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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星尘韵，流光相与随
残梦蔫红，晓曦凝紫，痕光漫漶心畦
仍星睛倏烁，彷佛诉分离
忆小巷跫声步远，遗歌数阕，长在当时
奈茫茫，昨日星尘，还惹相思
抱衾自守，夜绵绵，寤梦希微
算携手从初，情成故调，乐只新知
小院玫瑰墙外，晚穹照，闻彻莺啼
一曲星尘韵，流光相与随
――调寄“扬州慢”，自《Stardust》檃括
侯基·卡迈克﹙Hoagy Carmichael﹚是印第安纳大学的活跃份子。他主修法律，却又迷恋爵士乐，和拜德贝克﹙Bix Beiderbecke﹚、阿姆斯特朗﹙Louis Armstrong﹚、古德曼(Benny Goodman)、墨尔瑟﹙Johnny Mercer﹚等音乐人有深厚的情谊，时时参与作曲和表演。《洗衣板的蓝调》﹙Washboard Blues﹚就是他大学时代的杰作之一。
一九二七年，侯基毕业了。在一个略为燠热的季夏之夜，他回到校园，欲找寻一些大学生活的记忆片段。在潜意识的引导下，他来到一处叫做「情调墙」的所在。暑假中，平时的恋爱胜地空无一人。侯基安静地在墙角坐下，凝视着前方。一片荡然的虚空之中，他渐次看到了一幕幕的过去――那羞涩的牵手、甜蜜的亲吻、激情的拥抱……俄而一阵凉风吹来，令侯基打了个寒噤。仰望夜空，星辉明洁，北极星在树枝间透发出耀眼的光芒。这时，一段梦幻般的旋律如群星的光晕般在他的耳边流转起来。他急忙冲进学校的Book Nook餐厅，将那曲调在钢琴上流转回旋了一遍。十六小节的主旋律、三十二小节的协奏，纷繁的三和弦、饰音在活泼地谐和着。忽然，侯基的身后突然传来了掌声：原来老室友斯图亚特﹙Stuart Gorrell﹚也在那里。「太棒了，」室友说，「这支曲子就叫《Stardust》吧！」看着斯图亚特一个顽皮的眉眼，侯基释然会心地笑了。
当年万圣节，侯基和他的乐队连夜赶到利奇蒙城的一个录音室，灌录了两首歌。开录的时候，已经是拂晓六时。侯基澹定地坐在钢琴前，用即兴的手指在键盘上切割凝合着他的星尘，柔纱般轻快，小溪般淙淙。满天的繁星，似乎被他吸入一部橐龠，融化、升华，然后在黯黵的秋旻上喷射出荧光，虽然沉郁，却能冲晒出一派绚丽。
不到两年之间，《星尘》不胫而走。不仅听众，连音乐界也为它疯狂。曲谱出版了，音乐翻奏了，甚至当红的小号手温彻尔﹙Walter Winchell﹚每天都要将这一曲表演一通。维克托·杨﹙Victor Young﹚在指挥伊沙姆·琼斯乐队﹙Isham Jones﹚时，刻意把《星尘》的节拍放慢，有如一首爵士版的无言歌。一九二九年，《星尘》引起了帕利希﹙Mitchell Parish﹚的注意。和侯基一样，帕利希当年也放弃了当律师的机会，转而在纽约从事音乐创作。从这首《星尘》中，帕利希听到了自己的故事。于是，他为这支曲子填上了歌词。富赡的想象、优雅的文笔为听众开启了一个新的世界。人们在星尘的涡流中回翔、容与，寻觅着许久以前的那颗星。色调冷冷的华藻，宛如从深蓝色的玻璃瓶中开出的一朵紫红玫瑰：
And now the purple dusk of twilight time,
Steals across the meadows of my heart;
High up in the sky the little stars climb,
Always reminding me that we’re apart.
You wander down the lane and far away,
Leaving me a song that will not die;
Love is now the stardust of yesterday,
The music of the years gone by.
Sometimes I wonder why I spend the lonely night,
Dreaming of a song?
The melody, haunts my reverie,
And I am once again with you,
When our love was new,
And each kiss an inspiration, --
But that was long ago,
Now my consolation
Is in the stardust of a song.
Beside a garden wall,
When stars are bright,
You are in my arms,
The nightingale tells his fairy tale
Of paradise where roses grew.
Tho’ I dream in vain, --
In my heart it will remain:
My stardust melody, --
The memory of love’s refrain.
