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一迈这两年为了拿到双学位，整天玩命学习，很少锻炼身体，过去学的那些武艺几乎都荒置了。只是到了最近两个礼拜，他又开始站桩，并重温形意拳和散打，体能也有所恢复。柳军奎身高马大，体重快300斤了。冯跃进虽然瘦弱得多，但手里也拿着棍子。韩一迈看着眼前的两个对手，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师父所传的“武者三忌”。
韩一迈与罗鹰翔的武术启蒙老师是同一人。那还是初三的时候，俩人个头儿都长成了，力气还不够。经人介绍，拜了一位姓李的军运会散打亚军为师。步宏宇一开始也跟着拜了师，但是经常因为泡妞不来学，李老师很不高兴，后来不再教他了，步宏宇的武学之路算是半途而废了。
中华武术，南拳北腿，南派和北派的打法迥异。南派顶级高手，通常很难抵御北派普通高手。李老师本是南方人，当兵很多年，格斗技法却是北派的。他的打法简单实用，融合了南派的灵活和北派的朴实，自成一派。但是因为身材不高，尽管武艺大成，却拿不了全军的散打冠军。罗鹰翔和韩一迈，身高都接近1米80，在李老师看来，这叫“身大力不亏”，正是练武的好材料。
李老师年轻的时候，曾轻松击败过很多与他实力相当的对手。实力高于他的对手已经不多了，遇到这样的对手，李老师仍有胜绩。这中间的关键就在于他自创的“武者三忌”。
“身为武者，首忌群殴。”这是第一忌。对此，李老师是这么解释的：即使你面前只有两个对手，即使他们都实力不济，也要分化他们。分化的目的，是让他们不会同时向你出手，这样你实际的对手暂时只有一个，而你就有机会先后击破对方，胜算因此大增。
“冯经理，你犯了一个错误。”韩一迈已经看出冯跃进胆小却又贪财的性格，准备从这方面入手，“今天我可能会输。但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随后就会去报警。警方会怎么处理你们？流氓罪，敲诈勒索罪，故意伤人罪。这几罪加起来，恐怕你得有10年的有期徒刑。当然，我今天要是死了，你可能会暂时没事，因为警方暂时还查不到你这儿。但是你要想好了，你今天是想求财呢，还是想蓄意杀人？”
听到“杀人”两字，冯跃进一哆嗦，脸色惨白。他原来根本没想那么多，只知道有柳聚宝在，对方一般马上就怂了，这事十有八九能成。但是眼前这个韩一迈摆明了是要死磕到底的呀，冯跃进有点后悔。
“等会儿打起来，你最好把棍子收了。”韩一迈接着分化冯跃进，“拿凶器的人死得反而快。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人家知道凶险，可能没有第二次机会，所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你的命！”
冯跃进又吓了一跳。他看了看手里的棍子，不知道该不该扔，他望向柳聚宝。
“他吓唬你呢。”柳聚宝不耐烦道，“你是被吓大的吗？瞅你个怂样。”他本想和冯跃进一起上，这也是事先说好了的，没想到冯跃进已经开始怂了。等真打起来了，他可能只是个观战的主儿，想到这一层，柳聚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打了。
“冯经理，我其实挺同情你的。你不就是手头紧么？”韩一迈接着说，“咱们是同事，我挺想接济你的，比如200块钱，不在话下。但是大柳去年要开店，向我借了3万6000块，到现在他都不还我，我实在没钱了。他这种人借钱，那是从来不还呀，我真是后悔呀。”
冯跃进看柳聚宝的眼神都变了。柳聚宝开的店，他是股东之一。以柳聚宝的人品，确实到处借钱，而且从来不还。但是借3万多块这么个大数，冯跃进倒是第一次听说。
“你听他胡说八道呢。谁向他借钱了？”柳聚宝分辨道。
“你看，他不承认了。冯经理，我的钱都给他了。你说我还可能有钱接济你么。”
“谁特么向你借钱了。”柳聚宝大怒，“你特么血口喷人。找死是不是？”他拿着棍子超韩一迈当胸戳去。
“有话好好说。哎呦呦。”韩一迈满脸陪笑，后退了一步，“大柳，开玩笑呢。别激动，别激动。”
“激动你奶奶。”柳聚宝又戳了韩一迈一棍子，“开你妈的玩笑。你特么找死。”
“出手之前，最忌示强。”这是第二忌。对此，李老师是这么解释的：示强，对手就有防备。只有示弱，让对手不知道你要出手，你出手才会有突然性，雷霆万钧，让对手无法防御。所以出手之前，一定要努力示弱。李老师酷爱读书。这是李老师从兵书上悟出的道理，屡试不爽。
