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换肩2002021-11-11 13:38:15

作者  四川红尘洗梦

赞  播梵音于禅话, 传大悲于有缘

 

第十五节 勘定南北

  在慧能大师的四十三名嗣法弟子中,神会禅师是在生前声望最为显赫的人物之一,并且他所创立的荷泽宗同样成为当时最为知名的禅宗宗派之一。而且为了慧能南宗的正统地位,神会禅师一人孤身北上,挑战当时如日中天的神秀北宗,并最终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击败了神秀北宗,使慧能南宗获得了朝廷的完全承认和支持,确立了慧能南宗在全国的领导地位,为曹溪禅法最终成为天下禅法的绝对主流打下了最为坚实的基础。以此,神会禅师在中国禅宗史上,绝对是居功至伟的。

  一、年代辨证
  神会禅师,公元668年出生于湖北襄阳一户高姓人家。
  不过,对于神会禅师的生卒年,历史上有几种不同的记载,而且大家各有所据争论不休,难有定论。
  我们先来看看几种详细记载了神会禅师生卒年的史料。
  神会弟子慧空撰写的《大唐东都荷泽寺殁故第七祖国师大德于龙门宝应寺龙岗腹建身塔铭并序》载:神会禅师生于公元684年,圆寂于公元758年,享年七十五岁。
  圭峰宗密大约在公元823年撰写的《圆觉经大疏释义钞》载:神会禅师生于公元684年,圆寂于公元758年,享年七十五岁。
  宋太宗端拱元年公元988年赞宁撰写的《宋高僧传》载:神会禅师生于公元668年,圆寂于公元760年,享年九十三岁。
  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道原撰写的《景德传灯录》载:神会禅师生于公元686年,圆寂于公元760年,享年七十五岁。
  胡适于公元1929年撰写的《荷泽大师神会传》载:神会禅师出生于公元668年,圆寂于公元762年,享年九十五岁。
  印顺法师于公元1970年撰写的《中国禅宗史》载:神会禅师生于公元688年,圆寂于公元762年,享年七十五岁。
  那么,上述说法,究竟哪种才是正确的呢?
  一般情况下,对于历史资料,最为可信的,一是碑文,二是传记。因为碑文真实性最高,而传记作文严谨,虚构成分较少。所以碑文和传记的可信度最高。这样的话,上述记录,就只有慧空的《塔铭》和赞宁的《宋高僧传》最可信。而慧空的《塔铭》与圭峰宗密的《圆觉经大疏释义钞》完全相同。这就更增加了慧空《塔铭》真实性。所以,当慧空的《大唐东都荷泽寺殁故第七祖国师大德于龙门宝应寺龙岗腹建身塔铭并序》于公元1983年12月出土时,便获得了几乎所有专家学者的一致认同。自此,似乎神会禅师的生卒年之争可以尘埃落地了。
  但是,红尘洗梦却认为慧空的《塔铭》中关于神会禅师生卒年的记载不正确。
  因为我们只要看看各种资料中神会禅师的经历,就可以看出慧空《塔铭》以及众多专家学者记录神会禅师生卒年的不足之处了。
  圭峰宗密在《中华传心地禅门师资承袭图》记载:神会禅师十四岁参拜慧能大师。圭峰宗密又在《圆觉经大疏释义钞》记载:神会禅师曾经在神秀大师那里参学了三年,直到公元700年,神秀大师接受武则天的邀请前往京城,神会禅师才离开当阳玉泉寺前往曹溪宝林寺。那么,就是说神会禅师在只有十一岁的情况下,就从老家湖北襄阳来到了三百八十里外的当阳玉泉寺参学,然后在十四岁时又从当阳玉泉寺来到了两千里外的曹溪宝林寺参学。
  《六祖坛经》记载:神会禅师十三岁,从当阳玉泉寺到曹溪宝林寺来参拜慧能大师。
  《曹溪大师别传》记载:神会禅师十三岁,从当阳玉泉寺到曹溪宝林寺来参拜慧能大师。
  《景德传灯录》记载:神会禅师十四岁参拜慧能大师。
  《五灯会元》记载:神会禅师十四岁参拜慧能大师。
