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法院是在一个浅灰色的大理石建筑里。楼门口是一个拱形门廊，前面有个弧形的车道。一条红砖铺成的人行道从门口通向两边的路口。法院的墙壁上镶嵌着几块巨大的圆形石头，看着很厚重和庄严。人行道的边上立着几个旗杆，几颗古老的雪松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法院的玻璃大门打开了，建明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停住脚步，眯着眼看了一下天，又看了一眼跟在后面走出来的安红，有些不耐烦地说：
事先也不搞搞清楚就自己跑来，结果办不成，又把我叫来。你不会事先了解好了程序啊？
我哪里知道递表还得两个人先做公证，做完公证还得两个人一起交表啊？安红委屈地说。我以为自己一个人把签了的表交了就行了呢，不都是说国外办离婚很简单吗？再说你在家待着也没事儿，来跑一趟也不耽误你什么啊。
怎么不耽误？我很忙的，建明说。你啊，白长了一个脑袋，就是不爱动。你当时说自己去法院交表我就觉得好笑，协议离婚这么重要的事儿哪儿能一个人去交表啊，这要是模仿个签字什么的，回头法官判决离婚下来，对方还不知道，那不成笑话了？人法院工作人员是干什么吃的？总要见见双方，问几个问题，确认双方同意协议离婚吧。我猜着你就办不成，还得打电话找我，果不其然吧？
你什么都知道，也不事先提醒我一声？安红说。要是咱们直接先去做公证，不省了来回跑？
我提醒你多少次了，有用吗？建明说。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吃多少次亏也长不了经验教训 --- 刚才法院里人说的你都听清楚了吧？
听清楚了，安红说。他们说会把表格和其他材料一起交给法官，法官会把离婚判决书寄到家里。
过两个月想着盯着看着邮箱，别给弄丢了，建明说。我回去了。
建明说完，看了她一眼，径自向着大门左侧的人行道走去。
安红看了一眼建明的背影，转身迈上了大门右侧的人行道，没有回头。
***
安红沿着人行道走到公交车站，站在站牌下等着公交车。
天气依然寒冷，风吹过来，透过长长的围巾钻进脖子里,有些透心凉。虽然马路边上到处都是积雪，但是今天阳光不错。太阳直晃晃照下来，把路边的残雪照得散发着一片一片的黄色的鱼鳞光。
想起跟建明在法院门口一左一右离开，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安红觉得很感慨。原来以为办离婚时会感觉很难受，但是现在自己的心情却出奇的平静。
终于把离婚表递交上去了，也做了公证，就等着法官最后核准，颁发离婚判决书了。
她呼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以来，感觉离婚就像是一场令人恐怖的龙卷风，知道要来，始终怕来，但是真来的时候，发觉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这场龙卷风并没有摧毁一切。过去不敢做，以为做不到的事情，终于做到了。
当一个人已经不爱你，不在乎你的时候，真没必要在继续耗下去了，她想。就当是止损吧。这些年来，和一个不爱自己，经常贬低自己，给自己脸色看，甚至折磨自己的人在一起生活，更不要提还要小心伺候强势的婆婆。冷淡，争吵，没有性生活，辛苦劳累，还经常受指摘和指责，自尊心受打击，想起来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怎么忍受的。有的人能忍受三年，有的人能忍受七年，有的人能忍受到孩子上了大学。但是真的忍到了孩子上大学，恐怕自己会觉得不想再折腾了，最好的年龄都忍过去了，一生也就这样下去吧，那样不光把过去搭进去，把未来也搭进去了。
女人离开男人难道就过不好了吗？大多数家庭都是靠女人撑着。自己还有工作，有露露这样的好孩子。生活不用担心，日子也会照常过，虽然单身妈妈会累一些，但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会少受很多气，不用看人脸色，心情会是愉快的。过去就当是瞎了眼，至少在目前这个年龄，有了自由，今后还可以相信爱情，还可以有未来。
好在，离婚手续已经办完，就等着法院最后发下一张离婚纸来。
