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相识
回到我的出租屋，发现门下面塞了一封信，打开一看，是房东的控诉和通知。她说我单方面违反租赁条例，在出租房养猫，所以她限期一个月让我滚蛋。这种局面我也是料到的。看来我也只能赶紧去找房子了。只是阿P怎么办？我要是能找到可以养猫的就好了。不过李伯伯的情况不好，阿P的事情还是要放在第一位。我不能想象自己把阿P放到别人家去养，估计以他的个性，会想办法逃跑的，搞不好又到街上去流浪了。他这个年龄在收容所也不会有人愿意领养，他们会不会把没人要的老猫安乐死啊？想到这儿，我差点哭出来。我似乎看到了阿P眼泪汪汪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我和阿P有缘。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他的债？唉，看来我得去求一下Dan，希望他能帮我先暂时照顾一下阿P。
没成想，Dan一口答应下来。
“你就和猫一起搬过来呗？”他觉得这样最为顺理成章。
可是我还要做最后的挣扎，“我还是想先去找找房子看看。我这个人......我独来独往惯了......我不习惯......”我自己说不下去。
“没关系，你做决定就好。我和小树先帮你养猫。”Dan很通情达理地说。
我松了口气，和他约定周六把猫送过去。
阿P看起来是一种有所保留的开心。他可能本以为是和我一起回家的，后来发现我把他拎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Dan给我们开门，然后他和小树挤在笼子前面看猫。
“天啊，这么大一只。”小树惊叹道。
“看起来有点脾气呢。Sam你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要交待我们的吗？”Dan问。
“也没啥特别的。就是小心别让他跑出去。阿P很聪明的。你对他好，他完全知道。”我说着就把笼子的门打开，看到阿P在里面缩成一团。
我对他说：“嘿，P先生，出来吧？认识两个新朋友。这两个哥哥会照顾你一阵子。”
“哥哥？”Dan诧异地看着我，“怎么也应该是叔叔吧？起码我是叔叔。”
小树立刻接话：“我是哥哥，他是叔叔。”
我哈哈笑了起来。
我把阿P拉出来抱着。他缩在我怀里一动不动。小树凑过来看，他瞥了一眼，又把头扎进我的怀里。
“嘿，阿P！咱们玩一点什么？”Dan也拿了一个玩具过来逗他。
阿P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抖了一下，然后直起背，呆呆地看着Dan不动。出乎大家的意料，他居然冲着Dan伸出了双手。
Dan吃了一惊，半张着嘴，把阿P从我怀里接了过去，笑意暖暖地说：“阿P，叔叔比较靠谱儿对吧？来，我带你去看看你睡觉的地方。”
“嗨，你别得意。等我给阿P做了第一顿饭之后，你看看他是要叔叔还是哥哥。”小树不服气地说。
“拜托你别给他瞎吃啊。喂猫粮就好。”我告诉小树。
他有点不满意地耸了耸肩。“阿嚏！”小树打了一个大喷嚏，听起来像是抗议。
他们给阿P在书房里安了一个窝，看起来还不错。
我和阿P说了再见，告别了他们俩，出门回家。我有种依依不舍地感觉，但是同时又有一种释然，似乎我是给阿P找到了失散的亲人了一样。这种感觉，我敢肯定，不是从小树那里来的。是Dan，他和阿P对视的时候让我觉得他们一早就是朋友了。
我紧锣密鼓地找房子搬家。三天过后，Dan打电话来说有点小问题。
“怎么啦？阿P没事吧？”
“没事没事，他很开心。就是小树，我们以前也不知道，他对猫过敏。还挺严重的，这几天都是喷嚏不断，而且开始发烧了。”
“啊？”我的心沉入海底。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商量，实在不行，我和阿P搬到楼上，小树要用楼下的大厨房，他不想搬。”
“那动静也太大了吧？我在找房子，也许可以找到可以养猫的呢。”我说。
“嗨，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呢。我妈看到阿P，特别喜欢，她说她来养几天。你要是没意见的话，我今天就给我妈送过去。”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但是想想这也许是短期内比较合适的解决方案了。“那谢谢你！我会打电话去谢谢你妈妈的。”
“没事儿。我妈很喜欢猫的。她还说，你可以随时去看阿P。只不过刚才我跟阿P谈了，他居然很不开心的样子。这只猫也是挺神的哈。才两天就和叔叔感情这么好。”Dan开了个玩笑。
我一听”叔叔“二字就要笑，还有拼命想把自己说老的人？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阿P有着落就好。我赶紧打电话知会了李伯伯。他先是一愣，然后说：“替我谢谢Francis。”
6 相知
Francis邀请我周末去她家吃晚饭，说阿P一定也是想我了。
周六傍晚，我开车去Francis家，给阿P买了很多吃的玩儿的，也给Francis买了一个小礼物：印着很多猫咪的厨房毛巾。Francis开门看到我，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然后，我看到阿P从铺满白色大理石的门厅里款款而来，居然还穿着一个明黄色的小坎肩。他那一脸得意的样子，让我又气又笑。这个家伙以前宁死不肯穿衣服的。一旦给他套上衣服，他就立刻装死，僵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看看他现在这得意非凡的样子！
