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路口记（17-2） 丝瓜园2019-10-23 16:09:14
东海之中有一座海岛，名叫蓬莱岛。岛上花木茂盛，有许多山洞，而且洞洞相连。岛上住着三位神仙，就是福仙、禄仙和寿仙。
这三仙原本是银河中的星辰，占着坎卦的星位。因在银河中不甘寂寞，时时躁动，扰乱了星象，被银河仙子赶了出来。当其时，玉帝正在选拔仙才，银河仙子就将这三星交给玉帝安排。玉帝不愿任用他们，就让他们到蓬莱海岛，做了闲散的游仙。这三仙自己给自己找了差事，自封为福星、禄星、寿星，与地府的阎王常有联络，在那些不打紧的轮回之事上做些安排，到也安排得合情合理。时间长了，仙界也就接受了。
这一日，太白金星来到蓬莱仙岛。他与福禄寿三仙，原本在银河之中就是相识的，见了面便如老伙计一般，无拘无束。三仙在岛上宽敞的地方，安置了一张石桌，平日里好聚在这里下棋闲谈。太白金星寒暄已毕。寿仙就问：“太白老哥，天庭数你最忙，怎么有空来我们这荒岛上散心呢？” 太白金星道：“嗯，我忙着呢，若不是为你们着想，我才没时间跑出来呢。” 三仙都觉诧异。福仙问道：“此话怎讲？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落到我们三仙头上了？” 太白金星故意不答，鼻子头翘了翘，嗅了嗅，故作惊讶道：“唉，我怎么闻到有火的味道？你们是不是又得了什么宝贝啦？来来，让我看看。” 说罢，就往山洞里钻。他对这里很熟，径直来到一尊火炉旁，见炉旁的一只木桶里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石球，就抓了两个出来，一面端详，一面说道：“唉？这小石球又光又圆的，是什么好玩意儿啊？” 太白金星冷不防钻进洞来，弄得三仙措手不及。禄仙一面把太白金星往外推，一面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打弹子儿玩儿的。外面坐，外面宽敞。”
太白金星回到桌前，与三仙一起坐定，把玩着两个石弹子说道：“哎呀，这个材料可不一般呢。我怎么瞧着和天蓬的九齿钉耙上，粘的碎石屑，有点像呢？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三仙故作不知，一起嚷嚷道：“这就是普通的石头，没什么特别的。” 福仙催促道：“你快说说，找我们何事？” 太白金星将手里的石弹子放在石桌上，愁眉苦脸地说道：“我是来给你们通风报信的。鬼门关不是关了门吗？幽冥谷里乱得一团糟。玉帝想派神仙下去管一管，恢复幽冥谷的秩序，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你们三个了，说你们三位闲着没事儿，要派你们下去呢。还好这两天他在忙别的事，令牌还没有发下来，我抽身出来，给你们报个信儿啊。”
三仙一听，全都目瞪口呆，气往上撞。寿仙道：“如来的弟子在那里兴风作浪，如来不去管，倒叫我们去管。这不是菩萨多了乱烧香吗？” 禄仙道：“是啊。再说那是阎王的地盘儿啊。阎王不也闲着呢嘛？他把门关了，在地府里唱空城计，倒要我们去打理幽冥谷。我们在幽冥谷里维持秩序，不也成了鬼了吗？这可真是鬼差事了！” 福仙道：“是啊。再说幽灵谷已经乱到这份儿上了，就算让我们去管，也得先给我们一个章程，让我们讨论讨论呀。哪能说发令牌就发令牌呢。我们拿住鱼木子，是解往灵山啊？是押送天庭啊？还是打他个焚魂飞魄散啊？魂魄不断涌进来，我们干到何时算一站呢？”
太白金星两手一摊，又举起来摆了摆，说道：“别嚷嚷，别嚷嚷，老哥几个，嚷嚷有什么用啊？要我说，你们得找个事儿做，而且是玉帝比较看重的事儿，立刻做起来，我才好帮你们说话，把这事儿唐塞过去，明白吗？”
三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还没消，却也是十分无奈。寿仙道：“我们没你聪明，你说弄个啥事儿，帮我们把这鬼差使给推辞了吧。” 太白金星故作发愁道：“不好办。现在能有什么事儿呢？五沟底灌水没有成功，损失又不小，玉帝正烦着呢。” 三仙也都面露愁容，垂头丧气地样子。
