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ufang2022-01-30 16:16:58

     不久前,愚园路上著名烟火地标富春小笼宣布暂时歇业,引发一阵唏嘘。其隔壁就是我今天要说的镇宁路。

 

 

▲《老上海百业指南》(根据《上海市行号路图录》不同版次编辑而成)中的镇宁路区域,1939-1940年出版第一、第二编,1947-1949年出版重新修订的上、下册

 

      愚园路上有三条汉奸弄,一条是1136弄,弄内31号是国民政府交通部长王伯群为追求大夏大学校花保志宁所造,王为此遭弹劾丢官,没住上几年,又来了日本人,鹊巢鸠占成了汪精卫的“行辕”,当年汪日密约即在此处谈判,网上还能找到汪兆铭在哥特城堡楼前接受日本人采访的纪录片,画质居然很好,声音历历在耳。除了31号,1136弄内的另外七幢房屋也都被日伪当局征用,全部分配给汉奸中的顶级人物做公馆。住在这条弄堂里的有汪伪政权的第三号人物“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长”周佛海、“外交部长”褚民谊、汪精卫的内侄、“行政院秘书长”陈春圃、“立法院副院长”缪斌,“和平军总司令陆军上将”任援道、周佛海的妻弟“中央信托局长”杨惺华等。汪精卫死后,陈璧君搬离,接班的陈公博也曾住在31号。因此,当时的愚园路1136弄堪称顶级汉奸窝。弄口筑起碉堡,岗哨林立,传说弄道为承重,铺了一米高的钢筋水泥柱子,便于日式装甲车行驶。至于另一条749弄,因为曲里拐弯暗藏着63号、65号、67号三幢主人为李四群、周佛海、吴四宝三个汉奸的相邻宅邸,早已声名在外。鲜为人知的第三条“汉奸弄”,就是聚餐地“福”所在的镇宁路,1939年下半年之前它还只是愚园路的一条弄堂,门牌号为668弄。

 

 

▲ 愚园路1136弄

 

 

▲ 愚园路749弄

 

 

▲ 今天的镇宁路北段,当年为愚园路668弄

 

            据作家树棻回忆:

 

      我家当时在愚园路中段的668弄里,整条弄堂里只有二十来户人家,其中便有四家是“三点水”(汉奸),“国民政府行政院内政部部长”梅思平、“上海商会会长”张培生、“上海特别市财政局长”杨某和“江苏省直接税局局长”丘某。梅思平是汪精卫的亲信,汪伪中央政权的核心人物之一,属于“天”字号的汉奸,另外那三个也都是汉奸中的一、二流人物。除此而外,还有两家是黑道中的头面人物,虽然没有在伪政权中担任职务,但同日本人和汉奸的关系很微妙。

 

      某次,我家北邻那个姓沈的赌场老板家里请客,来客乘坐的汽车停满了大半条弄堂,弄堂里站满了各种带枪的人——来客的保镖和卫士,最后来的是一批日本客人,由两部日本宪兵驾驶的带斗三轮摩托车开道,后面跟着一部满载日本宪兵的敞篷军用汽车,最后才从一部土黄色军用轿车中下来了个身材矮胖的日本军官,由迎出来的主人和其他“贵宾”拥簇着走进门去。后来,我家的男仆从沈家的保镖那里得知,来的那个日本军官是个少将。至于姓甚名谁,则没有问清楚。当时日本大本营参谋本部派来中国给汪伪政权当最高顾问的影佐祯昭也只是名少将,而在上海特别市政府里当“太上皇”的上海宪兵司令的军阶只是大佐,由此亦可见那位沈老板的交游之一斑了。

 

      席间,有人说起此处曾经是李鸿章儿子李经迈的居所,自然还有其他一些传说,因为没办法找到权威来源,也只能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好在有时候传说中就有历史。但有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却是有案可稽的,那就是大年初一的陈箓被杀案。

 

      饭桌上的人立马来了精神,不管是学术大佬还是太太们,居然清一色喜欢听故事,于是便振作精神往下讲:

 

      那是1939年2月18日,正逢除夕日,伪政府外交部长陈箓从南京秘密回上海,准备在自己愚园路668弄25号的公馆内与亲友们一起过春节。

 

 

▲ 陈箓

 

 

▲ 第二排左四为陈箓

 

