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流2021-11-08 00:26:16

 二    沙石

      万里,万顷,万载公和二十多名子侄壮烈殉国后,剩余的江家子弟由家族女性长辈带领着,逃亡到了福建,广东一带的深山里,躲避蒙元王朝的追杀。据说,万顷公夫人钱氏,在救护家中后代时,起了很大的作用。若不是她竭力维持,用心呵护,拼死保护,恐怕更多的孩子们都要死在战争之中了,整个家族都可能不复存在了。对我们家族来说,钱夫人真是位伟大的女性!
      花开花谢,春去春来,年复一年。英俊少年也渐渐身形佝偻,红颜少女鬓边也终于布满了白发。不可一世的蒙古人,终于被不屈的汉人赶回了草原。新的王朝—明朝建立起来了,中华文明终于恢复了。这时,距离万里,万顷,万载公殉国,已将近九十年了。
      明代中叶,一支江氏后人由江万里七世孙江谷春公带领,离开深山,往西走去。他们走到沙石,发现这里山青水秀,就决定不走了,在这里定居下来,渐渐的,形成了沙石江氏。
      沙石镇面对着碧澄清澈的千里章江,缓缓流去;背靠着延绵百里雄浑而又秀丽的峰山,宋人李朴曾赞峰山道,“云根秀出碧芙蓉,烟晃霞飞瑞霭中。地脉九段龙奋蛰,天河一派练横空。” 翻过峰山主峰,下了山,就是赣县的桃江镇,两地人民来往很多。沙石交通也很便利,离赣州府城不过十余里路,又处于江西和广东大路旁,可谓是风水宝地了。正因为沙石的优异的地理位置,方圆百里的山民们都爱来这里赶圩,渐渐成了一个热闹的大圩镇。

     三 曾祖

      话说民国初年,在江西赣州府近郊沙石埠,住着个老员外,已年过半百。老员外虽然是秀才出身,但并不迂腐;年轻时不仅异常勤快,而且头脑活络,慢慢地很积累了一些财富田产。老员外相伴多年的老伴近日不幸染病离世了,心中烦恼不已。所生的五个儿女,三个儿子都在幼年时就夭折了,两个女儿成年后嫁给了府城人家,一年难得回来几次。看着空荡荡的家,一个亲人都没有,偌大的家业,却无人继承,老员外禁不住整天长吁短叹起来。
    还是族里的兄弟帮忙,给他说合了一位娘家在桃江的年轻健美的林姓姑娘,嫁给他做了继室。这位姑娘虽然娘家家境一般,但却非常聪明能干,嫁过来后,把家治理的井井有条;也很贤惠善良,对老员外两位出嫁了的女儿能以诚相待,和睦相处。老员外很是欢喜。这位姑娘嫁过来两年后,生下一个健壮的男婴,一落地就啼声宏亮。老员外紧抱着小儿子,大喜过望,嘴里不停地念叨,“我有后了!我可有后了!” 看着自己的娇妻爱子,他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宠爱才好了。
      这位老员外,就是我的太公江传森。他的夫人林氏,就是我的太婆。他们的独子,就是我的祖父,江勋旺公。
      由于是晚年得子,而且还是独子,太公未免有点溺爱孩子。孩子一天天长大了,身体非常健壮,也越来越淘气,胆子也越来越大。孩子要是闯了祸,太婆要打,太公总是拦着护着。孩子慢慢就变得有些任性了。
      在祖父五岁那年,太公一病不起。他是看着守在身边的独子爱妻,含笑而逝的。太公过世后,太婆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活。太婆本来就是劳动人民出身,非常勤劳节俭,很能吃苦耐劳。虽然家里颇有产业,她却凡事亲历亲为,幸苦地操劳,也从不浪费。听父亲回忆,小时候过年时,都是太婆为全家炸各种米果,双手都累得肿起来。吃饭时,米粒掉在桌上,她一定会捡起来吃掉。太婆还酿得一手好酒。每逢赶圩的时候,她酿的米酒都能卖出好几大缸,深得方圆几十里乡民的喜爱。随着生意越来越好,她慢慢地在沙石周围的圩镇里开了五家“江恒聚”酒肆,一时非常红火。
        中国二十世纪前半叶实在是个乱世,军阀不停地混战。府城里,一会是湘军,一会是粤军,一会是滇军,一会又是赣军,没个消停。军阀混战需要钱,就向老百姓横征暴敛,搜刮无度。太婆虽然有经商天赋,又异常勤奋,但在乱世中,一位女性,事业也只能做到这样的规模了。
      一九二六年夏北伐军从广东进入赣南,和孙传芳军队激战,占领了赣州,给古城带来许多变革。一时间,赣州城热闹非凡,国民党,共产党,都是在那个时候进入赣州展开活动的,大革命一时搞得轰轰烈烈,但也为以后的国共恶斗埋下了伏笔。太婆对此印象深刻,把这场激烈的战争,形象地称为“南北斗”,念叨了好多年。
      大革命的浪潮,很快席卷到了郊区、农村。离沙石一山之隔的桃江,就由共产党人闹起了农运,斗土豪劣绅,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可不久就风云突变。驻在南昌的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授意国民党右派倪弼、郭巩和家住南市街的赣州商会会长刘甲第,在赣州市府里枪杀了赣州总工会委员长陈赞贤,镇压了他们认为“过激”的工农运动。共产党人纷纷逃亡。有不少人,从桃江逃了出来,路过沙石,然后逃往各地。太婆生性善良,平时有乞丐到了门口,她一定会让人吃饱再走。又因为是同乡,太婆同情这些为穷人奋斗的共产党人,还资助过他们,帮他们逃亡。其中有位姓罗的后生,据说解放后还当上了外交部副部长。
        我费了不少精力,才查到他原来就是赣县出来的罗贵波。

