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路口记（25-3） 丝瓜园2019-11-12 16:23:10
后羿和云翔返回仙界后不久，大约就是过了四五年，王母娘娘就叫回了黄牛。那时，半边镇沙地里的寒气已经不那么厉害了。柴胡草也满山遍野地长出来了。人门已经不在恐慌那寒症了。
黄牛走后，半边镇的人将董永家的旧房子拆了，院墙也重新修整了，在院中建起了一座小庙，将黄牛的塑像、董永和七仙女的塑像，并排摆放，又将董氏夫妇的画像挂在堂上。每年六月十三祭寒地的时侯，镇上的人都会在这里摆上供果。
这一日，王母娘娘安排好蟠桃园的事情，就套上黄牛车往观音岛来了。前一日，当值的天官去送了信，观音一大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七仙女听说王母娘娘要来接她回去，有点恋恋不舍。她也思念蟠桃园中的六个姐妹，但毕竟观音岛是她的娘家，呆在这里总觉得舒服些。
王母娘娘的黄牛车到了，依旧停在院外。观音带着三个徒弟迎了出去。众仙相见，互相问候，少不了一阵喧闹。
七仙女又跑过去抱住黄牛的头，真是久别重逢，满心的欢喜。观音对王母道：“姐姐请进屋，咱们进屋说话。” 一群神仙，进得堂中落座。观音对王母娘娘夸赞七仙女道：“你瞧，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个从你手中溜出去的莲子，现在都已经能独挡一面了”
王母道：“哎呦，你可别这么夸她。她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七仙女不服气地说道：“人家可是有长进的。我带着鱼木子重走人生路，帮他转变回来了。” 王母娘娘见七仙女确实干练了一些，心中倒也是高兴，嘴上仍然泼她的冷水，不让她骄傲，说道：“你呀，有什么好得意的。转变来、转变去，不还是在人心里面打转转吗？生间万物，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俱是生命。以后你眼界要放宽些。”
七仙女没得到夸赞，仍是不服气，争辩道：“人心里面打转转，也是很不容易的事呢。人心可是复杂得很呢。鱼木子只不过在幽冥谷中，给那些进不了鬼门关的魂魄们说了些煽动的话，结果那些自行投胎的人就与别人不同了，而且互不相容，非要一伙灭了一伙，打得你死我活的，真是悲惨得很呐。”
王母娘娘看着七仙女说话的神态，酸溜溜地说道：“可了不得。玉帝说人间以人为大，确实如此。人失了生命，你就觉得悲惨得很。若是万物失了生命，我看你八成会无动于衷。”
观音菩萨感到王母娘娘说话的味道有点儿怪。她知道王母娘娘是代表万物的，急忙打圆场道：“佛家讲慈悲为怀，也是对万物的慈悲。所谓‘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又岂是单为人类。”
七仙女最终还是没得到王母娘娘的夸赞，觉得无趣，便对王母道：“娘，你们说话。我很久没见黄牛了，我去找黄牛。” 说罢，便起身奔出了厅堂。
善财童子顺着王母娘娘的话说道：“娘娘说得是啊。仙界对万物关心得不够。人强于万物，挤压了万物的生存空间。我们佛家也只有对人劝导。劝导所显现的效果是很难一蹴而就的呀。”
王母娘娘道：“你们佛家的业绩，大家都看得见。不能一蹴而就，那就慢慢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嘛。人与万物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必然是互动的。似人类这般无节制地扩张，万物必然有反应。这叫什么来着？哦，就是太上老君说的那个‘道法自然’。”
观音菩萨听着，感觉有点别扭。她也顺着王母的话说道：“万物是精灵们出混沌后，自己化生的。而人是女娲娘娘造出来的。照理说，人并不强于万物。若是将一个智障不聪的人，投于丛林之中，其凶猛不如虎豹、采食不如猿猴、避寒求生不如蛇鼠，又如何能逞强、挤压万物的生存空间呢？是女娲娘娘赋予人类智慧，人类才做得仙界的帮手。没有智慧如何做的了帮手，有了智慧又必定强于万物。人类若做得仙界的好帮手，就应该让生界所有的生灵们，各安其命、各育其子、各养其族。如今，人与万物失了和谐，恐怕也不是女娲娘娘的初衷了。”
