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3月22日晚,东京已经开始有樱花飘落,但坐镇司令部的联合国军司令员麦克阿瑟却完全没有赏夜樱的兴致。
麦克阿瑟办公桌上的一份文件让他极为恼火。
(联合国军司令部所在地日本东京的第一生命馆)
总统杜鲁门给他拟定了一份《公开声明》,让麦克阿瑟以自己的名义发表。
《声明》的目标很明确:趁着联合国军17日刚刚打下汉城,白宫希望能和中朝军队开始讨论划线停战的可能性。
总统认为,美军在战场上的颓势已经难以挽回。如果再不提出议和,美军可能彻底丧失在朝鲜半岛的影响力。
对于一直以来把自己当军事天才的麦克阿瑟来说,他的傲气让他不愿意议和。
6park.cm麦克阿瑟很清楚,在总统眼里,目前欧洲比朝鲜重要的多。
停止朝鲜的战事,美国在西欧才有足够的资源和兵力,遏制在东欧步步紧逼的苏联。
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在他眼里,缺乏工业基础的中国就是个土老帽,志愿军的装备破破烂烂,根本打不起一场现代战争,凭什么连战连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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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志愿军开进朝鲜半岛还不到半年,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就从中朝国境线被推回了37线以南。
(志愿军前四次战役效果卓著)
中国无法制造像样的飞机和军舰,就连坦克和火炮也不行。
美军牢牢控制住了制海权和制空权,遏制了中国军队的所有补给通道!
可是中国人的作战能力出奇的强,在美军眼里,他们就像浪潮一样,稍有不慎就会被志愿军各种穿插包围,一不小心就是四面楚歌。
更重要的是,志愿军的战斗意志超乎想象得坚韧,常常为了实现战略目标,不计伤亡地发起进攻,他们“就像是用狂热的信仰,弥补了这所有的工业差距”。
截止到此时,美军完全没有办法遏制志愿军的穿插攻势。前三次战役中,美军一旦成建制被志愿军包围,就不得不大规模回撤。
志愿军的快速穿插和复杂的山地地形,让美军的机械化优势似乎只体现在“快速向后撤退上”。
当撤退成为美军的“战场主旋律”,士气崩溃已经近在眼前。
事实上,当时的美军中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他们对战胜志愿军不抱任何希望,甚至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被赶下海。
可麦克阿瑟就是不愿意承认这种战术上的差距,他就像一个下不了桌的赌徒,输得越惨,他反而越是下更大的赌注,幻想着下一把就彻底翻盘。
麦克阿瑟找不到破解志愿军战术的办法,就选择简单粗暴地进一步提高美军兵力和装备水平。
他疯狂的要求美国动用战略级武器,比如大规模的战略轰炸甚至是核轰炸。
麦克阿瑟将那份媾和的《公开声明》丢进垃圾桶,自己另拟了一份《声明》,这份声明里只字不提议和,反而扬言要把战争打到中国本土!甚至要求白宫同意朝中国丢上26颗原子弹!
“美国人现在不能放弃!如果将战火引向中国沿海和东北地区,对中国仅有的工业基地进行战略轰炸,他们必然会放弃朝鲜。那时候,美国一定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麦克阿瑟将这份《声明》交给新闻官爱德华·罗尼,抄送各国大使,明日见报。
罗尼关门时,麦克阿瑟补充了一句:告诉李奇微,让他向北推进20公里!
