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Dreamers2020-09-16 16:32:11

上回说到黄兰兰终于和本杰明进入了实质性阶段,本杰明一跃晋升为黄的“老四”,但是很快烦恼又来了。原因是每个周六,老四约黄上他家过夜时候都会说:“星期六晚饭后我来接你!” 星期天一早,二人起床后,简单冲个澡,老四便把黄兰兰送回家,早饭都免了。所以,二人约会了几个星期,一顿烛光晚宴都没有过,只过夜,不管饭。

黄对此颇有微词,她没有另外的人可以倾诉,只有跟我抱怨,道:“这老四也是,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到现在也没请我吃过饭。每次来接我,都强调‘晚饭以后(after dinner)’,第二天一早也不管早饭,就直接把我送回家。你说,我们这算什么?”

我一听,捧腹大笑道:“小黄啊,这很明摆着,他就是要找个人解决一下问题,他有这个需求,他觉得你也有,一个巴掌拍不响,所以这一来二去就被‘制度化’了呗。”

黄愣了半天,问道:“那你分析分析,老四爱我吗?”

“爱?这哪儿是爱啊!这简直是糟蹋人间美好的爱情!” 对于这种平时睿智、此时糊涂的女人,我有些不耐烦了。

黄有些不乐意了,马上开始反驳道:“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老四是爱我的,至少他每次带我去他家,都开车管接管送!”

我笑得一口茶都喷到了手机上,道:“小黄啊小黄,如果老四连接送都做不到,你还要倒贴公交车票钱,那你岂不是连站街小姐都不如?人家小姐每次还收100加元呢!”

我说完就有点后悔,是不是太直白了?不过,这种狠话也好,能给陷入愚痴境界的女人敲响警钟。黄一听,没有再反驳,道:“好吧,我说什么也要跟老四摊牌,非得让他破费请我吃一顿饭!”

接下来的一个周末,老四一如既往地打电话给黄兰兰:“晚饭后我来接你……”

黄道:“我们不如一起晚饭吧?”

老四回道:“那也好。”

于是老四开车接她后直接去了一家餐厅。黄描述道,那是一家印度快餐厅,还不是点餐的那种,而是你先到柜台那里仰着头看头顶的菜单,再跟营业员下单,做好了喊你的号,你再去柜台那里取。这两大盘印度餐,无非都是各种糊糊、豆子,用大饼蘸着吃。黄一看,就没了胃口,感觉像是谁腹泻后的作品。

再接下来的一个周末,黄依然要求老四带她下馆子吃饭,不过这一次她要求去一家高级一点的餐厅。她想,恋爱中的女孩子总要有点虚荣心嘛,要去有情调的餐厅,要有烛光和音乐相伴,要有和情人的双眸对视,此时无声胜有声,实在浪漫至极。

这一次黄带着老四去了罗伯森大街上的一家西餐厅。幽暗雅致的环境,舒缓的萨克斯风音乐,每张桌子上都点着蜡烛,烛光摇曳,把在座的每个人都照得格外柔情似水、魅力四射。穿着十分合体的黑西裤黑衬衫的侍者,一个个顶着精致的发型,英姿飒爽、行走如风,活像T台上的模特。其中一个金发碧眼的服务生来到小黄和老四面前,彬彬有礼递上了印刷精美的菜单,从胸口口袋里掏出纸笔,准备记录。

小黄埋头看起了菜单,但是不知该如何点餐——西餐名目对于中国人来说太复杂,也太没有诗意,不像中餐,霸王别姬、狮子头、松鼠桂鱼、珍珠丸子,一个个充满诱人的画面感。于是她对老四说:“还是你点吧。我什么都能吃。”

老四仔仔细细看起了菜单,半晌无话,不知他是在看哪道菜更便宜,还是在看哪道菜更好吃。

那个服务生礼貌地道:“先生,需要再多给你一点时间吗?我一会再过来。” 说完,他走开了,去服务别的客人了。

伴随着隐隐约约的肚子咕咕叫声,老四最终点了沙拉、汉堡、甜品、可乐。

到了该结账的时候,他迟迟不动。小黄心想,你不动,难道就指望我会动?这时,那位服务生过来,把账单夹子直接交到老四手中——通常餐厅都是这样,要么问一下你们是否各自结账,要么想当然地直接把账单交到男士手中。

老四摸了一下裤兜,对小黄道:“糟了,我今天没带现金。”

小黄一愣,他既然这么说,也不可能逃单啊!所以她只好掏出自己的信用卡付了账。

事后,小黄赶紧给我打电话汇报了这一事件。我觉得有些蹊跷,问道:“老四没带现金,所以刷了你的卡,难道他没有信用卡?老外不用信用卡,只用现金,我还很少听到。”

小黄道:“男人嘛,都是要被女人调教的。按说他是微软工程师,不缺这点钱。下次你看我怎么修理他!”

