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渡中的三个女人
李公尚
九
我们乘坐的面包车无声地驶出院子,快速向郊外驶去。离开基多不远,路上的房屋和行人就明显少了。我不知面包车开往什么地方,路边简陋的指示牌上都是西班牙语,看不明白上面的意思。但在一个看起来较大的路口,有一个醒目的指示牌,上面标有西班牙语和英语两种语言,我从这个指示牌上判断,我们正在向北,朝着哥伦比亚方向行驶。
哥伦比亚在国际上是出了名的制毒贩毒中心,当地毒枭的猖狂凶悍也令人恐惧,听说这个国家内不同的帮派之间,经常为了毒品打打杀杀,甚至连该国的一些警察也参与了毒品活动。前些日子,我经常翻看拉美地图,研究去美国的道路,知道从基多到厄瓜多尔和哥伦比亚的国境线开车大约需要两小时。果然,车在开出一个多小时后,卡洛开始嘱咐我,到了前面如果遇到厄瓜多尔或者哥伦比亚的边防警察,让我出示菲德罗给我们的假护照和身份证后,按照菲德罗教给我的话告诉警察,我们一家人去哥斯达黎加参加我祖母的葬礼,因为近期没有去哥斯达黎加的飞机,就雇了朋友的车送我们过去。
开车的司机听到卡洛嘱咐我的话,笑了几声,摆摆手用生硬的英语对我说:放心吧,今天走的这条路,不会遇到警察的。他向卡洛保证,警察绝不会出现在我们要走的路上。这个司机和卡洛聊天,瓦卢斯坐在旁边沉默寡言,手里玩儿着两把锋利的匕首和一根用金属丝制成的细绳索。司机和卡洛讲的是西班牙语,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从他们说的个别词汇中猜测,司机可能是哥伦比亚人,很熟悉哥伦比亚的每条道路和路况,也可能是在说他过去曾经和卡洛一起合作过几次,从来没出过事。
由于道路颠簸,上车后不久,我们四个人都开始了强烈的恶心反应,胃里开始不停地翻腾,嗓子里开始不停地干呕。我们昨天一天都没有进食进水,嗓子里除了咳出一些带血丝的白沫,没有任何东西呕吐出来。阿棠和阿椿坐在我左右两侧,我心疼地看到她俩的嘴角上咳出来的带血丝的白沫,忍不住把她俩搂在怀里,呵护着为她俩擦干净嘴角。秀姨丛衣兜里掏出几块口香糖,递给她俩,让她俩放在嘴里咀嚼,以掩盖口中咳出的不良气味。秀姨就是这样一个很自律的人,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言传身教地告诉两个孩子,不要被自己喜欢的男人厌恶。卡罗闻到了口香糖的气味,回头开了看阿棠和阿椿,怕她俩因为饥饿把口香糖咽进肚子,让她俩把口香糖吐出来扔掉。
我们强忍着痛苦,闭上眼睛,希望能够睡着,少捱一点痛苦。汽车在崎岖的山林小路中颠簸了两个多小时,应该早已进了哥伦比亚境内。突然汽车“嘎”的一声猛然停了下来,车轮下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我睁眼一看,四周是一片森林,气车刚刚拐过一个弯道。在我们前面三十多米远的路上,横挡着一辆厢式卡车。
卡洛和瓦卢斯立即意识到遇到了危险,他俩相互对看了一下,狠狠瞪着开车的司机,让他迅速倒车掉头,司机好像是说汽车的车轮不能动了,说着就要开门下车。只见瓦卢斯二话不说,用手里一直在玩儿的那根细绳索,从背后勒住司机的脖子,用力向后拉。卡洛让我们趴在面包车后座的地板上,他迅速打开他身下面包车地板上用厚胶皮掩盖着的两块木板,从木板下面的隔间里拿出两支微型冲锋枪和几个弹夹,我们四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呆了,吓得缩身藏在面包车的座椅后面的地板上,紧紧拥抱在一起,个个吓得浑身发抖。
