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路口记（32-1） 丝瓜园2019-11-25 18:48:49
诗曰：
爱情最忌两不帮，
思想不同是硬伤。
装睡之人难叫醒，
及早丢弃重开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鞭尾蝎封了斑澜湖的洞口，带着火泥们钻入地穴，又回到了岩浆湖畔。
火泥们被东海龙王降下的瓢泼大雨一浇，身上的火焰没了、身体也僵硬了、感觉也迟钝了，就好像丢了半条命。虽然鞭尾蝎重新为他们燃起火来，助他们恢复了生机，但毕竟火泥们智慧尚浅，受了这般惊吓，一个个都没了精神。
共工前辈看在眼里，询问情由。鞭尾蝎叙述了斑斓湖的情形，说到龙王的暴行，仍不觉现出满腔的怒火。
共工前辈沉思片刻，对鞭尾蝎道：“这是我们的弱点，我们要补上这一课。你知道为什么水珠落在荷叶上，仍然是水珠，而浸不到荷叶里的原因吗？因为荷叶的表面上，长有许多微小的乳突，人的肉眼难得一见。这些乳突的间距也很小，不及发丝的十分之一，乳突顶上还长有凹陷。这使得荷叶表面的乳突之间及乳突顶上，存有一层薄薄的空气。正是这层薄薄的空气，隔绝了荷叶表面的水珠，使水珠的表面张力没有受到破坏。所以水珠落在荷叶上面，还保持着水珠的形态。水珠滚落荷叶时，又带走了尘埃。这就是荷叶拒水，而又自我清洁的奥秘。精灵们化生万物，确实各有其妙。我们应当改造和训练火泥，让他们在遇到水时，自己将火熄灭了，将热量内敛，身上也生出如荷叶般的微小乳突，仿着荷叶的表面结构，落水不浸。那样，他们就不会再害怕水了。”
共工前辈又说道：“重回混沌，是一项大事业，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一方面，我们要时刻警惕着玉帝那一伙的行动；另一方面，也要注意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在重回混沌这件事上，仙界的意见并不统一，观望的也有不少。你这次没有和道家的神仙们打斗，做得很得体。不过，你教训东海龙王，教训的还不够。海中不比陆地。陆地有人，天庭盯得紧。海中无人，不涉轮回，纯朴自然。陆地上到处都是仙山洞府，住满了各式各样的神仙，没事也要弄出点事来。而海里就少得多了。他自家的事，没有外界的神仙们去干扰他。照理说，他不应该放着安宁的日子不过，跑出来多管闲事。这些闲散的神仙们来挖我的洞穴，必定是那玉帝唆使的。那四海的龙王，我希望他们保持中立。可这中立不是劝来的，只有打得他们有所顾忌，才能让他们不敢轻易出手。你再遇到这种情况，就把他打残。”
从此之后，鞭尾蝎和共工前辈，就专注于改造和训练火泥。火泥是岩浆制成的，性质属土，要让它们身上生出微小的乳突，着实很难。共工前辈还要抽出时间教授马狼，已显得十分忙碌了。
回头再说后羿，离了南天门，又跟巡河官董植提起了六盘山的情形。许多神仙都主动站出来，响应玉帝的号召，去探查或降服妖怪，他也跃跃欲试。董植对凌霄殿的官场风气，比后羿要明白许多。他明白玉帝的意思是动员那些闲散的神仙们行动起来，而暂且不想让天庭卷入。这层意思，玉帝是不便直言的，可偏偏后羿就是听不懂。一方面他初上天庭为官，热情很高；另一方面，也是想寻机立功，好求玉帝去了他眉心的禁望石。玉帝安排他俩仙一起工作，后羿不能单独行动。就这样，董植按耐着、劝说着，俩仙终究还是按步就班地巡地巡河，没有去六盘山。
这一日，巡到了东海岸边，不远处便是花果山。那日在凌霄殿中，太白金星要后羿去问问孙悟空，关于六盘山的情况，实际是暗示他不要去那里探查。董植直接用大白话跟后羿说的明白。可是后羿还是很固执，一定要去拜会孙悟空。董植劝不住他，只好一起上了花果山。
