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后面的歌声】火车之歌 （图） EvaLuna2007-05-04 17:44:54

出外旅行，我总是尽量选择火车。我喜欢看窗外的风景，读读书，听听音乐，看看那些随时上车，又随时离开的人们。而坐飞机，想想看吧，如果身边坐了个讨厌的家伙，你就得从头忍到尾。In no way，你能半道把他甩出去，或者他自愿中途离开。

那一次，是在欧洲，从法国开往德国的火车上。我正低头看书，有人用美国南部口音的英语很客气地跟我打招呼：“女孩，你对面座位有人吗？”

我翻起眼睛看，一个五十岁开外的流浪汉站在面前，瘦削的下巴上铺满乱七八糟的落腮胡。我想，够神的，都从美国流浪到这儿了。

“ Hey, I’m old enough to call you brother.” 我有些不满地说，边撩起留海，展示了一把额前深刻的思想纹，心里却有些沾沾自喜。

他笑起来，眼角的密纹直扯到乱糟糟包着的头巾里去，嘴巴咧开，露出被烟严重熏黄的牙齿。我把正看的书倒扣在桌上，伸手把对面座位上的大包拎起来，想了想，忍痛放在了地上。同志们啊，那可是我咬牙跺脚，才下了狠心从巴黎香榭里谢大道上买来的LouisVuitton.

流浪汉脸上带着拘谨感激的笑，扯了扯衣服，端端正正地在座位上坐了下来。他瞟了一眼我小桌上倒扣着的书，问：“是 Jack Kerouac 的在路上吗？喜欢这本书的人一定也会喜欢我的故事。”

我有点心不在焉，眼睛瞟着地上心爱的大包，想着要不要搁到架子上去呢？流浪汉发酸的汗味一股股地在空调车厢里来回漫步，寻找会赏识的灵敏鼻子。我靠到座位上去，抱起胳膊，嘀咕了一句：It’s got to be good!

有几秒钟的时间，流浪汉没讲话，只是摊开两只手掌，翻来复去地仔细瞧，好象故事就藏在那黑黄色，刀刻样纵横交错的手纹里，他只是沉思着从哪里抽出第一缕线头。

流浪汉抬起头来，我注意到他灰头土脸的面部，明亮的仅仅是那双眼睛，象是矿工帽子上顶着的那盏灯。

“我不记得在欧洲流浪有多久了。在这之前，我已经在美国流浪了很多年。我喜欢火车，你知道，我喜欢靠在窗前，看迎面的太阳白闪闪地放光。我喜欢看树木，草地，小路都倒退着走，好象还有希望，能回头重新找到它们，永远都不会消失。我喜欢听火车的声音，不光是铁轨的咣当咣当声，还有另外一种含糊不清的声音，在空气里轻轻地晃来晃去。”

我在流浪汉的讲述声中，扭头去看窗外。法国四月的春天，原野上开满紫色熏衣草。高大笔直的白杨树，沐浴在花粉般到处扑散的阳光里，匆匆擦肩而过，似乎起程回到我出发的起点，耐心等待我回头。

流浪汉停下来，又低头研究他树皮般的手背，粗糙的指端顶着污垢发黑的指甲。“我最爱看的其实是人。你不觉得奇怪吗，倒是这些半道上车，半道下车的人，我们心里明白，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正想接上一句，他却突兀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快步朝厕所的方向走去。我困惑的回头看，查票的人正背着包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走过来。

坐在过道对面，戴了顶夸张宽檐呢帽的老太太借机凑过身来，用带了浓厚德国口音的英语压低了嗓子对我说：“那个美国人，我在这条线上老是看见他。你得小心，他是个骗子。” 你知道，德国人就算说英语，尾音也带了德味的不知变通，干脆的尖刻。

几分钟以后，流浪汉又再次出现了，脸上挂着歉疚不好意思的笑。我说：“去喝杯咖啡吧，我也饿了。”

