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加拿大红豆也相思- 红豆杉(Yew) 的传说
我叫太平洋红豆杉(Pacific Yew), 生长在太平洋西海岸。我是一种古老的杉树,在地球上已经有250万年的历史,经历了第四纪冰川。我的同族兄弟散布在欧洲,非洲西北部,伊朗北部和亚洲西南部。
我只是很普通的杉树,四季常青,主干不突出,小枝互生,细长 的针形叶子,人们常常把我和松树植在一起做为护篱。我开花时非常普通,几乎不会有人注意。最吸睛的是秋天的果,红彤彤的,直径不到两厘米,零零星星挂在树梢上,似中国古代的红灯笼。其实,那只是红色的假种皮,里面包裹的是黑褐色的扁卵形种子。
(红豆杉的雄花)
(红豆杉的雌花)
(红豆杉的果实)
除了果实的假种皮,我全身是毒,只有某些鸟类(如画眉鸟thrushes,太平鸟 waxwings 等)对我的果实免疫,视为美餐。它们吞下果肉后,通过粪便排出难以消化的种子,让我的子孙后代四处繁衍。人畜误食了我的果子,如果只是囫囵吞下,没有咬碎种子,尚能侥幸过关,倘若不小心将种子咬碎了,只要三颗就中毒匪浅。据报道,上世纪八十年代有四个犯人咬碎了我的种子自杀,只有一位自杀未遂,另外的三个全部毙命。
我到底有多毒呢?简单地说,即使整棵树死了,毒性也不会完全丧失。被风吹断或者人工修剪掉的树枝尽管脱离了树身,仍然存有毒性。
几百年前,我是制作长弓的好材料。英国人从伊比利亚半岛进口了一批木质坚硬的红豆杉做长弓,靠着这批武器,在1415年取得了阿金库尔战役(Battle of Agincourt)的胜利。这是英法百年战争中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在亨利五世的率领下,英军以由步兵弓箭手为主力的军队击溃了法国由大批贵族组成的精锐部队,为随后在1419年收服了整个诺曼底奠定基础。这场战役成为了英国长弓手最辉煌的胜利,也是一场在战争史有重要影响的战役—以弓箭手作为主力对抗重装骑士的胜利。
据传,从那之后,英国的教堂都在村庄的墓地旁种植红豆杉,主要看中的是我的毒性。我的根很细,人们认为我的细根可以穿透死人的眼睛,阻挡他们的视线,他们就再也回不到活人的世界。
我的寿命很长,在童话里成了转世复活的工具。苏格兰最著名的童话《迪尔德丽》(Deirdre)有这样一个情节:康納爾王(Conchobar)的未婚妻迪尔德丽与情人諾伊修(Naoise)一起私奔,康納爾王無法容忍逃妻之辱,他不斷派士兵去捕捉他們回國,并设计让人杀死了諾伊修,抢回未婚妻。但及後的一年裡,由於親眼目睹丈夫的死,迪尔德丽从来都不笑、不正眼看過康納爾王一眼,使他非常惱怒。 扭曲的康納爾王因此決定把她獻給杀死諾伊修的歐文王,伤心欲绝的迪尔德丽在前往法倫尼的途中跳馬車自盡。迪尔德丽死后,葬在諾伊修的墓地旁。康納爾王命人将两根红豆杉制成的测量木桩(yew stakes)分别插进两位死者的胸膛里,诅咒这对情侣死后也无法在一起。不料两根红豆杉木桩竟然生根成活,长成互相交缠的两棵树,两位死者的灵魂可以附在枝干上复活了。
英文中常常有以“York”结尾的地名,“York”指的是“红豆杉生长的地方”(‘the place where yew grows’)。
将我的烂漫之名发挥到极致的,是中国盛唐时期的大诗人王维。
王维横空出世前的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国的文人们并不特别在乎我,他们在楚辞里咏香草,发展到后来的咏松菊梅,华美篇章纷呈,就是没有人写到我。
终于, 王维写了一篇《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诗中的红豆,指的是生长在岭南一带的海红豆,果实浑圆鲜红,晶莹如珊瑚。
此诗一问世,顿时红遍大江南北,成为千古绝唱。从此,人们爱用红豆寄相思。中国的北方没有海红豆,人们发现我的中国红豆杉兄弟结的果酷似红豆,于是亲切的称我们为“红豆杉”,将我们视为北国的“相思树”。
千百年来,好多痴男怨女在我的树下哭过怨过。除了王维的《相思》,我还听到了其他的名句,如“庭前种得相思树,落尽相思人未归”“江头学种相思子,树成寄与望乡人”等。
我跟着他们哭哭笑笑,在几千年的岁月红尘中,阅尽沧桑,活得更加清澈美丽。
而我不能容忍的是,20世纪九十年代,你们以造福人类为名,肆意剥我们的树皮, 我的很多同类的生命在一夜之间嘎然而止。原因很简单:美国某公司发现,红豆杉树皮中的紫杉醇具有抗癌功效。消息传到中国,传到红豆杉的聚生地云南,人们突然意识到财宝就在身边,开始疯狂的剥红豆杉的皮,无视国家把我定为一级珍稀濒危保护植物的事实。
丧心病狂的人们啊,你们难道不知道, 我在自然条件下生长速度缓慢,再生能力差,所以很长时间以来,世界范围内还没有形成大规摸的红豆杉原料林基地。全世界42个有红豆杉的国家称我为“国宝”,联合国也明令禁止采伐,我是植物中的“大熊猫”和“黄金树”啊。
北美的有识之士很快意识到“杀鸡取卵”的风险。他们开始从人工种植的红豆杉树皮里提取紫杉醇,有效地保护了野生的红豆杉。中国也建立了自然保护区,让我的同族兄弟在小范围内不受野蛮人的侵害。
可是在中国,不断有人试图闯入保护区,我的同族兄弟还是活得战战兢兢的。人们的物质生活条件今非昔比了,可是人心却变了,浑浊荒芜,铜臭斑斑。人们啊,我不反对你们对物质的追求,可是一旦精神没有了栖息地,你们的灵魂将陷入深不可测的黑暗里,因缺乏阳光的照耀而枯萎死亡。你们不觉得可悲吗?
比起中国的同族兄弟,我这棵太平洋红豆杉活得惬意多了。温哥华的好多人家的庭院都用红豆杉做篱墙,篱墙内孩子们在秋千架下快乐玩耍,大人们围着火炉烧烤。偶尔,有一位中国妈妈带着小儿子从树下经过,妈妈指着树上的红豆对儿子说:“在我们中国人的眼中,红豆是用来表思念的。大宝今后出门在外想妈妈了,就寄几颗红豆来吧。”
加拿大红豆也相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