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地狱》 第一章 悔恨天 南瓜苏2022-06-14 17:13:43
第一章 悔恨天
吴欣漪在意识到自己灵魂出窍的那一刹那，她就后悔了。
一开始，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她只是突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觉得疼了，而且变得轻松起来。那种轻松，不单是心里的轻松，更多的是身体的轻松，那是一种很美妙很舒服的感觉。但很快，她就恐惧地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在愣怔了一会儿之后，吴欣漪意识到自己的灵魂真的已经离开身体。立刻，无边的恐惧和后悔席卷了她，她想要回到她的身体里去。但无论她如何尝试，都发现二者再也无法合二为一。
初期，她以为是按住她脖子的郑奎山挡住了她，于是她用力推他，却更加悲哀地发现，自己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为虚无。
随即她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吴欣漪先看到大女儿郑枫红躲在郑奎山的身后，哭着：“爸爸，爸爸，妈妈会不会死？妈妈会不会死？”
吴欣漪随后又看到儿子郑枫茂，他坐在倒在地上的妈妈身边，两只小手握着吴欣漪的左手，没哭没闹，一如他一直以来的乖顺。
然后，吴欣漪看到郑奎山朝旁边的战甜甜大吼：“还不快打120！操你妈！还有功夫发呆！”
当时，娇滴滴的战甜甜象正等待被接收的战俘一样举着双手，一脸木然。听了郑奎山的吼叫，她立刻放下双手，颤抖着在手机上一通乱按，随即对着电话发出了仿佛是机器人一样的怪异声音：“120！120！快，快，人死了，人死了。”
“把电话给我！”郑奎山一手继续死死按住吴欣漪的脖子，一手接过电话，放在自己血淋淋的腮上。郑奎山以最简短清晰的语言，跟接线员讲明了情况，便把血糊糊的手机往地上一扔，喊道：“拿毛巾来！”
战甜甜花了好几秒钟才明白过来这是对自己说的，然后跌跌撞撞进了室内，转眼拿着一堆毛巾跑到郑奎山跟前。郑奎山劈手夺过其中一条，立刻按在吴欣漪涌泉一样的脖子上。
“把三个孩子带楼上去！”郑奎山再次向呆鹅一样的战甜甜发布命令。
战甜甜象通了电的机器人一样，立刻手脚不协调地行动起来。她先是走过去要拉起坐在地上的郑枫茂。
但乖顺的郑枫茂却无比坚决地表示不离母亲寸步的决心，他大喊道：“不要碰我，我要跟我妈妈在一起。”说完，他象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立刻吸引了仍然在努力回归肉体的吴欣漪。她不由自主地难受起来，象无数个日日夜夜那样，随着孩子开心而开心，随着孩子难受而难受。
吴欣漪下意识地过去搂住儿子，想安慰他想止住他的哭声。但她再一次发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这无疑更让她心急如焚，她再次附在那个躺在地上象个血人一样的吴欣漪，并一动也不敢动，以为这样，她就有可能回去。但是，她最后意识到，无论她如何努力保持安静，即便是旁边郑奎山的一个呼吸所引起的气流，也能轻而易举地把她从那具渐渐变凉的躯体上吹起来。
在郑枫茂那里遭遇了失败的战甜甜，把目标转向了郑枫红，这是最大的一个孩子，而且是个斯斯文文的女孩儿，应该是最听话的。
但九岁的郑枫红却直接拒绝了她：“我要陪着我妈妈。”
就在战甜甜忐忑地等待由于自己的无能，而即将招来郑奎山的训斥时，110与120鸣叫着相继停在了院子门口。
吴欣漪看到，那些穿着白衣服的医护人员一边给她的身体做着紧急处理，一边把她抬上了救护车。
郑奎山在救护车后门关上前的一秒钟，对战甜甜大声嘱咐了一句：“看好三个孩子。”
吴欣漪陷入了慌乱不安的两难选择：是留下来照看孩子，还是跟着自己的身体去医院。在犹豫了半秒之后，她立刻做出了选择，那就是跟着自己的身体去医院。她要留在这个世界，她要活着照顾自己的两个孩子，陪伴他们长大，她一定要活过来，一定要！
在救护车窄小的空间里，吴欣漪看到两个白衣人一直在自己身上忙碌着，而她的丈夫郑奎山则满脸是血，木然地看着对面的车厢壁，仿佛能穿过那层金属板，可以看到远处。
吴欣漪想跟自己的身体合在一起，却无法做到，因为两个白衣人频繁的动作一会儿把她甩到车顶，一会儿把她甩到仪器上去。于是，她只好选择坐在郑奎山的对面，迎接他遥远而空洞的眼神。
郑奎山永远是那样讲究，从上到下一丝不苟，全是由重金打造，只是此刻那些昂贵的衣物浸染了她吴欣漪的鲜血，使他显得有些狼狈，同时又有些惊悚。
这让吴欣漪感觉到一丝快意，但快意的结束紧跟着是悲凉。不管是爱还是恨，她可能再也无法跟他有交集了。
看着这个曾经对自己山盟海誓，而自己也深爱着的男人，吴欣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人会以如此惨烈而决绝的方式走到阴阳两隔的境地。她多么希望刚才的冲动只是一个梦境，等醒来的时候又一切如初。
然而，似乎这个梦境绵绵无期，这让吴欣漪又渐渐地陷入绝望。绝望又让她对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的怨恨倍增。十五年的婚姻，竟然可以让一对男女由深爱变成你死我活的仇恨，这中间，到底是如何转化的？
郑奎山把手无力地搭在自己的腹部，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既不愿意往前想，更不敢往后想。太多可怕的事情正在来的路上，等待着他去面对，去解决。这其中就包括，如何面对自己的父母和吴欣漪的父母，尤其是吴欣漪的父母。
他再次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浑身血糊糊的吴欣漪，心里如油煎一样。他不清楚两人之间到底还有没有那么深的爱？但因为他们俩有两个孩子，所以至少有割舍不断的亲情，可为什么吴欣漪竟然如此狠心？此时，他对吴欣漪生死的担忧与对她如此决绝的恨意几乎旗鼓相当难分伯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