      说起陈箓其人,还颇有来历,早年就读于福州马江船政学堂,后赴巴黎大学学习法律,是中国第一位在法国获得法学学位的留学生,出任过清朝的翰林院编修,并曾被北洋军阀政府委任为驻墨西哥公使和驻法国公使。国民党夺取政权后,陈箓成为外交部谈判委员会主席。不知为什么,鬼迷心窍,日本入侵后,他不仅留在了上海,还同意出任梁鸿志维新政府的外交部部长(此处请注意:汉奸政府还有前后汉之别,民间称梁鸿志维新政府为“前汉”,汪精卫政府为“后汉”)。他的儿子陈友涛娶了张学良的妹妹,也父荣子贵,担任了伪外交部总务司司长,看来“外交部”也快成了陈家天下。

 

      那天下午3点,陈箓乘坐的火车准时驶入上海北站,陈箓与保镖一起下车,为保密行踪,他临时才打电话给儿子陈友涛,让派车来接,尽管安排车辆有些匆忙,但陈友涛还是带着两辆汽车提前赶到,并在车站上等候。第一辆是陈的私车,但车内坐的是陈的亲戚和保镖,接到父亲后,一行人便上了停在四川北路虬江路转角处的第二辆汽车,一起驶往百老汇大厦,伪政府的外交部设在大厦四楼,陈箓来上海时,有时就将此处作为起居处,可能是要拿些东西,短暂停留了10分钟后,陈箓一行及保镖便回到两辆小车内,驶向愚园路的陈公馆。因为当时军统组织暗杀汉奸的气氛相当紧张,陈箓一行为隐蔽掩护,都穿戴着同样的骆驼毛大衣和毡帽,以便一旦有人在行驶途中行刺,也难以分辨彼此。

 

      陈箓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因为有一组军统的暗杀小组正在把矛头对准他。暗杀行动由军统上海站长王天木策划,王天木的行动组组长刘戈青在上海执行过11次大暗杀,是日本宪兵队通缉名单上的主要人物。1938年秋,刘戈青组织了两个特工队,其中包括军统特训学校的毕业生平福昌和谭宝义。暗杀命令由刘戈青发布,他的情报来自陈箓的两个保镖何鹏与赵玉定。他们都是东北奉天人,刘戈青之所以能开发这些情报资源,是因为陈箓的周围都是东北籍卫兵,张学良的妹妹是陈箓的媳妇,卫队中自然多了东北人,陈箓的三个私人保镖和愚园路公馆的6个护院中的3人都是东北人,刘戈青就此获得了有关陈箓的旅行计划和公馆的房屋布局图。

 

      平福昌得到刘戈青的命令后,即去指定地点取回了一只木制的野餐盒,盒内藏着4支勃朗宁手枪,每枪4发子弹,另有一把日本造的手枪,附带15发子弹。大年初一,谭宝义在下午4时来到沧州饭店,与刘戈青和其他特工见面,枪也是从野餐盒内取出的。刘告诉大家要开始刺杀行动,并要大家分成三个小组分头行动,最后到愚园路上的渔光村外碰头集合。

 

      行动小组分别出发,搭乘1路双层汽车和出租车赶赴愚园路集合地点,全体人员到齐时已是下午6点。经过一番踏勘,认为其时宾客太多,难以立刻袭击,所以决定先在附近的一家酒吧中消磨时间。一直等到7点过后天降大雨时,8个人才穿着长衫,披上雨衣,悄悄地穿过陈公馆周围愚园路北侧的小弄堂。

 

      陈公馆的前门只剩一个佩着左轮枪的警卫在单独值班,一行人很快蜂拥而上卸了他的枪,随后守大门的守大门,拖警卫的拖警卫,刘戈青带领的暗杀队则拔出手枪,悄悄推开没有上锁的厨房门,厨房里的几个男女正忙得不可开交。刘戈青等人突然带枪闯入,吓得他们一个个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刘戈青示意一个人留下看守,其余几人则随其由厨房进了客厅。

 

      客厅内,灯光明亮,桌上还放着春节晚餐的残羹剩炙,陈箓与妻子在客厅里款待前驻丹麦公使罗文干夫妇后,正靠在一只长沙发上闲聊,女士们则坐在两侧的扶手椅上。见几个带枪人突然闯入,陈箓慌忙拿靠垫护住头部。一个枪手掏出手枪向陈箓近距离开了三枪。陈的妻子跌倒在枪手和丈夫之间,而罗文干夫妇则夺路而逃,在冲向客厅的另一道门时撞倒了站在客厅中间的刘戈青,刘跌倒间向陈箓射出了所有子弹,致命的一枪正中太阳穴,陈当场翘辫子。

 

      当陈箓从长沙发上滑到地上时,刘戈青掏出早在旅馆客房中准备好的一张纸,丢在尸体上。纸上用黑色大字写道:“抗战必胜,建国必成。共灭奸贼,永保华夏!” 落款为“中国青年铁血军”。 

