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野花不採白不採2022-08-20 01:37:19

 

老鬼其人

作者:马波

 

马波,作家,笔名老鬼。1947年生于河北省阜平县。1968年冬到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西乌旗插队。1977年底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毕业后曾在文化艺术出版社任编辑,后调入法制日报社。1990年赴美国布朗大学做访问学者。1995年回国,为自由撰稿人。著有《血色黄昏》《血与铁》《母亲杨沫》《烈火中的青春——69位兵团烈士寻访纪实》等。

 

小胖姐马豁然
(1946~1975)
 
小胖比我大一岁。生下后没像我和哥哥姐姐那样给送到农村老家。她一直跟着父母,由母亲亲手带大,可惜29岁就遇害身亡。她样子质朴,短发,鼻子形状像个细长的小酒瓶,一侧还有个米粒大的疤痕。眼睛不大,炯炯有神。她能说会道,爱穿漂亮衣服,爱看外国画报,心直口快,常常得罪人。
 
因为两人在家境遇不同,我与受宠的小胖有深深的隔膜,平时很少来往。父母上街串门、逛商店、下饭馆、看表演、参加什么活动时常会带她去,却很少有我的份。周末回家她能总呆在父母的房间,晚上跟母亲睡一床,并可以随便吃茶几上的糕点糖果……我回家却要和保姆睡在一起,不叫我,根本不敢去父母的房间。
 
记得有一年寒假,父亲把我和小胖送回深泽农村老家后自己先回北京了。我原形毕露,为点小事跟小胖打起来,揪住她头发,把她打得痛哭流涕,好好发泄了一番对她的嫉妒。小胖瞪着我,咬牙切齿地宣布一定要报告父母。可回来后,父母并没斥责我,估计她把这事忘记了,没有告。
 
平时我们都住校,只周末才能遇见,形同陌人。我从不叫她姐姐,总称呼她“小胖”。既然父母不喜欢我,我对父母也很冷淡,对父母的宠儿小胖亦如此,一直刻意疏远,仅吃饭时才在一起呆会儿。可上初中后,进入三年困难时期,我尝到了挨饿滋味,天天给饿得头昏眼花,小胖却不像我那么垂涎吃饭,不得不服了她。
 
那是1960年冬天,全国城镇居民严格实行粮食定量制度。每人按定量发粮票,到哪吃饭都要交粮票。我这个初一学生一天一斤粮食根本不够。给我饿得从早到晚脑里只盘旋一个念头“吃”。周末回家也饿,保姆铁面无情,一人一碗米饭,没一丁点多余。我只好到姑姑家蹭饭,有次趁姑姑没下班,把她蒸的菜团子统统吃光,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的晚饭啊,招来姑父的痛斥;还有一次把抽屉撬开,将哥哥放在里面的一包糕点全吃进肚。我还偷吃过同宿舍的水果,他父亲是石油部长徐今强,床头常常放着特大个的梨。我当时就像饿疯了的猪,啥脸面也顾不得了。
 
相信女的也同样吃不饱。我在学校北侧小饭馆里就见过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舔顾客的盘子。小胖当时15岁,只比我大一岁,正长身体的时候,自然也尝到了饥饿滋味。时不时为没交或少交粮票跟保姆闹矛盾。妈妈也常惊呼自己买的高价点心糖果转眼就被小胖偷吃。
 
然而小胖却不像我这样每顿饭第一个坐到饭桌旁。她总缩在自己屋里看小说,非得保姆喊她才来吃饭。草草扒拉几口,又放下筷子,匆匆回去读书。在那饥饿的岁月里,她能静下心读了不少书,如《叶普根尼·奥涅金》《白痴》《安娜·卡列尼娜》《红与黑》《约翰•克里斯多夫》等等,并常常跟母亲讨论书中的一些问题。
 
母亲与小胖姐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我每次吃饭总第一个到,最晚一个走,坚持到父母走后,能多吃点剩菜。很奇怪小胖为什么就这么怠慢吃饭?还非要保姆叫才上饭桌,难道她不饿?不可能,那年头人们普遍都饿,斤斤计较粮票,一两都不含糊。小胖也如此,可见她知道饥饿难受,懂得粮票的份量。
 
在家吃饭时,为了能多吃点,我总故意慢慢吃,熬到父母吃完走了,可以多吃点剩菜。父母好像知道我的心理,会有意识地早早吃完,离开饭桌。可小胖却没这心计,她有好的就吃,没好的宁肯饿着也不吃,立马走人。与我正相反,常常是最后一个来,最先一个走。
 