几天后,麦克阿瑟发布《公开声明》,而且在面对记者采访的时候丝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扩大战争规模的想法。
杜鲁门忍无可忍,如果不开除麦克阿瑟那就没法儿议和了,整个大战略都会被这个疯子破坏。
4月11日,杜鲁门以“未能全力支持美国和联合国的政策”为由将他撤职,麦克阿瑟这个“退伍”可以说是极不光彩,但是,回到美国后,他依然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还发表了那场著名的“老兵不死,只是凋零”的演讲。
2、朝鲜联合国军前线指挥部
4月11日晚间,距离志愿军发起第五次战役还有11天。
詹姆斯·范弗里特正火急火燎地赶往指挥部。
美军虽然在第四次战役中遏制了志愿军的攻势,但还是没能找到破解志愿军进攻战术的方法。
麦克阿瑟是走了,但美国必须找到一个靠谱的人去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
(第五次战役发起前朝鲜战况,志愿军抵挡住了美军的步步反攻)
指挥部一到,吉普车还没停稳,范弗里特就急忙跳下去,挥舞着当天的报纸冲进指挥部。
“马特!一把手(BigChief指麦克阿瑟)下台了!见鬼!这次媒体的消息比调令还快,完全违抗华盛顿的意思,看来杜鲁门总统是真的生气了!”
指挥部里,马修·李奇微正紧紧地盯着沙盘,手里拿着第八集团军的战斗记录,若有所思。
对于美军的现状,李奇微非常有发言权。
年初,他靠着一台吉普车和一架直升机走遍了朝鲜前线的每个师。他向指挥官们征求意见,计划要发动一次大的进攻。
可是,他从军官那里得到的答复出奇的一致——现在无论对中国军队实施何种进攻都会失败!
麦克阿瑟口中的“人海战术”只是他给自己的失败找的借口。
通过和彭德怀半年的博弈,李奇微大概总结出了志愿军的战术思路:
从单兵情况来看,中国军队火力极弱,缺乏装甲部队,步兵是他们突击中的骨干力量。
然而,志愿军的战斗素养极高,当他们进攻的时候,不是一窝蜂地上,而是分层次分小队交替掩护前进,特别善于夜间作战!
(志愿军惯用的“三三制”战术,一个排的三个班分成三个战斗梯队,一个班分成三个战斗小组呈倒八字形交替掩护推进)
“中国军队知道自己火力不足,他们下功夫用战术来弥补。
他们善于步兵的快速穿插和“V字战术”(志愿军称口袋战术),在我军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完成包围!从多个方向同时打击,弥补火力的不足。我们在温井、云山、楚山的溃败都是因为这种战术。”
(第三次战役志愿军的穿插战术就十分典型)
比如云山战斗中,美军第一次体验到了志愿军穿插战术的可怕之处。
当时,美韩两支部队的协同出现了问题,露出了24公里的缺口,韩国第1师的侧翼被暴露出来。
就这么一个破绽,就被志愿军迅速察觉,马上集中优势兵力高速穿插,以钳形攻势迅速包围了韩国师。并且用中国部队惯用的“围点打援”战术,重创了被困韩军,同时截击了驰援的美军。
这就好比志愿军集结三个人去抓对面落单打野。美军只要来救就是一个一个送。其他两人趁机在推兵线建立优势。
战后统计,美军阵亡1849人,志愿军损失不到600人。
(志愿军以多打少,见缝插针完成合围。联合国军为了不被包围只能突围撤退)
云山的致命失败,直接导致联合国军在1950年内结束战争的计划破灭了。麦克阿瑟为了挽回面子鲁莽发动了报复性质的“圣诞攻势”,结果再次被志愿军打的惨败。
“但是别灰心朋友,这支部队也有致命的弱点!这两个月我让第八集团军做的尝试已经印证了这一点!”
李奇微翻开第八集团军的作战手册,指着日期给范弗里特看:
“10月26日,遭到中国军队大规模伏击,至11月2日第8集团军主力撤至清川江以南为止,历时8天。
我们尝试反击,11月25日夜开始遭到中国军队的攻击,战至12月2日,中国军队就停止对溃败的“联合国军”的攻击,又是8天。
巧合还有第三次,中国与北朝鲜军队12月31日黄昏全线向“联合国军”发动大规模进攻,战至1月8日,中共军队在占有巨大优势时,立即停止了攻击,还是8天。”
范弗里特表示不解。
“动动脑子詹姆斯!这说明,他们的士兵只能携带一周左右的补给,补给用光了必然需要重新休整补给!
