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路口记（36-1） 丝瓜园2019-12-02 15:40:01
诗曰：
一点精灵难自弃，
压在生间做妖魔。
劫难欺凌等闲看，
逍遥不分暗与明。
书接上回。这一日，太白金星离开了南天门，径往月亮上的广寒宫而去。四个龙王都已恢复了正常的兴云布雨，因此天空中飘来一阵一阵的阴云。
想当年，卵二仙子建成了广寒宫，玉帝便封了她一个官职，就叫作嫦娥仙子，职能是掌管妖界。说是掌管，其实是以安抚为主。观音、王母娘娘、武夷真君，这三位混沌开辟后生成的大仙，又合力制出了一件颇具威力的法器，取名叫作招妖幡，供奉在广寒宫中。
玉帝建立仙界，也是层次分明的。那些志同道合又忠诚志坚者，入得天庭为官；那些恪守天条，愿意为维护三界秩序出力的，位列仙班，做闲散的游仙；而那些桀骜不驯、怨气不止，或品行不端者，虽然修得仙身，玉帝也不让他们出头，贬他们为妖魔，因为仙界要做三界的榜样。天条里明文规定：妖魔不得在人类面前现身；遇到神仙要避让；见招妖幡要集合报道。否则就是触犯了天条，就要受到惩罚。
妖魔们全都被压制在生间，境遇也是不妙，不要说住在什么名山大川，就是人多的地方，他们也不方便容身。因为一不小心在人前现了身，便要受到惩罚了。因此他们居住的地方，大都是谷深峰险或阴暗偏僻的地方。总之是人迹罕至，神仙又不常去的地方。
仙界和妖界的成员，并非一成不变。所谓良秀不齐，失足成悔。仙界中有被贬为妖魔的；妖界中也有被提拔入仙界的。往来流动，并不稀奇。
妖魔们也都是精灵在身的修行者，受了这般待遇，自是感到不公，又怎能服服贴贴地呢，难免会生出乱子来。与妖界相处融洽的卵二仙子被贬后，有些妖魔就做起乱来。于是，如来和观音便安排了唐僧西天取经。这取经的队伍，一路之上扫荡了不少的妖魔，使妖界受了一场劫难。
照理说，此时正当是安抚妖界的时候，不能让妖界彻底寒了心，要让他们看到希望，看到光明的前途。可是现在的嫦娥仙子，已经是与后羿结伴的那位云翔了。她的心思还在后羿的身上，对安抚妖魔的政务，并不上心。
太白金星来到广寒宫与云翔寒暄落座，言道：“恭喜恭喜，玉帝派下来好差事了。天庭欲从妖界中延揽可用之才。这正是你广寒宫的政务，自当由你主司。”
云翔一听，倒有些迟疑。她入职广寒宫已经有些时日了，可她不去巡妖魔，妖魔又不来找她，对妖界的情况怎么能知晓呢。广寒宫里原有一张妖魔地图，那是卵二仙子绘制的，记录着有本领的大妖魔们居住的地方。经历了唐僧西天取经，这张图早就过时了，对不上号了，云翔也没有兴趣重新修订它。现在听说玉帝要从妖界中延揽人才，感觉无从下手，便应付道：“哦，玉帝曾对我说过：妖魔也是修行者，也都是混沌中出来的精灵。虽然天条律法森严，对他们有压制，但并非弃之不管。所谓刚柔并济，恩威并用。那打压的行当，就由天庭和诸位神仙们去安排。这怀柔安抚的事，就交给广寒宫来做。我才上任不久，对妖界的情况还不是很熟悉。请容我一段时间，再向玉帝推荐。”
太白金星道：“你可以慢慢地熟悉。不过这一次招安的事情已经定了，就在清明节竖招妖幡。”
云翔觉得有点突然，说道：“哦，那不是就在眼前了。” 太白金星知道她为难的原因，说道：“仙子不必紧张。这次竖幡，并非只让你自己去做，玉帝已经有安排了。不过仙子啊，你刚才讲得好。走路还是要两条腿走啊。这恩威并用的 ‘恩’，也不能不重视啊。那些妖魔自求温饱、自营生存，本已十分地艰难，天庭又将他们压制在偏僻阴暗之处，没有名号，又不得在人前现身，遇仙还要避让，他们肯定是有怨气的。这一点，许多神仙看在眼里，也是有恻隐之心的。所以要有个渠道，倾听他们的诉求，也要适当安排机会，让他们发泄不满。松松紧紧，让他们的境遇适当改善，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嘛。”