记得有次,饭桌上就剩下我和小胖了。一盘子里还有几片猪肝,我小心翼翼夹了那几片小的,并把渣渣也都吃了,只留下那片大的,对小胖说:“这片是你的。”不料,她脱口而出:“你想吃就全吃了吧!”口气里很有些轻蔑。我就厚着脸皮吃掉了。
 
还有一次,父母吃完晚饭后离开,桌上剩了盆猪肺汤,我见小胖不吃就问:你为什么不吃?她说猪肺脏。我就独自大吃起来。小胖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看着我,那也不吝了,填饱肚子要紧。可小胖却有点非天鹅肉不食,非醴泉水不饮的劲头。妈妈常骂她馋,嫌她吃饭挑挑拣拣。但我很羡慕她这馋——那是有骨气的馋,有格调的馋,敢挨饿的馋!
 
当时,父母特别喜欢那个姓施的阿姨。这阿姨很会察言观色,发现父母极端不惯孩子,以至于到冷酷程度,渐渐的对我们也不客气起来。父亲规定孩子在家吃饭必须要交粮票,这阿姨就铁面无情地要,不给粮票不给饭吃。反正有父母给她撑腰,十分的凶蛮。

 

记得有一次,小胖少给了粮票,都过了几个星期这阿姨还追着要,指责她吃了别人的口粮,不道德。小胖实在烦了,说了声:“讨厌,狗仗人势!”就走进自己屋把门关上。
 
这阿姨不干了,勃然大怒,追到小胖屋门前,敲着门,大声质问:“马豁然,你出来,谁狗仗人势了?有种你出来!哼,马豁然,你吃饭不给粮票,还骂人,你什么东西!”
 
小胖不搭理阿姨,一声不吭,阿姨继续在外面怒吼:“马豁然,你出来!你吃饭不给粮票,损人利己,你道德吗?马豁然,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狗仗人势?你自私自利,抢别人粮食吃,你懂羞耻吗?马豁然,你出来!” 
 
小胖继续不理她,还在里面旁若无人地哼起歌来。给阿姨气得脸色发青,大吼:“马豁然,你出来!你别以为老娘我好欺负!有种你出来!哼,你马豁然才狗仗人势呢!”
 
这是我亲眼所见,不禁暗暗为小胖叫好,真大快人心!

 

老鬼和两个姐姐徐然、豁然,大约1951年

 
那阿姨是南方人,50来岁,脸色发黄,年轻时有些姿色,干过妓女,还当过地主的小老婆。格外好面子,一点不能招。她特会伺候人,把父母给照顾得舒舒服服,眉开眼笑。尽管她抽烟又喝酒,父母却最喜欢她,家里不断换保姆,就数她呆的年头长。她嘴巴很甜,见了父母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手脚勤快,好干净,会做菜。可也势利,发现父母不在乎孩子,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只小胖敢顶撞她,骂她狗仗人势,一针见血!
 
小胖还有个与众不同的举动。周末回家总高声长喊,七里拐弯地叫唤,练花腔女高音发声。那时她在师大女附中,喜欢文艺,尤其是音乐。因为冷,她平日老缩着脖,弯着腰,双手插在裤兜,脸色蜡黄,却能一首首大声唱《外国民歌二百首》里的歌曲。
 
那是困难时期,人们都吃不饱,根本没劲头唱歌。左邻右舍都异常安静,小胖这么唱歌极突出,我听着都累。唱歌很消耗体力啊!为劳逸结合,学校的音乐课都停了,大街上也冷冷清清,死一般寂静。每天就吃那么几两粮食,说话都有气无力,腹空气短,谁敢放声唱歌?可小胖却敢!所以父亲常骂小胖是“疯子”。
 
在大家都饿得六神无主,见面就切磋如何对付饿,寻找替代食品的时刻,小胖这样一个正发育的小孩却不那么贪吃,常常饿着肚子去看戏、看电影、听音乐会,让自己的精神凌驾于肚皮之上,我是又羡慕又迷惘。  
 
记得初中语文课作文要求写篇人物,我就写了“我的姐姐”,由衷表扬了她一番,大意是:小胖回家后整天看书,唱歌,练发声,能忘了吃饭,非要保姆一次一次喊她!对比之下,我回家最大愿望就是想法多吃一点。在家里的心情就是猪的心情,除了想吃,没别的念头,总是吃了这顿盼下顿。虽然姐姐为交粮票的事也常和保姆吵,能少给就少给,但她并不像我整天琢磨着吃,算计着吃。她的脸毫无血色,却能昂着头,沉浸在她的艺术梦里。回家就读书、唱歌、嗷嗷练嗓子,往往最后一个上饭桌,更不会为点吃的讨好保姆。而我呢,每次饭还没做好就一趟趟到厨房看,早早就坐到饭桌旁等着开饭。唉!我服了小胖,饿着肚子还能看书唱歌,好了不起!
    
