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兰丫2022-08-26 10:05:28

那年火车上的故事

作者——董兰丫

(十二)情债

            扎龙市的冬天夜晚早早降临,马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裹在厚重的冬衣里匆匆地走着,几个骑自行车的人按着铃铛叮铃铃地过去,公共汽车亮着前灯,像是瞪着两只大眼睛的妖怪呼哧呼哧地开过来又开走,开走的时候在车的后面留下一股灰蓝色的烟雾。夏天里热闹的街市在黑色的夜晚里冷清下来,除了餐馆其他的店铺都关门了,偶尔有喝多了酒的人从餐馆厚重的棉门帘里跌跌撞撞地冲到街上对着墙根掏心掏肺地呕吐,吐过了还不急着回家,又进去餐馆里接着喝酒,喝到舌头硬了,腿脚跟掉了螺丝一样笨拙时才被别人架着回家去了。这些醉酒的人到了家里有的接着哇哇乱吐,弄得家里一片狼藉,被老婆骂着昏昏睡去;有的一进门就一头倒在床上睡成一个死人;当然也还有借着酒疯打老婆骂老婆的,打骂哭嚎的声音就从糊了窗缝的门窗挤到外面黑暗的街上,街上的冷风把这些人世间的声响吹入夜色里消失了。

            纠缠了一整天的北风此时还不依不饶地拍打着夜色、敲击着屋瓦、摇撼着店铺的招牌,时不时还要卷起堆积的尘土和残雪把本来已经黑暗的夜色搅得更加天昏地暗。此时,只有天上的星星、月亮和霓虹灯还在风中尽职尽责地闪亮。扎龙的冬天,篮黑色的夜空里繁星闪烁,月色皎洁,可惜没有什么人肯在这样的夜晚为星星月亮停下脚步看一眼天空。

            林月皎的时装店门口也闪烁着两盏霓虹灯,是郝武找人给安装的,因为林月皎觉得有霓虹灯的店铺看上去洋气上档次。她正要拉下栅栏门郝武噌地一下从外面窜进来吓了她一跳,他左手里抱着一团用毛毯裹着的鼓鼓囊囊的东西,右手提着一个大编织袋,他冲着林月皎说:“快,快!接一下这个,我妈给你带的酸菜馅饺子,还有猪蹄。”

            在林月皎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的同时郝武回身把栅栏门拉了下来,并关上了店门。他提着编织袋走到后面林月皎住的地方,打开袋子先拿出一小瓶北大仓酒,接着又拿出一个大饭盒,里面是已经切好片的青岛火腿,五香鹌鹑蛋,两个松花蛋。林月皎跟着他也到了后面来,看见他从袋子里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就问:“干嘛买这么多东西,你想撑死我啊?”

            郝武并不回头看她,既神神秘秘又喜形于色地从编织袋里举出一盒奶油雕花蛋糕,猛地转过身来说:“生日快乐!你忘了吧,今天冬至,我昨天特意去哈尔滨买的!”说着话又脱掉大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漂亮的小盒,林月皎心想糟了,这是要求婚啊!可是郝武打开小首饰盒并没有拿出戒指,而是拿出了一幅珍珠耳环,他说:“咱俩上次去哈尔滨上货你说喜欢没舍得买,我这一年的奖金攒下来正好够,送给你做生日礼物!”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平常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本该这么做,她本该接受;他没有企图,她也无需有心理负担。

            林月皎背过脸去想忍住眼泪但是没忍住,大颗大颗的泪从眼睛一直滚到下巴上,落在地板上发出噗噗的声音,她觉得流泪哭的样子都像李梦竹,眼泪大而且有分量。

            郝武说:“哎我说姑奶奶,生日不能哭,生日哭死老爷们儿!”林月皎被他这一句不着四六的话给逗乐了,两个人坐到桌前开始切蛋糕,喝酒吃饭,她一面看着郝武为他做这做那,一面想到:“看来早晚还是得嫁给他,就像李梦竹嫁给杨明远,不是出于爱情而是出于感激和无奈。”想到这她的心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眼泪差一点又流下来。

            郝武临出门的时候回过头来对她说:“你先把门关好!”他在外面看着她把栅栏门和里面的门都关好了,又向她招招手转身走进了黑夜里。

            林月皎在门前站了许久,她试着想象自己跟郝武在一起,想着他们如果在一起郝文、郝妈妈都会对她更好,可是想着想着洪明辉的样子就浮现在她的眼前了。昨天中午她把店关了一会儿,装作若无其事地去了龙港电器城,她想遇到洪明辉可是在店里没看见他,又不好问店里的人他们经理在不在,她怕人家问她有什么事自己说不出来,所以东看看、西看看,磨蹭了半天没见洪明辉出来她就走了。其实洪明辉当时就在店里,不过他从后面的办公室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穿着大红羽绒服的她,所以就转身又回去了。林月皎想着想着洪明辉就又想到小青,想到小青歪着头从刘海的缝隙里看人的模样,想着小青微笑不语地看着洪明辉的眼神,她叹了一口气。她很气恼,气恼小青总在她想起洪明辉的时候出来跟着裹乱,她更生气自己并不觉得小青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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