不用后悔过去，也不用害怕将来。只要踏踏实实一步步走下去，好好把露露养大，做一个好妈妈，让露露快乐和幸福，再把母亲接来照顾好，也就不负一生了。今年三十五岁，一个不年轻可还不算老的年龄，希望今后还能有自己的爱情吧。
想到此，她又深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感觉如释重负。一块心口压着的最沉重的石头，终于被挪走了。
***
上午十一点，安红回到了单位，来到自己办公桌前。
她脱了外衣和靴子，换上鞋，拿起桌上的一块抹布去了洗手间。她把抹布在水龙头下打湿，回到办公桌前，把桌子和电脑都擦拭了一遍。
她坐下来，打开电脑，眼睛看了一眼桌边放着的一盆兰花。一个普普通通的深棕色的小花盆里，厚厚的墨绿色叶子覆盖着堆积着褐色树皮的底部。一株挺拔的枝干，上面冒出了两个嫩绿色的新芽。虽然还没到花期，但是新芽已经开始悄悄生长。
她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了一下墨绿色的叶子。叶面柔软而富有弹性。每年花开的时候，枝头上总会出盛开几朵花朵。白色的花瓣宛如冬雪，恬静娴雅，却带着独特的风情。
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落在了办公桌的一个角上。她把兰花盆挪了挪，让墨绿色的叶子沐浴在冬日的阳光里。
她伸手从办公桌的右侧拿过一个本子来，在上面写下几行字：
离婚之后要做得几件事：
不念过往，不畏将来，珍惜跟孩子的美好时光，过好自己的生活。
她放下笔，重新读了一下纸上写下的字，用手揉搓了一下脸，微笑了一下。
她把纸用图钉按在座位侧面的挡板上，随后转过身，在电脑上敲入密码，进入计算机，准备开始工作。
计算机上的Skype在闪。她点开Skype，看见是部门主任在找她。
等你回来，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主任在Skype上说。
哎呀，一上午都没在这里，一定是耽误了什么重要事儿了吧，她有些担心地想。幸亏早上在法院给单位打了电话请假，不然主任一定会觉得自己工作吊儿郎当吧。
她赶紧站起来，用手捋了一下头发，向着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
安红沿着走廊来到了部门主任的办公室门外。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坐在办公桌后的主任抬头看见她，打了个手势，让她进来。
请坐吧，主任一脸严肃地对她说。
她有些忐忑不安地在主任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不知道主任找她有什么事情。前一段单位裁人，自己的组里和娟子的组里都走了好几个人，别不是又要裁人了吧？
对不起，上午有点儿事情，跟David请了假，才回来看见您找我，她说。
噢，没事儿的，明天就该圣诞夜了，好多人都开始休假了，主任说。昨天我七点多走的时候，看见办公室都没人了，只有你在加班。
昨天中午出去了一趟，晚上就加了一点儿班，把事情做完才走，她说。
最近你们那里忙不忙？主任问道。
忙啊，特别忙，她说。您知道，我们组是做检测的，过去每个人都分管一摊儿事儿。前一段裁人了，人手一下变少了，有时一个人要做两个人的工作，比过去紧张多了。
是啊，人少了，你们每个人的工作量就增加了不少，主任说。
也还好把，她说。我们组最近上一套自动检测的程序，好多常规的检测，都能够通过运用程序自动完成了，这样节省下来不少时间，也就不用老加班了。
David跟我讲了，做得很好，主任说。听说那套自动检测工具主要是你做的？
是大家一起做的，她说。组里过去一直在讨论，酝酿了好久了，也征求了architect 那边的意见，解决方案也早就定下来了。这次裁人之后，人手不够了，不上自动检测不行，于是就做了出来。
David说你们在用ansible，还和开发组那边联合起来，他们那边一有变化，就自动触发检测? 主任问道。
是啊，我们用ansible 远程进入测试机器终端，她说。测试数据输入都事先定义好了，ansible 自动把测试数据输入，运行程序，得到测试结果后跟预期结果比较一下，最后产生一个报告，有多少测试成功了，有多少测试失败了，失败的错误信息是什么。这套检测程序跟开发组那边联合起来，每次开发组那边有什么新变化，只要他们的代码一放进github 里，就会触发jenkins pipiline, 自动把他们的变化安装到机器终端上，然后自动运行检测程序。程序运行完之后，检测报告自动发送到我们的email 里，这样就节省了很多时间。