齐天大圣孙悟空，自西天取经之后，被如来封为斗战胜佛。虽然称个“佛”，却不上灵山参事；虽然称个“圣”，却也不去天庭当差。仙界的神仙们，大多对孙悟空敬而远之。这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是他的出身。女娲娘娘造人之时，已然付出了很多的功力，后来炼石补天，更是损耗极大，补到收尾时，已然累得昏昏沉沉。正在这时，孙悟空的精灵来了。他好奇心太强，又不知好歹，跑来天破之处要看个究竟。他的精灵在女娲眼前一晃，使女娲娘娘产生了幻觉，以为又要继续造人，捉住了他的精灵，灌入一粒补天石中，又运起了造人的法术。造到一半时，那补天石已经有了知觉，被一阵电闪雷鸣惊醒。他怎能甘愿丁补于天上，从女娲手中逃脱，落在这花果山上，吸收天地间残留的真气，以石为胎，自育自长，又以常来玩耍的猴子为形，塑成了仙身，破石而出。在银河仙子和玉帝看来，他就是个先天的叛徒，由此推及二郎真君和哮天，肯定也是看孙悟空不顺眼的。
其次是他的师传。孙悟空出世以后，如来欲引为己用，可又不是名正言顺地收徒授业。如来在灵山的后坡，临时造了一处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自称菩提老祖，教孙悟空本领。孙悟空出师后，如来便将洞拆了。仙界里的很多神仙都知道此事，后来孙悟空自己也知道了。这使得神仙们与孙悟空打交道时，心里总不免有个疑问：他到底是不是如来一伙的，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再者是孙悟空的性格。他大闹天宫之时，玉帝、如来、太上老君，都对他网开一面。这其中的蹊跷，一方面令神仙们猜测，另一方面也让大家看出来了：孙悟空没什么头脑，仍然是好奇心强、又不知好歹，很容易被大仙们利用。西天取经之时，名为取经，实为扫荡那些不守规矩的自我修行者。仙界对于谁是幕后主使者，心知肚明。但毕竟是孙悟空冲在前面，拎着棒子打杀。至今，那些自我修行者提起孙悟空，都当他是一个无理无节、皂白不分的恶魔。这也使得那些闲散的神仙们不愿意招惹他。
孙悟空出世以后，成长、历练、求取正果，虽然是在那几位大仙的关怀下走过来的，但他也在其中尝到了不少被愚弄、利用、算计、打压的滋味。取经完成，回到花果山后，孙悟空的确成熟了许多，基本上在洞中修炼，很少主动出访。
后羿来到花果山，心情激动。他听董植讲过许多关于孙悟空的传说，把他当成一个大英雄。他一见到孙悟空，急忙抢上几步，恭身拜谢道：“拜谢大仙，谢大仙当年相助之恩。”
孙悟空道：“巡地官不必客气。你也同样帮了我呀。我这山上的桃子还好吃吧？你现在脱了肉身，可是吃不成了。” 孙悟空一边说着，一边将俩仙引入了水帘洞。三仙落座。孙悟空问道：“两位天官来我洞中有何事啊？是不是玉帝又要耍弄俺老孙了？”
董植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们俩是私访，不关公事。” 孙悟空道：“哦，这就好。” 又对后羿说道：“巡地官，你这官职太小了。玉帝也太小气了。” 后羿谦逊地说道：“不小不小。后羿没什么本事，比不得斗战胜佛。斗战胜佛西天取经，一路降妖捉怪，真是一番壮举，不仅棒子厉害，必定也是智勇双全，在下钦佩之极呀。”
孙悟空听罢，又摇头又摆手，连声说道：“错错，大错。我们行事只讲是非对错，对的就做，不对的就不做，谈不上什么 “壮举” 二字。吃人的妖怪是绝对地该打，不吃人的妖怪就另当别论了。太白金星诓我上天庭去作弼马温之前，我在这花果山上不也是妖怪么？莫非也应当被降被捉么？”
董植一听，觉得此言有理，最好让孙悟空给后羿讲一讲，打消了他探查六盘山的念头，于是问道：“斗战胜佛，再下愚钝，不知 ‘另当别论’，是何意思？请大仙指教。”
孙悟空若有所思地言道：“老孙一路西行，遇到的这些妖怪，也都是自我修行者呀。无精灵不成妖嘛。他们原本在物为物、在人为人，物死腐烂、人死魂归。有些精灵，厌烦了一代一代地在繁衍中传递，也想脱身出来，像神仙一样，过更加自由自在的日子。神仙也有神仙的标准呀，不是想成就能成的，天庭不允许，王母娘娘更是反对精灵们脱身。她要严肃她那百花令牌、白鸟令牌、百兽令牌，若是精灵们都脱身于本物种，那她还领导谁呀，而且物种的繁衍也弱了。人也是一样啊，当初女娲娘娘造人之时捉住的精灵，现在有一些仍在人间，他们作帝王、作能臣、作学问家，乃是人中之精英。