“Francis，你是怎么让阿P穿衣服的啊？太可爱了。”我说。
“没怎么费劲儿啊。他好像挺喜欢的呢，还在镜子前面自我欣赏。”Francis笑着说。
“啊？看来阿P以前是个贵族，都是我们给他耽误了。现在好了，恢复以前的生活形态了。阿P你这个小猫精，太坏了你！”我说着把他抱起来。阿P很开心地用鼻子顶我的脸颊。
Francis的家在太平洋岗更靠近海湾的地区，屋子不是特别大，但是个有历史的老房子。我看到优雅的外观和里面素净但高贵的设计，心想，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公司做的项目呢。如果是的话，也一定不是那个Sophia的手笔，她的不少作品都很夸张，不是我的菜。
宽敞的走廊顶端有一个巨大的纸雕塑。Francis见我的目光落在它上面，于是说：“过去看看？那是Dan的作品。”
这个雕塑是由很多白色的小纸棍子做出来的，吊在一根根极细的线上，整体形态富于动感。我注意到有一些底部的小棍子被染上了一些深深浅浅的蓝色，在灯光的配合下，有波光粼粼的效果。
“太了不起啦！”我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你看看像什么？”Francis略带得意地问。
我退后几步再看，说：“像海面航行的帆船。”
“不是海面，是江面。”Dan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把我吓了一跳。我回过头，看到穿着纯白色长袖棉T的他向我笑着，眼睛旁边漾开了几丝“桃花纹”。据说这样的男人比较花心。这么一想，我把自己吓到了。怎么想到这里去了？
“江面和海面有何不同？”为了掩饰暗地里的晃神，我连忙问。
“江更悠长。有方向性。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汹涌。”Dan说。
我忽然想起来他们公司的名字，于是问：“那么Memoriver应该是忆江？”
没想到这随口一问，他们母子俩都脸色略变。那种变化真的很微妙，我无法具体描述出来。那是一种有惊讶，有躲闪，也有一点点欣喜。
还是Francis先开口道：“没有想过中文名字。但是你说的很好听啊。是吧，Dan？”
“嗯。特别好听。”Dan应付了一句，他的声音里居然有悲哀。
我对于自己一向的敏感有些不满。于是赶快补救：“你这里有多少小棍子啊？都是你自己做的？”
“有差不多一万个。我自己做的。”
“太厉害啦！我可以拍照吗？”
“好啊，请便。”
我于是拿出手机拍照，Francis还搂着我合影。阿P也跑过来凑热闹，刚才似有若无的尴尬烟消云散。
Francis说她去厨房做几个家乡菜，让Dan陪我聊聊天。我抱着阿P坐在客厅，问：“阿P没有调皮捣蛋吧？”
“没有。我妈把他当小儿子养。”
“那你现在就不是叔叔，是哥哥了吧？”我哈哈笑了。
“对呀，辈分降了！你不知道我妈有多宠他？”他顿了一下说：“现在天天睡在我妈床上。”
“不会吧？”阿P以前桀骜不羁的样子，现在怎么一副小奴才嘴脸呢？“你是怎么回事啊？”我问阿P，一句“嫌贫爱富”没有说出口。
阿P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装傻充愣。
“开饭吧？”Francis喊我们过去。
我们三人坐在餐桌边，阿P居然也跳上了一个椅子窝着，乖的不得了。
Francis问我：“不知道你爸爸妈妈是哪里人，你的口味如何。我就带着阿姨做了几个北方菜。希望你喜欢。”
“喔，我爸是北京人，妈妈是上海人。我什么都喜欢吃。”
“那好。来，试试这个。”Francis把一只大虾盛到我盘子上。
我试了一口，那味道让我震撼。不是说我从来没吃过好吃的虾，但是这个茄汁大虾的味道似乎一下子就吃到我心里去了。“呀，太好吃了。我爸爸也做茄汁大虾，怎么和这个味道这么不同？”我问。
“我爸的拿手菜。”Dan很快地接了一句。然后他马上说：“也是我妈的拿手菜。”
“这里面有姜末和不少白胡椒粉。味道比较重。”Francis说。
“原来是这样啊。”我真的很喜欢，马上又吃了起来。
Francis看着我胃口好，似乎很是开心。
“李伯伯身体怎么样了？”Dan问我。
“不是很好。我看他很快需要人每天来照顾了。”我有些难过。
“你是怎么认识李先生的呀？”Francis问。
“他太太以前是我们高中的中文老师。我们常常去他们家玩儿。”
“就这样？你这个孩子真的很重感情。”Francis看着我，一脸慈爱。在家的她看起来让我倍感亲切，一种像是自己姨妈的感觉。
“李伯伯人很好，很善良，阿P就是他在后院捡来的。”我说着，就看到阿P居然瞪了我一眼，似乎不满意。我心里想：这个小东西，这么快就叛变啦？
“我真是太喜欢阿P啦。尽管放在我这里，多久都没问题。”Francis说。
“我说吧，我妈现在可偏心呢。”Dan朝他妈妈瘪了一下嘴巴。
饭后不久我告辞回家。阿P紧紧地跟在我脚边，一路送我到门口。Dan说：“我去送送你吧。”
我俩踏出大门，看见我的车就在门口，不由得相视而笑。我说：“你送到了，回家吧。”
Dan看着我，顿了一秒钟，说：“那，再见。晚安。”
我开车出去，拐弯前看到他还在门口，静静地站着。
我的心似乎是个小小的铃铛，被轻轻地敲了一下，虽然发出的声音很微弱，但是余音却恒久地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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