的病很急迫了。

    妈妈患的是风湿性心脏病,当时我不懂。后来懂事了爸爸说,那种病叫房间隔缺损,闭锁不全,心脏收缩、舒张时,血液流入和流出形不成足够的压力,就像皮球有漏气的地方,造成器官供氧不足。这种病在七十年代就可以手术修补,那时候没有办法,只能靠药物维持。

    奶奶说的邵先生,是村卫生院的医生,此人为国民党的军医,淮海战役时被俘,属于部队后勤人员,与战犯不同,被安排从事医生工作,那时村卫生院的医生都是国家编制,赤脚医生是70年代前后才有,赤脚医生在农村走乡串户看病,没有工资,只记工分,不在公立医院上班。村人都称呼他邵先生,在美国留过学,他医术高明,徐州市的人都会来找他看病,在村里极受尊重。

    妈妈半夜发病爷爷去请他,爷爷说不清楚病情,邵先生说天亮了来。后来病越来越重,爷爷去了他还是不起床。最后没有办法,把大队干部叫来,亲自去叫他,他才起来,大队干部就是我本家族的人,按辈数我叫叔。

    邵先生来之后一看就说不行了,我爷爷进来告诉奶奶说人走了。接着奶奶放声痛哭,我当时知道妈妈死了,但死对我来说不知道意味着什么。我坐在奶奶怀里只是看着奶奶一直哭,嘴上还念叨着什么记不得了。但我当时并不懂得伤心。

    很快院子里来了很多本家族的人,男人张罗着拿工具挖坟地,女的就缝孝服。

    当天上午就出殡,家族的大哥抱着我,跟着出殡,要我带孝帽,我不带,他们给带上我取下来,他们又戴上,我几次取下来,最后他们戴我就哭,哭了也要强行给带上。在出殡的路上哭了一路。在许多年后,村人说出了这件事,问我你哭是不愿戴帽子哭还是你妈去世你伤心哭?

    许多年后,姐姐告诉我另外一个妈妈送葬时的情景,妈妈去世时是秋天,在安葬完妈妈返回的路上,爸爸抱着我,牵着我姐姐,哭了一路,哭得很伤心。..

    记得当时风吹在脸上还有寒意,坟堆不大,新土上覆盖着些许青草,上面插着一截手腕粗的柳树枝。按习俗家中有几个儿子就插几个。

    第二年清明节,爷爷带我去上坟,上坟就给坟上覆盖上一层新土,坟上的柳树已成长了并发了新芽。

    爷爷让我跪着烧些纸钱,然后磕上几个头就回去了,年年如此,一直到我初中毕业后离开老家。

    离开老家时,坟上的树已长成大树,有四、五米高了。

    文革中爸爸因历史问题被开除回家,几年间只去了了一次妈妈的坟地。这次因为生活中遇到了打击,心情极度沮丧。他让我带他去妈妈坟地,到了就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在这里,我在回去的路上想,也许他在向妈妈哭诉自己心中的伤心事。

    我离开故乡后每年清明节都是爷爷给妈妈上坟。后来迁了一次,迁到大队集中规划的墓地,在村子东头。一个家族的坟集中在一起。2000年以后又迁了一次,这次是市政府集中规划的墓地,离老家10公里左右的王山。和爸爸合葬,相邻是奶奶爷爷和二叔的墓地,都立了碑。

    每年的清明节我和姐姐都要去扫墓,如不能去我们的子女必去。这也是中国的传统,家国一体,慎终追远,意在淳厚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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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如歌——记忆中的王丽同学

 

我和王丽是国家恢复高考后第一次考上高等学校的同学,我从武都地区考取,她从甘南考区考取,入校后分在同一个班。

    那时男女同学之间交往不多,平时很少说话,评助学金的时候需要了解家庭住址,才知道她来自甘南.后来她知道我的家也在甘南合作的时候,说话的次数较其他同学会多一点,我们这代人受文革和父母的影响,“男女授受不亲”的意识在头脑中尚有部分残留。