我把作文拿回来给小胖看了,她咯咯笑着没说话,立刻把作文交给母亲看。妈看后望了我会儿说:“你是个男孩,小胖是女的,吃的当然比你少。你能吃,没什么罪过,不要自卑。”   
……
 
随着年龄长大,小胖对在家里搞一言堂的父亲越来越忤逆,不断顶撞。导致父亲经常动手打她,一段时间小胖姐取代了我,成为全家挨打最多的孩子。父亲是个很怪的父亲,对外人特客气,和颜悦色,可对自己孩子冷酷无情,说骂就骂,还常常动手,别看是大学校长。
 
小胖是父母带大的,最受宠也最敢跟父母顶嘴。家里所有小孩中,只她敢面对面地跟父亲大吵。哥哥、徐然姐和我都不敢跟父亲顶嘴。我们都生下后就送到农村,由奶奶和姑姑喂养大,与父亲有深深隔膜。只小胖敢瞪着父亲跟他吼。
 
父亲打孩子下手很重。他抽耳光都是轮圆了抽,一下是一下,特别疼。只一两下我就不得不哭喊着求饶。所以他在时,我吃饭不敢多夹菜;他下了班,我不敢到他的屋;他选的电视台我不敢换;平时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胆战心惊。而小胖却敢跟父亲吵,不怕被父亲扇耳光。令我这个崇拜英雄的男孩,不得不服。她那么臭美,头脑中资产阶级思想那么多,却比我勇敢!她屡屡反抗父亲,屡屡挨打,把父亲的火力从我身上吸引过去,令我肃然起敬,感觉她和小学同学王春雷一样有骨气!真勇敢啊,我自愧不如,所以初中时期对她刮目相看。
 
左起:后排父亲,母亲,大姐,哥青柯;前排徐然姐,老鬼,小胖姐
    
有时她不在家时,我就好奇地到她屋里翻她的书架,偷拿她的书看。我对她精神世界里有什么特殊东西十分好奇。她屋里十分乱,床上的脏袜子、脏衣服散发着臭烘烘气味。
    
那次,我发现她书架上有本苏联人写的小册子《意志的培养》,很薄,就给偷了。她在这本书上画了些道道儿,看得出认真读过。她能不怕饿,不怕父亲耳光,很可能就是这本书给了她力量。我贪婪地读完,有四点印象最深: 
    
一、意志就是实现自己既定目标的能力,为了目标要舍得牺牲一切;  
    
二、任何感情只有变成与之相适应的行动才有价值。同情要有同情的举动;反抗要有反抗的举动。意志就是把思想付诸实行的能力。
    
三、重行动,轻说话。行动着的傻子胜过躺着的聪明人。干事要有始有终,不轻易许诺,但每一个许诺一定完成。
    
四、要有耐受力和自制力。耐受力越强,实现目标的能力就越强。同时自制力也极重要,没有自制力就是没有制动的汽车,毫无用处。
    
我把这本书的一些句子抄在日记里,满怀希望地开始从这四个方面锻炼自己,与自己的贪吃和怕父亲打斗争。
    
我想小胖不怕饿,一是饭量小,一是精神世界充实,转移了她对吃的注意力。这在男男女女都饿红了眼,包括很多有教养的知识女性,都为多吃一口,少吃一口算计的年代,非常罕见。受母亲熏陶,她如饥似渴地看书,一会儿读别林斯基,一会儿读赫尔岑,一会儿又孟德斯鸠……脑海里总是被电影、小说、艺术占据着,才不那么惦记吃饭。不像我整天想的是小饭馆的烩饼、烫饭,糖火烧。 
    
小胖的《意志的培养》给我启发,自己就是太没意志才那么贪吃,甚至不惜偷嘴吃。当时师大附中的高中楼下面有好些个双杠,总空荡无人。我学会悠后就天天悠双杠,风雨无阻。这是1961年冬天,肚子饿得咕咕响还坚持着。我还天天早上在大操场跑2到3圈,以实际行动锻炼意志,学小胖,不向饥饿低头。同学们都很不理解。他们觉得吃不饱锻炼会把身体练坏了。还有同学说我有精神病。我听后一笑置之。小胖姐也被说成是疯子。
 