针对这个特点,我们不能在战场有任何明显的突出部,不然等到晚上中国人的突击排就会像汹涌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冲上来分割包围打散我们的防线。”
(为了减少人员损失,志愿军经常在夜间给小股部队配备全自动武器,发动突袭包抄敌军)
“两个月之前,我要求我的部队在反击的时候必须保持克制!
每天在中国人发起进攻的时候,整体撤退15英里(约24公里)。
等到一周之后,他们的补给耗尽,我们再利用坦克和火炮的优势,消耗他们的部队。
这次,中国部队只能退却,完全没了之前的锐气!”
(此举被后世称为“直线战术”或“磁性战术”,1月底的“霹雳行动”中李奇微第一次尝试了这种战术)
范弗里特恍然大悟。
但很快他又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这样的战术只能保证美军不输,能让中国人放缓脚步,能用这种战术把中国人赶回国境线吗?
“你说的对,詹姆斯。”李奇微露出了诡谲的微笑,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前挂着的手榴弹:“我们的对手用了他们最擅长的战术,可是你怎么把我们最擅长东西都给忘了?”
(李奇微曾在二战时期在意大利指挥空降部队)
李奇微拿起了一枚第八集团军的臂章,把它交给了范弗里特。象征他正式取得了这支部队的指挥权。
范弗里特若有所悟,他紧握着臂章,似乎已经重新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4月21日,范弗利特在给下属的文件中这样写道:
“李奇微将军和我对第八集团军有信心,我们一定会赢!”
(李奇微将军和我对第八集团军有信心,我们一定会赢——詹姆斯·范弗里特1951年4月21日)
3、朝鲜金化、志愿军总指挥部
几乎在李奇微上任的同时,志愿军也在准备着下一次的进攻计划。
这是一场不得不打的大规模进攻战役,关系到是否能将美军彻底赶出朝鲜半岛!
总司令彭德怀召集了三兵团司令王近山、九兵团司令宋时轮、十九兵团司令杨得志,准备讨论发起第五次战役的可行性。
彭老总对这个新上任的李奇微印象深刻。
第三次战役时,志愿军解放汉城,李奇微在撤退之前特意给彭老总留了一句话:第八集团军司令谨向中国军队总司令致敬!
相比于名声在外的麦克阿瑟,这个李奇微似乎是更值得尊重的对手。
在年初第三次战役大获全胜后,志愿军花了三个月时间休整,面对李奇微在西线的猛烈反攻,志愿军为了稳固防线,主动放弃汉城,从“三七线”撤回到“三八线”。
然而,随着深入朝鲜南部,志愿军的补给线也被持续拉长了,时常遭受美军来自空中的袭击。
如果美军在志愿军背后发起第二次登陆或大规模空降,切断前线志愿军的补给通道,补给原本就不足的志愿军将会陷入绝境。
如果继续修整,就可能给了美军空降或二次登陆的准备时间。
反之,如果能以攻为守,在夏季之前,一鼓作气将美军推到南部沿海的“釜山防御圈”,那么美军根本没有时间准备大规模的登陆作战,志愿军将完全控制朝鲜!
想来想去,发起第五次战役,似乎成了更好的选择。
但是,彭老总心中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他发现美军的战术似乎有变。
4月22日,第五次战役正式打响。
志愿军面对美军铁壁一样的防线,推进的速度竟然比想象中还要迅速!原本计划反复争夺的临津江,竟然没有遭遇到轰炸和火炮之外的接触就拿下了,美军一接触就跑。
4月29日为止,七天打完了。志愿军在西线的主力部队,竟然已经推进了80公里左右,将美军逼退到汉城。
事出反常必有妖,连基层的军官都察觉到了,美军的战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志愿军的战线被拉长了,可是除了顶在最前面的韩国第一师之外,联合国军几乎完全保存了实力。
第五次战役原本的战略目标,是歼灭敌军4到5个师,但随着美军一直在撤退,虽然志愿军在前进,可只能抓得到韩国军队。
第五次战役开始的第25天,志愿军歼灭了4~5个个韩国师。看上去,志愿军距离胜利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但是,随着志愿军的补给濒临极限,李奇微和范弗里特打出了他们的底牌!