再接下来的一两周,小黄又拉着老四带她吃饭,而且叮嘱他一定带好钱。果然,这几次老四都痛痛快快埋了。

没想到很快又发生了一件事,使小黄和老四之间爆发了一场热战,这要从老四的家人说起。

说起老四身世,黄兰兰颇为动情,充满了无尽的母爱——老四没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他的父亲常年酗酒闹事,父母过早离异。后来母亲很快再婚,第二任丈夫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外科医生,收入丰厚、好房好车。他二人婚后又生了一儿一女,一家四口住在富人云集的西温哥华海景房中,夫妻恩爱,儿女乖巧,家庭生活其乐融融。而老四的生父,离异后越发落魄,一直没有再娶,孤孤单单一个人租住在小公寓里,靠政府救济勉强糊口。

老四说,当父母离异了,作为孩子才突然意识到你一夜之间没有家了,那一天开始你会突然意识到你是独立的,这世界你就是你一个人了。每年圣诞节,他的生母会请他去她家里过节,他会见到和蔼可亲的继父和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但是那毕竟不是他的家,是他弟弟妹妹的家。老四很有爱心,总是关心弟弟妹妹的学业和前途,帮他们出谋献策、规划人生。当然,他也时不时会去看看生父,那简陋的公寓,只能容得下一个佝偻着背、烟酒不离、咳嗽不断的老人。他会开车带他父亲出去吃个饭,聊一聊彼此近况,转达一下他生母的近况。

这一个周六的下午,老四提前把小黄接到他家中,他先出去陪他父亲吃个饭。就在晚上六点左右,小黄从老四家给我打来电话讲述老四的种种感人故事,连连说越接触越发现他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好人,以前的抱怨早已烟消云散。说着说着,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她开始有点饥肠辘辘。

“你瞧,我都说饿了,老四跟他爸应该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我估计老四会给我打包来。” 小黄道。

我的直觉告诉我,老四想不到给她打包,但是小黄执意说那是不可能的。就在这时,老四进家来了,小黄赶紧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小黄又给我打来电话,道:“达哇,我们吵了一架。叫你说中了,老四跟他爸吃饭,没有给我打包!我厉声质问他:‘你明明知道我在你家,赶上晚饭时间没有吃饭,你居然举手之劳给我打包一点饭菜都不肯?”

殊不知老四没有任何歉意,反而怒火冲天,回小黄道:“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需要打包?”

一句话更是惹恼了小黄,她提高了嗓门吼道:“这是人之常情,还需要我说出来?你难道没有脑子?”

话赶话,调门儿一个赛一个,老四见机先沉默下来。棋无对手,小黄也就消停下来。那晚二人没有一起过夜,老四直接开车把小黄送回家,路过一家赛百味,他停下车来让小黄进去吃饭,而他都没有下车。

这件事以后,小黄很少再跟我说起他们之间的事,我一度以为他们已经散伙了。过了一个月,小黄说打算约我跟老四还有另外几个朋友聚餐,我欣然答应,但是老四死活不来——他不愿见小黄的任何朋友。又过了几个月,小黄来了封邮件,说暑假她带老四去四川成都玩了一趟,见了她父母。成都当然生活悠闲、美食遍地,人家是“乐不思蜀”,而老四是“乐不离蜀”。那之后,有两三年没再有小黄的消息。

说来也巧。一日我从一家沃尔玛购物出来,看见店外木椅上坐着一个“大妈”格外面熟,仔细一看,竟然是小黄!昔日的乌发少女,如今满头白丝,腰胯比以前粗了一大圈。五官还是以前的五官,就是多了很多斑斑点点。她拎着菜篮子,坐下歇息片刻。她看到我,颇为惊讶。

“老四呢?” 我问道。

“在家看孩子呢。” 

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二人是否已经正式结婚,她没有说,我也不便问。她只说,老四现在住在她的房子里。自从他们有了这个女儿,老四也就心定了,踏踏实实跟她过起了日子。

我又问:“那你的学业呢?”

小黄道:“我已经毕业了,但是一直带孩子、做饭,没有工作。老四养着我们。他的房子退了,现在住着我的房子,不用他交房租,他花钱养我还不该吗?”

“那你们现在感情应该不错了吧?小日子过得很甜蜜啊!”

黄叹口气道:“凑合吧。说实话,我不是很满意,他也不是很满意,但是走到这一步了,就过下去了。不管怎么样,作为一个女人,一生中必须要经历的历程,我顺利完成了,给我父母、我自己,有了个交代。”

一年后,他们又添了一个儿子。小黄人生的全部就是老公、儿女、灶台、洗衣机,所以和老朋友基本切断了联系。

许久没有回国了,老朋友们还好吗?谭居士如何了?这时得知,吃斋念佛几十年的谭居士被协和医院诊断得了老年痴呆,即阿兹海默症。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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