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穗2014-07-12 14:07:26

  很久以前看过一次杀猪,其情形至今难忘。一个手持尖刀的汉子和几个拿着绳子的帮手将一只猪逼到墙角,那猪大概觉察到大祸临头,本能地到处乱窜,试图逃过一劫。但很快便被捉住,四蹄朝天被掀翻在地,嘴被捆上,胡乱蹬踢着的四只蹄子也被捆住,然后被那几个汉子连拖带抬弄到院子中间,侧面摁倒在一张长凳上。那猪大概是明白自己最后的时刻来临了,嘴被捆着,却依然凄厉地嚎叫,一边徒然扭动肥胖的躯干。当那把尖刀猛烈插进它的粗脖子的时候,那猪的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哀嚎。之后,尖刀拔出,一道血柱从猪脖子上的黑洞里汩汩地喷涌出来。伴随着喘息和抽搐,猪持续着惨叫,但叫声很快衰弱,从黑洞里喷出的血柱也变得有气无力。然后,那猪终于不再挣扎与叫唤,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变成一只等待着让人开膛破肚,大卸八块的死猪。

  我此后每在肉铺,饭店,大型超市等处看到吊在铁架上被烤得往下滴油的半面的猪体;或仿佛机器零件似的被切下单卖的猪肉,猪骨,猪舌,猪脚,猪鼻子,猪耳朵,猪尾巴;还有猪肚子里掏出来的猪心,猪肝,猪腰,猪大肠以及凝结成块的猪血等,就会想到那杀猪的情形。也不知老猪家的祖先造了什么孽,怎么得罪了造物主,被造的猥琐丑陋也就罢了,还被安排成那样的命运:从来到世上的那一刻起,直至生命终点,所做的一切——吃饲料,长膘,交配,下猪仔,都只为了一个目的——前赴后继地被屠宰,然后物尽其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将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变成人肠胃里的消化物或排泄物。

   
看起来, 猪实在是够倒霉够可怜的了。不过切莫以为猪只有倒霉可怜的一面。猪其实还有另一面,凶残狰狞的一面。当我碰巧看到猪难得示人的第二面时,又意外又吃惊,感叹知猪知面不知心。

    
那是有一回我在农村学农时偶然看到的。那个村子里的猪圈的二楼是鸡棚。一天,一只出生没几天的雏鸡不知怎地从天而降落到了猪圈里。那猪圈里的几只猪,有的在吃饲料,有的横躺着在打瞌睡。有两只猪最先看到了那个不请自到的空降鸡,彼此望一眼,仿佛有默契似的,突然一同扑向雏鸡。受到惊吓的雏鸡张皇失措地急叫着到处躲闪。边上的那几只猪也立刻兴奋起来,一跃而起,红着眼睛参加围猎。于是眼前出现了这样的情景:一只小鸡在不大的猪圈里拼命地奔跑,东闪西躲;后面是一群眼里充血的猪,浑圆蠢笨的身躯互相碰撞着,紧追不放。我试图营救雏鸡,抓过一把竹扫帚驱赶猪,但沮丧地发现在一群红了眼的肥猪面前逞一介匹夫之能是徒劳的。结果不难想象:鸡与猪的相持只持续了很短的片刻。一只猪一口咬住了雏鸡的身子,雏鸡发出惨叫,叫声未绝,第二只猪赶到,将露在第一只猪口外的鸡头与鸡脖咬住一扯,那雏鸡便身首异处了。后到的那几只猪吃不到鸡肉,只能争着用舌头去舔残留在那两只猪嘴边和鼻孔边的鸡血和鸡毛。当我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时,即吃惊又恶心.顿觉猪不仅形象猥琐丑陋,而且面目狰狞可憎,之前看杀猪时生出的对猪的怜悯也消失了大半。

 
我有时由看到的那些猪想到人。觉得有时候人的行为与那猪也差不多。比如你看官场里那些在权力斗争中落败的倒霉蛋,任对手摆布,修理,整治,侮辱,却连替自己申诉辩白的机会都没有。那种让人宰割的惨境就像被屠宰的猪。其冤屈窝囊无助的样子是很容易让人生出怜悯心来的。但如果查一查他们的历史却会发现,原来从前他们高高在上大权在握时也是如此这般整治修理别人的。共产党早期领袖张国焘投靠蒋介石后,喋喋不休控诉在延安时如何受到毛泽东的迫害,却只字不提他主政红四方面军时,将军中被他视为异己的高级将领悉数铲除的勾当,也不提他曾打算以武力解决中央所在的红一方面军,以便自己另立中央的往事。庐山会议后彭德怀的遭遇是很让人同情和感叹的,但彭大将军当国防部长时整起同是元帅的刘伯承和大将粟裕来又何曾手下留情过。近的,还有薄熙来,谷开来,王立军,倘若不知他们大权在握时的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他们的同情者是也不会少的吧。人虽然嘴上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人是利益动物,当利益发生冲突时,有几个人会真的无动于衷呢?

  话有点远了,还是扯回来。我想这世界上同情或怜悯本来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如果将原本就是廉价的同情和怜悯用在上述虽然挨整但其实一有时机同样整人的人物身上,就更加一钱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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