韩一迈咧着嘴，差点被戳了个趔趄。“靠，不经逗。我道歉好吗？”
“道你大爷的歉。”
柳聚宝又是一棍戳来，却吃惊地发现，棍子的另一头已经被韩一迈伸手抓住了。韩一迈飞起一脚，向柳聚宝下腹踢来。柳聚宝本能地侧身一躲，手上握力自然松了。韩一迈这一脚本来就是虚招，他趁机加力，已经把棍子夺为己有。柳聚宝一愣，他不明白棍子怎么就丢了，就这一愣神，脑袋上已经重重地吃了一棍。
韩一迈没有停留，连续打出了七八棍。柳聚宝全身到处挨打，手忙脚乱，哪里还顾得上还手。最后柳聚宝吃了一记扫堂腿，蜷缩着身子滚倒在地上，抱着腿直哼哼。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冯跃进根本没看清楚，柳聚宝已经倒在地上打滚了。匪夷所思。他怔怔地望着韩一迈，紧张得两腿象灌了铅，竟然动弹不得。
韩一迈占据先机，对柳聚宝的身手也有了大致的了解。此人不太象练过武的，估计是仗着自己一身肥膘，身高马大，有些打架斗殴的经验而已。但是他这300来斤的体重倒是不能小觑。韩一迈想了想，已经有了胜算。
“武者出手，最忌久战。”这是第三忌，也是取胜的关键。对此，李老师解释道：人其实都是不经打的，而真正的格斗又不是拳击比赛，有各种规则。通常是几秒钟，最多一两分钟，胜负已决。武侠小说里描写那种场面，两大高手打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基本上不可能。而电影里的长时间武打，则都是为了取悦观众，否则电影没有人看。实际情况是，即使是高手过招，也讲究一招制敌，一击必中。
柳聚宝忍住疼，慢慢地站了起来，见韩一迈还拿着棍子，不敢上前。
“有本事把棍子扔了，咱们比划比划。拿棍子打人算什么本事。”柳聚宝很不服。
“这棍子可是你的。”韩一迈随手把棍子扔了。
柳聚宝见韩一迈扔了棍子，胆气立壮，呀地大叫一声，两只胳膊舞得象风车一样，冲了过来。到了近前，他收拢双臂，一拳向韩一迈当胸打来。
柳聚宝惯性很大，韩一迈知道不能硬接。他站好“三七式”，左手臂微微向后画弧，化解了对方这一拳，右手一记横拳，结结实实地打在对方的左肋上。柳聚宝身材硕大，竟然抗住了这一拳，趔趄了两下没倒，韩一迈微微讶异。柳聚宝刚稍稍站稳了身躯，韩一迈闪身一记上步崩拳，又结结实实地打在柳聚宝胸口。柳聚宝再也抗不住，轰的一声倒下了，象倒了半堵墙。
韩一迈搓了搓手，在柳聚宝身边踱着步。
洪拳或者查拳等，招式繁多。但是作为内家拳，形意五行拳只有五式，或者说只有五招；而形意六合拳只有六招。无论形意五行还是形意六合，发力全在“三七桩”。黄星海一句“站好三七式，什么都有了”，道破了形意拳的玄机。方才韩一迈所出两拳，一记横拳一记崩拳，是形意五行中最常见的两式。
柳聚宝疼痛难忍，象受伤的野兽一样低声嚎叫，声音十分可怖。冯跃进听得汗毛倒竖，再加上刚才他亲眼目睹柳聚宝毫无还手之力，竟被韩一迈两拳打垮，惊惧交加，小便失禁，尿了一裤子。柳聚宝此时也表现出了狠人本色，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每挪动一步身体都传来阵阵剧痛，他却不管，慢慢走到韩一迈面前。
“大柳，我用了七分力，算是手下留情了。否则你今天起不来了。今天的事，咱们两下收手，就算了吧。”韩一迈说着，伸出手来。
柳聚宝摇摇晃晃，左手还是抓住了韩一迈的胳膊。韩一迈只当他是站不稳，没有理会。柳聚宝忽然右手握拳，向韩一迈脸上打来。韩一迈暗自叹息一声，歪了歪头，让过了他这一拳，忽然右腿发力，砰的一声，将柳聚宝仰面朝天放了个跟头。
韩一迈轻轻踢了踢柳聚宝的脸，见他没什么反应，叹息道，“这么不经打。没气儿了？真是扫兴。”转头却向冯跃进笑道，“冯经理，该咱们俩了。”说罢向冯跃进走来。
冯跃进愣了一下，忽然凄厉地大叫了一声，把韩一迈也吓了一跳。冯跃进随后疯狂地在身前舞动着棍子，给自己壮胆，然后一步一步地向门外退去。退到大门口，却和罗鹰翔撞了个满怀。
“大哥大哥，杀人了。救救我，救救我。”冯跃进抓住罗鹰翔，不停地哀求，他已经快不行了。
“怎么了？吓成这样。”罗鹰翔夺下棍子，丢在一旁。冯跃进转身就跑，却被罗鹰翔抓住了衣领，象拎小鸡一样给揪了回来。
“迈子，留级包呢？”罗鹰翔关切地问。
“那不是嘛。躺着呢。”
“有危险吗？”
“不会的。我有分寸。顶多是断了根肋骨，也不一定，这家伙肉厚。也可能有点脑振荡。刚才他那一跤，后脑勺磕着了。”韩一迈忽然有些疲惫，这是经过紧张搏击，放松下来后的常见现象。