很好，主任满意地点头说。本来还担心人少了，会影响工作进度，结果就你们那边做得最好。你是老员工了，这些年一直工作很努力，很认真，加班也多。这次裁人之后，就更成了你们组的不可缺少的主力了。David一直在夸你做得好。
谢谢，她说。我们组里人都工作挺努力的，David也是个好领导，有事儿大家也都能互相帮助。
David说你表现很突出，主任说。我给你申请了一个公司内部的优秀员工奖，奖金一万块，前几天报了上去，上面已经批了。
听见主任这么说，她觉得很吃惊和高兴。单位这些年来业务一直不太景气，好久没发年终奖了。这次裁人之后，就更不敢指望能拿到奖金了，没想到得奖，还能有一万块奖金。何况，自己正想买辆车，这笔奖金来得真是时候。
真的啊？真没想到，她说。太好了，谢谢您。
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诉别人，主任说。我只告诉了David,别人都不知道。
明白，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说。
不知道奖金什么时候能到你账上，应该下次发工资的时候到吧，主任说。
哦，那没事儿，什么时候到都不要紧，她说。
David说你最近加了不少班，主任说。我们这里加班也没有加班费，这样吧，今天就放你半天假，早些回家休息吧，就当是倒休好了。
主任，您太好了，她感激地说。
圣诞快到了，祝你圣诞快乐和新年快乐！主任说。
谢谢您，也祝您圣诞快乐和新年快乐！她站起来说。
***
安红从单位额大楼走出来，感觉心情很愉快。
今天不知怎么了，运气这么好，她想。拿到了奖金，下午还不用上班了。
走到街上，看见树梢上挂上了圣诞彩灯的小灯泡，街道上也带着一种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
她想起还没有来得及给露露买圣诞礼物，于是坐车去了St. Laurent商场。
她在St. Laurent商场里随意地逛着。商场里人很多，两边的店铺里传来圣诞歌曲的乐声，干净明亮的大橱窗里贴着各种各样的诱人的圣诞促销打折广告。人们在店里进进出出着，一对年轻情侣挽着胳膊说笑着从前面一家鞋店里走出来，手里提着礼品袋，又走进旁边的化妆品店里去了。
她沿着商场里的宽宽的走廊走着，转到了Toys R Us 店。她走进店门，在门口拿了一个购物筐，去了娃娃柜台。柜台显眼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大号冰雪奇缘芭比娃娃样品，看着有六十厘米高，身穿一套蓝色公主长裙。她拿过样品来看了看，蓝色长裙上点缀着一片片白色的雪花，眼睛还会眨动，漂亮得让人爱不释手。
她看了一下标签，上面标着$59.99。
虽说比别的娃娃贵了一些，但是露露很喜欢看冰雪奇缘，一定会喜欢这个芭比娃娃的，她想。
想到此，她没有犹豫，抱起了一个芭比娃娃。
她走到乐高柜台，看见一套冰雪宫殿。宫殿是两层楼，带着旋转楼梯和厨房，外面还有一个游玩的地方，里面有滑梯，跷跷板和雪橇。她觉得露露一定会喜欢，价钱也不贵，于是拿了一套放在了购物筐里。
她转过一个弯，经过小孩衣物柜台，看见一个男人拿着一双婴儿鞋，正在低头仔细看。她觉得男人的侧影有些像是娟子的男朋友，于是停下脚步来端详了一下。男人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了她的目光。
男人把手里的婴儿鞋放在柜台上，主动打了个招呼说：
嗨，你好安红。
我说怎么看着像呢，果然是你，安红说。娟子呢？
娟子在看店，派我出来买东西，男人看了一眼安红胳膊上抱着的芭比娃娃说。你这是给孩子买的圣诞礼物吗？这娃娃看着真好看。
我们家露露特喜欢芭比娃娃，她说。买回去先藏起来，等圣诞夜拿出来，假装圣诞老人送的。
孩子还信圣诞老人吗？
信啊，她说。可信了，就等着圣诞夜呢。
她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男人放在柜台上的婴儿鞋。那是一双小红鞋，鼓鼓囊囊的样子看着很可爱。
你也是 --- 你在看 --- 哎呀，娟子怀孕了吗？
是啊是啊，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验出来，才知道。
哎呀，我都没听说啊，她激动地说。这娟子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 真是太好了，祝贺你们啊！
