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路口记（9-2） 丝瓜园2019-10-06 21:18:59
东海岸边的花果山，果然是鲜花满山、鲜果满山，风光秀丽。山上有一练瀑布，后面是个大大的山洞。因瀑布挂在洞前，像个门帘，故名水帘洞。瀑布直落到山下的潭中，这个水潭直通东海龙宫。这山的主人便是孙悟空。
卵二仙子被贬下界后，广寒宫中嫦娥仙子的位置就空缺了。妖界失了主管，又有些妖魔为卵二仙子抱不平，因此妖界骚乱起来。如来启用了已经在五行山下被压了五百年的孙悟空，随他的弟子金蝉子，走了一回取经路，弹压妖魔。这一行西天取经的队伍，一直走了十四年，历经千难万险，一路降妖除怪，总算让妖界安静下来了。可是孙悟空走了这一路，经历了许多事，也思考了许多事，他倒有点看破红尘，心灰意冷了。取经的任务完成后，他也修成了正果，被如来封为斗战胜佛。平日里，他就在山中领着猴子们修修院落、种花种果，既不往灵山当值，也不去天庭当差，做起了闲散的游仙。
太白金星来花果山拜见孙悟空，手里提了一个篮子，里面放了三只蟠桃。他一见悟空便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口里喊着：“佛啊，佛啊，我的佛啊，许久不见了，一向可好？” 孙悟空板着脸道：“你这老倌儿，前番哄我去做弼马温，后来又哄我去看蟠桃园。王母娘娘开蟠桃会，也不过每仙一只桃子。你这篮子里放了三只，一定又要使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来算计我了！”
太白金星厚着脸皮道：“大圣莫记我的仇。桃子献上，过去的事，就莫跟我老倌计较了。” 悟空摆摆手道：“罢了，罢了，看在桃子的面上，坐下说话。” 太白金星道：“谢过斗战胜佛，老倌到此是有事相求啊。” 悟空问道：“有事快说。” 太白金星道：“佛啊，你性子急，我若说了正事，恐怕你不耐烦赶我走，不如我先跟你说些闲话，闲话说过了再说正事。” 孙悟空道：“好，那你说吧。”
太白金星道：“大圣的身世是一粒遗落的补天石。不知那时，你可见过共工前辈么？” 悟空道：“不曾见，不曾见。那位前辈顶飞了不周山，天才破了窟窿的。他那时就消散了。” 太白金星摇头道：“未消散，未消散。共工前辈依然健在啊。” 悟空道：“那只是传言。这许多年来有谁见过？” 太白金星指指篮子，言道：“这是陛下让我拿来送你的。你说谁见过？” 悟空吃了一惊，问道：“噢？莫不是玉帝见了他了？” 太白金星道：“未曾见。不过，那位前辈昨日现身了。”
悟空疑惑道：“昨日？你说的，可是北海上现出的那一片青光么？” 太白金星点头道：“斗战胜佛好本领。果然你也看到了。” 悟空又问道：“怎么？那位前辈在那里么？” 太白金星答道：“十有八九。”
悟空不悦道：“你莫吞吞吐吐，究竟是何来意，照直讲来。” 太白金星道：“大圣你又着急了。我且和你扯个闲篇。你这一路西天取经，打出了威风。妖魔们都把你当做个大魔头呢。斗战胜佛的盛名，可还满意否？” 孙悟空道：“说笑了，什么盛名，虚名而已。莫把它当回事。” 太白金星道：“不当回事就对了。我可听到一些小道的消息：说你师傅菩提祖师就是如来；灵台方寸山就是灵山的后坡。这可是真的？” 悟空点点头道：“你扯这个干什么。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太白金星又道：“神仙的法力，大概分三个等级。混沌中修成的神仙们算是头等；天地开辟之初修成的神仙们，算是二等；像你这拜师学艺的，就是个三等了。” 孙悟空登起眼睛叫道：“你莫当我傻，又使激将法来激我！若再出言不逊，我也把你当妖魔，擂上几拳、踹上几脚。” 太白金星连忙赔笑道：“莫动气，莫动气。老倌的话不中听，却是个实理。你为何斗不过那二郎真君呢？他师傅元始天尊，比你师傅如来高出一等啊。”