这时,停在路中间挡着我们去路的那辆车上,有人用麦克风朝着我们这边高喊。我听不懂他们喊什么。过了一会儿,对面的车见我们车上没有回应,开始朝我们乘坐的面包车开枪扫射,一阵阵密集的子弹把面包车的挡风玻璃打得“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驾驶座上的那个司机的头上和身上布满了血窟窿。一阵枪林弹雨后,射击停了下来,对面的车上又开始喊话。这时卡洛告诉我,让我带着秀姨、阿棠和阿椿下车,沿着路边慢慢朝前面那辆车走,走出几步后,立即跑进路边的树林里趴在地上别动。他警告我们,如果我们不往树林里跑,他就会从背后开枪打死我们。
我把卡洛的话告诉了秀姨、阿棠和阿椿,她们三人早已腿软地站不起来。我战战兢兢地先下了车,然后回身分别搀扶着她们三人下车。我们搀扶在一起,弯着腰沿着路边慢慢朝前面那辆车走去,没走几步,阿棠和阿椿就都吓得瘫倒在地上,我和秀姨分别把她俩连拉带扯地拖着,趁机滚下了路基,拉扯着跑进了路边的森林里。我们拼命地往林子里跑,身后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我们本能地趴在地上。
后来我们才知道,停在前面的卡车,是冲着我们四个人来的,他们的目标是劫走我们四个人。卡洛和瓦卢斯本来的计划,是带我们越过厄瓜多尔和哥伦比亚的国境,前往哥伦比亚一个叫图马科的港口,去搭乘菲德罗前天联系好的一艘去哥斯达黎加的货船。卡洛昨天联系了这个哥伦比亚司机,让他那天开车送我们一行去图马科港。这个司机过去与卡洛和瓦卢斯合作过,开车带他俩偷越厄瓜多尔和哥伦比亚的国境从来没出过事,那天早晨他取了车来接我们,卡洛把我们的行走路线告诉了他,并要求他在中午之前送我们一行赶到图马科。不知为什么他这次出卖了卡洛和瓦卢斯,他在知道了我们要走的行程路线后,立即电话通知了哥伦比亚的一个毒贩黑帮,让那个毒贩黑帮派人赶到他提出的伏击地点,劫走我们。
卡洛和瓦卢斯在让我们下车慢慢走向对面的车辆时,他俩从面包车的地板上爬到了车的后部,悄悄打开面包车的后门,跳下面包车,躲藏在面包车的后面。对面车上的人看到我们四个人跑进树林里后,再次朝着我们乘坐的那辆面包车开火,一阵密集的扫射,把我们乘坐的面包车的车胎、车身都打得满是弹孔。整辆车的前部和两侧全被打成筛子状。
一阵长时间猛烈的射击后,对面的车上停止了射击,等了一会儿,他们听到我们坐的面包车上没有动静,就从对面的车上跳下来四个人,手持微型冲锋枪,小心翼翼地朝面包车走过去,其中一个人一边走还一边继续朝面包车开枪,另外三个人见了,也连锁反应地朝面包车射击。他们走到面包车旁边,又从车门外朝车内持续射击,直到把枪里的子弹都打完,才停下来。在他们换着弹夹准备上车去查看时,一直躲藏在面包车后面的卡洛和瓦卢斯,突然从车厢后面闪出来,朝着他们四个人开火,那四个人还没来得及还击,就被打死了两个,另外两个受伤。这时,停在前面不远处的那辆箱式货车上“砰”的一声响,一个拉美人从驾驶座上跳下来,朝森林深处拼命地逃跑。瓦卢斯见了,立即持枪朝那辆车跑了过去。
瓦卢斯没有追上那人,搜查了那辆箱式卡车,回来告诉卡洛车上没人了。卡洛听了点点头,朝着那两个受伤的人的头部,近距离各开了一枪。我们四个人趴在树林里的地上,目睹了前后发生的这一过程,吓得大气不敢出。