太白金星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唉，对了。你们要是能给那地穴捣捣乱，玉帝一定高兴，我替你们说话也容易些。” 三仙听罢，一起苦笑起来。福仙摇头道：“你以为我们有多大的本事呀。共工前辈是何等的大神仙哪！他的洞穴里是那么容易捣乱的嘛？你看那天蓬元帅，比我们厉害，还没见共工前辈的影儿，从地里冒出一团火，就把他弄死了。托塔天王的砖塔都给炸碎了。玉帝亲自指挥都搞不定，你要我们去捣乱。这不是强人所难嘛？我们有几斤几两，你老哥还不知道吗？”
太白金星又故作愁容道：“嗯，这倒也是。” 禄仙精明，感觉太白金星有点做作，于是说道：“你别让我们瞎琢磨，你咋想的，你就说。” 太白金星见火候到了，认真地说道：“我这么想，用强不行，就用巧嘛。你们要是真听我的话，就去堵泉眼。”
三仙听罢，全都蒙了，大眼瞪小眼的，脑子转不过弯儿来。寿仙道：“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堵了泉眼，断了水流，这不是制造灾难嘛，这哪是神仙该做的事儿啊。妖魔鬼怪也不敢这么乱做呀。” 禄仙道：“是啊。神仙做了对人间不利的事，是要触犯天条的。天条中有一条，叫做‘为害人间’，那是个大过错呀。” 福仙道：“不明白。太白老哥是越来越邪乎了。堵泉眼这种缺德事，跟那前辈的洞穴有什么关系啊？”
太白金星摇摇头，叹口气道：“哎呀，你们真是笨哪。你们想想，现在还有什么事，是玉帝焦虑的、重视的？鬼门关他都不管了！你们把地上的泉眼都给堵上，把地下水位抬起来，把那位前辈的洞穴泡上，甭管有用没用，玉帝肯定高兴，或许还会夸你们聪明呢。”
三仙一听，全都怀疑地看着太白金星。太白金星镇定地说道：“人间用水的事情，还可以勤下雨嘛。再说泉眼可以堵上，还可以再放开嘛，是可控的嘛。你们觉得我这主意不好，那你们自己想想看，眼下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过恢复幽冥谷的秩序？只有这一件，没有别的啦。你们真愿意去幽冥谷轰那些魂魄吗？鬼门关不开门，你们就别想出来。” 三仙听罢，都默不作声了。
过了一会儿，寿仙无奈道：“要让我们做这件事，你得先去给我们取一张令牌来，我们也好师出有名。” 太白金星不悦道：“没有令牌。这事儿我是瞒着玉帝的。而且天庭也不能参与。你们放心，有我在，玉帝绝不会责怪你们。若是把那前辈的地穴搞松动了，我保证让玉帝褒奖你们。只要你们一做起来，幽冥谷的事儿就找不到你们头上了。”
三仙听罢，都坐在那里沉思默想，一言不发。太白金星看看三仙，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平日里做过什么贡献？就知道到人间去，显摆香火供奉。何时为天庭分过忧？咱们都是从银河过来的，你们好歹做些事情，我为你们说话也容易些。” 太白金星又指指桌上的两个石弹儿，不屑道：“这些烂石头，最好都扔掉。别做这些没出息的事儿，让别的神仙看到了笑话你们。” 三仙脸上有些尴尬，一起点点头。太白金星站起来说道：“好啦，我出来的时间不能太长。你们再琢磨琢磨，这两天给我回个信儿。再晚了，值日官可就来宣你们去幽冥谷啦。”
三仙送走了太白金星，又围着石桌坐下来。寿仙首先开腔道：“我觉得这事儿有点儿不自然。我看去幽冥谷的事儿，就是个逼迫我们的由头。” 福仙道：“我也有同感。这个差事，肯定是没有那个神仙愿意去做，才找上咱们的。” 禄仙道：“这个事儿，名不正、言不顺，显然是玉帝和天庭想做又不便做的。五沟底灌水的事，已经有不少议论了。咱们就算干得好了，也会招来一大堆埋怨和指责，还有嘲笑。” 福仙道：“太上老君对共工前辈的态度一直都很暧昧。他那一头儿，咱们也不能得罪了呀。” 寿仙道：“那你们说，这差事咱是应还是不应？” 福仙犹豫道：“我觉得，太白就算耍点心眼儿，也不至于坑咱们。若是过两天值日官真的来宣咱们去幽冥谷，那可就被动啦，不去就是抗命，以后就不好混了。” 寿仙道：“这事儿，还真是难拿主意。”
禄仙思索片刻，说道：“你们还记得荆棘岭吗？” 寿仙道：“记得呀，你怎么突然想起那个地方了？” 禄仙道：“唐僧取经的时候路过那里，那老几位的树根都被刨毁了，树也倒了，很多道友都说，他们是受了算计了。不过，树干下的根头刨毁了，倒也不妨事。他们几位盘根错节，根在地下延伸，方圆百里，精灵随便往哪处根稍上一藏，都安然无恙。前一阵我路过那儿，见刨毁的根头上又长出新枝了。我是想啊，他们有过这遭遇，咱们拜访拜访，请他们帮着拿拿主意。再者，他们跟太上老君关系不错，咱们去拜访一趟，也算是跟太上老君打过招呼了。” 寿仙点头道：“嗯，你说得不错。咱们这些游仙，平日里是自在些，可是遇到了事的时候就显得孤单，咱们是应该多走动走动。”