 

      陈的儿子正在楼上。听到枪响,他马上拿枪和保镖一起朝楼下射击。刘戈青等人一面还击,一面贴着墙下的射击死角向外撤退。由于不知刺客底细,保镖们没敢追出。出门后,刘戈青几个人坐车逃到了杜美路。之后,他们扔掉枪支,分头消失在小弄堂内。

 

      晚上7点半,当工部局警务处接听到惊恐万状的电话时,国民党特工已经坐在返回各自寓所的公共汽车和黄包车上了。

 

      上述所有故事的大部分细节都有工部局警务处的卷宗依据。后参与暗杀陈箓的平福昌和谭宝义因准备刺杀汪精卫的行动事泄被捕,于1940年6月11日被日本宪兵杀害。军统王天木最后也投了敌,据说是因为内部倾轧迫于无奈,电视连续剧《叛逆者》中一个被日本人用离间计故意释放出来,最后被军统怀疑下令格杀的角色就是以他为原型。王与陈恭澍、赵理君、沈醉并称军统四大杀手,晚年居然安居台湾,所以也有人怀疑他是戴笠布下的“大棋”,但因他叛变而众多人头落地应是事实。历史扑朔迷离,真正清楚的恐怕也就是当事人了。

 

      陈箓暗杀案被当时的报章概述为“上海自1937年以来基于爱国原因而发生的最重要的暗杀事件”。然而,按照美国学者魏斐德的说法:“这次事件更激化了西方列强与日本在公共租界控制权上的冲突,导致双方都采取了几次重大行动,最终酿成珍珠港事件”。所谓蝴蝶效应影响历史,由此可见一斑。

 

      陈箓的第三个女儿陈润琼嫁给了唐纳,唐纳何许人也,想必各位心中有数,那个故事,且听下回分解。据叶永烈的文章描述:1947年8月,唐纳出席美国总统特使魏德迈在上海举行的记者招待会,见到《自由论坛报》的女记者陈润琼,陈年轻、俏丽,能操一口纯正的英语,才华出众,顿时使唐纳为之倾倒,“惊为天人”!开始追求攻势,不断寄写一封封用蝇头小楷写成的情书,最初,一头热,一头冷,唐纳有情,润女无意。1949年2月,陈润琼调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工作。已经在香港担任《文汇报》总编辑的唐纳,居然向报社提交辞呈,也飞往纽约,先在《纽约日报》工作,后在联合国一家中文印刷厂工作,为的是能够与陈小姐在一起。这一份持久的痴情,让陈润琼深受感动,渐渐发觉唐纳不仅富有才华,而且为人善良,极重感情。功夫不负有心人, 1951年,陈润琼终于答应了唐纳的求爱,在巴黎举行婚礼。唐纳最终抱得美人归,更名“马绍章”,陈润琼则用英文名字安娜。两位记者弃文从商,开起了饭店。从最初的“明明饭店”到“京华饭店”再到“天桥饭店”,生意日益兴隆,越来越红火。陈润琼不仅善解人意,而且精明能干,长于经营,是唐纳名副其实的“贤内助”。1979年唐纳退休后,饭店由陈润琼全权经营管理。唐纳与陈润琼生有一女。两个天涯沦落人,终成一对神仙眷属,相伴到老。此是后话。

 

chufang2022-01-30 16:27:07
唐纳与陈润琼照片
老商2022-01-30 16:41:11
唐纳是多情种,为了追江青多次自杀(未遂)职业是影评,很可能是中共地下党员。曾要求访华被阻。
最接近太阳的人2022-01-30 17:14:06
唐纳也算是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了..
victor19882022-01-30 17:21:10
这两人有夫妻相,唐与江青没有
老商2022-01-30 18:08:36
坊传唐晚年在法国开餐绾,楼上是VIP,有早年和江青的故事等。(被辟谣)
信笔由墨2022-01-30 21:40:39
商兄,上海故事多,能否多爆些密料分享分享哈。
老商2022-01-31 00:46:12
好的!都是小道新闻,勿上枱面。
信笔由墨2022-01-31 01:43:56
一笑了之。不好笑,别怪兄弟乱扔哈。
planet2022-01-31 03:45:41
老商是上海的大户人家, 莫非跟 唐纳有点关系?
老商2022-01-31 13:11:53
没关系!
一帖2022-02-01 06:18:31
据文汇报总编徐铸成回忆录,(徐五七年被打成右派)49年他和唐纳在香港主持文汇报,国内急需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