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北20192020-09-18 15:29:54

第二十九章 宁红

 

宁红发现个“秘密”,第一时间跟吴冠军分享。

说话的时候,宁红正包着头发,做发膜,脸上还有一张面膜。她戳了一下老吴的肚子。老吴打了个挺儿,蹲坐好。宁红斜着眼,“我发现个事儿。”

老吴脸色有变化,不过宁红只顾着照镜子,没发现。老吴问:“好事坏事。”

宁红扭过脸,“咋着,你那俩窟窿被耳蚕堵了?只能听好事不能听坏事儿?”老吴揉太阳穴,“我这见天滴搁公司净听坏事了。”

宁红一笑,“对咱谈不上好坏,就一下饭菜。”

老吴动了动屁股,愿闻其详。

宁红款款道:“还记得老高给刘宪魁那妹介绍的对象不。”

“毕家锁。”吴冠军记忆力不错。

“吹了。”

“你咋知道。”

“拐弯儿听了一耳朵,”宁红撕下面膜,指腹在脸蛋上打圈儿,“才知道,人家毕家可比刘家有钱,谁嫌谁还不一定呢。”

吴冠军诧异,“你意思是,毕家锁蹬了刘小妹?”

宁红莞尔,“那不然呢。”随即起身,往洗手间走,边走边道,“也就你我,被刘家老太爷老太太唬住了,老太爷生孩子晚,宪魁还没起来,他自己都退居二线了,老太太倒是还在走动,问题是,她一介女流,混的又都是些边缘场合,能咋着?说不好听就是一破落户。”

吴冠军纠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宁红道:“那人家也不要你这瘦骆驼,现在人,要的都是真金白银,毕家那是新贵,是真有票子。小毕看着老实,八成也是善于伪装。房子不房子的事,也就是两家过招的小战场。人毕家一看,好家伙,没好处,谁娶你这大小姐回来供着。”

吴冠军不乐,“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就没爱情了?”

“有,不多。”

“那我挺幸运,赶上了。”

突如其来的土味情话。宁红无福消受,“你那点爱情,早成琥珀了。”

“啥意思。”冠军故意问。

宁红道:“你一百十二斤我对你有爱情,你一百八十斤我还对你有爱情?我干吗呢,去买肉?”

冠军笑道:“反正我不会变。”

宁红心理舒服,嘴硬,“随你。”

冠军突然叹气,“这一年又要过去了。”他两手交叠,放在后脑勺底下,人半躺在沙发上。宁红洗完脸,坐他旁边。老吴突然吐出一个字,“愁。”

“愁啥。”

“公司。”

“咋,”宁红问,“遇到困难了?”

“上新三板……”老吴偏头瞅老婆,“没那么容易。”

“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资金。”

宁红沉默。硬通货,大问题。“缺多少。”

“算了不说这个。”老吴身子拱了拱,像个大肉虫子。

“不跟我谁你跟谁说。”

“说了只有心烦。”

“多少?缺在哪儿块。”

“这不年底了么,有几笔款子要不回来,厂家这边又催款,循环账,还有员工年终奖,房租也要提前缴纳……”吴冠军一诉苦就停不住。

“周转不灵。”

“不灵。”

宁红喘一口气,“老刘就不能努把力?人家不会连他的面子都不给吧。实在不行,请老太爷出面。”

“刚才还说人家是瘦骆驼呢。”老吴嘬嘴。

“你要不好说,我去找老桑。”

“找人家有什么用,老刘也只是个股东。”

“那你说咋办。”

“我想办法吧。”

“有思路了?”

“有,”老吴快速看了宁红一眼,“但不合适。”

“说说。”

“说了你也不会同意。”

“跟我有关?”

“跟我,”老吴反指自己,“跟你,跟咱家,都有关。”

“直接说吧。”宁红自认有心理承受能力。

老吴又瞟了瞟宁红,确定她情绪稳定,才说:“实在不行,只能先把这套房子抵押了。”

宁红愣在那儿。老吴提这种“要求”,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她想不到蓬勃发展的公司,竟落到这一步,她更想不到老吴会“出此下策”。空气凝结。宁红脑子乱,这里头的毛毛咕咕太多,她必须理清楚。老吴却突然仿佛生气了一般,“当我没说,再想其他辙。”

宁红伸出一只手,“等会儿。”

吴冠军诧异地看着她。他都收兵了,她怎么还不依不饶。宁红道:“明儿我去趟公司。”