(战役开始第25天,战线重新回到38线以南)
4、朝鲜东部前线汉吉(Han'gye),联合国军装甲集结点
5月24日,第五次战役开始的第33天。
美军开始了他们蓄谋已久的反扑!
下午三点,查尔斯·纽曼少校作为美军第2师75坦克营的作战参谋,突然被编进了一个临时成立的“特遣队”。
从坦克上的徽标他辨认出,将和他一起行动的还有64师的一个坦克连、第3师的一个坦克连,还有一些同属第二师,但是不知道从哪凑出来的步兵和工兵。甚至指挥特遣队的,也不是自己原来的长官。
这支临时拼凑的部队,接到了一个重要的任务:
沿着24号公路一路推进到邵阳江上游,占领桥梁和渡口。
无论怎么看地图,这个邵阳江都是在中国军队阵地后方30公里左右的地方!
纽曼少校不解,这个先遣队难道要孤军深入敌后吗?
行进了一段时间后,纽曼的队伍和友军的联系中断了。
正在他纠结要不要继续带着仅有的四辆坦克,两辆吉普,两辆卡车和车上的四十来个步兵继续孤军深入时,一架美军的直升机在他们附近降落,上面下来的人让他吓了一跳!
那个人是第十集团军司令,爱德华·阿尔蒙德将军。
纽曼少校还没问,对方先开口了:“你们怎么在这停下来了?”
“我们刚才和友军的无线电通讯中断了,将军…”
年近60岁的将军看上去比他还着急:
“听着孩子!别管他妈的无线电了!我来这就是因为你开得太慢了!现在你的部队由我直接指挥!我命令你以每小时20英里的速度沿着路开动你的坦克!除非碾上地雷,否则一直别停!快!”
阿尔蒙德将军转身回到了他的直升机上,飞往后方催促后续部队。
纽曼少校两眼一闭,给他的坦克挂上5挡,开始往邵阳江方向高速前进!
在狂奔了2个小时后,纽曼的部队到达了预定地点邵阳江中央的渡口。路上他们除了遇上一支志愿军的运输驮队以外,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只见到友军的战机一直在向他们身边的山沟里丢炸弹。
当天16:30分,纽曼占据了邵阳江中部的渡口,并对上游和下游方向零星来袭的志愿军发起反击。
在纽曼感觉这仗打的糊里糊涂,他不知道的是,第五次战役开始时,志愿军在东线就是从邵阳江开始出发的。
但现在,随着志愿军的补给告急,志愿军已经无力在前线打赢,先遣队的目的就是提前赶到这里抄后路,包围志愿军!
在他坦克开过的后方,有4000多志愿军被他堵在了邵阳江南岸!他和后续的特遣队宛如一颗顽固的钉子,扎在了志愿军后撤的必经之路上!
(之后特遣队沿着邵阳江及沿线公路向下游突进完成合围渣绘图见谅)
李奇微的底牌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二战欧洲战场上很常见的装甲机动战术,由装甲兵突破占领交通要道,阻断对方退路,进而完成包围。
(这种战术和德国的闪电战、苏联的大纵深作战,甚至志愿军自己的强行军穿插战术都有相似之处)
李奇微在算定志愿军必然会在补给消耗殆尽的时候伺机撤退,而他就找准这个机会,利用美军装甲部队的优势速度,成建制地包围火力弱、缺粮少弹的志愿军!