  通过上述资料的记载,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几乎所有的专家学者在讲述神会禅师外出参学时,自觉或者不自觉的忽略了交通这个大问题。
  通过以上记载,我们可以看到,神会禅师在自己十一岁或者十三岁、十四岁时,就离开故乡湖北襄阳,来到两千多里外的曹溪宝林寺参学于慧能大师。大家要知道,那个时候没有飞机没有高铁没有长途客车没有共享单车。那时的僧人外出游方参学,那是全靠两条腿走啊,一个十一岁或者十三四岁的小娃娃,有多大的可能性能走到两千多里外的寺庙去参学的?读者诸君可以想想看。
  古代的僧人在几岁或者十一二岁出家为僧的,大有人在,我们可以看看前面介绍过的有确切出家年龄和出家寺庙的禅师的情况。
  道信大师七岁的时候,来到了本县的济北寺出家。
  弘忍大师也是七八岁就来到了破头山出家,但是是被道信大师接到山上的。而且弘忍大师居住的黄梅县到道信大师当时主持的庐山大林寺只有百多里路。
  处寂禅师十岁时从四川绵阳到同属于四川的资中德纯寺,拜见智诜禅师。
  智威禅师四五岁的时候,到离家不远的天宝寺参拜统法师。
  永嘉玄觉出生于温州永嘉县,八岁时在温州开元寺出家为僧。
  玄素禅师六七岁时,到当地的一座寺庙出家为僧。
  通过上述禅师在幼年时出家的情况,我们可以看到,禅师们在幼年出家,都不会选择离家太远的地方出家的。
  所以,在交通成为一个大问题的情况下,神会禅师在自己十一岁或者十三岁、十四岁时,来到两千多里外的曹溪宝林寺参学于慧能大师,就是一件非常难以实现的事情。
  而且和神会禅师关系非常铁的大诗人王维,在晚年接受神会禅师的委托,撰写了《六祖能禅师碑铭》,在碑铭中,王维清清楚楚的写道:“弟子曰神会,遇师于晚景,闻道于中年。”如果神会禅师在幼年时就参学于慧能大师,王维怎么可能写到神会禅师“闻道于中年”呢?作为一个和神会禅师相识近二十年的老朋友,王维不可能不了解神会禅师的那些基本情况。作为当世第一流的大文人,王维不可能语焉不详记录不清。况且更为关键的是,当王维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神会禅师还在的啊。
  所以,神会禅师在幼年时就参学于慧能大师这个结论,是不可能成立的。
  印顺法师在其所著的《中国禅宗史》中认为:“闻道于中年”这句话中,冲年,或通假而写为“中年”,或偏旁脱落而成为“中年”。红尘洗梦窃以为不合理,原因前面已经说过了,王维不可能无中生有或者语焉不详,而且神会禅师也还在世,当王维写完碑文后,神会禅师一定会过目观看的。况且认为某个字应该是另外某个字,从而使这个字来迎合自己的观点,这种说法太过牵强,也不严谨。
  这样的话,要符合王维所说的神会禅师“闻道于中年”的记载,就只有《宋高僧传》所记载的神会禅师生卒年符合这个条件了。
  《宋高僧传》记载神会禅师生于公元668年,圆寂于公元760年,享年九十三岁。那么神会禅师于公元700年左右去参访慧能大师时,年当三十三岁。至慧能大师公元713年圆寂时,神会禅师四十六岁,正好符合王维“遇师于晚景,闻道于中年。”的记录。
  所以,综合以上的分析,红尘洗梦认为,王维和《宋高僧传》的记载才是正确无误的。自然,本文也会按照《宋高僧传》关于神会禅师年龄的记载来叙述神会禅师的生平事迹的。

  二、曹溪求法
  神会禅师生性淳厚,小时候就非常爱好学习,从童年开始,他就跟随老师学习《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等正宗的儒家经典。等把这些东西都学得差不多后,神会禅师又找来了《老子》、《庄子》等道家经典认真阅读,一番钻研后,神会禅师感觉眼界大开,对于人生和世态的认识,自觉前进了天大的一步。