冠军蹙眉,“夫人您就别添乱啦。”

“抵押也得抵押个明白吧。”

“夫人……”老吴简直要泪眼婆娑了。

“放心,你跟我是一条船上的,我不帮你,谁帮你,等这个坎儿过去了,日子只能好不能坏,到时候正好把这套卖了,去市里整新的。”

“夫人你太爱满足了,”吴冠军拦腰抱着她,“一套哪够,起码得两套。”躺在老吴怀里,不知怎么地,宁红竟很满足,将要到来的风险算什么,她陶醉的,是自己终于要做一把红拂。而他们家老吴,就是李靖。他们终将成就大业。趁着浓情蜜意,宁红跟老吴要了一次。老吴呢,自然勉力而为,方方面面都伺候舒服了,只是,多半因为体重和年龄因素,老吴活力下降了。全程不过两分钟,并不是宁红期待的马拉松。活动结束,吴冠军满头大汗,宁红靠在床上,冠军眼神满愧疚,好在他还懂得自嘲,“我这辈子,就没有当冠军的命。”

宁红却换位思考,不当冠军也挺好,欲望小了,换位思考,要真给她一个刘宪魁、高处寒那样的丈夫,她估计得提心吊胆——他们得多招人呀!

“老刘那牛蹄岭那别墅,咱还入不入股。”宁红突然想起来这茬。

“入啊。”吴冠军说。

“哪还有钱。”

“那才几个钱,何况在没钱,也不能让人看出你没钱。”

宁红承认,老吴这话说得有道理。次日就去公司,看看账本,看看运营情况,有的是没看明白,看明白的,基本都能看出的确困难。公司正在做股权变更。有人退出,有人进来,办公室主管忙得颠儿颠儿地。有个股东闹别扭,在电子签字和纸质签字的问题上纠缠。宁红见状,毫不客气,直接打电话给这位股东,“老牛,大家好聚好散,以后不是没机会再遇到,何必把路走绝,你要不方便在电子签名,我带纸本去找你,住址没变化吧。”宁红的冲脾气让吴冠军直摆手,他在旁边做唇语,让她稍安勿躁。可偏偏宁红的一阵狂风暴雨,老牛迅速就范,签名很快搞定了。

宁红教育吴冠军,“文的武的你都得会!”

跨年之前,宁红自认恢复了个好习惯,她又开始打羽毛球了,一冬的肉积在身上,她不想带着它们过年。球搭子,她本来考虑文娉。但毛文娉忙于公考复习,不便打扰。桑嫣、许可凡、杨盼都不合适。宁红只好向于曼蔓伸出橄榄枝。曼蔓受宠若惊,当即答应了。有一次她临时有事,还推优了一个小伙子王百味。宁红侧面观察,总觉得这人眼熟。可仔细想,又实在对不上号。宁红问曼蔓这人什么来头。

曼蔓倒不遮瞒,“我同事,就一农村小孩儿。”

宁红道:“这小孩儿眼里挺有水。”

王百味周到,打球从不尽全力,而是配合宁红,当宁红的陪练。这些宁红都清楚。不过有一次,宁红还是发现了“新大陆”。晚上七点多,毛文娉和高处寒也出现在体育馆,人家打乒乓球呢。宁红对曼蔓说:“瞧见了吧。”

曼蔓气,“老毛还跟我说她不找了。”

宁红道:“说是这么说——没有目的,不找了,就是普通朋友,只顾事业——其实人啥都没落下。”

回到家,宁红便把这发现告诉了老吴,并问他,老高跟文娉进展到哪一步了。吴冠军道:“这个我不管,我也不问,男女的事,我不感兴趣。”

呦呵,真成和尚了。宁红跟着说:“谈恋爱也不是丑事,干吗遮着瞒着。”吴冠军突然侧过身来。看样子,宁红猜到老吴又有情况。

吴冠军看着宁红。欲言又止。

“有话说呀。”宁红耐不住。要谜底。

“我对不住你。”

“咋了。”宁红心抽抽。

吴冠军拿出手机,划拉几下,宁红的手机响了,是个短信通知。她收到伍万元整。吴冠军随即说:“这是过年费,今年……艰苦点儿。”

宁红释然。还当多大的事儿,往年过年,吴冠军起码给十万,今年萧条,费用减半。不是不能理解。反正宁红想清楚了,羊毛出在羊身上,以往,她都给公婆买高档货,今年钱少,改中档,但量要大。反正,她不吃亏。至于包,还有春节的旅游,只能取消了。