云翔点头应道：“嗯，金星说的是。” 太白金星又补充道：“上一任嫦娥仙子，是过于向着那些妖魔了，甚至提供庇护。那一段时间，有些妖魔不仅在人前现身、在人前做法，吃人吃兽、相互吞吃的事，也是有的。不过，她在妖界中声望很高。你接替她的位置，工作不一定好开展。这次竖幡，也是让你在妖界面前亮亮相。”
云翔道：“哦，又要安抚，又不能迁就，那还真是不好做呢。” 太白金星道：“仙子不必着急，万事开头难。你慢慢做起来，就会掌握分寸了。现在就是个入手的好机会。天庭派出托塔天王李靖，助仙子掌控局面。若招来有用之才，也是先编入他的天兵队伍中，再观后效。另外，如来也派出孙悟空为你保驾。妖魔们都怕他。”
云翔感激地说道：“多谢金星，安排得周全。” 太白金星道：“云翔仙子啊，你、我、后羿，同出自银河。我给你提个醒：仙子与后羿有射日之功。若论功劳资历，做个天王，位在李靖之上，也并非没有可能。仙界里个个心里有数。只是你们俩仙放不下爱情，若是……。” 不等太白金星讲完，云翔就打断他道：“时间紧迫，那我就抓紧时间准备吧。多谢金星提醒。” 太白金星知她听不进去，就告辞离开了。
送走了太白金星，云翔认真起来了。她本就是个粗中有细、做事一丝不苟的性格，也是位吃苦耐劳的神仙，只是对本职的政务不知如何下手，又不得与后羿团聚，心绪不佳，故而有些怠慢。现在，玉帝派下了任务，她便立即行动起来了。云翔把平日里积攒的草药，全都交给玉兔，叫她拿到人间去换成钱，为广寒宫主仆三仙，各做了一件威风凛凛的大氅，好在竖幡之时显得戎装整齐。她又唤吴刚将招妖幡立在院中，扶稳当了，抓紧一切时间，照着观音菩萨教授的法术，反复地练习。虽然是临时补课，但云翔经过一番苦练之后，却也能掌握自如。
转眼到了清明节，人间家家户户，熄灭了灶火，素衣寒食，扶老携幼，踯躅于田间，燃纸焚香，祭祖扫墓。
月亮上的广寒宫中，出来了主仆三仙，往西北而去，在不周山的残根上落下了云头。
吴刚立稳了招妖幡，托塔天王李靖和孙悟空也如约而至了。云翔不敢怠慢，当即运起法术，展开了幡面。但见那皂黑的幡面上，篆书着一个斗大的 “妖” 字，闪烁出幽幽的青光。云翔又运动法力，将那幡面抖了几抖。
霎时间，一阵阵阴风旋起，向四面刮去，风过之处，阴云缭绕，寒气森森，只吹得大地悲悲惨惨、惨惨戚戚，花不见颜色，草不见青葱，好一片肃杀之相。
又见那：半空中，长嚎短嘶怪鸟飞；草林间，青面獠牙魔兽跑；河面上，翻唇暴鳞凶鱼走；沙石上，蜥蜴蜈蚣发足奔。
平日里那些隐匿不见的妖魔们，一见招妖幡竖起，全都跑出来了，不顾一切地往西北而去。不过半日，不周山残根之上，已然聚满了妖魔。
嫦娥仙子放眼一望，众妖魔于聚会之所，全都化作了人形，但只见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丑的、俏的、凶的、乐的，各型各色地站成了一片。
众妖见那招妖幡下立着一位美仙子，冷艳端庄。她左边站着托塔天王李靖，威风凛凛；右边站着那打妖的魔头、妖界的死敌孙悟空，杀气腾腾。那扶着幡杆的吴刚和幡下的玉兔，也是一脸的肃穆。众妖魔噤若寒蝉，不敢做声。
云翔向前跨了两步，拱手施礼道：“各位道友，在下云翔，是广寒宫的新主人，与各位道友见礼了。今奉了玉帝的旨意，竖幡聚会，与各位道友开言议事。各位道友若有诉诸于天庭之怨气，或有期盼之愿望，但凡合得天条律法，本仙子一定相助。请各位道友开诚布公，切勿顾虑。云翔与诸位道友初次见面，希望互相信任，坦诚相交。”
众妖魔见这位新上任的嫦娥仙子言语坦诚，少了一些紧张。妖群中躁动片刻，闪出来一位红花蛇精，对嫦娥仙子行了礼，言道：“嫦娥仙子既让我等发怨气，我就来发一发。我等为妖，非并命中注定。不入天庭、不列仙班，就不得出头么？不在人前现身、不与神仙妨碍，倒也罢了，我等避让就是，为何还要设计打杀我等？屡屡加害，岂不是欺妖太甚！仙子既是我等的父母官，就该为我等讨个说法，争个道理。”
