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雨赶在10点前回到了医院,走廊里已经静悄悄的,进了病房走进内室,只见梅雨琳和衣半靠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梅雨琳没有醒,两手交叉扣在胸前的书上,眼帘时不时微动一下,略显苍白的嘴唇轻抿着,战雨静静地注视着心爱的女孩,在医院这么久,除了她昏迷的时候,战雨几乎很少有机会这样凝视琳琳,他怕会把她从浅睡中惊醒,20几年无法安心睡眠,该是怎样痛苦的感受?那一定跟她的经历、跟她的心事都有关系。今天听了强维伦的话,战雨更是心疼,他久久凝视着这个饱受磨难的姑娘,只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疼好好爱。
梅雨琳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战雨覆上她放在胸口的手,
“真想时间就这样停止,让我守着你好好睡上一觉。”
梅雨琳笑了笑,拿起战雨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抬眼看着他,“医生说我下周可以出院,我都睡了好几个月,快憋死了。”
战雨用另一只手将遮在她眼前的一绺头发拨上去,
“想去哪儿玩?我来安排。”
梅雨琳垂下眼脸,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头,
“电视台让我回去上班,担任正总监,继续负责真人秀节目。……”
说到这儿,她停下来,看了看战雨,欲言又止。
“想上班?”
战雨看着她大病初愈略显憔悴,提起工作却炯炯有神的眼睛有些担忧。
“嗯。看着自己一手创办的节目收视率下滑的这么厉害,我一分钟都呆不下去。”
说完自己的心事,梅雨琳仿佛一下轻松了许多,她拉住战雨的手,
“我知道你心疼我,可你那些大补汤早把我的伤痛都治好了,比以前还胖了很多,再不动,我就没法看了。”说着她撩起睡衣袖子,让战雨看自己修养了这么久足足胖了一圈的胳膊。
战雨笑了,拉过来她白净修长的手,为她放下衣服,然后将她搂在怀里,边嗅着她头发上飘柔那淡淡的香气,边心疼地说:
“不管是胖还是瘦,你都是我眼里最美的女人,是我的女人。”梅雨琳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有那么一刻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不是那么多放不下的责任,不是要为那些无法安宁的灵魂讨个公道,或许会跟着这个男人仗剑走天涯也说不定。
想到这儿她笑了,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自己……。
战雨两手扳起她的肩膀,仔细端详还带着笑意的面庞,
“我会有一段时间不在你身边,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完成了手边的事,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那你答应我回去上班了?”看战雨点点头,她又好奇地问:
“你要去哪儿?我还想请你帮我两件事。”
“放心吧,多少件都行,我有分身术。不过…….”
战雨抿着嘴,盯住梅雨琳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眼底的温柔汪成一片水雾,淹没了她的矜持。
梅雨琳闭上眼睛,扬起了下巴,
战雨用力将迎上来的那片潮湿、红润的唇裹住,然后一点点吸吮、探索、碾压,……
所有的等待酿成最醇美的甘露沉醉了这对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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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勤书4点多就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绵雨,侧身盯着床头柜上儿子的照片,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同样让她揪心的儿子——不知道他是不是瘦了?那孩子和他爸爸一样重情义,照顾一个病人该不会把自己累病了?也不知囡囡恢复的怎么样了?听儿子说了囡囡受伤的经过,她心里一惊,明白了儿子的危险来自哪里。如果囡囡不出面化解,战雨时时都会面临险境。想到这里,她再次陷入焦虑。当务之急她要弄清所有的疑虑,只有还原当年的真相,两个孩子的危机才会彻底解决。…….