  后来,神会禅师阅读《后汉书》,在书中才发觉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佛家学说。于是便找来了一些佛经阅读,这一看之下,神会禅师便完全被书中的佛理所折服。古代的人读书,大多都是想着以后能混个一官半职的,可是神会禅师看过几本佛经后,便完全断绝了进入仕途的念头。
  并且神会禅师在只有九岁的情况下,就暗暗地发了弘愿:我若悟解,誓当显说。今来传授,遂过先心。
  于是,还是少年的神会禅师离开父母,来到了襄阳本地的国昌寺,在颢元法师门下出家为僧。
  进入了寺庙,并且有师父指点,神会禅师简直就是如鱼得水,阅读和理解寺庙里的那些佛家经典,对于神会禅师来讲,如同反掌一般轻松。不但如此,神会禅师对于佛教的各种规章制度,同样了如指掌。并且对于讲解佛家的律仪也好经典也罢,神会禅师常常是张口就来,根本就用不着去翻看书本。这就为他以后和别人耍嘴皮子功夫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奠定了异常坚实的基础。
  不过,小小的神会禅师很快的就发现庙里的师父水平实在有限。于是,大约在公元697年,他来到了当阳玉泉寺,找到了当时颇有声誉的神秀大师学习北宗禅法。不过,神会禅师只在神秀大师那儿学习了三年,就因为神秀大师被武则天请到了洛阳而中断了学业。
  神秀大师是个心胸宽广之人,他对于远在广州的那个小师弟慧能大师一直都是非常尊敬的,所以,他常常在弟子们面前提起慧能大师,也希望自己门下的弟子有机会到慧能大师那儿去参学。
  神秀大师到东都洛阳去了,此时羽翼还未丰满的神会禅师自觉自己的这点本钱,是没法跟着神秀大师在京城里翱翔的。既然神秀大师都说慧能大师不得了,那我就到慧能大师那儿去看看呗。
  于是,神会禅师不远千里,从洛阳来到了曹溪宝林寺,准备报考当时天下最具竞争力的曹溪佛学院。
  看到有人前来报名入学,慧能大师自然对神会禅师进行了面试。
  慧能大师问道:“小师父远道而来,多有辛苦,请问把自己的根本带来了吗?你如果认识到了自己的根本的话,就应该认识自己的主人公,这个道理你给我说说看?”
  神会禅师从小就熟读经书,对于根本问题,自然是张嘴就来:“我以无住为本,见既是主。”
  不过,这只是教科书上照本宣科的标准答案而已,这种回答,在禅宗头号大师的眼里,肯定是不合格的。所以慧能大师道:“你这个小和尚怎么乱讲话呢?”
  神会禅师有点不服气,觉得自己回答没错误啊。不过算了,你问的问题有点摸不着脉,俗话说出对容易对对难,那我来问问你试试。
  于是,神会禅师趁慧能大师还没来得及问话,赶紧自己先问道:“师父在坐禅的时候,见还是不见?”对于这个问题,神会禅师感觉非常得意,因为这个问题是把双刃剑,非常难以回答,你不论是答见还是答不见,都会遭到有力的反驳的。
  不过,神会禅师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他今天面对的,是禅宗史上的绝对老大慧能大师。
  慧能大师根本就没有回答神会禅师的问话,而是直接就拿起身边的柱杖,啪啪啪的敲了神会禅师的脑壳三下,然后问道:“我打你,你是痛还是不痛?”
  神会禅师刚才照本宣科回答问题挨了批评,这次就学乖了,他模棱两可的道:“我亦痛亦不痛。”
  不料,慧能大师也学到了他的招数道:“你亦痛亦不痛,那么我也亦见亦不见。”
  神会禅师觉得很奇怪:“师父,如何是亦见亦不见啊?”
  慧能大师道:“我之所见,只见自己的过愆,不见他人的是非好恶,所以是亦见亦不见。”顿了顿,慧能大师又望着神会禅师道:“你说什么亦痛亦不痛又是什么意思呢?如果我打你你感觉不到痛的话,那么你就如同木石一般。如果我打你,你感觉到痛,那么你和那些凡夫有什么区别呢?而且你感觉到了痛,就一定会升起憎恨之心。我前面说的见与不见是二边之见,痛与不痛属于生灭之法,你自己尚且不能看见自己的自性,却还敢在我面前来说这些话捉弄人?”