俺老孙是个特例呀，一块造人不成而遗失的顽石，非人非物，蒙仙界不弃，将我千锤百炼，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这是我的幸运呀。我要是没有这份幸运，不也是个妖怪嘛。以平常心观之，若无吃人的恶行，又未做坏事，何苦要打杀他？宽容他，留待他自我觉悟，或自生自灭，又有何不可呢？老孙觉悟得晚了些。有些妖怪更是愚钝，明知西行取经是仙界整顿秩序的行动，却还要冒出来。我知道他们是想示以抗议，可有什么用呢？金蝉子的肉身确有些真气，但离长生不老可差得远了。只有宇宙可以长生不老。这现实的世界，都是有生有死的。混沌不是死了，化生出了三界。哪天三界死了，不是又变回混沌了吗？哪位神仙能长生不老，我可不知道。老孙一路西行回来，有的说我威名赫赫，有的说我恶名昭彰，所谓空不异色、色不异空，都是虚妄啊。我劝巡地官，不要随便用妖怪的眼光看待那些自我修行者，莫担身外之责，莫要热衷于降妖捉怪。” 董植听罢，拱手道：“大仙说的是，说的是啊！”
后羿也有所领悟，言道：“对。以斗战胜佛这般的本领、这般的经历，悟出能斗而不斗的觉悟，实在是宝贵的经验啊。玉帝明确交代的事，才是我俩分内的事。我们是天官，是有职责的，不能跟风凑热闹。”
孙悟空看得出来，董植老成持重，后羿还缺乏经验，又言道：“我刚出世时，也好逞强，还冲撞过天庭，在仙界里也算得一段故事。逞强，逞得是什么强呢？技强、力强、意志强，谋略强。斗技、斗力、斗意志、斗谋略，那都是小斗。真正的大斗，斗的是信念。你讨好玉帝也没有什么用。天庭是有律法的。他只按律条行事，从不讲什么情面。不然天蓬和卵二仙子也不会被贬下界来。你还不如讨好那些闲散的神仙们，凌霄殿议事时，还能帮你说句话。”
后羿道：“嗯，大圣说的有道理 。对了，卵二仙子是第一任嫦娥仙子。我妻云翔就是接了她的班。大圣一路西行，可有她的消息么？”
孙悟空道：“巡地官说话可要注意。你只可称云翔仙子，不可再称 ‘我妻’。” 后羿急忙应承：“对对，说错了。”
孙悟空道：“嗯，此事说来话长。卵二仙子是大鹏护法菩萨分出了自身一半精灵，诞下的一只卵。她也如俺老孙一般，自育自长，塑成了仙身，自称卵二仙子。玉帝、如来与银河仙子，三仙共议，将月亮交付与她，任她作月亮的主使。既是个主使的天官，自然要有个官称。太阳为阳之常，日照大地；月亮为阴之常，夜洒微明。故将‘女’、‘常’二字，合二为一，取了个‘嫦’字。又因月挂云梢，有女性柔美之意，故而又取了个‘蛾’字。‘嫦娥’ 二字，便是那月亮主使的官称。那卵二仙子，又美丽又能干，仙界个个仰慕。她自己白手起家，建起了广寒宫。她任嫦娥仙子时，处事得体，妖界并未生乱。可是偏偏事有不逮，她与那天蓬元帅生出了爱情。玉帝不容，将两仙一同贬下界去，在那福陵山云栈洞中安身。天蓬还原了本貌，是一头野猪，他皮糙肉厚尚能忍耐。而那卵二仙子，还原本了本貌，是一只薄壳的卵，却难以承受那邋遢的洞穴。天蓬对她体谅照顾不够，甚至将前来探视的妖界朋友赶走。她将薄壳脱给天蓬，算是绝交，自己飘出洞去，至今没有下落。”
后羿惋惜地说道：“唉，她要是早点到我们银河星空去，一定不会是这般下场。”
孙悟空酸溜溜地说道：“你的福气好。你是个有娘的孩子像个宝。我是个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女娲补天之时，与月亮诞生之时，是同一个日子。俺老孙若算起生辰来，便也是那个日子。所以我刚出世时，不知天高地厚，自称齐天大圣。好歹我也是出自女娲娘娘之手啊，本来是个好出身，却成了个弃儿了。玉帝和银河仙子，哪个护过我？哪个爱过我？俺老孙受的苦楚，可比你多呢。”
董植急忙安慰道：“斗战胜佛已经求得正果，是庙堂中的神仙了，过去的劫数不必挂记。”
三位神仙又续了一阵闲话。后羿打消了去六盘山探查的念头，和董植一道，辞别了花果山，按步就班地寻地寻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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