王母道：“是啊，女娲娘娘围园造人之时，我是那守着篱笆墙的，你是她造出来的第一个人。人类从诞生至今的情形，我们都是清楚的。人类若是能够自我节制，与万物及自然环境取得生存和发展上的平衡，那是最好的。若是失了平衡，恐怕难免要起动荡，重新找回平衡了。好啦，时候不早了，我该领着丫头回去了。”
观音菩萨领着善财童子和喜鹊仙子，送走了王母娘娘和七仙女。喜鹊仙子说道：“师傅，我本来还想打听一下那只山雀和马狼的事，但听王母娘娘说话怪怪的，我就没敢问。”
观音惆怅地说道：“没问就对了。你没听她说嘛：‘难免要起动荡了，万物要找回平衡。’她还断章取义地，用太上老君的话做说词。老君所说的‘道法自然’，可不是她说的那个意思。阿弥陀佛，我们回去吧。”
再说七仙女，回到了蟠桃园。姐妹们又一起欢闹起来。她见姐姐们练功，自己也不甘示弱，变了几株花花草草，又变了几个虫儿、鸟儿，又取出竹笛来吹奏。姐妹们都惊叹道：“七妹这一别三十多年，真是大有长进了。”
回头再说玉帝，离了蟠桃园，径直往西去，向着高处而行。
巍巍莽莽的昆仑山，横亘于神州大地东西。其东端有一座高峰，名叫玉珠峰。峰顶终年积雪，冷风环绕，人与野兽都不能接近。山顶之上、高天之中，有一块白色的云团，因为高度太高，从山下看上去，时隐时现、时有时无。那云团之上有一座玉清宫。整个屋院连墙带瓦、连梁带柱都是由昆仑山中精美的汉白玉筑成的，却不是那银河中的石块儿。这里住着元始天尊。他倒是一位出色的石匠，自己采石、自己建筑、自己雕刻，建成了这座玉清宫。他与太上老君住的太虚镜和银河仙子住的星河台，同在高天之上。
玉帝进得宫来，寒暄已毕，就与元始天尊同榻对坐。元始天尊有个二徒弟，是个童儿模样，名叫南极仙翁，侍立在一旁。玉帝道：“平日里不敢打扰天尊的清静。我将那蟠桃园重新翻耕了一遍。因那蟠桃树是你我一同种出来的，特来向天尊通报一声。”
元始天尊笑道：“好哇，陛下客气了。所谓风平则浪静。风都睡在袖子里了，三界也就没什么大浪了。难得你有这段空闲的时间呐。那桃子倒也有些用处，只是又让你受累了。”
玉帝闻言，心中暗自吃惊，心想：“元始天尊说 ‘风睡在袖子里了，三界就浪静了。’ 莫非他知道共工前辈赴混沌之囚的事？这件事只有我、太上老君和镇元子知道。那太上老君对共工前辈呵护侍奉还尤嫌不及，是不会走漏消息的。那镇元子更是小心谨慎，共工前辈在他的袍袖之中，他怎敢泄露消息，徒添麻烦。” 想到此，便想试探一下。玉帝苦笑道：“我就是个受累的命啊。忙到头昏脑胀的时候，却连风向都辨不清呐。天尊可有什么妙法，识得那掀不起浪的风么？” 元始天尊哈哈大笑道：“有，有。三界的事情够你操劳的。既然来我这清净之地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寻个清闲的法儿，也吹吹那掀不起浪的风。如何呀？” 玉帝一听，来了兴致，高兴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就随天尊去走走。”
两位大仙离了玉清宫，又往更高处飞，直飞到天空暗淡之处方才停下来，低头再看下方的玉清宫，就如黄豆一般大小。玉帝道：“此处比我捕捞云丝的地方，还要高出许多。” 元始天尊道：“嗯，正是。你静静地呆上一会儿，看看能感受到什么。”
玉帝听罢，调匀气息，微合双目，做起了入静的功夫。不久，他又重新睁开双目，惊奇地问道：“此处若隐若现地，似有混沌气息飘过。是我的感觉不对吗？”
元始天尊道：“你的感觉没错。惊讶吗？” 玉帝道：“是有些惊讶。混沌被劈开后，混沌中的气息，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都已经起了质的变化。怎么此处还有些混沌的原始气息呢？”
元始天尊道：“宇宙的运行是不会停止的。不会因混沌的开辟而停止，更不会因为某位神仙被困住了而停止。”
玉帝听罢又吃一惊，心想：“看来他已确知此事。” 于是问道：“天尊如何知道他已被困住？”
元始天尊道：“是那些依旧飞散着的混沌气息。混沌被劈开后，混沌之气如同爆炸一样飞散出来。其中一部分混沌之气造就了现在的三界。因天地世界无比壮美，精灵们也都聚集其中，成就了其中的精彩。然而，另一部分混沌之气依旧在向外飞散。时至今日，飞散的势头依然强于汇聚的势头。混沌之气彼此之间也是有引力的。过得一定的时间，飞散的势头就会和汇聚的势头持平。再过得一段时间，汇聚的势头就会强过飞散的势头。到那时，这世界就要重归于混沌了。这就是大道的循环。我们又怎能责怪共工前辈的固执呢。”
玉帝仍然不解，问道：“就算感知了些微弱的混沌气息，天尊又如何知道他被困住了呢？”