谢谢谢谢，男人笑笑说。
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啊？安红问道。
婚礼？男人有些发懵地问。
孩子都怀上了，也该举行婚礼了吧？安红说。不然，别人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噢，对，你说得对，男人像是恍然大悟地说。我回去跟娟子商量一下，选个好日子好地点。
太为你们高兴了，真的，安红说。娟子过去一直说，相信世界上有个最爱她的人，正在到处寻找她。她一直在等着，现在终于等到了。
嗯，男人点点头说。我也是等到了娟子，觉得自己特别幸运。
女人怀孕生孩子很不容易，受好多罪才能生下来，安红说。你可要多心疼心疼娟子啊。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娟子的，保证不会让她累着，男人说。
那你忙吧，我再去旁边转转，买点儿东西，安红说。
有时间来我们店里玩吧，娟子可想你们了，男人说。
一定一定，安红说。替我给娟子带好，祝贺她 --- 祝贺你们 --- 过节有功夫到我家里来玩。
好的好的，回头见，男人说。
***
在商场里逛了一下午，安红手里提着几个礼品袋从大门走出来时，看见天已经开始黑了，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她跨过马路，沿着堆着积雪的街道走到公交车站。
想起在Toys R Us里偶遇到娟子的男朋友，得知娟子怀孕了，她很为娟子高兴。这些年来娟子一直单着，在等着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前一段以为娟子会跟候鸟走下去，没想到娟子果断地跟候鸟分了。虽然很为候鸟遗憾，但是她钦佩娟子，在爱情上不妥协，没有遇到自己的喜欢的人时，耐心等待。一旦遇到了，就毫不犹豫地在一起。
站在公交车站的车棚子底下，仰头透过一颗高大枫树的光秃秃的树梢，看着逐渐变得深蓝色的天空。一轮明月悬挂在对面一幢建筑的顶上，显得安详而又美丽。
这个冬天总是阴霾密布，好久没有看见这么清澈的夜空和明亮的月了。
她突然想起了子哲。
不知道子哲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偶尔一抬头，也会看见这样美丽的月亮？
自从认识子哲后，原本平淡的生活就掀起了波澜。兴奋，刺激，担心，害怕，这一段时间可以说是过得惊心动魄。而现在，两个人分开，再也见不到之后，心情变得平静了许多。
过去总希望一种粉身碎骨的爱情，等到坠入深渊，才开始害怕后果。
只希望建明不要再惹事，子哲那边能一切安好，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她想。
***
哎，还不到七点，人怎么一个个都走了？
娟子看着最后一个走出咖啡馆的客人的背影，有些疑惑地问正在收拾桌椅的男人说。
我把他们都轰走了，男人说。
你干嘛啊？娟子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走到男人身边，问道。
我有点儿累了，咱们休息一晚，今天早些关门，男人说。
那怎么可以？
咱们自己的店，想关门就关门呗，男人说。
不行，哪有这么任性的，娟子噘嘴说。顾客是上帝，你把他们轰走了，以后人家就不来了。
没事儿，就关门一晚上，再说明天就圣诞夜了，该过节了，男人说。
都像你这样，怎么能把店做好啊，娟子依然不高兴地说。
这些日子天天都工作到午夜，你不累，我还累了呢，男人说。今天咱们找个地方放松一下去。
我不去，娟子说。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回家了。
别啊，男人说。就当陪我散散心，好吗？
你想去哪里散心？
去玩密室逃脱，男人说。
那有什么好玩的啊？娟子说。
过去我特爱玩，好久都没去了，男人说。你不知道，可好玩了，去了你就知道了，一定会喜欢的。
你可真孩子气，娟子说。好吧，只要你喜欢。不过下不为例，以后不能这样随便就把店关了去玩啊。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男人笑笑说。自从你来了这店里，每天工作到午夜，娱乐时间都没了，你也需要放松一下。你换件好衣服，捯饬一下，好不容易出去玩一次，要开心一点啊。
不是听说密室里都黑不隆冬，看不清人的吗？