  神会禅师的老底被慧能大师揭露无遗,没办法,老师就是老师,自己不服不行啊。于是,神会禅师满脸通红的跪了下去,在慧能大师面前忏悔不已。
  慧能大师看到神会禅师态度还算端正,也就收下了这个学生。
  神会禅师入学曹溪佛学院后,除了在课堂上努力学习禅宗课程外,更是效仿慧能大师当年在弘忍大师处苦行的精神,学院里的所有杂活脏活重活,他都抢着在干,而且毫无怨言。对于这一点,有过相同经历的慧能大师,自然对神会禅师另眼相看了。
  神会禅师在曹溪佛学院学习了几年后,为了增长见闻,他告别了慧能大师,离开曹溪外出四处参访。
  神会禅师在中国的大地上四处寻访古迹名胜,八方参访那些有名的高僧,使自己的阅历大为增加。并且更为重要的是,他于公元705年来到了长安,在一个寺庙里解决了自己最为关心的僧籍问题。
  在外面飘荡了几年后,神会禅师觉得还是慧能大师才是真正的禅宗大师,曹溪宝林寺,才是自己该长期落脚的地方。于是,在唐中宗景龙年间,神会禅师又回到了宝林寺。从此以后,神会禅师就一直跟随在慧能大师身边,并且成为了慧能大师晚年最为倚重的弟子之一。
  公元713年,慧能大师在自己的故居圆寂。忙完师父的后事后,神会禅师就配合师兄法海禅师把慧能大师一生的言行整理成了《六祖坛经》一书,随后,神会禅师就告别各位师兄弟,自己一个人外出游方去了。

  三、勘定南北
  神会禅师在外面游荡了六七年,最大的收获就是在全国各地结交了一些名士和地方官员,比如张说这类当时的知名人物。
  唐玄宗开元八年,公元720年,估计是神会禅师在官场上的朋友向唐玄宗推荐了他的缘故,唐玄宗下诏,命令神会禅师主持南阳龙兴寺。
  这样,神会禅师终于有了自己传法的根据地,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四处飘荡了。
  神会禅师从小就熟读诗书,对于儒家道家佛家的各种经典,都曾用心的研读过,至于本家的禅宗课程,他更是在当世禅宗第一高手慧能大师的亲自指导下,认真学习了八九年,并且最终成为了曹溪佛学院最为优秀的毕业生之一。
  神会禅师不仅学识渊博肚里有货,而且口才那是非常棒的,当时很少有人耍嘴皮子功夫能胜得了他。不但如此,神会禅师的脑瓜子也特别的灵活,社交活动能力非常的强。他的同门师兄弟青原行思、南岳怀让、法海禅师、令韬禅师等等,一个个都是隐身山林深居简出,而且不爱与朝廷显贵打什么交道。可是神会禅师却刚好相反,他却非常善于和朝廷大小官员以及社会名流打交道。那些朝廷要员也好,风流名士也罢,不论是真正的爱好佛学,还是为了求神拜佛获得回报,甚或就是为了附庸风雅,他们也是非常喜欢同学识渊博的僧人打交道的。
  就这样,神会禅师在南阳龙兴寺弘法的过程中,就获得了从朝廷大小官员,到社会各界名流,到普通僧人和信众的广泛爱戴和热烈支持。
  神会禅师的弟子后来把神会禅师在南阳弘法的经历汇编成了一本书,叫做《南阳和尚顿教解脱禅门直了性坛语》。另外还有唐山主簿刘澄编集的《南阳和尚问答杂徵义》一书。我们可以看看《南阳和尚问答杂徵义》一书中除去僧人外的众多官员名录,就知道神会禅师在当时和朝廷各级官员的交往盛况了。
  当时前来参学于神会禅师的朝廷官员有:户部尚书王琚、崔齐公崔日用、礼部待郎苏晋、润州刺史李峻、张燕公张说、侍郎苗晋卿、嗣道王李炼、常州司户元思直、润州司马王幼琳、侍御史王维、苏州长史唐法通、扬州长史王怡、相州别驾马择、给事中房绾、峻仪县尉李冤、内乡县令张万顷、洛阳县令徐锷、南阳太守王弼。
  上述人员名单中,有许多当朝重量级的人物:嗣道王李炼乃是大唐李家皇室宗亲,身份尊崇自不待言。王琚,曾被唐玄宗封为赵国公,时号内宰相。崔日用在唐睿宗时当过宰相。张说也曾在睿宗朝当过宰相,更是当时的一代文宗。房绾也曾在安史之乱中被唐玄宗封为宰相。当然,要说在广大群众心目中名气最大的,当属有“诗佛”之称的大诗人王维。
  不过,神会禅师最先在朝廷官员和社会名流中获得名声,是王琚前来问法后。当时的王琚还是个地方刺史,有一天他到神会禅师那儿参访,问神会禅师道:“宅中无三车,露地唯得一。不知何所用,而说此三车?”
  神会禅师道:“三车在门外,说即在宅中,诸子闻说时,已得三车讫。今者在门外,先是乘车出。”
  王琚又问道:“宅中即得车,出外何须索?”
  神会禅师道:“诸子虽得讫,不知车是车。既不自证知,所以门外索。”
  王琚又问道:“三车本无实,所说乃权宜。与者是旧车,那应得假物?”