太白金星一本正经地说道：“佛啊，实不相瞒，玉帝是想请你探查北海，设法找到共工前辈。捎个话去：就说玉帝愿与他相会。佛啊，你若见了他，就把他当成师傅奉敬，只顺着他、哄着他，莫惹他不快。他是我们仙界的前辈。说真格的，这位火神共工大仙，在混沌中曾大战盘古，后来头触不周山，把天都撞出个窟窿来。你若侍奉得好，得他指点一二，也不是不可能啊。” 太白金星又道：“大圣啊，你见多识广，本领超群。天庭也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仙选了。那共工前辈是个孤独的大仙，独来独往、固执倔强。昨日他突然显露踪迹，引得玉帝不安。还得劳动大圣去走一趟。” 太白金星起身，抱手作揖道：“老倌儿这厢有请了。”
悟空哈哈笑道：“你这老倌，拐弯抹角的就为这事。你每次来哄我，我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可又觉得你哄我的事情挺有趣。哎，真是没办法，我就是破不了你这哄。好吧，闲来无事，我就出去走走吧。” 太白金星又施一礼道：“如此甚好！玉帝说了，天庭之力任你差遣。佛啊，老倌我这就告辞了。他那显露踪迹的地方，在北海之中。玉帝对我说：那儿有一个岛，名叫敦提岛。那岛下有一处洞穴，原是他的居所。大圣可往那里去寻。” 太白金星走后，孙悟空在花果山稍事安顿，也随即起身了。
孙悟空按照太白金星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北海岸边的敦题岛。花果山上正是盛夏，花红草绿、万紫千红。可这里却是一片冰雪茫茫。
孙悟空按下云头，落在冰面上，向四周瞭望，除了北风呼啸，卷起漫天的雪片，却是毫无生机。他这就迈开步子，朝岛上走。猛然间，前面旋起了一阵风，现出一只大白熊，立在面前，挡住了去路。
孙悟空吃了一惊，但他见多识广，见这大白熊的神态，知道他是守山的，于是双手作揖，礼貌地说道：“道兄请了，在下孙悟空，家住花果山，冒昧讨扰，敢问这里是共工前辈的府上么？” 那大白熊只端端正正地立着，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悟空又恳请道：“道兄，小僧欲拜见共工前辈，劳烦道兄为我通报一声，小僧谢过。” 那大白熊依然立在面前，岿然不动，也不答话。悟空又恳请道：“道兄，小僧此番冒昧前来，是受了玉帝的委托呢。烦劳道兄为我通报一声吧。小僧就在这里候着，绝不向前迈半步。”
大白熊听得不耐烦了，忽地一掌，朝孙悟空拍过来。悟空急向后一窜，躲过了一掌。大白熊一掌拍空，另一掌也跟着下来了。悟空急忙招架，就在冰面上与大白熊打斗起来。那大白熊站在冰面上，就如同站在地面上一般。而孙悟空的脚下，却是立得不稳，滑溜得东倒西歪。他索性腾起在空中，那大白熊也跟着纵起。斗了几合，大白熊侧飞一脚，正踢在孙悟空的肚子上。悟空在云头上滚了几滚，已然顾不得斯文，爬起来自耳中抽出金箍棒，搂头便打。那大白熊不躲不闪，伸出两掌，凭空接住打来的棒子，在空中轮了两轮，身体一转，画了个圈，将孙悟空连棒子一起抛了出去。
悟空在云头踉踉跄跄，飞了很远，才稳住身形，心里想：“乖乖，连这守山的小妖都这般厉害，那老前辈得有多大的本领！太白金星提醒得对，切莫打斗，莫要惹恼了他。” 悟空二次回来，嗖的一下钻到冰面上，变做一个小雪团，像一小团棉花，被风吹着，向岛上滚动。这一次很顺利，滚上了敦题岛。他往四周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找不到洞府的建筑，也看不到山洞。悟空便朝山顶上滚，到了山顶上，登高四顾，仍然没有发现，心里想：“太白金星只说这岛下有洞穴，是那前辈原来的住处。可这岛上只是冰雪茫茫的一片，又往哪里去找他的洞口呢？” 他正四下里探望着，忽然发现身边还有一个小雪团随着自己。悟空向前滚动，他也向前滚动；悟空向后滚动，他也跟着向后滚动。悟空一惊，伸出一只脚来，要将那雪团踢飞。这一踢不要紧，踢出的脚竟被那雪团捉住了。悟空急忙现出原形。那另一个雪团也现出了原形，正是那只大白熊。他拎着悟空的一只脚，在空中轮了几轮，用力抛了出去。这一次，悟空飞得更远了，等到在云头上立稳时，敦题岛都已经看不见了。悟空掂量着：自己斗不过这只大白熊。又不知这大白熊与共工前辈是什么关系，不敢再冒然上岛。若是关系闹僵了，那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孙悟空垂头丧气地正要回花果山，转念一想：“这里是北海龙王的地盘。何不去找北海龙王问上一问，或许另有转机。” 于是又驾着筋斗云走了一段，翻身入海，来到北海龙宫。