让自己心情好呗，男人说。
女人捯饬很花时间的，那你要耐心等啊，娟子说。
有时间，现在去还有点儿早，等你捯饬好了正好，男人说。
***
走进家门，安红探头向里看了一眼，没看见露露，只看见建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玩手机。
她把给露露买的圣诞礼物悄悄塞进衣柜间，脱下外衣，换上拖鞋，走进客厅。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啊？建明把目光从手机上挪开，问她说。
给露露买的圣诞礼物，她小声说。先藏起来，等圣诞时再放圣诞树下。
我把妈的机票买好了，建明说。过完新年，一月三号早上走。
你跟着走吗？她站在沙发边问道。
她一个老太太，又不懂英文，什么也看不懂听不懂，腿脚也不利索，中间又需要倒机，我不跟着怎么行，建明说。
也是，她点头说。你送一趟是应该的。
妈上了脾气，非要赶紧走，要节前就走，建明说。眼看就快圣诞新年了，机票简直太宰人了。好不容易把妈说服了，新年后机票价格就下来了，所以买了一月三号的票。
挺好，她说。
你先别搬家了，建明说。节还是一起过吧，妈在这里也就最后这几天了。而且，我这次送妈回去，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就在这个房子里住下去吧，省得租房子了。
你是要在国内多住一段时间吗？
老张帮我又介绍了两家公司，建明说。趁着送妈回去的机会，我跟他们面试一下。要是行了，我就继续在国内待下去了，不回来了。
那不错啊，她说。一定是老张知道你辞职了，觉得过意不去吧？
是啊，所以帮我在北京联系了两家公司，建明说。都是高技术公司，做管理，年薪五六十万，不高也不算低吧。
挺好，挺适合你的，她说。
所以，没准儿要在国内待一段时间再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了，建明说。如果我不回来了，那这个房子或者你住，或者你给卖了，反正把一半房款打给我就行了。
好，她说。
露露的抚养费我会按时给你打过来的，建明说。露露你带着吧，等放暑假的时候，让她到北京来，跟我待一段儿。
行，她点头说。你原来不是想让露露回国去上国际学校吗？
太贵了，上不起，建明说。老张说北京好的国际学校，一年学费要二十万。北京开销大，如果拿出二十万来供露露上学，剩下就攒不下什么钱了。我想开了，这边学校资源和教育水平比国内的国际学校强多了，还是让露露在这边跟着你好。
你就是想让露露回去，我也不答应啊，她说。
反正最后都是随了你的意，如了你的愿了，建明说。
也随了你的意了啊，她说。你本来就想回国去干，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也没人扯你后腿了。回去好好干，我觉得你能做得不错的。
但愿吧，建明说。先有个落脚的单位，老张说之后还会有别的机会。
老张人真不错，她说。露露呢？
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玩呢，建明说。
我去看看露露去。
她说着，向着楼梯口走去。建明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手机去了。
***
来到了密室逃脱游戏店，娟子看见里面已经有几个男女坐在门口的接待室里。
一个服务员笑眯眯地看着娟子和男人说：
正好，加上你们一共八个人，可以组一个队进去了。
怎么还要组队啊？娟子问男人说。
这种密室逃脱至少都要有八个人一起玩，男人说。要分工合作，寻找线索，解决问题，一个小时之内逃脱出去。两个人没法儿玩的，八个人都未必能顺利逃脱出去。
哦，还这么难啊，娟子说。
哎呀，等了半个小时了，好不容易才凑够了人，一个女人站起来说。能不能让我们赶紧进去？
你们得先选个队长，服务员说。谁自愿当队长？
几个男女互相看了一眼，没出声。
她是开咖啡店的，最会领导人了，可以当队长，男人指着娟子说。
不行不行，我一点儿都不会玩，娟子摆手道。还是让别人当吧。
我们也都是第一次来，也不会玩，几个男女对娟子说。谁当都行，你就当吧。
当队长是最简单的啦，男人说。具体的解密我们来干，你只负责分派任务就行了。
那你就是队长了，服务员对娟子说。跟我来。
服务员带着他们走进密室。
这是一艘飞船，正在飞往火星，服务员说。现在飞船出现了故障，一个小时之后就要爆炸，你们要通过几层密室，才能安全降落在附近的星球上。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解决问题，如果遇到特别难的问题，可以有一次机会呼叫我帮着解决。好了，现在开始。