  神会禅师道:“长者意在一,方便权说三。前者说三车,三车本是一。”
  王琚随即又问道:“一车能作三,三车能作一。何不元说一,辛苦说三车?”
  神会禅师道:“若为迷人得,一便作三车。若约悟人解,即三本是一。”
  王琚听了神会禅师的回答后,感到非常的满意,回去后,便把这段对话在朋友圈中传开了,从此,很多达官显贵社会名流就开始知道神会禅师的名号了。
  当时的大诗人王维,也是慕名而来和神会禅师相见的。
  王维从小就深受家庭的影响,对于佛教有很深的认识。他的母亲崔氏,曾经师事神秀大师的首席大弟子普寂禅师三十余年。他的弟弟王缙更是以信佛著称。王缙曾求学于普寂禅师,并且与普寂禅师的弟子广德禅师是铁哥们,广德禅师的弟子昙真禅师死后,王缙亲自为他撰写了碑文。昙真禅师的弟子正顺禅师,更是把王缙当做父亲一样的对待。
  所以,王维很早就接触到了佛教,并且非常热衷于参禅拜佛。不过,王维一家人接触的,都是神秀大师的北宗教义,对于慧能大师的南宗顿教教义,却是从未接触过。
  不过,王维接触慧能南宗教义的机会终于来了。唐玄宗开元后期,王维担任了侍御史并且作为朝廷“南选”的负责人,从京城出发前往南方为朝廷选拔人才,路过南阳的时候,王维忽然想起了神会禅师。因为王维早就听闻过神会禅师的种种传说,这次到了南阳,号称“诗佛”的他又怎么可能放弃掉和神会禅师见面的机会呢。
  于是,王维一方面和一些当地的地方官员在南阳临湍驿喝茶聊天,另一方面委托神会禅师的俗家弟子刘相倩把神会禅师和同寺的慧澄禅师请到了南阳临湍驿。
  几人见面后,双方都是相谈甚欢,所以一伙人在驿站里面相谈数日之久。不过,最为高兴的还是王维,因为他平生第一次听闻了南宗顿教的教义,而且,就是南宗顿教的教义,对于他今后的人生和文学创作,那是起了非常巨大的作用的。我们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王维没有和禅宗人士深入交往,那么,他是不可能创作出那些富含禅意且有深刻人生哲理的作品的,他也不可能以“诗佛”的称号和号称“诗仙”的李白以及号称“诗圣”的杜甫相提并论的。
  王维问神会禅师:“师父,我们要怎么修道才能得到最终的解脱啊?”
  神会禅师自然是按照正宗的禅宗课程来回答的:“众生本自心净,更欲起心有修,即是妄心,不可得解脱。”
  王维是个天赋奇高的人,对于佛理也是体悟颇深的,所以,神会禅师话一说完,王维立马就惊呼起来:“师父说的话简直太神奇了,我曾经听到过很多的大师父说法,可是没有哪一个能说出这种禅理出来啊。”
  随即他又转过头去对着当地的寇太守、张别驾、袁司马等人道:“你们南阳郡竟然有这种禅法高深莫测的师父,他说的佛法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自然,王维对神会禅师推崇有加。两人分别后,王维除了在同事圈朋友圈诗歌圈四处宣扬神会禅师的禅法外,更是借此和神会禅师成为了终生的铁哥们。后来神会禅师为师父慧能大师树碑立传的时候,也是专门去请王维写的碑文。

但是,神会禅师在南阳弘法期间,所办的最为惊天动地的一件大事,那就是组织了在中国禅宗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滑台论战”。
  神会禅师在南阳弘法,通过自己上下交接,左右圆通,依靠自己的学识和辩才,逐渐使自己获得了从南阳太守等地方大员到普通僧众的广泛支持,使慧能大师的曹溪禅法渐渐为黄河以北的人们了解。
  可是,此时的整个北方地区,依然还是神秀北宗的天下,神秀大师的两个得意弟子普寂禅师和义福禅师,此时牢牢的占据着整个北方地区的禅宗市场,而且更为让人不能接受的是,北宗的弟子们除了公开拥立神秀大师为禅宗六祖外,还大张旗鼓的宣称普寂禅师为禅宗七祖,而普寂禅师也是以此自居。
  他们这些把戏,蒙骗别的不明真相的群众还可以,可是神会禅师那是从曹溪佛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对于这些消息,听闻以后那是气不打一处来啊。弘忍大师明明委任慧能大师为达摩佛学院的第六任院长了,不但颁发了委任状,而且还把那件金襕袈裟的制服也给了慧能大师,这一点,想当年神秀大师是亲身经历过的啊。可是现在他们却说神秀大师是六祖,普寂禅师是七祖,这不是明摆着在欺骗不明真相的群众吗,这不是赤裸裸的侵犯知识产权吗。