(像纽曼一样的特遣队多是临时拼凑,体现了联合国军后备兵员不足的问题,李奇微并未如计划一样吃掉整个志愿军主力)
在纽曼突击后,类似的装甲机动战术还反复上演了上百次,让志愿军吃尽了苦头。
短短4天时间,志愿军就被被迫退回了1个月之前发起进攻时的防线。
(5月中~6月美军的反击)
补给是志愿军的软肋,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克服。
6月27日,第五次战役第36天,志愿军陷入了入朝以来最大的危机!
志愿军的许多部队被李奇微的这种战术打到痛处,志愿军机动能力有限,被美军分割包围,损失惨重。
比如志愿军第180师,由于位置最突出,被美国最精锐的陆战1师包围。
对于师长郑其贵来说,180师持续4天的突围宛如一场噩梦。4天前开始突围时,他的身边还有上万人,如今随他撤到平壤的只剩下不足1000人。
(180师的被围暴露了志愿军指挥通讯的问题,跨军通信不畅,指挥情报滞后)
180师政治部主任吴成德撤退不及,身陷重围。
吴成德收拢了残兵躲藏在山林之中,在敌后持续进行游击作战,等待着志愿军发起“第六次战役”,与友军汇合。
这种毫无补给、艰苦万分的敌后游击战,足足持续了14个月,吴成德受伤被俘。他是整场战争中,联合国军俘虏的志愿军最高级别的军官。
180师也是志愿军在整场朝鲜战争中,损失最为惨重的部队。
(图左:吴成德)
幸运的是,绝大多数志愿军部队没有碰到180师这样的绝境,他们还是相对有序地撤离到三八线以北。
但撤退不会让敌人的坦克停下,李奇微尝到了甜头,他趁着志愿军被美军新战术打得措手不及的时候不断追击,甚至想要一口气扭转整场战争的胜负!
“怎么拦住横冲直撞的李奇微”?成了志愿军面前最紧要的问题!
美军的兵锋已经直逼铁原,志愿军必须利用地形遏制美军的推进速度,及时止损,如果任由美军继续扩大战果,铁原丢了,那么在志愿军重新组织成战线之前,美国人的坦克就能直接开到平壤城下。
到时候,志愿军的主力部队就会被合围!
危难关头,英雄们挺身而出!
5、铁原郡,高台山,志愿军63军188师563团指挥部
撤离路过铁原的63军临危受命,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坚守铁原,为志愿军主力部队集结争取时间,重新建立防线!
这也就意味着,63军需要拖住数倍于己的美军,死守铁原足足半个月!
拖住士气正盛,还占据优势火力的美军半个月,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1951年6月5日,第五次战役的第45天,志愿军63军188师563团,已经空着肚子在铁原西侧的高台山坚守3天了。
他们拖住了精锐的美国第一骑兵师。
3天时间里,563团伤亡不小,可这支美军王牌部队无论如何就是无法突破阵地。
为了尽可能的拖延美军,563团摆出了一个在美军看来匪夷所思的阵型:
1300多人,按连、排划分开,按照高地、隘口尽可能分散布置,之后在阵地上固守。
但这样,就意味着原本数量就不多的志愿军力量被进一步分散了,在数十人乃至十几人的小分队的时候,碰到有优势火力的美军,被完全消灭掉只是时间问题。
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士兵,不,任何一个人,一旦知道自己过几个小时肯定会战死,谁的心里不会害怕,不会动摇?