星星，总是和记忆有关。李商隐说：「昨夜星辰昨夜风。」而德文中，昨天称为「Gestern」；好像回想起昨天，浮现眼前的就是那满天星斗﹙Stern﹚。似此夜空，有无数颗星星继续在闪烁。但没有一颗是属于我的。因为我的那颗星殒落了，它的残骸已纷纷扬扬地缭绕成一朵云霭。那就是星尘，它辉丽着天河纯净的银光。当爱情依然嫩碧，我们也曾在玫瑰墙下倾听夜莺的故事。每一个吻都是闪烁着灵辉的星星，催生我心中的乐曲。如今，你的身影在小巷尽头渐渐地飘逝，爱情化作了一朵星尘。在无数个长夜里，我都在徒劳地追寻那首星尘的歌。每团星尘都有辉煌的前生，每段逝去的爱情也都有明亮的记忆。爱情化为星尘，那瑰美的色彩就是辉煌和明亮的证据。
一九三一年是《星尘》的丰收之年，它终于有了第一个声乐版的录音。演唱者是年方二十七岁的低音歌王平·克劳斯贝﹙Bing Cro*****y﹚。此外，伊沙姆·琼斯乐队、阿姆斯特朗、韦恩·金﹙Wayne King﹚、李·辛姆斯﹙Lee Sims﹚都推出了各具个性的《星尘》，高踞排行榜前二十名之内。著名的音乐人哈默斯坦﹙Oscar Hammerstein II﹚惊喜地说：「《星尘》就像一个逃课的小男生，在草坪上随心所欲地漫游。它结构松弛、形式复杂，却不同凡响地获得人们持久的喜爱。它有甚么意蕴？我不肯定。我只知道自己喜欢听它，因为它的优美，因为它是一首能营造情调的歌，既充盈着恬静，又满是渴望。它太特别了，任何人想模仿它都是枉然。」尽管如此，人们却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诠释。到四十年代初期，《星尘》已经拥有超过五十个爵士乐版本的录音。
《星尘》诞生三十周年之际，纳·京·柯尔﹙Nat King Cole﹚重新演绎了这首歌。在坚肯斯﹙Gordon Jenkins﹚美妙的编曲下，前奏几个不稳定的颤音好像拂晓前黯黯的夜色、从记忆彼端透来的微弱光芒。然后，抑扬悠远的小提琴伴着主旋律，随思潮而隐隐起伏。副歌进入「Beside a garden wall」部分，乐队在每一句终结时都连缀几个强音，令人感到从前的美好是那般惊心动魄，又那般虚幻……而柯尔的演唱是深情而理智的。他的男低音平实而亲切，不带一丝炫耀性的华彩。他的吐字清晰而自然，没有些许故弄玄虚的英雄气。作为一个经验老到的爵士乐手，他在全曲甚至没有加入一丁点即兴旋律和切分音。因为，即使是那么一丁点的华彩、英雄气、即兴旋律和切分音，都会彻底破坏那诚挚、朴实、深沉而略带忧郁的意境。当柯尔演唱之时，人们看到年华老去的侯基安静地坐在台下，他的眼中噙着一滴泪珠。
此后的好多年里，无数杰出的乐手继续以迥然相异的方式演绎着《星尘》：比利．瓦德﹙Billy Ward﹚、埃拉·费兹洁罗﹙Ella Fitzgerald﹚、辛纳特拉﹙Frank Sinatra﹚、阿瑟·费得勒﹙Arthur Fiedler﹚、帕特·布恩(Pat Boone)、尼尔森(Willie Nelson)、柯尔特连﹙John Coltrane﹚、尼诺·谭普尔﹙Nino Temple﹚、佛林茨通﹙Fred Flintstone﹚、洛·史都华﹙Rod Stewart﹚……无论声乐、器乐如何组合，只要想象得到，就会有人用来奏演《星尘》。一九九五年，拥有此曲版权的皮尔公司﹙Peer Ltd.﹚竟先后发牌五百三十三张，授权新、再版《星尘》唱片的发行。二○○二年钻禧之时，《星尘》在全世界已经至少拥有一千八百个不同的版本。这个数据连吉尼斯纪录中披头四的《Yesterday》都不能比拟。
年过八旬的侯基是在一九八一年去世的。他的一生创作了很多名曲，如《云雀》﹙Skylark﹚、《在你身边》﹙The Nearness Of You﹚、《蓝兰》﹙Blue Orchids﹚、《凉凉的夜晚》﹙In The Cool Cool Cool Of The Evening﹚、《我心中的乔治亚》﹙Georgia On My Mind﹚等。然而没有一首能够和《星尘》媲美。据说在全美国任何一间钢琴酒馆，只要点了《星尘》，钢琴师就保证可演奏一个令人满意的版本。侯基很幸运。他因《星尘》而成名，却从来没有人追问、打听当年他在大学「情调墙」下怀念的伊人何在。因为，和词作者帕利希一样，人们从这首歌中听到了自己的故事。《星尘》是属于每一个人的。当岁月荏苒，两鬓渐苍，这首歌的旋律将萦绕着人们的梦裾。望穿星尘玫瑰紫的流转，会听见花园矮墙边窃窃的喁语和小夜莺娓娓道来的故事――那些嫩碧色的流光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