服务员说着，笑了笑，留给他们一个对讲机，走出了密室。
留在密室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男人看了看墙上的几个机关，说：
这几个机关是管打开驾驶舱的，我们要先打开驾驶舱，再把飞船停好。
那你负责把机关鼓捣好，带我们走出驾驶舱，娟子说。
男人和几个人开始鼓捣墙上的机关，娟子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忙了一阵，还是没能打开驾驶舱。
对讲机里传来服务员的声音：
错了，你们没接电源。。。电源在墙角。。。对。。。把电源接上。
他们在服务员的一个个提示下，把电源接上，打开了驾驶舱，停好了飞船，解开了控制锁。五十分钟后，终于坐上了升降梯，下到另外一个密闭的房间。
房间装饰得像是外星球一样，地上铺满了细细的黄色的沙子，屋顶上被投影仪打上了无数的星星。
娟子看见沙地上有二十几盏彩灯，摆成了一个爱心的样子。爱心的中央有个栗色的小木盒子。
走出房间的线索一定在这个盒子里，一个女人指着盒子说。
队长，咱们是不是先打开盒子看看？另外一个人问娟子道。
嗯，我看看，娟子点头说。
娟子走到爱心组成的灯光里，拿起木盒子，把盒盖掀开。盒子是个音乐盒，中间有个大钻戒。
哇，这密室逃脱真浪漫，娟子说。地上摆着爱心，还有个大钻戒。。。好像是真的钻戒哎，你看这光。。。这星球一定是到处都是钻石。
娟子说着，抬头看见男人正拿着手机给她和钻戒拍照。
别照了，时间都快到了，你怎么还有心思照相？娟子对男人说。赶紧去找找逃出密室的线索啊！
密室的房门被从外面打开了，走进来两个服务员姑娘，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大束玫瑰花，把花递给娟子。
钻戒，玫瑰花，这是谁在求婚吧？娟子有些发愣地抱着玫瑰花想。是不是搞错了，怎么都递给我了？
接了就是答应了啊，一个女人笑着说。
娟子一下明白过来了，钻戒和花不是给别人的，而是给她的。
***
娟子，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特别，像是一个很潇洒的女汉子，男人说。后来，觉得你只是外表的女汉子，内心里的小女人。再后来，觉得你人特别好，跟你有一种心心相通的感觉，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特别默契。后来我们一起经营猫咖啡馆，每天在一起，觉得你很心细，做事很认真，对所有人都特别好，从店里的员工到顾客，每个人都喜欢你。我们有很多美好的时光，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逛街，一起去买东西，一起窝在沙发上看连续剧。希望我们能够永远这样，直到生命的尽头。
听到男人这么说，娟子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她看着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抱一个抱一个，一个女人喊道。
男人走到沙地上的灯光里面，走到娟子身边，拿起钻戒，给娟子戴在手指上，然后跟娟子抱在了一起。
娟子瞬间感到出门时画的眼线全都花了。她把下巴放在男人的肩膀上，小声问男人说：
你怎么。。。不是开始说过不结婚吗？
因为有了孩子，男人把嘴凑到娟子的耳边小声说。要让孩子知道，他有一对相爱的父母。
几个手机同时举起来，给娟子和男人拍照。男人拉着娟子的手，跟娟子并肩站在一起，笑着。
你们 --- 是不是都认识？娟子用手背揉了一下眼睛，问那几个拍照的人说。
都是我的狐朋狗友，男人说。把他们叫来捧场的。
就是，也太不像话了，一个举着手机的女人说。事先也不打招呼，临时非把我们拽来，玩这种费脑筋的密室逃脱，损失了无数的脑细胞 --- 也亏他想得出来。下次要好好请我们搓一顿。
请，请，一定请，男人说。谁不来我跟谁急。
娟子摸了摸戒指，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花，问男人道：
咱们这就算逃脱出密室了吗？还要不要继续找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