外面门响,是姜启辉上厕所,她侧耳倾听,直到确定他又回到床上躺下。一颗心这才放下。
她和姜启辉分居已经有半个月了,说分居,其实就是她自己搬到了儿子的房间,没想到在这儿更难入眠。表面上她闹得很凶是因为丈夫竟背着自己金屋藏娇,内心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吓唬吓唬丈夫,想从他嘴里套出叶梦桐的下落。因为她花钱请人调查了一圈,也只是叶梦桐之前的行踪,这让她更加确信丈夫把人藏起来了,想逼他一下。不过姜启辉大概一眼就看出她只是作势,下不了狠心的。
“唉,”她长叹一声,揉揉眼睛,看看墙上的挂钟起身下床,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她仿佛回到年轻时约会的心情,有了莫名的兴奋。
走出卧室,洗漱、化妆,打开衣橱,她选了又选,最后挑选了一套淡绿色带白兰花的衬衫,一条黑色裹身裙,她尽量表现的和往日一样,以免引起丈夫的猜疑。撑起一把碎花雨伞走出了家门。
雨味咖啡馆依然座无虚席,柔光映射的厅堂在阵阵咖啡的香气中渐渐被唤醒,袅袅的轻音乐像是落花飞舞,轻点霓裳,消散在每个角落。
王勤书一走进来,熟悉她的服务生就接过她的伞,把她引到最里面的包间。转身去找老板。
料理间里,战雨正努力说服武龙留下看顾生意,
“你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不能说走就走,两个月后,我会叫你过去。”
“凶手没抓住,你就有危险,我不放心!”武龙说不过他,闷闷地说出原因。他的戏份一拍完,就回来照顾生意和女友,现在听说战雨要外出两个月,一定要跟着他。
“放心吧,他跑不了。”战雨拍拍武龙肩膀,“两个月后,你不来都不行。”
听这话,武龙笑了。就在这时,服务生进来说客人到了,战雨点点头,转身看看墙上的镜子,用手理了理头发,这才转身去了包间。
“您还好吗?”战雨坐在母亲对面,憋了很久还是没有叫出那个“妈”字。只好用您代了。
看到高高大大的儿子走进来,王勤书想站起来走过去,可是又觉得不妥,半站在桌前,不错眼珠地盯着儿子,眼睛有些模糊,
“外边下雨了,您没被淋到吧?”为了缓解尴尬,战雨上下看看母亲。
王勤书心头一震,有一种何曾熟悉的感觉。
“妈妈,外边下雨了。”那是7岁的小战雨冒雨跑回家,一推门就喊着。
“你没淋湿吧?”妈妈一转身看到满身是雨的儿子,“哎呀,怎么回事,淋成这样?”
“妈妈,囡囡说雨的味道好闻,我们俩就使劲儿闻,使劲儿闻。……”
儿子怂着小鼻子,做给妈妈看。
“傻儿子,快把湿衣服脱下来。”
这一刻王勤书明白了儿子的咖啡馆为什么叫“雨味”,咖啡馆的标示为什么是那朵家乡到处可见的绒花。他一直在等待,一直在寻找。
——那是母亲作的孽,才让儿子承受了太多。
“咳,”战雨的轻咳将她从回忆中惊醒。服务生正在摆放早餐。
“哦,太丰盛了。”王勤书借赞叹掩饰着自己。
服务生把门带上出去了,王勤书看着儿子的脸颊,泪水又要涌上来,
“你瘦了很多,孩子。”她强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囡囡恢复的怎么样?”
“放心吧,全好了!”战雨边点着头,边递过母亲喜欢的可颂面包夹蛋,又推过去咖啡,
“尝尝我最拿手的拉花——八角枫叶。”
王勤书接过杯子仔细端详好一会儿,才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好看好喝,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
“跟店里的师傅学的。囡囡特别喜欢喝我调的咖啡,”战雨慢饮着咖啡,看着对面的母亲吃早餐,跟她聊着家常,感觉好像母亲从没离开过自己。他忽然不敢再想,不敢再说。
“妈,您最后一次见宇文叔叔是什么时候?”
王勤书的手忽然一抖,咖啡撒了出来。那个名字是她从来不敢提,也不敢想的。看战雨拿纸巾擦干净了桌上的咖啡,她才轻声说
“他被抓起来以后,囡囡妈妈找过我,想见一面,可姜启辉说已经押解到北京,我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您真相信他是杀人凶手吗?”
