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那时阿美心中一定正响起那首“…..蚕豆花儿香呀,麦苗儿鲜…...”的电影插曲,因为那一刻我的心里正在吟唱。那一年,我们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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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我和阿美都长大了。家乡的那一方水土,虽不说人杰地灵,但毕竟是山清水秀的南方,确实养人,尤其是滋养小姑娘。
我们那些年无论干什么总是结伴而行,人前人后自然会招来一些称羡的目光 。常常身后能听到一两句评论或者好奇的打听
这是谁们的女儿?
双胞胎吗?
哪家父母这么好的福气?
阿美母亲总是骄傲地跟人说:阿美和菀儿就是一对翅膀,少一个不能飞的。以至于后来,远近熟悉我们的乡邻、朋友若是哪天只见我们其中的一个,必定随口就问:你的那一只翅膀呢?
世事无常,命运的变数远不是我们常人所能预料的。不到一年,阿美的父亲被查出肝癌晚期,一个好好的五口之家瞬时陷入梁断屋塌的境地。
接下来的半年,阿美母亲陪着父亲踏上了暗无天日的求医之路。这期间,我母亲给予了阿美尽己所能的母爱关怀,我们家从经济上、生活上也慷慨出力从外围协助他们兄妹姐弟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就这样风雨飘摇地又过了半年,阿美父亲终因回天无术,带着对人世的千般不舍、对妻儿子女的万般眷恋离开了。
在阿美母亲陪伴丈夫艰难求医时期,阿美父亲的一位单身同事一直热心帮助他们,在长达半年的雪中送炭中,他们和这位同事缔结了一种特殊的友谊。阿美父亲临终前,郑重地将妻子托付给了这位同事,这是很多年后,我从母亲那儿知道的实情。阿美爸爸去世后,哥哥顶替父职进了食品站,弟弟则跟随母亲去到了一个新家庭。小小的阿美,一个将将十五岁、正对生活怀着无限憧憬的女孩子,半年间突然遭遇父逝、母嫁、家散的巨大哀痛和悲伤,其心境是可想而知的。撕心裂肺地送走父亲,阿美再也没有勇气目睹母亲改嫁,以她的自尊和自强更不可能跟着母亲去到一个陌生的新家。于是,她匆匆收拾行装,毅然决然地跟随专程从贵州赶回来为父亲送行的小姨伤心地离开了这个她从小用心、用爱打理维持的家了,从此再没有回来过这个小村庄。
而我,就在这一切发生的几个月前就已经求学异地。为此,我一直深深地遗憾和难过,在另一只翅膀迫切需要力量奋飞的时候,我却让她单翅难飞了!我后来找过阿美母亲,知道了阿美去的是贵州一个很落后的偏远县城,她也没有阿美的通讯地址,那时候交通、通讯极为不便,也没有电话。阿美母亲想过去看看女儿,终因山高路远,直到十多年后才有母女的第一次重逢。那时,阿美自己也做了母亲,终于理解了母亲当年的艰难和无助,也懂得了父亲当年的用心。
我多次向阿美母亲恳切表达了希望联系上阿美的强烈愿望,但不知为什么,屡屡没有回应。在她母亲和我父母健在时,我们都有回乡探亲,虽然从来没有遇见彼此,而我们无声的默契依然在——都会去看望彼此的老人。母亲说,阿美去看他们,从来不肯久坐也不肯多说,放下东西就要走。而我每次去看她的母亲,总想尽量了解多一点阿美的近况,阿美妈妈的情绪复杂而又无奈,我又不好多问。
后来,我似乎理解了:我的小伙伴已不需要飞翔了,她只想静静地守望着属于自己的平静与安宁。十七年前,我去贵州旅游,一种遏制不住的冲动,让我几次想去探访她,但最终理智地冷静了。我害怕自己的突然出现,对阿美现时的宁静会是一种粗鲁的打扰。我只好在心底里默默祝祷她幸福、平安!
时光如白驹过隙,忽然就是三十几年,我们都已到了远离不惑、进入知名的年纪了。一路走来,见过许多的风景,也经历了无数的世事,但在我心里,过去的荣辱得失都像过眼烟云,唯有那碧波起伏的麦垄中两只粉色蝴蝶依然在我心中翩翩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