    需要说明的是绝大部分同学都从家庭所在地考入学校,而我不同,原因是参加高考前我已经工作,是从工作所在地兵团单位考取的。单位在岷县辖区,离县城68公里,高寒山区交通极为不便,在这里我学会了骑马、打枪。

    岷县当时属于武都地区管辖,即今天的陇南市。前几年行政区划调整,岷县已划入定西市管辖。

    我们班上当时来自武都的就三个人:我、王小强和侯立国。

    入学的第二年,我爸爸在兰州住院,她知道了,问我爸爸住在哪个医院她要去看看,我没有告诉她,后来多次追问我才告诉她,一天下午我和她一起去了医院看我爸爸,她当时买了几斤最好的苹果,花了大约五元钱,对于学生花五元钱当时算是很重的礼物了,爸爸多年后还在我面前提前这件事,感动之情溢于言表。

    有一年暑假我们都在合作,他请我去他家吃饭,当时的合作城,是州政府所在地面积很小,从街头到街尾走路大约不会超过20分钟,她家住在甘南乳品厂,该厂改制后现已改为其他品牌奶粉厂。

    甘南乳品厂是甘肃唯一生产奶粉的国营企业,当时是计划经济时代,生产的甘南奶粉供不应求,过年过节通过朋友关系才能购得几袋,用于送朋友看病人被视为珍贵的礼物。王丽的爸爸在这个厂任车间主任,由于个子高大,人称大王。

    记得当时在她家吃的是晚饭,我们一起吃饭的有她父母和弟弟共五人,吃的什么记不得了,印象中很丰盛,还喝了不多的白酒。

    后来一年的寒假春节前的一天中午,我在街上闲逛,遇见她顺便请她去我家坐坐,中午在我家吃的饭,继母很热情,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我们两个喝了不少的酒,大约一斤的样子,饭后醉意朦胧,我骑自行车送她回去。

    以上是三年整个的同学生涯,所有的交往仅限于此。

    以后毕业就天各一方,我分在岷县水电局,她分在甘南州计经委系统。那时没有手机,家庭有座机的极少,联系只能靠写信,不知道具体地址,不知道单位电话号码,根本无法联系。此后多年都不通音信,更没有见过面。相互工作生活的状况只是偶尔从同学中知道一鳞片爪。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2002年。

    94年我从工作单位办理留职停薪出外闯荡,多年过着漂泊动荡的生活。2002年我来兰州协助我姐姐做印刷业务。终日为温饱奔波,经济窘迫,租住在一个简陋的单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生似乎走到了最低谷的时期。

    王丽有时来兰州开会,通过同学又接上了联系。她隔段时间来兰州,我们几位同学总要见个面,吃顿便饭叙叙旧,每次吃饭总是她抢着付钱,我的理解不是她有钱,而是他更看重同学情谊。

    有一次她和几个同学来到我的陋室,我自己动手做的川味鱼吃,喝白酒,又喝啤酒,几个人差不多都醉了,以我们的酒量按理不该醉的如此严重,同学陈恩洋说,可能喝的是劣质酒,那时我们对酒的好坏不是很在意,不像现在有比较深入的了解。

    晚饭后陈恩洋邀请我们去唱歌,在七里河附近的一个歌厅,那次玩的很开心、尽兴。记得一共是四个人,王丽、陈恩洋、李桂珠和我,有没有常庆记不太清了。那段时间常庆也在兰州忙于其他事务,有时也会在一起。

    这种艰难的日子我度过了两年,穷则思变,后来应聘到国内某著名酒业做销售经理,经济状况开始好转。因为工作关系我会定期来兰州总公司开会,听陈恩洋说王丽住在九州小区,自己买了房和父母住在一起,并且有病经常住院。

    通过同学口中得知,她得的是骨癌,她自己也知道。我们几个去看她的时候,她很轻松,说笑自如,吃饭时用左手夹菜,我们喝酒她不能喝,原来她的酒量有半斤以上,她坚持多吃以增加免疫力。她对生命的淡然从容、坚强令我们非常感动。