我给他要了杯黑咖啡和一只大号的，塞满奶油的Croissant 。早晨的阳光斜打在空荡餐车里雪白浆过的桌布上，在僵硬的绉折处打了个拐弯，想只闪亮的，外表简单，内部复杂的小耳朵。

流浪汉狼吞虎咽地吃着，喉结如车轮上的滚轴，快速地上下滚动。他一次次抬起头，从咖啡杯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似乎若有所思。

等他仰起脖子喝尽最后一滴咖啡以后，流浪汉把手握成拳头，规规矩矩地放在桌面上。他对我感谢地微笑着，说：“好心的女士，我想我说了你一定会懂。你听过Tom Waits 的火车之歌吗？是我最爱听的一首歌了。好吧，他那把凄苦嘶哑的嗓子是代表了我目前的生活，够飘零，够孤单。可我坐火车本来就不是为了回家。你能明白我所说的？我只是想看尽那些来来往往的人。”

他又低头看了看握成拳头的手：“我只是觉得他们是我的一部分。你不知道，我遇到过多少奇形怪状的人。也许，他们是替我活着的，另一个自己。我爱他们，你知道，我真的爱。当然，他们在下车以前，从来不曾有谁愿意跟我握个手。”

老流浪汉的头垂下去，几缕染了白霜的头发从肮脏的包头巾里立起来，在阳光下针尖般颤动着发光。

我把手伸过去，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他握住的拳头。流浪汉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因为看他们久了，当成另一个自己，所以我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他们今生发生过的所有故事。”

回到座位上以后，我在舒适温暖的正午阳光下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流浪汉已经不见了。我的LV 大包被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到对面的座位上。

我四下里望了望，窗外仍旧是一成不变的，闪亮的春天原野。过道那边的老太太对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摊开手掌。

我正想转过头去，又忍不住地重新看过去。德国老太太的脸隐在宽边帽子里，只一管高耸硕大的鼻子，夹在瘦长干瘪的两腮中间。仿佛在黑暗的矿道里辟里啪啦炸开无数小火花，我的眼前走马灯一般转着圈子，飞速放映着老太太一生的遭遇：儿时的小蓬裙，在被炸成火海的街道上哭喊；婚礼，和一条腿的老退伍军人；甜美的笑，怀里抱着儿子；老伴躺在病床上，她悄悄别过脸去饮泣；一遍遍看过去的帽子橱窗；儿子在法国的婚礼；以光速飞快衰老的脸，戴上了帽子，转头对我微笑。。。

我轻轻晃了晃脑袋，眨了眨眼睛。老太太的帽子几乎凑到我的鼻尖，她用夹了德语的上扬音调问我：“你没事吧？要不要躺一会儿？”

我笑着摇了摇头，蹲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这个方向看过去，我第一次看见了她藏在帽沿下的眼睛。灰蓝色，年轻时很美的那双眼睛此时显得有些吃惊。随后，象照着镜子一般，那双眼睛里温暖如春地流淌出，和我同样的笑容。

About Singer:

Tom Waits is an American singer-songwriter, composer, and actor. Waits has a distinctive voice, described by one critic as sounding "like it was soaked in a vat of bourbon, left hanging in the smokehouse for a few months and then taken outside and run over with a car." With this trademark growl, his incorporation of pre-rock styles such as blues, jazz, and Vaudeville, and experimental tendencies verging on industrial music, Waits has built up a distinctive musical persona. ZT





Tom Waits ----> Train Song

Well I broke down in E. St. Louis
On the Kansas City line
and I drunk up all my money
that I borrowed every time
and I fell down at the derby
and now the night's black as a crow
It was a train that took me away from here
but a train can't bring me home
What made my dreams so hollow
was standing at the depot
with a steeple full of swallows
that could never ring the bell
and I come ten thousand miles away
with not one thing to show
well it was a train that took me away from here
but a train can't bring me home
I remember when I left
without bothering to pack
you know I up and left with
just the clothes I had on my back
now I'm sorry for what I've done
and I'm out here on my own
well it was a train that took me away from
here but a train can't bring me 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