元始天尊道：“这些飞散出的混沌气息，本就已经非常稀薄，而且已经分散开了。它们往常移动得极慢。我察觉不到。忽然有一日，我查觉到了。而且它们的飘动始终朝着一个方向。这些混沌气息，原是生命的温床，是有灵气的，能互相感应。我猜想，它们忽然有规律地飘动起来，一定是受了混沌元气的感应。否则，没有哪位神仙能在这高天上搅动它，能感知到它都已经很不容易了。你的南天门虽然也在转，但蟠桃园转得没有那么快。那另一块混沌元气在哪里，你我都知道。谁能在镇元子的袍袖中一呆就是三十年，而且还能搅动它。因此带动了这些高天上分散的混沌气息，也跟着转动。不是他又是谁？”
玉帝听罢，不觉暗自惊叹：“原来共工前辈是这样暴露的。”
他又对元始天尊暗自钦佩，说道：“天尊高明啊。一点都不错，这是我和太上老君商量好的。共工前辈向往混沌，他真的就在里面呆住了，一点都不闹。用他最喜爱的东西把他囚住，这倒真是挺有趣呀。”
元始天尊道：“有趣的事情啊，还有呢。你我不妨就躺在这些零散、飘渺的混沌气息中，伴着它们一同移动，莫要使力，只将自身融入其中。说不定，你我还能和共工前辈心意相通呢。”
玉帝道：“好哇，既然出来了，那我们就放松放松吧。” 言吧，俩仙就平躺在空中，运起法来，使自己与那些稀薄的混沌气息协调起来。
再说共工前辈，他一进入混沌种，便如同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周围的气息是那么地熟悉与亲切，他的身心感到无比的愉快与享受。他沉浸在满满的幸福感中。这才是他想要的世界，他现在就在这世界中。他什么都不想做了，身心完全松弛下来，忘记了他的疲惫，也忘记了他的奋斗。
直到有一日，袍袖之外传来了琴音。是镇元子在扶琴。那琴音时而激昂、时而低沉、时而如行云袅袅、时而如秋风瑟瑟。共工听着听着，渐渐地醒来了。他猛然意识到：袍袖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他又重新打起精神来，认真地思考：“自己的法力原是很强的，与盘古不相上下。这法力原就是在混沌之中，汲取了混沌中的养料，修炼成的。只因与盘古大战，又头触不周山，损耗巨大，至今不能恢复。如今，既已在混沌种中，何不趁此机会恢复自己的法力。” 想到此，他盘腿坐定，运气功来。
这块混沌种，是镇元大仙收来的宝贝，原本就是一团精纯的混沌元气。镇元子将它看得比自己的仙命还要重要，无一刻不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它。他见共工前辈打坐运功，知他欲图谋不轨，急忙运起法力，将混沌种收拢、凝固，不给共工盗得一丝一毫。镇元子驾驭这块混沌种，早已经得心应手。混沌种也有灵性，识得它的主人。因此，任凭共工千方百计，混沌元气也并无散漏。共工前辈无奈，索性将混沌种搅动起来，希望通过混沌种的转动，松弛镇元子的法力。两位大仙就这样，一个在袖内，一个在袖外，较量起来。
这一日，共工前辈如往常一样，一面转动着混沌种，一面施法撩动它，希望能撩出一丝半缕的混沌元气。正这时，那混沌种的边缘处，忽然出现了一个镜像，如蚕豆般大小。共工吃了一惊，仔细一看，那镜像中映出来的，竟然是元始天尊和玉帝。只见他两个平躺在那里，显得很舒服的样子。共工前辈又惊又恼，这均匀、祥和的混沌种的边缘，竟然感应出了这两位对头的镜像。这让共工前辈心生厌恶。他挥起一掌，向那镜像处击去。那镜像随即抖了一抖。
高天之上，随着共工前辈在镇元子袍袖中挥出的这一掌，元始天尊和玉帝，忽然感受到一丝薄薄的混沌之气，轻微地从脸庞上拂过。元始天尊对玉帝道：“你瞧，他还打我们呐！” 两位大仙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回头再说南天门。太白金星见玉帝两日未归，觉得有点儿纳闷儿。往日里，玉帝都是当日走，当日回的。太白金星就到玉清宫来打听。南极仙翁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他俩出去游玩了，也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何日回。
太白金星无奈地回到南天门，在凌霄殿前转了两圈，自嘲地说道：“唉，看来我真的可以在这里支张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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