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能坐在这里吗 ?” 他端着酒杯过来对我说。
我四下看了看，有些犹豫：“你看，我其实是在等人。”
“噢，我也是。看来我们至少有个共同话题可以聊聊。”他促狭地挤了挤眼睛。
“在等谁？”他坐下来，转过头来问我，手里转动着朗姆酒细弱的酒杯。
那时候，这首歌正缓缓回响在酒吧里。我侧耳听了听，有一会没说话，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然后对他宛尔一笑：“其实都很无聊，不过是些候鸟和非候鸟之间的故事。”
这个男人抬高了声音嚷道：“天，有多巧合。我正想找人聊聊这些事。”
我不置可否地应和着。我们的桌子正对着门口，他进来一定会看到。这个陌生的男人看起来已经年过花甲，结实瘦削的体态让我想起喜欢的男演员Eastwood 。只是他眼睛深处蜡烛般跳跃的亮光，让我有些不敢正视。
“我喜欢女人。” 他的后背仰靠过去，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直截了当地说。
我礼貌地微笑着，不自然地挪动了下身子。我的毛线围巾扎着脖子，毛茸茸地发痒。门被咣当一声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个横着走路的，歪戴棒球帽的小伙子。他到底会不会来？
坐在旁边的男人耐心等着我完成一系列小动作，边呷着他的朗姆酒。他的手无意识地敲击着桌子：“我喜欢她们，可你知道，我更喜欢到处游逛。从年轻的时候，我就四处打着短工，走过很多地方。每在一处逗留久了，我就想，是不是远方会更好，云更高，天更蓝，人们的生活会过的不一样？所以，我忍不住要走下去，打起背包，在早晨出发。我不是该死的作家，或是酸臭的诗人，不知道怎么对你说，可是那股子召唤。。。” 他的手指拢在一处，从桌子移到自己胸前的衣襟，要抓住什么又要遗漏的样子。他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然后双手一摊：“总而言之，我必须要不停地迁徙。”
我喝了口啤酒，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再没有比看着人挣扎着表达更有趣的事情了，那时候，不是字需要我们才存在，而是我们需要字来生存。更何况，那股子召唤。。。我歪头想了想，记起他怎样紧紧攥住我的手腕，低声一遍遍叫着我的名字：eva, eva, eva…
这是在哪里？这男中音深情的歌。我有些恍惚。是在南美洲的高原，还是非洲的沙漠？旋转的灯光，朦胧映照的是印地安人华彩的羽毛，还是土耳其人粗黑的眉毛？我抓起酒瓶，灌了一大口。不过是划过天空的一只微不足道的鸟雀，他的臂弯是我暂时歇息的窝。
这头发斑白的男人重新振作地仰起脖子：“女人要我为她停留。要我朝九晚五地上班，养孩子。要我天天抱住她说我爱你，” 他笑起来，不知道想起记忆里哪个小女子的可爱，“可我做不到，我得离开。你知道，这跟爱不爱无关。可是没有女人愿意相信我。”
我再望向门口，门被谁推开，冷嗖嗖的风吹进来，带进来几片旋转着的落叶，秋的信使。他不会来了。
“后来遇到了我的朱莉亚，”他停顿了一下，嘴角泛起恍惚的笑，象是划着了一根火柴，照亮了他饱经风霜，黝黑的脸庞，“ 她为我等候，知道只要她允许我一直爱下去，那我飞得再远，也会回来。” 他梦里一般反复搓着手掌，带着些幸福满溢到有点惊疑的表情，转过目光，有些急切地去看那扇木质的门屝。
我低下头，想着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运气，想着那个叫朱莉亚的女人该长着怎样的铜头铁臂，坚固心脏。我想起他温柔的眼睛，他永远洁净的衣裳，喜欢孩子般地把头埋进我的怀里。
我的思路被一声口哨唤醒，漂泊半生的老人少年般吹出惊喜的哨音，门口进来的不过是个疲惫瘦弱的中年妇人。“我的朱莉亚。”男人跳起来，拔脚要走的时候，又停了下来。他在空中竖起食指，似乎轻轻点击了一下那回旋不断的歌，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姑娘，你是哪种类型的飞翔？”
我冲他举了举酒杯：“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注定这样到老？” 我们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点头道别。
长长的围巾在风里飘。我缩了缩脖子，仰起头，望着广袤深邃的天空，我闻到了秋天清冽的味道。在酒吧外面的空地上，我兜着圈子，发出满意的笑。比约好时间提前了半小时，这样匆匆离开，是因为我要他将我忘记。而我自己，我无忧无虑地张开臂膀。在越上大路的前一秒，我瞥到他急冲冲赶来的身影。亲爱的，time for me to fly away。你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我其实永在你身旁。
《鸟的迁徙》片尾曲
Across the oceans, across the seas.
Over forests of blackened trees.
Through valleys so still we dare not breathe.
To be by your side.
Over the shifting desert plains.
Across mountains all in flames.
Through howling winds and fringing rains.
To be by your side.
Every mile and every year.
For everyone a little tear.
I can not explain this, dear.
I will not even try.
Into the night as the stars collide.
Across the border that divide.
To be by your side.
Every mile and every year.
For everyone a single tear.
I can not explain this, dear.
I will not even try.
For I know one thing.
Love comes on a wing.
For tonight I will by your side.
But tomorrow I will fly.
From the deepest oceans to the highest peak.
Through the frontiers of your sleep.
Into the valley where we dare not speak.
To be by your side..
Across the endless wilderness
Where all the beasts bow down their heads.
Darling , I will never rest till
I am by your si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