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小鹿2018-11-28 18:17:49

我们原本不打算让小宝学写中文字的,因为我们认为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他的控笔能力明显弱于同龄的孩子,别的孩子开始认认真真地写 二十六个字母时,他连简单的横线都画不直。

学前班的印度女教师想了个好主意,建议我们天天让他撕废报纸,撕成一条条的,以增加他手指的力度和灵活度。

这个方法果然有效,几个月后,他终于开始歪歪斜斜地写英文字母了,不过写出的字如母猪大小,写着写着就出格了,常常嚷着:“哎呀,space不够了!”做数学计算也有同样的问题,尽管我们一再提醒他“字写小些,再小些”,草稿纸上的竖式还是被又大又斜的数字撑的老长老长的,如“猪猡上树”。

连简单的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都写的那么吃力,干脆就别写中文字了。老公一早打了退堂鼓,再加上小儿的各种补习课已经排的满满的,我们对他的基本要求是:只要能够说中文和看懂中文字就行。

我们将大儿送进了家附近的中文学校,妹妹为两个女儿请了孔子学院的中文老师上门补习。对小儿则采取了寓教于乐的方式,将他托付给邻居Helen。Helen是江苏才女,1977年恢复高考,她以全县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被著名的理工大学录取。本来我们两家素不相识的,小宝两三岁时,我们在中文网站上登广告找人周末带孩子,Helen住在我家附近,想挣点外快,打电话来应征。她手脚麻利,家务干得极好,还很会照顾孩子,我的两个儿子都喜欢围着她转。

Helen打算买房子,见到我们这儿环境不错,动了心思,于是托了一个地产经纪找到了房源,终于和我做了邻居。在我的指导和推荐下,Helen的儿子进了皇家银行,跳了两次槽后,和我在另一家银行做了同事。我们夫妻很钦佩Helen的为人与才干,即使儿子大了不再需要周末帮工了,还是将小宝送到她家,让她一边与孩子玩,一边教导中文,偶尔还补习数学。

几年下来,小宝断断续续认识了上百个中文字,学会了拼音,但我们仍不打算让他学写字。

他是个调皮好动的孩子,注意力不集中,老师怀疑他有多动症,一再建议我们带着他去找专家确诊,每次都被我拒绝了。我对老师说:“他遇到自己热爱的事,注意力可专注了。他可以连续坐上一个小时看喜欢的电视节目,对着you tube 一口气学唱几十首歌。我不认为他有多动症,即使有,也不妨碍他的成长,并且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改善。”

这个自信来自于朋友的孩子的成功经验。

那个孩子小时候也被中国的老师判断为“多动症”,而且他对数字没有感觉,数学一团糟。老师很头疼,对父母说:“你的孩子又皮又笨,没救了。”渐渐地,孩子在校园里感受到了“冷暴力”。绝望的父母把心一横,举家移民加拿大。到温哥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儿子去看专科医生。

医生问了一句:“孩子遇到喜欢的电视节目时,会聚精会神地看上半小时吗?”

妈妈答:“岂止,连续看上一两个小时都没有问题。”

医生把手一挥,肯定地说:“他没有多动症,今后不需要来看我了。真正的多动症患者即使面对有趣的电视节目,也坐不住半小时的。”

妈妈将信将疑地领回了儿子。儿子在加拿大自由宽松又充满爱心的教育环境下健康成长,尽管数学仍是很烂,却展现出过人的艺术天分。高中毕业后他考回国内一流的电影学院,在校期间遇到世界级的导演选角,还是一张白纸的他有幸被选为男主角,从此星光灿烂。我特地留心了他的电视访谈,镜头前的他一脸自信的微笑,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他因为天生一口好牙,还特地让导演在一部史诗级的大片里拍了他牙齿的特写),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和英文。谁也无法想象,小时候的他可是中国老师眼里的“废柴”呢。

我从这个励志故事中得到的信息是:只要能专心坐上半个小时的,就不是多动症。

但不能否认,我的小宝多数时间很让人头疼,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搞破坏,多次毁掉妹妹们心爱的玩具。每个周末他跟着大妹(其实是表妹)回妹妹的爷爷奶奶家玩,有一天大妹忽然发现心爱的米妮老鼠和白雪公主不见了,追问是不是哥哥拿走了。小宝矢口否认。不久爷爷奶奶家的厕所堵了,请了修理工来。修理工从下水道里掏出两个无头的公仔,妹妹一看,顿时哭的梨花带雨,原来那是她失踪了的米妮老鼠和白雪公主。在小姨严厉的盘问下,小宝只好老实招供:他不小心拧下了公仔的头,怕妹妹怪罪,干脆来个毁尸灭迹,把公仔扔进抽水马桶,用水冲走……

不久,小宝又拔光了小妹妹的金发布娃娃的长发。小妹妹从垃圾桶里捡到了“证据”,气乎乎地到大人面前告状。

小姨教训小宝:“你这么有时间和精力捣乱,干脆去写中文字好了,看你还敢不敢做坏孩子。”

本地的小香蕉人大多怕中文,能坚持学下来的不多,还有不少是被父母胁迫着,一边写字一边杀猪般地惨叫。大儿同班的华人孩子几乎全放弃了上中文学校,只有学霸级别的大儿还坚持着,被引为榜样。小儿不如大儿聪慧,让他写中文字,肯定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惩戒手段。

抱着这个想法,两个多月前,我让Helen开始教九岁的小宝写中文字。

Helen不愧是女神级别的,春风化雨点石成金,几堂课下来,激发了小宝的所有潜能。他认认真真地在家里写方格字,并且当着我们的面大声组词:“开关的‘关’就是关门的‘关’,赖皮的‘赖’就是依赖的‘赖’。”

我们夫妻欣喜于他的中文口头表达能力,同时发现他写起中文字来一点也不费力,字体比较工整。和他的老师交流,得知小宝几年来一直在自觉地练习英文书写,练习量超过了同班同学。大概他也意识到自己先天不足吧,靠着恒心一遍遍练习,渐渐克服了轻微的书写困难症,拉小了与同学的距离,现在的英文字体漂亮了许多。这些进步又在无形中提高了他的自信,加上不知何时迸发出来的小宇宙第六感,他终于绽放出耀眼的光彩,让大人们晕眩了。

小宝主动对Helen提了要求:每星期的中文课从一小时延长至一个半小时,他想多学几个中文字,而且每个星期要写六张中文正楷。

他从Helen家拿回了作业,自觉做完后给父母看。好家伙,一节课学会了六十六个中文字。我同他开玩笑:“光会写没用的,要学会造句。”

小宝指着刚刚学会的“克隆”两字对我们说:“我用这个词来讲个故事。有一天妈妈在家里面发现这里有一个爸爸,那里也有一个爸爸,诶,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克隆’。妈妈吓坏了,赶紧打电话报警。警察来了以后,也分不清哪个爸爸是克隆的。警察让妈妈问这两个爸爸一个隐私问题。妈妈问,我们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啊?真的爸爸马上回答出来了,答不出来的那个就是‘克隆’,因为身体是可以‘克隆’的,大脑里的东西却不能。妈妈指着那个‘克隆’对警察说,他不是我老公,把他抓走吧……”。

(九岁的小宝才学了两个多月的中文写字,已经能写“克隆”了)

我和老公晚饭吃了一半,听到这个故事后全笑喷了。

原以为上帝送给我一个笨孩子,他送来的却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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