在这种绝境中,全世界没有任何一支部队能保证自己在战斗中士气不会崩溃,这样防守的结果大多数时候就是士兵丢下阵地跑了。
但志愿军就是做到了在绝境中士气也不崩溃。
(536团在三个高地上分散部署了三道防线)
563团的阵地扼守住了美军向北推进的公路,死死拖住了美军前进的步伐:
如果美军想要绝对安全地通过,就必须让步兵离开坦克,完全占领公路两侧的山头,但这就意味着美军要一个阵地一个阵地地把志愿军的阵地全部拔掉,而这些阵地虽然每一个人数都不多,却都是一块块硬骨头,啃下来需要很多时间,战机就被延误了。
但如果美国放任这些分散的阵地不管,长驱直入,那么自己的退路就会被志愿军切断,要知道,志愿军是一支哪怕只有几个人都敢在敌后打游击的队伍。
志愿军刻意拉低了战争的形态,让美军机动突击爪牙无视,被迫和志愿军打简单直接的阵地战。
美军不得不用30多年前,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法来对付固守的志愿军。
白天,美军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火炮洗地,数万发炮弹会将志愿军整个阵地完全覆盖,炮火洗完地之后用步兵强攻阵地。
(著名的“范弗里特弹药量”,此时已显露雏形)
但志愿军见招拆招,美军火炮洗地的时候就坚守不出,美国步兵放近了再打,甚至不惜冲出掩体贴身肉搏,这样一来可以让美国人的火力优势无法发挥,二来可以减少损失、节省弹药。
一旦美军离开了坦克和航空兵的掩护,就完全不是志愿军的对手。
(最危险的战术,却成了相对安全性最高的战术)
晚上,志愿军就趁夜用小股兵力进行袭扰,美军在夜间不敢恋战,被迫持续后撤。
但是,这样的战术缺点也特别明显——以少敌多的阵地战,必然造成巨大的消耗。
没弹药、没粮食、没时间休息。每一个志愿军部队,都是在持续挑战人类的生理极限!
最能体现这一点的,是563团1连2排的事迹。
那一天是6月5日,563团团长马兆民感觉事情不对劲。
按照美军的习惯,天蒙蒙亮炮击就该开始,之后步兵就该摸上来了。现在天都大亮了,美军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指挥部的电话响了,电话那头是4连连长张鸿:“老马!8连、9连昨天打退美国鬼子,今天就不往上摸了!我这刚有人报告,他娘的敌人摸上724高地了!估计他们已经钻到八连后面去了!”
马兆民放下电话,转头跟通讯员说:“马上告诉8连长李炳群,让他赶快撤回来!”
724高地在马兆民部队的东侧,地势较高。敌方占领了这里,会把563团的阵地部署看得一清二楚。
马兆民所料不错,敌人顺着布防空隙,已经穿插到8连后方。他命令8连剩下的50名官兵迅速回撤突围!
一营长问马兆民:“团长,1连2排怎么办?”
马兆民懵了,他拿过地图,看到在8连的东侧,1连2排的12名战士和8连的阵地相互呼应。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8连一撤,1连2排马上就会被包围。但让他们先撤,8连背后东侧没有火力掩护,就有可能被敌人围歼。
连日的消耗战让马兆民手里没有一个预备队员。如果有一个排,哪怕一个班去接应,2排就有可能撤下来!
马兆民气得满脸通红,他一拍桌子,拿起电话直接打到师部:“师长,我们这现在没人了!伤亡实在太大了,我准备组织团机关的干部,组成一个排,我当排长直接去一线……”
话还没说完,师长张英辉直接就开始骂:“瞎搞!我跟你说老马,你要是死了,阵地丢了谁来负责!”
政委马上抢过师长的电话,语气缓和了许多:“老马,你不能太激动!你是团长,你不能上前边去!”
马兆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安慰政委说:“政委你放心,我对这个团,有感情,像这种情况,我不会离开。”
马兆民放下了电话,吸了吸鼻子,平静地对战士们下达命令:“8连继续突围,1连2排,坚守阵地。”
指挥部没人出声,谁都知道马兆民以前就是1连的连长。做出这样的决定,比剜他的心还疼!
2排的战士们得到命令后,早有觉悟,他们只剩下了12个人,却依然坚持战斗,他们知道,自己每多拖住敌人一会儿,队友就越安全。
这12个人足足拖延了美军数个小时,打退了美军的两次进攻!