王勤书低下头,片刻后才缓缓抬起来红着眼圈说,
“那时候年轻,觉得领导、专家定论一定不会错,这么多年我从不敢多想。”她抬头看看儿子,“妈,……无论是做朋友,还是母亲、丈夫都很失败吧?”
战雨仔细端详着艰难吐出每个字的母亲,尽管保养得当,妆容精致,可逐渐加深的法令纹和略微塌陷的眼窝依然暴露了她的年龄,他摇摇头,
“我没有怪您的意思,只想您能幸福,我怕,我怕……。”战雨的声线有些颤抖。他埋下头,翻江倒海般涌上来的痛苦让他忍的肩膀微微颤动,王勤书想握住儿子搭在桌上的双手,可那修长、白皙,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手对她而言真是太大了,她只能那样覆住他的手,
“该还的迟早都会来,这不关你的事。如果真相真和他有关,我也不会饶了他。”
缓缓抬起头的战雨看着母亲,还是决定把那段残忍的旧事暂且压下来不说,就让母亲再享受一段家庭的温暖,等她明白了丈夫成功背后的黑幕,该作何抉择由她自己定吧。
“他对你好吗?”战雨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还可以。”母亲的回答让他有些释然。
虽然姜启辉在王勤书发现后撤了对雨味咖啡馆的监视,可这件事让她对丈夫的用心有了猜忌。她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你要的草图,和照片,妈妈只记得这么多了,当时在场的人也都按位置画出来了。”
战雨很严肃的接过来,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看着,照片只有两张:一张是妈妈和百合阿姨的合影,在全身照的背后能看出家中一些摆设;另一张是四个人合影,这回两个妈妈分别抱着战雨和囡囡,坐着的背景里有模糊的家中情形。
“你能告诉妈妈要做什么吗?”看战雨一张一张精心过目,王勤书有些隐隐不安。
“这是医生提的治疗囡囡病的办法,……..”犹豫了一下,最终战雨还是满怀希望地看看王勤书说:“到时候有件事可能还要请您帮忙”
“跟妈不用客气,只是…….,”王勤书犹豫一下,心一横, “你离囡囡近了,还是会有危险吧。”
战雨眉毛一挑,看向母亲,桃花眼仿佛弯成了问好。
“那个吴总,吴总是囡囡的亲爸爸。”
战雨放下手里的东西,盯住母亲,
“您怎么知道?是百合阿姨告诉您的?”
王勤书没有回答而是从手包的夹层里拿出一个小塑料包,
“这是上次你看到的囡囡妈妈的录音带,和她留给我的其他东西。她只告诉我一个号,上次在四合院我第一次发现了是吴总。”
战雨小心地接过来,捧在手里,抬眼望着母亲,
“我能借用一下吗?”
王勤书虚弱地点点头,“我从没有看过,你拿去给囡囡吧,或许这原本就是留给她的。”泪水最终还是沿着她依然美丽的面孔缓缓流下,她低下头掏出纸巾擦拭。
战雨明白了,这么多年或许母亲有所察觉,只是在刻意回避,为的就是不想拆散那个家,可朋友的嘱托、事情的真相一定也时时啃噬着她的良知。
他走过去将手放在母亲微微颤动的肩头。
王勤书擦擦眼泪仰头看着儿子,
“看我,真是越老越没用了,怎么当着你的面哭哭啼啼的。”
战雨没说话:儿子本应是母亲的支柱,可多年的分离导致他们生分的彼此要掩饰喜怒哀乐。他抱住已经站起身的母亲,在她的后背轻轻拍拍。
靠在儿子胸膛的母亲瞬间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多年前自己正是这样安慰受了委屈的儿子,她紧紧搂住儿子,
“对不起!”
那句憋的快让她发疯的话终于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