    四      祖辈

    我的祖父一天天长大了,也一天比一天淘气,顽皮。对这个独子,太婆管教得还是很严的。然而一想到这孩子从小就没了父亲,自己心就先软了下来。她对祖父说,“孩子,你爹爹走的早,你可要好好的,给妈挣气啊。”
      祖父学习还是很聪明的。他五六岁就被太婆送进了私塾,然后又进了府城的新式学堂,接着又去省城读了一所学院,然后回到赣州城里在一所学校里当了老师,据说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算起来还是一名读书人。可祖父天性不安分。他最喜欢的事,并不是做学问,而是和社会的的三教九流来往。他体格健壮,胆子大,家里又有钱,只要他回到沙石,总有很多人来找他,俨然成为了当地的一位人物了。太婆看着不顺眼,为了收拢祖父的心,她就亲自安排,给祖父娶妻。儿媳妇是赣州七里镇石家独生女儿,闺名石萍英,贤惠能干,朴实大方。石姑娘一双大脚,嫁过来后,马上就把家里家外的活拿了起来,做饭,洗衣服,下田,喂猪,养鸡,她什么都会干。而且,她和太婆一样,很有经商头脑。虽说她没怎么进过学堂,但一算起账来,算得比账房先生还快,和太婆很是投缘,婆媳处得就像母女一样。
      对母亲安排的婚事,祖父是接受的。对于祖母,祖父是敬重的。但祖母比祖父大了两岁,不会撒娇,也不懂风情,只晓得每天勤勤恳恳地做事。祖父骨子里是个读书人,兼有些江湖习性,并不喜欢平平淡淡的日子,他喜欢懂风情,有才情的女子。虽然他尊敬祖母,但和祖母却并不那么心心相印了。
        一九三九年一月底,已经是大年三十晚上了,江家大院却是一遍忙乱。少奶奶身怀六甲九月,早已该生产了,她在床上呻吟了两天了,接生婆忙个半天,可胎儿就是在妈妈肚子里不出来。少爷急的团团转,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呀?” 还是老太太沉得住气,她对儿子说:“你慌什么,贵人来迟。我看会是个儿子”。一提儿子,少爷来了气,他说:“妈,你找的好儿媳。已经生了两个闺女了!我看,这个还是女子。” 老太太动怒了,她说:“不许胡说!你媳妇多好,多贤惠,你还不知足。闺女多好,多懂事,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看见老太太生气了,儿子低下了头,嘴里却嘟嚷着,“我不是想给你和爹爹传后吗?” 老太太叹口气,说,“看这个吧。”
        新一年的大年初一来到了。当一轮红日跃出峰山山峦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声从里屋传出。接生婆欣喜地跑出来,大声说”老太太,少爷,少奶奶生了!是个儿子!”顿时,江家大院一派喜气洋洋。老太太进了里屋,安抚辛苦的儿媳,看着来之不易的孙子,高兴地连眉眼都笑了起来。少爷也高兴地不得了。他们按家谱给孩子起名“远发”,字“少华”。
        这个婴儿,就是我的父亲。可惜,他的命运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远离发达,一辈子都没能够发起家来。

财富0012021-11-08 12:29:25
“少华”==“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