    她看病花了很多钱,那时不像现在的制度不用垫付,那时先要垫付然后再报。她已经垫付了七八万,甘南属于藏区,财政相对困难,一直没有报,没有办法只好把房子卖了治病,在附近又租了一套便宜的房子暂且栖身。
    在这期间她父亲又去世了,真乃雪上加霜,父亲有退休工资原来可以适当贴补她,父亲去世后她的经济压力更大,一子一女尚在读书。

    我们相约去看她,总要给她带点水果、奶子等适合她吃的东西,我们自己买菜自己动手做饭,每次去她都很高兴。但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我们知道能够陪伴她的次数会越来越少了。

    我在甘肃河西地区呆了三年多,每次来兰州公司开会都是来去匆匆,有时是两三个月来一次。但每次来总要和方便的同学一起去看她,记得最后两次去看她,在她租住的房子里大家动手包饺子,有周铁、陈恩洋、李桂珠和我。

    我们每次去见她,她很少提起自己的病情,脸上丝毫看不出悲伤绝望的表情,每次都是和我们有说有笑,面对绝症,能如此淡定,从容,得有一颗多么强大的内心。

    为了使她开心,我每次话最多,意在营造一种轻松活跃的氛围。

    记得有一次她说,女儿马上毕业,还没工作,儿子还在读书,最放不下的是这两个孩子,对于自己的病她认为听天由命吧。

    在她经济压力很大的这段期间,部分同学都给予了适当的帮助,虽然微薄但已尽力。那时王小强来兰州也会抽空去看她,知道她的窘况,要了她的银行卡号准备给她点资助,但回去发生了其它变故,使得资助意愿落空。王小强感到很遗憾,现在同学见面有时也会和我们提起,表达自己无可追悔的愧疚之情。

    2009年底,儿子已大学毕业,漂泊多年的我需眷顾一下自己的老巢,倦鸟思归途,回到了成都。

    此后对王丽的病况只限于在电话上了解,2010年后,王丽化疗的次数明显增加,情况是越来越不好。

    化疗摧毁了她的整个免疫系统,每次化疗回来都严重的失眠、恶心,痛苦使得她拒绝化疗、甚至于坚持放弃整个治疗,她明白她的病,医疗手段已无力回天。

    2011年下半年病情更加严重,住进了兰州陆军总院,在住院期间李桂珠、陈恩洋、周铁、杨淑芳等几位同学轮流看护、探望。

    对于当时王丽生命在弥留之际的情景,李桂珠还记忆犹新:

    “2011年9月6日下午两点左右我去医院看她,她当时神志还清楚,还问我你这么忙怎么又来医院?我感觉她已经很痛苦,整张脸已变型,癌细胞已扩散,太阳穴处及整个头部密布大小包块。王丽爱人告诉我,她弟弟已找好车,下午就将她接回甘南合作,大概3点多车就到了。没想到这一走竟成永诀。”

    7号早上7点左右,李桂珠接到王丽女儿赵静打来电话,李桂珠预感不好,赵静哭着说她妈妈早上5点20分去世了。

    在她弥留之际离开人间的最后一刻我没有送别她,深感负疚,抱憾永远。

    李桂珠于次日赶到甘南合作,当晚住在那里,9号参加王丽的葬礼,做最后的告别,当天回到兰州。

    王丽于2011年9月7日5时20分去世,终年54岁。

    几十年的同学,对于王丽我最大的感受是她的善良、宽容和面对磨难的坚强。去她家时几次见过她女儿赵静,似乎感到她的上述品德也传承到了她女儿身上。

    我刚看了我们班的毕业照,心情沉重,那时个个是风华正茂,充满稚气的面孔,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岁月如流不知老之将至。象张烈祖、杨淑芳、陈志宏、李桂珠等都进入爷爷、奶奶的行列。回首我们同学,已经有三个离开了我们,他们是:陈渝、辛凤岐、王丽。

    我们余下的同学,也逐渐跨出中年进入老年系列,人生之舟在慢慢下沉,时日无多,愿我们珍惜每一天,每一刻时光,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愿各位同学认真生活,加倍珍惜每一次相聚。

YMCK10252020-09-17 18:27:36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