美军为了消灭他们,不惜将坦克开上山坡,向阵地直瞄轰击。
最后,1连2排的八名战士打光了弹药,自知突围无望,他们退至悬崖对敌人高喊:“胜利属于我们!祖国万岁!”随后纵身跳下悬崖!
听到枪声停了的马兆明,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然而,跳下悬崖的8个人中,有三个并没有牺牲!
翟国灵、侯天佑、罗俊成三人只是摔成了重伤,他们趁着夜色拖着重伤爬回了志愿军的阵地。
尾声
1951年6月10日,历时50天的第五次战役结束了。
前线情报显示志愿军已经完成了防线的收缩。联合国军继续向前可能会遭受中国军队大规模的反击。李奇微马上下令部队停止推进,不可冒进至“铁三角”。
(涟川-铁原-金化一线被志愿军固守,美军称之为铁三角地区)
同一天,换防的友军接替马兆民的部队。
13天前,563团上去的时候有1300来人,到此时只剩下了247人。
1951年4月22日到6月10日,中朝军队和联合国军在朝鲜进行了一场顶级的战术博弈。
我们将其称之为“第五次战役”,联合国军则称之为“春季攻势”和“6月反击”。
这场战役,双方投入兵力共计超过70万,是整场战争中兵力投入最大、部队调度最远、战斗强度最高的战役。
同时,这也是整场战争中规模最大的一场运动战,双方伤亡人数均超过8万人。
美军在一开始破解了志愿军战术,找准志愿军劣势的情况下,让志愿军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从美军这边看,他们几乎是拿到了一手天胡的牌,也是他们唯一能翻盘的机会了。
然而,志愿军在后期凭借令人无法想象的意志力,硬生生拖住了美军前进的步伐,使得美军在最好的局面下都没能取得自己想要的战果。
(第五次战役期间战线的变动4月~7月)
经此一役,双方在三八线附近形成相持态势,中美军队双方产生了一个共识:
以现有情况来看,无论中美哪一方,想要将对方彻底赶出朝鲜半岛,都是不现实的。
李奇微不得不承认一点:战术级别的博弈,不足以让美军打败志愿军。
1951年7月10日,朝鲜停战谈判开始第一次会谈。这场惨烈的战争画上了第一个逗号。
作为朝鲜战场上的最后一次大规模运动战,第五次战役双方经过一系列战术博弈,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底细。
由于后勤和装备的巨大差距,志愿军为了不让美军发挥机械化优势,在后续进攻的时候,只选择快打速胜的“小歼灭战”,力争在补给线的范围之内,歼灭美军有生力量。
美军由于发挥不出机动优势,只能多利用重炮的火力优势,缓慢消耗志愿军固守的防线,然后步兵上去抢阵地。
志愿军为了减少损失,转入坑道战。如同上甘岭这样的惨烈阵地战,成为了后续2年朝鲜战场主要的战争形态。
极端的消耗战,考验着志愿军的补给线,也消磨着战争中每个士兵的意志。
抗美援朝是属于新中国的一场立国之战,和某些公知诋毁的“人海战术”截然不同的是,战争过后,美军把志愿军作为非常尊敬的对手反复研究。
美国非常希望得到志愿军的基层士兵作战能力和夜间作战能力;
而志愿军感慨于美军的火力和美国强大工业能力,产生了严重的“火力不足恐惧症”。
后来解放军无论是“火力不足恐惧症”,还是大力发展机械化、信息化,有一部分都是源于朝鲜战争中的经验。
现在,70年过去了,遏制一个国家的形态不再局限于热战,还有金融战、贸易战、舆论战、文化战,中国再一次面对美国的威胁,我们还能和我们的先辈一样,凭借我们的智慧和勇气打赢这一仗吗?
凭借我们的智慧和勇气打赢这一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