“吓我一跳。他说杀人了。真特么有毛病。迈子，你没事吧？”
“没事。有点累而已。”韩一迈已经平静下来了。
“真没事吗？快让我看看。”南李丽赶上前来，撩开韩一迈的圆领衫，检查着他的身体，“浑身硬得跟铁一样。”她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伤口或淤青，手指却不停地抚摸着韩一迈的胸膛，不肯停下来。韩一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检查一下嘛，别那么小气。”她笑道。
“你怎么来了？”
“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呗。”
“迈子，这到底怎么回事啊？”罗鹰翔道。
韩一迈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罗鹰翔和他素来有些默契，很快就全明白了。南李丽在书桌上找到了欠条。罗鹰翔有点哭笑不得。
“我说冯经理。”罗鹰翔轻轻地拍了拍冯跃进的脸，“就凭你们俩，还敢去敲诈他？我靠，你们俩的胆子真特么比老倭瓜还大。他要是真急了，我都害怕呀。上次跟他动手的两个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哪。什么时候醒都不知道。醒了也是残废呀，腿都被他打断了，还不如不醒哪。冯经理，你知道你刚才多命大么？”
“我怎么知道啊。幸亏你来了。我这不是想钱想疯了么我。”
南李丽拉着韩一迈走到一旁，低声道：“你上次真的把人家打成植物人了？”
“怎么可能。谁会那么蠢。骡子吓唬他呢。”韩一迈耳语道。
“UPS的事吧？我知道。”罗鹰翔正色道，“上个礼拜的事。我当时正忙呢，齐总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说也给我们发射台买几台UPS，他当时就在中关村的店里呢。我跟那家店交涉了半天，因为功率呀型号呀什么的都得敲定。价钱我们都谈好了，因为咱们公司买得多，UPS又不是很好卖，他们给咱们打了9折。自始至终，技术上和价钱上都是我一手操办的，没有迈子什么事。你呀，你吃回扣公司上下谁不知道，我看这次是齐总给你下的套儿，没想到你还偏往里钻。”
“我错了，我错了。”
共事很久了，冯跃进还是信任罗鹰翔的。他尽管心理上一直有问题，但也终于明白这件事真的跟韩一迈无关。
“这笔回扣有多少？”罗鹰翔想了解得更具体一点。
“1600块。”冯跃进只好说实话，“都吐出去了。”
“那为什么欠条上写2600块？”
“柳聚宝要抽头1000块，做为他的好处费。”
罗鹰翔闻言大怒。
柳聚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慢慢爬了起来，顺手抄起地上的短棍，嚎叫一声，猛冲上前，抡起短棍向韩一迈头顶砸来。但是因为身上带伤，虽然惯性很大，动作不免有些迟滞。韩一迈轻轻侧身，让过了这一棍，脚下顺势使绊，柳聚宝轰的一声摔了个狗吃屎，手里的棍子也摔飞了。南李丽吓得赶紧躲到韩一迈身后。
韩一迈慢慢走到柳聚宝面前。“大柳，咱们以前又没仇，今天到此为止吧。”
“就是。别打了。都是误会，误会呀。”冯跃进在一旁帮腔。
柳聚宝一辈子没吃过这种亏，他勉强撑起身子，眼里全是怨毒。韩一迈不解地摇摇头。冯跃进赶紧过去，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柳聚宝搀扶起来。
“王八蛋。”柳聚宝站得稳了，右手忽然掐向韩一迈的脖颈。
韩一迈微微侧身，使出擒拿手法，双手齐出，抓住了柳聚宝的右手手掌和手腕。柳聚宝想抽回右手，竟然毫无办法。韩一迈向他微微一笑，骤然发力，柳聚宝身不由己，咚的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声音之大，把冯跃进吓了一激灵。
韩一迈松了手。冯跃进已经站不起来了。
“大柳。咱们是老同学，你听我一句劝。”罗鹰翔弯下腰，对柳聚宝道，“别打了。迈子已经手下留情好几回了。技不如人，就得认命。再来两个你，加起来也不够他打的。再打下去，你真的要残了。明白吗？”
柳聚宝眼里忽然涌出泪来。他不服，不甘心，但是正如罗鹰翔所说，他难以为继了。罗鹰翔望着他忿恨的眼神，叹了一口气。这种小人，又流氓成性，得罪了就不太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