年底会多,还有各种总结,宁红忙得四脚朝天。好在有两个会,她跟左豪碰到了,饭没吃上,但只要能说上话,宁红就感觉跟打了氨基酸似的,一天精神都不一样。她现在看左豪,总是带着崇敬的目光。原因很简单,左豪走到哪儿都是焦点,鹅行鸭步,气势十足。而且左总一开口,那气度,那学识,那风采,更是没得挑了。不过,最后一次见面,宁红又感觉有点失落。因为左豪直接从她面前走过去了,目不斜视,似乎根本没把她宁红放在眼里。宁红难受。她还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呢。

圣诞节前,宁红接到个电话。是蒯姐打来的。宁红寒暄了好几秒钟,才弄明白人物关系。是刘宪魁他们经常去的读书的召集人蒯姐。她跟她有过几面之缘。宁红单刀直入,问蒯姐什么事儿。蒯姐却要请她喝茶,还说在东方君悦订了包间。宁红警觉,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同意去喝她那顿下午茶。

不用说,蒯姐的局,一定是有目的的。多半是有求于她。宁红思忖着要不要告诉老吴,或者跟老桑通通气,她不想打无准备之仗。考虑一夜,还是觉得没必要咨询别人,她打算看看蒯姐出什么牌,再见招拆招。

下午茶是泰迪熊主题的。宁红有点意外,难得蒯姐这个年纪还有童趣。迟到十分钟,到地方,蒯姐让服务生加鸡尾酒。宁红照例寒暄,问了问读书会的事,又谈谈桑嫣、刘宪魁,还有最近她们都受邀去的珍珠展。听说某著名女主持人也在。

蒯姐道:“反正我不会买。”

宁红也笑,“珍珠这东西,难分好坏,看看就得了。戴起来还特挑时候。”

能说的话都说完了。蒯姐切入正题,表情严肃了,“红子,拜托你件事。”

宁红连忙放下叉子,坐好了。重头戏来了。

蒯姐笑着说:“我有个外甥女,刚从澳洲回来,什么都不懂,学校规定,明年开春得找个地方实习,我想来想去,姐们里头,也就你算个正儿八经的职业性,又干练,又稳妥。”停顿一秒,还没等宁红接话,蒯姐继续道,“放心,纯实习,没其他想法。”

宁红一听,毫不犹豫,“我的老姐姐,这不就一个电话的事儿,还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蒯姐也笑,“事儿是小,但也要慎重,而且最主要不是想你了么。”

哎呦。这话比以前的粉红马卡龙还油腻了。但宁红爱听。尤其是她那句,就你一个职业女性。呵呵,真真儿的实话。放眼周围,同龄人当中,比她还能干,还出色的有几个?宁红自得了一会儿,才发现蒯姐正捏着酒杯,盯着她看。

宁红伸手晃了晃,笑问:“傻啦。”

“我在欣赏。”

“欣赏什么。”宁红明知故问。

“欣赏一位优秀的女人。”

“姐,别给我灌迷魂汤了,说多了我可真相信。”

“老吴还是年轻。”

啥意思。宁红开始听不懂了。“他还年轻?”她反问。

“你适合再大个十来岁的男人,”蒯姐道,“成熟,稳重,能镇得住场子,最好是大哥级别。”

宁红诧异。

蒯姐突然一声怪笑,“你跟左总倒挺合适。”

左总?左豪。不可思议。

“左……豪?”宁红问。

“可不就他。”

“别开玩笑。”

“认真地。”蒯姐身体往前送了送,头也微微低下,一副窃窃私语的样子。她的眼神从下往上对准宁红。宁红呆了两秒,才带笑不笑道:“姐,我结婚了。”

蒯姐小声,“做不成夫妻,还能做情人嘛。”

说完又是一阵静默。宁红看着蒯姐,蒯姐也看着她。可以了,明白了,清楚了。这才这场局的关键所在。蒯姐不是为自己的事而来,她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宁红心里噼里啪啦一通炸,可表面上,还得装作镇定,她捏住鸡尾酒杯的细颈,把杯口送到嘴边,轻轻仰脖,抿了一小口。这对她来说,可是真正的大新闻。

蒯姐伸手过来,在宁红手背轻轻拍了两下,“不着急,想好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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