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患有轻度的“开会综合症”。
这是一种疾病,关于这病,我了解些。
我以前看过一本医书,叫《综合症手册》。里边记载了各种综合症,大家耳熟能详的象“美尼尔氏综合症”,“更年期综合症”等等。也有“中国餐馆综合症”,不过,对此病名我有微词,因为,味素吃多是不好,但也不光是中餐放的多,老美有时也不少放。这些我先不讨论。
书中也没有记载过开会综合症。
我知道这世界上许多人都信仰一些什么。这很好!
人总要有精神支柱的。因为人没事时大都要想一下,自己打那来的?又回到那里去?
我就想过,这世界上为何存在世界,应当啥也没有,一片空白,甚至,连空白都不该有。
儿时,总会执着地问母亲,我从那来的?母亲就骗我说,是老天爷用水和泥捏了一个我。我相信大家也有这经历,人都是天生好奇,想的事儿都差不多。
人们常说,要有信仰,不然可能就会活不下下去。
但依我的经验,好像饥饿的人不太需要信仰,因为他的脑海里和胃囊中已充满了信仰。越饥饿,嗅觉越灵敏,味觉越奇妙,所以信仰就越强烈,也越容易满足。饥饿是最好的厨师,心里切盼厨师出现也是信仰。
对于有的人而言,信仰有时就是一小块糕饼,一小片肉。当然,这人如果事先接受信仰,情况可能有所不同,即使胃中空无一物,依然不会很饥饿。但我不鼓励大家空腹去做这种试验。
我无意评论任何伟大的信仰,但我觉得饥饿与信仰有关。
当然,穷人更需要粮食却也是真的。
而富人似乎更需要信仰。因为已经吃饱,或温饱无虞,人们,可能会有更多的时间想起来思考一下:自己打那来?应回到那里去?看来,有没有时间,也与信仰有关。
我喜欢有信仰的人,神祗们都在教人善事。好像没有晦淫,晦盗,教人杀人,放火,攻击做恶的。我涉猎过神们的一些主旨,虽然并不深入,却总算看过些。比如圣经,金刚经,大藏经,西游记,大唐西域记等。后一本书,更像一个被祖国当局追捕的偷渡客故事。偷渡成功后,又将国外的各种情报带回了祖国,祖国原谅了他,又倍受礼遇。
我自己感觉到,当你有足够的事情可干,或者不干活马上就没有饭吃,或者不会经常想到要自杀时,大概不需要谁来经常提醒你:人从那里来?又到那里去?更不会经常有罪恶感。虽然,你活着好像就是在赎罪,但你每天认真地赎就是了。再说了,不想赎,也没人给你饭吃呀。别操心,好好地赎吧!
当人们偏偏要到一个地方去探讨宇宙,人生,自然为何奇妙存在,今生即使不太重要,却一定要追求永生,就是永远活着——说起来这还是带有目的性,那你的信仰就有功利心,似乎这又与信仰本身相违。对此,我也说不清楚。
我生长在中国,经历过文革年代。
那是一个非常时期,几亿人的中国却能够按照一个号角起舞。这也是一个奇迹或奇观。
我以前曾经不太喜欢这种作法。现在,我却认为这是必须的,因为不这样,中国可能早已崩溃了,或者,又会变成列强们的世纪战场!事实上,中国并没有崩溃,现在变强大了!所以,我认为专政也有道理。还没有到不该专政的时候——但这又是高科技的主题,我没有讨论这问题的能力。我这想法,相信也没人同意,书生之见,权当笑谈耳。
那时实行早请示,晚汇报,狠斗私心一闪念,灵魂深处爆发革命。人们几乎每天都要聚在一起开会,搞这些。结果,大家心挺齐,虽然时有内战,武斗,但是反帝反修,全国人民都是意志如一!这没得说。
问题是,天天如此,人会腻歪。没私心,也要想点儿私心留着用,就是拿给大家批判用,这就变成精神负担,人有时很不自在。那时,我等还是童稚少年,刚上小学。童心未泯,却也要把私心掏出来,而且每天都要掏,都掏净了,再也不知该掏啥了?有同学就说,那天打酱油,她贪污了两分钱,自己买冰棍儿吃了。当时,两分钱的冰棍儿,加很少一点儿糖,其实就是一块冰圪瘩。但这属于重要的私心,不斗私,就无法批修。于是,大家鼓噪群起而攻之,把她骂得狗血喷头,骂哭为止,我还记得她哭出了很大的鼻涕泡。这女生也就八,九岁,梳俩小辫,扎红头绳,大眼睛,双眼皮,一笑俩酒窝,跟我很合得来,我还咯叽过她(东北方言,就是用手轻轻地抓挠对方,比如腋下,脖梗下等痒处,使人发笑)。她平时满可爱的,我还记得,我有大学的同学和她同名,但我不便透露。
再以后,就是政治学习,每周固定半天,坐下来念报纸,听广播,听大人们,大官们,大权威们讲话,然后就讨论,亮活思想,找私心,斗争别人,稍带斗争自己。