1964年上高中后,形势好转,能吃饱饭了,我常常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小胖上了外语学院,也住校,我们见面更稀少了。随着思想革命化运动的不断深入,我的思想越来越左,越来越极端,以革命为时尚,反复的狠斗私字一闪念,让革命深入骨髓,觉得母亲有些资产阶级化,小胖就更资产阶级了。对小胖的敬意渐渐消失,对她的看不惯却日益增强。觉得她臭美,爱穿从没人穿过的奇装异服,那种怪兮兮的连衣裙她竟敢穿着上街,活像个毛毛虫,我都替她害羞。周末回家从不到她的屋,也从不主动跟她搭话。
 
我们的兴趣爱好完全不同。我想当兵,她想当艺术家;我常看革命回忆录及打仗的小说,她常看《大众电影》、西方名著;我爱唱能鼓劲的战斗歌曲,铿锵有力;她却喜欢唱《外国民歌二百首》里的靡靡之音;我醉心于打拳摔跤格斗,想上战场当英雄,她却沉迷于文艺,想上舞台当明星;我喜欢学老家的八路军穿破衣服,不讲卫生,以土为美,她喜欢赶时髦,爱穿些不伦不类,怪的出圈的装束,比个老妖婆还难看;我喜欢背保尔柯察金的那段“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她却喜欢大段大段地背诵普希金的爱情诗等等……两人格格不入,毫无共同语言。所以高中期间跟她完全不来往。

 

父母和三个孩子,右后小胖 

 
“那十年”开始后,1967年春为去越南抗美前线,我砸了妈的立柜,抢了200多元,准备一去不回。当时小胖在家,我恶狠狠的亲手把她捆起来,嘴里塞上臭袜子,以防她报警。事后她对人说差点给她憋死。
 
但万万没料到1970年我在内蒙古兵团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后,全家第一个支持我翻案的却是她小胖。由于“那十年”中得罪了父母,他们认为我罪有应得,都支持兵团的处理,多次让我低头认罪。全家只有小胖主动给我写信,向我表示同情,鼓励我申诉。她还竭力劝说母亲帮我一把(当时徐然姐在贵州都匀深山里,消息闭塞,还不知道我挨整)。当母亲多次碰壁,心灰意冷时,她还鼓励我逃回北京,不要尿球兵团的纪律。
 
自1967年4月捆绑小胖后,我再没跟她见过面,下乡后也从没联系。可当我遇到危难时,却是她第一个替我说话!她的表现让我万分惊讶,万万没想到!我从切身遭遇中感到小胖是个富有同情心,有主见,不人云亦云,勇反潮流,不阿谀权贵的人。
 
早在“那十年”初期,她就串联到上海,专程看望三姨白杨,为处境岌岌可危的三姨出谋划策,帮她写检查。那时候,因沈醉写文章说白杨与戴笠关系密切,三姨气得要命,多次与母亲商量。但文化革命开始后,文艺界被首当其中全盘否定,白杨也被妖魔化,人人躲避之。只有小胖等极少人才敢与白杨来往。
 
1967年局势最混乱时,多年前曾批判过《青春之歌》的造反派郭开跳出来,率人来抓母亲批斗,小胖带着母亲东躲西藏,有次竟擦肩而过,让郭开要召开批斗杨沫的万人大会泡了汤。小胖并写传单,用一系列中央领导肯定《青春之歌》的话来反驳郭开对《青春之歌》的批判。同时还四下搜集消息,给母亲通风报信。
 
在北京外语学院,小胖加入了“红旗战斗大队”,坚决反对打倒陈毅,被扣上保皇派的帽子,一直受压,毕业分配也受到影响。
 
批斗团中央“三胡”的大会上,小胖目睹“三胡”被打,她不顾一切的高呼:“要文斗,不要武斗!”
 
一次,她无意中路过批斗吴晗、廖沫沙的现场。看见他们在烈日下被撅成喷气式,满头大汗。等批斗会结束后,她特地把自己买的面包和水悄悄送给他们。
 
 
父亲被北师大隔离审查后,母亲赶忙给谭厚兰写信求情。小胖反对母亲低三下四乞求造反派,对人说母亲是“老天真,没脑子”。
 
后来,小胖被分到唐山某部队农场锻炼。由于她口无遮拦,替挨整的人说话,在那里受到严厉批判,给她整得神思恍惚,总唠叨些谁也不懂的呓语,有些精神失常。军宣队害怕出意外,让她回家治病,才得以逃脱。
 