三仙这就架起云头，离了蓬莱仙岛，直向西北而来。
在伊犁河与特克斯河之间，有一座乌孙山。山的南坡有一片山岭，荆棘丛生。荆没有明显的树干，枝条向四面伸展出去，遇到缝隙就钻，可弯曲地生长，又很坚韧。棘是矮小的树木，枝条上长着硬而尖的刺，在石缝里也能生长。荆与棘经常混生在一起，故称作荆棘。荆棘最易阻断道路，人和大型的动物都难以通过，只有蛇类、昆虫和一些小鸟在其中生活。这一片荆棘，横亘八百里，故取名叫作荆棘岭。
荆棘岭深处有一座木仙庵。庵前原生长着八棵古树：松树、柏树、桧树、竹、枫树、杏树、丹桂和腊梅。树中的精灵，都是混沌开辟之时飞散出来的，一直在树中修行，从未离开，早已修得真气满满，脱了本身，但仍以树为家，闭门自修。唐僧西天取经之时，路过此地，将树干下的树根刨毁了，树也搬倒了。八位树仙只得在树根中栖息。这八位树仙，自混沌开辟之后落在此处，历经诸多事变，却从不参与，几乎与外界没有交流，只是太上老君炼丹熄炉之时，上去打扫炉膛，扫些炉灰，带回来铺在树下，一来做个肥料，二来使树下看着整洁。
福禄寿三仙来到木仙庵前，落下云头，见这一座仙庵，四壁和屋顶都已被荆棘缠绕满了，隐隐约约地还能看到门和窗。寿仙将手中的桃木杖端平了，叫一声：“长。” 桃木杖便从荆棘的缝隙中钻进去，在庵门上轻轻地叩了三下。
庵前那八颗古树横躺在地上，望着它们的残骸，仍能想象得出，它们原本枝繁叶茂的雄姿。再看树干下拉断的残根，仿佛仍能听得到，他们轰然倒下时的声响。树木原本站立的地方被刨下去一个坑，许多枯叶被风吹落到坑中，掩盖了下面残破的景象。坑中已然长出了一丈来高的新树。虽是秋末，已绿缨不在，这八株新树，在这肃杀的氛围中，仍显得生机勃勃。
过了一会儿，庵门前缠绕着的荆棘相互扭动起来，渐渐形成了一个门洞。庵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八位树仙从庵中走了出来。
三仙急忙迎上前去，施礼问候，互致寒暄。众神仙们就在庵前围成一圈，席地而坐。松仙打趣道：“三位道友可是被荆棘缠绕住了么？” 寿仙道：“正是。只因心中生了荆棘，故来入此荆棘，还欲从荆棘中脱困而出。” 接着，就把近期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来意，和盘托出。
松仙道：“我等均属游仙，既不在佛家，亦不在道家，又不在天庭当值。遇到事情，没有哪位大神仙照应我们。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诸位已然得见，我们的树已经被推倒了。或许那背后的谋划者，正是想要我等入得局来。可偏偏我等性情孤僻，不愿它往。只道人间有红尘，仙界又何尝没有！三位道友已然是局内之仙，与我等却是不同。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是在劫难逃，莫如顺其自然，如水过山涧，无论急流险滩，只要随形而走，终归东流入海。依老朽之愚见，那封堵泉眼之事，实是玉帝想要做的，只是与道义、情理不合，才落到了三位道友的身上。想当年，那唐僧西行取经，本不经过此地，他却拐来这里，破坏一番。三位已见我等这置身事外的下场，心中又何必再有彷徨。依老朽愚见，三位道友当实心实意地去做、一丝不苟地去做、认真努力地去做，这才是舒难解困之道。我等避居这荒山野岭，也没什么能耐。这几棵倒毙的老树，早已得了灵气，仍是可用之才。我们就制作些木塞子，相助三位吧。这木塞子堵在泉眼上，就会变得透明。外人看不到它，只当是泉水干涸了。我们做好了就堆放在庵前。你们明日来取便可。不知三位心中的荆棘可曾去除了么？”
福禄寿三仙，急忙拱手施礼道：“去除了，去除了。” 三仙再三道谢，辞别了八位树仙，回到蓬莱岛。第二日，复来到荆棘岭，取了木塞子，顺便到南天门，拿出一只来给值日官，叫他稍给太白金星。第三日，三仙便开始封堵泉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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