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同身受2004-10-05 22:39:59
我的母亲父亲



我的母亲

童年的记忆里,我的母亲心浮气躁,极其絮絮叨叨的。然而她的唠叨也只是全盘给我和父亲,面对别人家的无理取闹她是软弱的。我记得某次和邻居家闹矛盾,邻居家的那个女人在门前跳来跳去破口大骂,她只是在家里哭,也不出声,是暗暗的,像蕴积了很久的力量,却没有爆发。几年以后,那个恬不知耻的女人,一脸坏笑地踏进我家的门,母亲似乎并没有仇恨。她总是忘记别人给的仇怨,以为别人的笑意里藏的永远是善意;她是并不知道还有笑里藏刀的说法。再过几年,那女人果然又在我们家的门前跳来跳去,吐出恶毒的流言来了。

以前农村里妇女们总是喜欢在晚上到这家到那家拉拉家常,丰收不丰收,赚钱不赚钱。农村是流言的集散地。张爱玲在《公寓生活记趣》里感言,在乡下买半斤腊肉便要引起的许多闲言闲语。我的母亲是个例外,并不喜欢窜门。有的也不过搬把椅子坐在自家门前,等着别人自投罗网。现在的乡下不比以前了,积极地城市化,虽然没有到对门三年不相识的夸张,但是若隔了几家房子又没有亲眷关系的,也很难有交涉的时候。除非是子女婚嫁的时候分几颗喜糖几个橘子,同乐同乐——这是还没有退化的规矩之一。

我的母亲常常提醒我的话是,不要让别人看不起,要找个好工作。“看不起”在现在农村里很流行,“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并不会饮水思源,舐犊情深,倒是纷纷移民到城市去了,眼界高起来上天不入地,对余下的亲眷冷眼相看。我的母亲的体会来自隔壁的兄弟俩,哥哥一家乔迁到城里去了,弟弟一家还是平房自行车,生活拮据。一切靠自己,这是母亲教会我的。永远不要把期待存在别人那里。可是母亲也鼓励我多交朋友,总有几个是好的吧。比如阿柴和良江,在我的母亲那里,口碑不错。我们也确实是很好的朋友。和母亲要好的妇女也有几个,以前一起去采茶,现在一起在小镇上的工厂里做工。妇女间的情谊,是难能可贵的;互相唠叨着,时时会有流言。这个说了那个几句不好听的话,隔夜便传到了那个人的耳朵。于是产生了隔阂,也许就那么相逢不相识了。若尖锐一点的,矛盾激化,就有泼妇骂街的事情了。

母亲今年也四十七了。看起来只有四十三四的样子,不老。并没有什么保养润肤的经验。冬天里涂点称分量买的“珍珠霜”,石灰一样抹也抹不开,夏天里便什么都省略了。近年来,我常常买大宝回家,算是改善了。我的母亲自己是不会去买一瓶十五块的大宝的。母亲是节俭的人。不是守财奴,但花钱精打细算,这是母亲们的算盘。母亲没有念过书,念是念过的,听她说念了两个月就去养蚕割猪草,支持家里生计了。母亲排行老大,下面还有我的三个阿姨和我的舅舅。现在表弟们的成绩都还不错。也许这是对这个没有读书人家族的补偿吧。

正月初七回学校的时候,母亲把洋参含片麦片,腊肉鸡腿,满满地装了一包给我。还叮嘱着回了学校买瓜子什么的吃吃。还是正月里,吃瓜子是我们那里的风俗。小时候因为多吃,还吃出了两颗瓜子牙来,上下两颗有细细的缺口。

我总是在想,等我母亲五十岁的时候,我毕业的第二年里,我是不是有钱买条带坠子的项链给我的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