我与小胖来往极少。毕生中,就是在内蒙古挨整时,接到过她的几封来信。但她襟怀坦白,不拍马屁,崇尚自由的精神无形中影响了我。她的那本《意志的培养》小册子印象深刻。
 
小胖从北京外语学院毕业后,与爱人一起分配到徐州某中学教书。她通过假离婚,1973年办回北京,分配到石景山区金顶山中学当老师,每天早出晚归,非常辛苦。她不甘心当老师,一门心思要换个工作。当时调离教育系统非常困难。为达到目的,小胖想通过唱歌调到文艺团体。天天早上都嗷嗷长叫,练习美式发声,还对母亲说朱逢博就是半路出家的,她要步朱的后尘。
 
母亲看她心诚,1973年4月19日写信与中央乐团刘XX联系,请他来教小胖唱歌。这人曾演过话剧《青春之歌》里的余永泽,与母亲认识。文革前因为唱《我为xx献石油》一鸣惊人。
 
小胖很快就对这男的动了真情,假离婚变成了真离婚。与朋友聊天,张口闭口总是他。曾对女友讲:刘老师教她时,用手轻轻摸她胸脯,说声音要从这里流出来,给她摸得心荡神怡。女友劝她留心,这人太流氓。小胖哪听得进去。那家伙只比小胖大10岁,小胖还称他为“刘叔叔”。

 

1964年全家合影

 
在小胖的不断恳求下,母亲给她买了架钢琴,这样刘XX就可以来家里教她了。小胖还给他配了大门钥匙。不久两人就上了床。小胖陷入热恋中,工资根本不够花,常变卖东西,给男友买这买那。因小胖总在家白吃白喝,抠门的父亲就想赶她出去住,小胖说单位没地方,拒绝离开。父亲逼她交伙食费。小胖说没钱交,父亲就把家里所有食物全部锁在柜里,不许她吃。 
 
可小胖为省钱,讨好那唱歌的,忍辱负重,能蹭父亲就蹭父亲。惹得父亲恨死了她,千方百计轰她走。以下是她在激怒中给母亲写的一封信,从中可看出她与父亲的矛盾多么深。

 

妈妈:

我以万万分愤怒的心情向你控诉马建民虐待我的暴行。我劳累一天回家,要炒点咸菜准备第二天带到学校当菜吃(这也是为了省钱,因为我已经没有钱了),可是姑姑急于回家,还非得锁门不可,不让我用炉子。我觉得即使是邻居,也不会不肯借用一下炉子,何况我们是一家人呢?所以我依然用那炉子。于是这位媚上欺下的黄脸婆就去向她的主子求援,马建民于是亲临炉子旁,杀气腾腾,耀武扬威地为他的妹妹兼姘头助威打气,当她的面对我大肆攻击,极尽诬蔑打击之能事。仅仅为我用了一下炉子,就做了极大的文章。尤其可恨的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他迫不及待地又要赶我,说什么限我在五一之前搬走,他的怒吼如虎狼一般凶恶,他的黑心如豺狼一般狠毒,他欲把我赶走之后,就可让他的尊妹兼情妇搬进来和他自由厮混。

 

他竟以为我是好欺侮的,殊不知我有口能言,有笔能书,我要向他单位及他所有的亲密战友写信揭发他的豺狼本性,并要求社会组织及广大群众对我保护。有关房管所早就告诉过我,因为你们住的房子是机关的房子,所以房管所不解决我的房子问题,只应由北师大解决。所以,想赶我走是办不到的,派出所也是保护我在师大宿舍居住权利的。我就要在你们跟前存在,给你们一个眼中钉,肉中刺看着。让他心里不痛快,让他至死有仇人在眼前威胁着他。假若他逼人过甚,世界上没有我不敢干的事,自卫是人的本能,为了保护我自己的生存权利,我就要向一切妨碍我的人做无情的斗争,包括流血斗争在内。

 

他是家中最大的压迫者、统治者,凌驾于人之上的太上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四处树敌,绝不会有好下场,总有一天,四面楚歌,黄土一堆。我一定要联合所有受压迫的兄弟姐妹和社会上一切正义力量,向压迫者作斗争。他三句话不离赶我一事,证明他对小光讲什么“为我担心”之类纯粹是弥天大谎,是伪善者的鳄鱼的眼泪。其实我早就识破他的丑恶本质了。我一定要在他一切老朋友中搞臭他,让他受众人的藐视。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他纵然有钱,也只有空虚和恐惧——时刻担心被人怀恨和报复的恐惧。

 

他假惺惺说什么知道我这个月没钱了,允许我吃饭吃到五一——谁要他的假慈悲!从今后,我绝不在你们马家吃一顿饭,我过去吃你们一点点残羹剩饭,是对你们?

limetree2022-08-22 02:33:24
我怎么没看明白,为啥说小胖是被毒死的,难道没可能她是自杀,何况在她自己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