满脸杀气的卡洛和瓦卢斯在树林里找到我们时,让我们一个个都站起来,我们腿软的都站不住。卡洛让我们每人都张开嘴,大声咳嗦两声,他挨个朝我们的嗓子里看了看。然后又让我们都脱下裤子和内裤,瓦卢斯上前用手在我们每个人的肛门处按摸了几下,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确定我们没有排泄出任何物品,朝卡洛点点头。卡洛似乎对阿棠和阿椿下身发出的气味不放心,伸手分别拉着她俩的内裤捏了捏,又摸了摸她俩的下体,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确认她俩内裤上的排泄物不是从肛门里排泄出来的。
刚才阿棠和阿椿被突如其来的枪战混乱场面都吓得小便失禁,尿湿了裤子,好在已经一天多没有喝水,尿量不大。卡洛担心她俩无意识地向外排泄了存放在她俩肚子里的货物。秀姨见阿棠和阿椿的内裤都湿了,赶紧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几块口香糖递给阿棠和阿椿,让她俩放在嘴里咀嚼,卡洛见了,警告她俩不要咽进肚里。由于口干,她俩的口香糖在嘴里很难嚼软,秀姨放进自己嘴里两块口香糖,帮着她俩把口香糖嚼软后,从嘴里拿出来,分别涂擦在她们各自的下体部位,掩盖她们身上的尿味。卡洛和瓦卢斯见了,对秀姨竖起他们的拇指表示赞赏,让我们穿好衣服,跟着他俩走出树林。这时我突然感到,我们在他俩眼里,根本不是人,只是四具行尸走肉。
卡洛先把我们带到我们乘坐的面包车上,让我们确认车上有没有我们落下的东西。我们顾不得细看,都摇头说没有。瓦卢斯把面包车上的车牌拆下来,又把每个被打死的人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搜出来,放在从其中一个死者头上摘下来的帽子里,连同死去的每个人使用过的枪支一起,背着走进树林,丢进树林里的一个坑里,用泥土树枝等杂物掩埋起来,
卡洛让我们上了那辆箱式卡车,挤坐进驾驶室里的第二排,他让瓦卢斯发动车,他自己在车下指挥瓦卢斯开动卡车慢慢绕过被打坏的面包车,然后上车坐在瓦卢斯旁边的副驾驶位上,沿着我们来的路,原路朝着厄瓜多尔方向急驶。
汽车的颠簸,又让我们的胃里开始翻腾起来。刚才突如其来发生的枪战,前后不过四十分钟,我们四个人都被吓得忘记了胃里的难受和喉咙的疼痛。车在原路返回的途中,卡洛拿出手机一个劲儿在大声打电话,路上的信号不好,他打的电话时续时断,他不得不连续不停地打。车往回开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估计已离了哥伦比亚回到了厄瓜多尔境内,卡洛让瓦卢斯找了一个加油站把车停下来。
进了加油站,卡洛下车去借用加油站的电话打电话。卡洛斯给车加满油,把刚才从面包车上拆下来的车牌,换到我们现在乘坐的卡车上,过了半个多小时,卡洛打电话回来告诉瓦卢斯,这里离基多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路,不要进入基多市区,绕路继续向南开,到了前面再找地方打电话。车又向南开了将近一小时,卡洛尝试着用手机打电话竟然打通了,这说明我们已经到了基多,卡洛在电话里讲了三十多分钟,直到电话的信号又断了,他才关掉电话。
卡洛让瓦卢斯开车绕过基多,继续向南开去厄瓜多尔的瓜亚基尔港,我们要到那里去坐船。我记得我曾经查过从基多到瓜亚基尔港的距离,开车大约需要四个小时。卡洛告诉瓦卢斯,必须要在今天晚上赶到瓜亚基尔港。
(根据当事人回忆采写。未完待续。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