  可是,此时的普寂禅师和义福禅师凭借国师的身份,气焰浩盛如日中天,整个天下没有哪个敢在他们面前说个不字。所以,全国人民都只能看着他们在禅宗舞台上任意表演。
  但是,神会禅师非常具有产权意识,为了打击禅宗市场上的假冒伪劣产品,为了制止各种侵权行为,为了慧能南宗正统的市场份额,神会禅师决定自己亲自前去打假维权。
  唐玄宗开元二十年(公元732年)正月十五日,当全国人民都在欢天喜地的过元宵节的时候,神会禅师却毅然一人孤身北上,来到了洛阳东北方的滑台(今河北滑县)大云寺,他要在这里举办无遮大会。当然,广结善缘只是个借口,神会禅师最为重要的目的,是要在会上公开打假。不过,打假这个词太过霸道,只能藏在自己的心中,不宜公开化。所以神会禅师另外亮出了两句冠名堂皇的话语:为天下学道者辨其是非,为天下学道者定其旨见。
  不过,整个北方都还是神秀北宗的市场范围,所以北宗的那些人自然不是吃素的,神会禅师想干嘛,他们其实也是一清二楚的。他们没办法阻止神会禅师来召开无遮大会,却可以在私下里搞点小动作,这不,就连摆在会场上的屏风,也被寺里的人借口有当官的客人来了临时要用,当着神会禅师的面就给强行搬走了。
  但是,这还只是小插曲,真正的戏在大云寺的崇远法师身上。
  崇远法师乃是降魔藏禅师的弟子,在当时名播两京,海外知闻,算得上是个知名人士。而且他能言善辩,词若涌泉,凡有所问,必穷实其原。所以人们都称他为“山东远”。
  崇远法师看到有人竟敢到自己的地盘上来挑战北宗惹是生非,自然是火冒三丈,马上神气扬扬的来到了会场上,想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在无遮大会上折服神会禅师。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神会禅师同样是个口若悬河辩才无碍之人,而且,神会禅师为了维权打假,那是作了充足的准备工作的。
  神会禅师要辩论的中心议题他早就选好了,只有两点,第一,神秀大师普寂禅师他们师承是傍。第二,神秀北宗法门是渐。
  大会终于拉开帷幕了,台下坐满了密密麻麻看热闹的观众,大家都在下面叽叽喳喳的分析着各种行情。
  崇远法师和神会禅师两人在台上面对面站着,主持人刚一宣布开会,崇远法师就迫不及待的走过去提起神会禅师的手发难道:“禅师唤此以为庄严不?”
  神会禅师道:“是。”
  崇远法师马上反驳道:“口来说庄严,既非庄严。”
  神会禅师道:“法师岂不闻《维摩诘经》所讲:不尽有为,不住无为吗?”
  崇远法师问道:“何者是不尽有为,不住无为?”
  神会禅师道:“不尽有为者,从初发心,坐菩提树,成等正觉,至双林,入涅槃,于其中一切法悉皆不舍,即是不尽有为。不住无为者,修学空不以空为证,修学无作,不以作为证,即是不住无为。”
  崇远法师听后,立马半天找不到话来反驳神会禅师。
  过了许久,崇远法师又问道:“禅师解否?”
  神会禅师道:“解。”
  崇远法师马上道:“解是不解。”
  神会禅师道:“《法华经》 上面说:‘吾从成佛巳来,经无量无边阿僧祇劫,’应是不成佛,亦应不经无量无边阿僧劫?”
  崇远禅师未加思索就道:“此是魔说。”
  神会禅师立马抓住了崇远禅师的漏洞,马上反驳道:“大家都晓得你聪明伶俐,并且讲经说法无碍,所以大家都尊称你为‘山东远’,可是你刚才却当着所有的人说《法华经》是魔说,那么请问什么是佛说呢?”
  崇远法师一听,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可是话已出口,根本就无法改正过来了。他连续失利,站在那儿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过了好半天,崇远法师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话题,刚想开口,神会禅师就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水平就是这个样了,所以你也就无需再和我辩论什么了。”
  神会禅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种话出来,台上台下的人一个个听了后都大惊失色,崇远禅师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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