红花蛇精言罢，紧盯着孙悟空。孙悟空听她影射取经除妖之事，言辞不满，便目露凶光，也紧盯着红花蛇精。红花蛇精不禁打了个寒颤，后退了两步。云翔见状，和缓地说道：“竖幡即为开言。这位道友讲得很好。仙界若有过激之举，本仙子一定为各位申诉。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我同为修行者，当知修行有三业：求高尚之心性；求仙命之长久；救生间之愚氓。非有此三业，何来修行之宜？妖界惯于放纵，吃人、吃兽、互相吞吃，屡见不鲜，不仅触犯天条律法，也妨碍了仙界高尚、清明、救世的宗旨。所谓大浪淘沙。仙界荡涤那些拙劣不堪者，实是维护三界秩序之必要，于妖界也同样是件好事。还请道友理解。” 孙悟空听嫦娥仙子这般讲话，点点头，收了怒容。
妖群中又躁动片刻，闪出来一位猫头鹰精，对嫦娥仙子道：“仙子此言差矣。我等修行亦有三业：求心性之自由；求仙命之快乐；救行动之逍遥。又与那天庭何干？我等既不在仙班，天条律法就不应当强加于我等。我等若逐天庭之利，自当守天庭之规。我等不求天庭半点好处，何来枷锁束我。”
群妖中，见出来了一位敢顶撞的，一起鼓噪起来：“说得对，说得好…。”
孙悟空上前吼了一声：“不要吵！” 妖群中又安静下来了。嫦娥仙子道：“三界俱为一体，约束何分你我。行为旦从一律，自有快乐逍遥。肆无忌惮，势必妨碍了自由快乐。当知南山风起，北山下雨，如蛛丝结网，互相牵扯。岂能逞一己之放纵，害三界之和谐。天条律法，你视之如枷锁，我却视之如宽衣，有衣护体，风雨不侵。”
云翔言罢，那妖群之中，又婆婆娑娑地，闪出一位黑蜘蛛精，上前言道：“嫦娥仙子，我等妖界之中，又何曾少了安分守己的。天庭拿住一两个把柄，就对我们妖界整体扫荡一遍，又有多少无辜受累的？又有多少罪不至死的？天庭只道妖魔凶残，其实天庭比妖魔凶残更甚。只知打压我等，却不给我等出路。我等守法自律的，又有谁得见？”
黑蜘蛛精言罢，妖群中又传出一阵阵的唏嘘。
嫦娥仙子言道：“悠悠苍天何薄于我，昭昭之德何厚于我。天官、神仙，谁无坎坷之旅；三界众生，谁无艰难之行。精灵解放出混沌，五彩缤纷自修行。本仙子今日竖幡，正是秉承玉帝旨意，关怀众妖魔。妖界经历劫难，仙界又何尝不痛心。今玉帝命我于妖界之中，开招安之策。凡恪守天条律法，愿意为维护三界秩序出力的，可由托塔天王选入天兵队伍。请各位道友慎思。”
云翔言罢，妖群中交头接耳地议论了一番，不多时，闪出一条道路，从中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一只九尾狐狸精。进前言道：“嫦娥仙子，我等无非住的偏远些，风头比你们仙班中的道友少一些。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自有我们的逍遥。就算直接入得仙班，也不过是受你们差遣，供你们使唤，况且还不是，还要先去做个兵丁，实在是无趣。招安又有什么好？” 云翔听她这样讲，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回答。
托塔天王李靖见状，上前讥讽道：“这位道友说得不错。所谓在官者得意，在野者逍遥。不过这话若是往难听一点说，那就有另一层意思了。在官者有统治之权，在野者受统治而无奈。或许一不小心，也有被欺凌的事发生。这些你们都是了解的。堂堂皇皇地出入仙境人间、潇潇洒洒地论道会友，总比你们躲躲藏藏地自在逍遥，要好得多吧？你还别看不上我的天兵队伍。我还告诉你，就是这样的机会也是不多的。我此番前来，也没打算招上七个八个的，有两三个能让我看得上眼的，就算不错了。像你这样的，排队都还排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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