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存善念2022-01-08 00:15:42

史景迁先生(Jonathan D. Spence)过世了,享年85岁。两个多星期以前,他在自家园子散步,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因为患有帕金森症的缘故,卧床不起。在最后的时刻,他应该是听到了耶诞节的教堂钟声,在人们欢唱赞美的颂歌之后,在北美大地进入普降瑞雪的时分,安静地度过了耶诞夜,在第二天午后的沉睡之中离开了人世。

 

师母金安平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走得安详,没有痛苦。我虽然感到心情沉痛郁结,人天两隔,再也看不到追随了半个世纪的老师,但不禁冥想,他安详离去的时刻,一定是听到天使摇着金色的小铃铛,伴着前来接引的天籁乐音,从人世荣耀的光辉,上升到永恒的天穹,在闪耀的星图中,化作一颗闪亮的星子,永远照亮凡间。

 

亚里士多德曾说:“历史讲述的是已经发生的事,诗讲述的是可能发生的事。由于这个原因,诗比历史更带哲学性,更严肃;诗所说的是普遍的事物,历史所说的则是个别的事物。”这个说法,引出了历来关于文学与历史孰重、何者更接近哲学真理的争论。原本讨论的是认知真理的哲学问题,应用到历史写作,等而下之的误读,就成了质疑历史书写应不应该有文学性,历史写作是否应该文笔优美的问题,其实是庸人自扰,摒弃了历史写作应该同时追求历史真实与表达明畅优美。二者不能得兼,我们才会产生何者为先的想法;若是有能力达到严复说的“信达雅”,当然应该以优美的文笔呈现真实的历史,而非虚构出无端的想象。史景迁的历史写作,就兼得史料运用真实与文笔流畅优美的好处,也是西方史学界一致公认的人文成就。

 

你要问我,史景迁书写历史的最大贡献是什么?我同意美国人文基金会的悼词,是改变了西方对中国的误解,颠覆了西方中心论的扭曲心态,客观平实认识中国历史文化。他书写中国史,胸中所怀的对象主要不是当前的中国读者,而是古往今来的世世代代,要延续历史传统这一盏灯,要忠实照亮人们所处的龌龊世界,要从苦难中升华,在困境中追寻幸福。这是人文精神为人类提供的最值得欣慰的贡献。

 

(作者郑培凯先生是史景迁在耶鲁的第一个博士生,曾任教于纽约州立大学、耶鲁大学等。1998年到香港城市大学创立中国文化中心,2016年获颁香港荣誉勋章)

(原文源自三联数字刊2022年第2期)

妖妖灵2022-01-08 01:48:57
RIP。感谢感恩。
甜虫虫2022-01-08 19:22:02
R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