北海龙王听了孙悟空的讲述，眉毛、胡须都惊得立起来了。北海龙王道：“大圣，那敦题岛根本就是个空岛，上边既没有人，也没有神仙，哪里来的大白熊？” 悟空道：“那是你失于巡查了。” 北海龙王又吃惊地说道：“共工前辈就是个传言嘛！怎么会在我这里？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悟空道：“你不用大惊小怪的，不知道的多了。你只告诉我怎样进到那岛子里面去。” 北海龙王想了半天，言道：“我记得那岛的底部有一处缝隙，不停地有热气泡冒出来。你莫走冰面，潜到岛底试一试。”
悟空按照北海龙王的指点，找到了这处缝隙，果然有许多气泡，咕噜咕噜地冒出来。嗅那气泡的味道，是热腾腾的，有火的味道。那缝隙的洞口长满了珊瑚和水草。缝隙的周边却是空空如也。悟空将身子缩小，从珊瑚的间隙中挤进去，逆着气泡冒出来的方向，游进洞去。越往里游，海水温度越高，气泡也越密集。原本狭长的山洞，逐渐收缩变小，渐渐变成了近乎圆形的小洞。继续往里游，洞道越来越细。气泡由密集变为连续，最后变为一股炽热的气流，从洞里吹出来，把海水也阻住了。悟空将身一纵，跃入气流中，顶着热气往前走。
孙悟空一路西天取经，钻过的山洞数也数不清，可这里的情况却是他前所未见。山洞的四壁越来越热，渐渐地变成了暗红色，好像烧红的铁块。悟空脚下穿的步云履和腰间围的虎皮裙，全都冒出烟来。他急忙退出来，拔一根汗毛变成个篮子，将身上的穿戴，全都脱下来，放入篮中。这就光着身子再往深处走。走了一段，四壁的石块已然热得通红，但山洞已经不再变小。他眯起眼睛向内望了望，不远处似乎已到了尽头。悟空顶着强烈的炽热再往前走，终于看到了对面的一堵墙。这堵墙连同四壁，全都烧成了樱红色，还不时地有火冒出来，发出哧哧的声响。悟空眯起眼，查看四周是否有缝隙，缝隙没有找到，却发现墙和四壁上的石块，都已经烧软了，如同泥巴一般，而且一块一块地在那里蠕动。他从未见过这般情况，不由得倒退几步，警惕起来。
但见那堵墙上，有一坨烧红的泥巴，慢慢地蠕动出来，形成了一大坨，啪地一声掉落下来，瘫在地上。悟空心惊，暗想：“坏了，莫非这墙在拉屎？难不成这岛是活的？难道这岛子就是共工前辈么？是我进了他的粪门了么？他这是吃了什么了，肠子里火气这么大？”
正惊异间，忽见那坨泥巴竟向着悟空蠕动过来，身上也不时地冒出火来。悟空更加吃惊：原来它竟是个活物。悟空十分警惕，自耳中抽出金箍棒，抵住了那坨泥，不让它再靠近。不曾想，那坨泥竟团身一抱，抱住了金箍棒。悟空念动心意，想要将棒子缩小，然后将它抽回来。可这心意一动，悟空不觉惊恐万状。原本金箍棒是随他的心意变化的，可随心所欲。如今心意念动，金箍棒却毫无反应，这可要了他的命了。悟空用力往回夺时，热量已顺着棒子传递上来，烫得他双手握持不住。悟空只好松了双手，向后窜了一步，心中叫苦道：“不好了，不好了，棒子被他拿去了。这该如何是好？”
他抓耳挠腮地踱着步子。正急得心焦，忽然发现那坨泥，抱着金箍棒，也是左边蠕动两下，右边蠕动两下，好像在模仿他。孙悟空灵机一动，拔了一根汗毛，变做个假的金箍棒，拿在手里，上下掂一掂。那坨泥果然学着他，抱着金箍棒也上下掂一掂。悟空又持着假金箍棒左右晃晃，他也跟着左右晃晃。悟空一松手，将假金箍棒抛在空中，那坨泥也学着他，将金箍棒往空中一抛。孙悟空得了机会，急忙收了金箍棒，转身就往外跑。嘴里嘟囔着：“玩不起，玩不起。” 来到放衣服的篮子前，停住脚步，急匆匆穿好衣服，照原路出了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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