我在中国生活了几十年,这种事差不多参加了几十年。
我不反对这做法,但有时开会就犯困,于是强打精神,慢慢就患上了“开会综合症”。一开会,就头痛,想睡觉,有时还恶心,心慌,手脚放哪儿都不好受。后来,甚至去商场里,去电影院里也犯病,头晕,看人好像双影,好像人们都伸手跟我要私心。到现在,我轻易也不去逛店。实在要去,冲进去,赶快买,买完就走。因为我有开会综合症。一看人多就晕,一听报告就吐。
在美国,我在大学给学生讲课,事先告知我有这毛病,奉劝大家:听我讲课尽可睡觉,我不反对。实在觉得没意思,一定要去报告教导主任,取消这课,或换人来讲。还好,我学生听我讲课很少睡觉,眼睛都睁很大,有时还跟我吵,我倒挺高兴,无形中,我以前的“开会综合症”好了一些。
但我至今还是很少去开什么会。
我现在想,当初不如将有些会取消,用开会的时间,强迫一个公司或医院,找一个下午,留下值班的,所有的员工们一同都去睡个觉,养精蓄锐。不过男女要绝对分开,不能像在办公室里那样。包括书记,主任,院长,老总们。要不然,大家都累,何必呢?以前,我的领导就因为太累,政治学习做报告,将中共中央,硬给念成了“中共中医”,险些酿成政治事故。以前,我还听说,有人开会带头喊口号,把“打倒刘少奇!”喊成了“打倒毛主席!”,虽属口误,也是开会太多,加上嘴里讲的与心里想的不一样,给累的!不知这些大人们有否“开会综合症”。可能有也不好意思说。可怜!
但是开会能统一意志,全世界都开。这在政治学上,可能是专业性很强的事情。我不懂高深的政治学,也不知还有啥更好的办法,这是专家们的事。但我感到这办法效率太低了,似乎还有更好的办法用于统一意志。但至今没被设计出来,那这就是最好的办法。另外,这一现象,在中国的政治生活中也已经淡化了。
我因此作了点儿病,一听开会就先头痛,形成条件反射。我跑到美国来考察,与这事也有些关系。在美国,有国内朋友问我:现在工作怎样?我会告诉他:没人给我开会了,我也用不着给别人开会了。我问他:你工作如何?他回答:不是别人给我开会,就是我给别人开会。
开会,或聚会按说应该是些快乐的事情。老美们可爱参加“爬踢”(Party,聚会,聚餐)了。有吃,有喝,有男,有女,有歌,有舞,有气球,有彩带,有音乐,有灯光,有蜡烛,有时还有性。但因为我有“综合症”,也很少去参加。中式“爬踢”了几十年,够累了!因此,我倒很佩服那些开会专家们,也有专门开会,善于开会,借开会赚钱的,我称之为:开会专业户。我是开会开伤了,不知有啥好办法。
有一次,我实在想跟朋友们见见面,又实在受不了朋友们的盛情,就把我整去团契,就是些教友弟兄姐妹们在一起开会,随便聊天。
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有“综合症”,一听报告就犯困,一看电视就打呼噜,一到舞场就退场,一会餐,还没等菜上全就开吃,吃完就走人。所以事先告诉我,随意谈谈,说啥都中。结果大家都很随意。谈人生,谈社会,谈吃喝拉撒睡。我也不能白去呀,也说两句。我都忘记说啥了,然后,大家顺着我的话题就讨论,好像还发生点儿小争论。最后要我表态,我就讲点心里话。结果大家听完都不吱声了,我看出了问题,就问大家:我说的对不对?大家还是不吱声,但我知道好像我说的不对。于是,我的朋友就替我回答了。大意是,我说错了,因为我应该谦卑而没谦卑。
啥叫谦卑呀?就是:你是一个人,生下就有罪,永远有罪,永远有问题,永远有错误,到啥时候你也不对,再对也不对。结果给我感觉:这不还是狠斗私心一闪念吗?我倒不是不服气,你想?本来我就有“综合症”,这样一来,我那“综合症”不又加重了吗?一犯病,我就犯困,一犯困,特没精神,一没精神,就容易说错话,一说错话,就失礼,一失礼,好长时间自己心里不好受,这何必呢?以后,我就再也不去了,在家自学,读原著,连同《毛泽东选集》一块儿读。
现在自学一些《新约》,《旧约》,关于创世纪啥的。。。也读读《论语》《道德经》《大藏经》与《西游记》啥的。。。见到虔诚的明白人,有时就请教一下,提点儿小问题,但我提的问题,有时,他们听了也觉得挺新鲜。有些我知道,他们却不清楚,我就想:他们一定是在开会时也犯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